第7章 岛(6)
此信写了两个星期后,政府与保王党分子所支持的温和派之间发生了冲突。三年前那样的街头战争再一次重演,国民警卫队的兵力是政府军的四倍。不知是出于谨慎,还是怯懦,国民公会的将军与国民警卫队的头儿进行了谈判。谈判结果竟然是,将军被宣布为叛国徒,并遭逮捕。国民公会手无寸铁,受到左翼和右翼分子的联合攻击,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晚上,波拿巴匆忙赶往国民公会,因为国会要赶紧选出由谁接替被逮捕的将军空出来的职位。一个军官将接替被扣押的将军。拿破仑听说有人推荐了他的死对头。这个沉默的旁观者的心跳在加速。他会被提名吗?如果他被提名了、并被任命去统率政府军,那岂不是等于接受罗伯斯庇尔执政时他曾拒绝担任的职务吗?任何与人民敌对的领导不都招致百姓痛恨吗?“任命波拿巴!”是的,他被提名了。“这个消息宣布下来后,在我脑海里翻来覆去折腾了近半个小时。”这次的使命不会带来荣耀,但会获得权力。最后,他接受了委员会的任命,此时已过了午夜,他预料,此日清晨,民众将会发生动乱,他必须在天亮之前的几个小时内做好准备工作。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求完全不受民众方面的监督。这样的要求在革命领域显得有些荒谬,因为革命的一项准则就是:特别强调对军队实行有效的监督。“如果你们任命我,我将全力以赴承担起来,但你们必须放开手让我自己做决定。今天,回顾一下前任将军之所以落得那般下场的原因,正是委员们的过失导致的。你们难道期望人民会允许我们向他们开火?”波拿巴只愿意与巴拉斯分享作战指挥权。巴拉斯是位举足轻重的领导,但他也在波拿巴的指控范围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在波拿巴被除名之后的两个月,他竟又被宣布到国防政府任职!
七年来,每当巴黎民众准备发起行动时,总会碰上仓促应战的敌手。也正是因为这样,革命才得以蓬勃发展。波拿巴是第一个认真为作战做足准备的人。一夜之间,他把国民公会变成了一座堡垒,甚至给议员们都配备了武器。这些议员听到枪声就都被吓得惊慌失措。听说还要去找来大炮,他们更害怕了。
有个叫缪拉的青年骑兵军官,负责去郊区运来了四十门大炮。缪拉与他的上司在同一天开始飞黄腾达。走在街头,他发现城外也有好多民众在四处搜寻大炮。波拿巴只有拥有大炮这些有力武器,才能保护国民公会。时间紧迫,他必须镇静下来,仔细部署他那支兵力薄弱的队伍。到了此日凌晨五时,他终于听到了运炮车队的响铃声。缪拉的士兵骑在马上,他们已成功取到了大炮。前进!两小时后,所有大炮必须部署到位。
全副武装、阵容严整的国民警卫队向杜伊勒里宫逼近。国民公会的议员们被吓得腿直发抖。讲坛上,议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发言,呼吁与民众谈判,要求军队撤退。第二天天亮以后,警卫队更是来势汹汹。一些文职议员已吓得完全丧失了信心,他们胆怯起来。中午时分,一部分军队开始妥协,想要与国民警卫队讲和。夜幕渐渐降临,波拿巴正面临抉择,到底是攻打呢,还是不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难道该让国民警卫队得胜?当初,他曾嘲笑过路易十六的懦弱。现在,手头上就有强有力的大炮,难道还让人骂他是懦弱的窝囊废不成?
开火的第一枪可能是波拿巴下的命令,也可能是他敦促巴拉斯下的;尽管在他后来的报告中,他宣称他的对手应该对“法国人犯下的罪行”负责。不管怎样,炮声开始响起,街头道路很快血流成河,民众四处逃亡。两小时后,街道就变得安静下来。当晚,拿破仑给他哥哥写信道:
“终于,一切总算过去了。我的第一个愿望是第一时间告诉你这条消息……我们在杜伊勒里宫前布置好军队严阵以待。敌人对我们发起了进攻,结果被我们消灭了不少。我方军队付出的代价是:30人死,60人伤。我们粉碎了国民自卫队的进攻,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跟往常一样,我在这次作战过程中也毫发无伤。准将波拿巴。”
“附言:幸运之神一直眷顾着我,向德西蕾和朱莉问好。”
这是拿破仑的第一份报捷公告。敌人是法国人,战场在巴黎,罪犯则是革命激进分子,地方伤亡者居多。这次公告上的签名,都在名字前面加上了军衔,而之前或随后的都是只有名字而已。他这一次处心积虑、破天荒的举动,是为了取得更好的展示效果。不过,他还是流露出了内心的真实感情,他在附言中向他哥哥吐露了他心中极为在乎的两件事:运气和女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曾说道:“我是兼备双重人格的人,及两位合体:一个是理智的人,另一个是感性的人。”
我渴望有个自己的家
年轻的救世主波拿巴和他的副手们登上了国民公会的讲坛,被台下热烈的欢呼声所簇拥。他并不在意这些掌声和欢呼声,这样的胜利其实并无多大意义。他冷冷地扫视着大厅,心想:“你们也算是国家决策之人,听到大炮轰鸣,你们就被吓得发抖!往后的日子里还有你们发抖的时候呢!我已成为你们的保护者,我将继续保护你们,直至你们所有人都对我俯首听命。”
自然而然地,他被任命为内政部司令。如今他有了众多追随者:这些追随者中,有一部分是以前曾遭受排挤,现在希望与这位曾经被革职的将军一起平步青云的军官;一部分是害怕反动派报复的文职官员;还有一些是感到自己被波拿巴拯救了的人。但是,群众肯定会恨他,因为在那天晚上,数百名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路旁的无辜围观者和妇女们都失去了生命。可是,这一切对他又有什么呢?他真正的人生追求并非受人爱戴。
忽然之间,他拥有了金钱、仆从、马车,但他自己什么也没留,全都给了家人、亲属。他给弟弟们谋了好的职位;让母亲过上了舒适的生活,能够有可观的积蓄;也提供了好几个职位让约瑟夫挑选;甚至对平日里甚少往来的远房亲戚也颇为照顾。但是,他写给家人的信件却比以前少了。升迁后的第一封信语气就变了:“我将尽我所能帮助你们;将不遗余力让你们幸福。”他从家中的众兄弟之一,变成了整个家庭的保护人,甚至一家之主。
这几个星期里,意得志满的他,坠入了生平唯一的一次热恋。
德西蕾错过了良机。在几个星期以前,他还在参谋处的办公室写信要约瑟夫代表他去说合,让德西蕾做出答复。“我强烈地渴望有个自己的家。”在他的好几封信里,频繁地提到迷人的女人,以及对幸福的各种憧憬。他结识了几位三十岁的妇女,并被她们的美貌所倾倒。他曾追求过两位女性:其中一个是她母亲的朋友,科西嘉人,出身贵族;另一个是一位漂亮的交际花,谢尼埃的情妇。她们都比波拿巴大很多,都没接受波拿巴的追求。不过,在这些情场老手的熏陶下,这些新沙龙气氛的温馨也感染了他:“吻这两位女士,吻了第一位的嘴唇;吻了第二位的额头。”之前一直没有女人走进他的生活。因此,他孤寂的心弦很快就被拨动起来。
担任司令不久后,波拿巴就下令禁止民间私藏武器,并进行大规模搜查。民间所有的武器一律上缴。有一天,一个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十二岁男孩走进了拿破仑的办公室,恳求要回他死去的爸爸的佩剑。那剑是从他母亲那里缉获的,波拿巴同意了孩子的请求。没过多久,孩子的母亲前来道谢。多么优雅的女人啊!亲切委婉,如此有魅力!应该三十多岁?但不能准确看出是三十几岁了?与其说她美如天仙,不如说她让人着迷。她身材苗条、长相出众,深色皮肤使其带有些微异国风情——这是因为她出生于马提尼克岛,然后在巴黎长大。在法国大革命那充满恐怖的日子里,她学会了用自己的妩媚去征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