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岛(4)
长兄约瑟夫、弟弟吕西安和舅舅费什都各有一帮自己的追随者。但是，波拿巴是把分散的势力重新集聚起来的第一人。特派员需要熟练炮兵师的协助，以赢得下一次的派系战争。他对拿破仑持有相当的信心。同样地，雅各宾俱乐部也极其看好拿破仑，并想拉拢他。如今，要指控保利背叛法国，岂不是轻而易举吗？在逃亡英国的20年里，保利受到英国的盛情款待。他内心难道不会想向英国出卖我们吗？要是吕西安去了马赛，把这个怀疑秘密地告诉特派员，萨利切蒂必定会在大会上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像科西嘉这样的小岛的确是酿造各种阴谋的温床。由于公共生活被两三个大家族操控着，家庭生活与公共生活被混在一起了。
没过多久，巴黎公会就派出特派员前往科西嘉。他们根本没得到保利的批准或委派，便擅自任命或罢免当地官员。波拿巴现在担任法国军队的上校，岛上驻军司令的职衔也被恢复了。在这之前，凭借他的个人能力，以及士兵们对他的拥戴，他已经篡夺、任职过司令一职。这次的官方正式任命，只不过是批准一个既成事实罢了。他的机遇渐入佳境。
接着，巴黎传来了一道可怕的命令：保利被逮捕了。由于反对保利的人操之过急，反而激起岛上人民对这位昔日英雄的厚爱。人们联合起来捍卫保利，公然反抗该命令。
年轻的波拿巴感觉到迷失。他善于聆听民众的心声，但并非情人之间的那种关心，而是像医生诊断病人病情那般的呵护。他试图拖延时间，然后扮演中间角色，公开宣称他站在被诬告的保利一方；但又解释，他是英明国会的支持者。但是，国会还是对这个拥护者起了怀疑，发出了通缉波拿巴的告示。同样，保利也怀疑波拿巴是两面派。保利对外宣称：“由于波拿巴兄弟们支持了诽谤，站到了特派员那一方。若再与他们来往，会有失科西嘉民族的尊严。让他们去悔恨，去遭受公众的唾弃吧！”
这个家族的敌人袭击了波拿巴家的住宅，肆意劫掠。要不是家人随同特派员已先行潜逃去避难，只怕凶多吉少。
也许波拿巴就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以便向巴黎当局表明，他是坚定的革命家。当然，巴黎当局也会信任他。一年前，波拿巴曾率领科西嘉志愿军攻打法国政府这座堡垒。现如今，堡垒以牙还牙，同样率兵来攻打科西嘉志愿军。大炮！是的，最有利的地理位置已被别人占据。但最终波拿巴掌权了。他拥有很多权力，奉命去守卫沿海地区。保利，咱们走着瞧，我看谁是最终的获胜者！
可是，保利，这位深受全民拥护、爱戴的老人，也是军中佼佼者。他守住了城堡。这是拿破仑第二次以法国人身份攻打该城堡，但并未像第一次那般成功。他做了最后努力，争夺岛上堡垒，但一切徒劳无功！
科西嘉已没有他及家人的容身之地。他们被岛民流放，并被公开宣示为罪犯。出身名门而如此骄傲、流着贵族血统的母亲，她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及弟弟，都因拿破仑与保利的交战失败而沦落到毫无藏身之地。他们必须在数小时内逃出科西嘉岛。二十四年前，她曾在山林中躲避法国人的枪弹；如今莱蒂齐娅却穿过茂盛的森林，赶往海岸去寻求法国人的保护。她的全部财产都已落入敌军之手。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她已一无所有。
这个二十三岁的炮兵军官，站在驶往土伦港口的帆船甲板上。在这个月色朦胧的六月夜晚，他一直注视着渐渐后移的海岸。每个海岬、山脊都是那么熟悉。他曾三度企图征服、解放科西嘉岛，然后成为科西嘉岛的主宰。如今，他却被从科西嘉岛驱逐出来，并被视为法国人。他满腔怒火，并立下誓言，此仇非报不可。法兰西的胜利将会助他一臂之力；他成为科西嘉主宰的那一天将会来临！
他的船一路向西行驶，渐渐逼近法国海岸之时，我们的冒险家极力享受着这如释重负的感觉。如今，他可四海为家了，没有所属国度所带来的自由是多么幸福惬意啊。
挣脱枷锁
“多么寒酸的穿着啊！”莱蒂齐娅·波拿巴不禁哀叹道。她那两个快要成年的女儿从集市买了些廉价衣物回来。这些难民住在马赛一家被没收充公的贵族公寓的四楼（原来屋子的主人已葬送于断头台）。母亲已年过四十。跟她一起的3个孩子所赚到的钱，能买到的最好食物就只是面包。两个最小的孩子依然还待在科西嘉，托养在亲戚家。由于波拿巴一家是“受迫害的爱国者”，他们可以到当地司令官那里领取部分配给食物。莱蒂齐娅依然骄傲如故，毫无怨言。
不久，拿破仑外出旅行，遇到了一些赚钱的好机遇——像他哥哥那样供应军火。舅舅费什放弃了神甫的职位，转去经商，做起了丝绸生意。长相英俊、酷似父亲的长子约瑟夫，效仿了他的父亲，并自称为波拿巴伯爵，娶了马赛一位已故丝绸富商的大女儿。拿破仑则想娶这位富商的另一个女儿，即嫂子的妹妹德西蕾。
整个夏季，拿破仑一直在随军调遣，先是和他的军团待在尼斯，然后到罗内，现在又到了土伦。一路走来，他那军人特有的敏锐眼睛一直在观察所到之处的地形，他那天生炮兵专家的脑子在思考着这段海岸线什么地段该设置炮台，什么地方该做防御要塞。不久，这些通过考察所获得的信息将会派上用场。与此同时，他也在进行政治题材方面的创作，其中一部分是对白式的文章，以小册子的形式印刷出来。
对这些对白式的小册子，制造商是耳熟能详的。土伦的贵族们，与他们马赛的弟兄们一样，也处在罗伯斯庇尔的统治之下，也害怕丢掉脑袋或失去他们的财产。为了保住他们的囊中之财，他们更挂念正在流放中的旧王室。最后，为了保卫城市家园，他们请求法兰西的敌人来援助，把残存的海军交给英国。英国则答应保护他们，以为报答。
这个情况对年轻的共和国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所有的前线上，法兰西都在与反动势力交战。比利时已失守了，西班牙人正在穿越山岭。在旺代，波旁王朝势力渐有起色，接着是土伦政府的倒塌。共和国号召全民参军，妇女也不例外；整个法兰西全境变成军营！专家和技术人员特别受欢迎。
在土伦，人们做了种种准备，试图赶走英国人。至于具体该怎么做呢？国会把这个重任交由当地驻军司令。这个司令原来是个画家，他虽然革命热情高昂，却毫无任何作战经验。
此时，年轻的波拿巴上尉刚从阿维尼翁拖运一批军火回来，顺便去拜访他的同乡萨利切蒂。萨利切蒂把这个年轻的炮兵师介绍给了这位驻扎当地的画家司令。晚饭过后，他们一起出门散步，看到离海岸数英里远的地方有一个二十四磅炮。他们便吹嘘夸谈起这个炮的威力来。波拿巴这位炮兵专家发言道：“这个炮放置于此地会毫无用处。”他朝海面放了四炮，然后证明这炮射程太短，根本打不到海里。他旁边的那群外行们一个个傻眼了，于是他们把波拿巴留在土伦，并派了一些任务给波拿巴。
“终于，我还是握住了缰绳的另一端。握紧，快速抓住！”这个性格孤僻的人，意志如此坚强，令同行的人都吃惊。波拿巴把沿海的所有重炮都拖到土伦。在六个星期内，他搬运了一百多门大炮。
他将大力施展其在军事方面的精湛指挥才能。接下来，他会有什么样的计划呢？他打算在被海湾分割为两半的河中洲上设置炮台，这样就可以劫堵外国舰队，让他们无法入海。英国统帅不会留在没有出口的洞穴里等着被攻打。他会炸毁军械库，然后让部队从镇上疏散撤离。
“简直是异想天开！”外行们嘲讽道。不过，波拿巴在国会也有朋友。他便向国民公会状告其上司，并把他打算攻打土伦的长达数页的作战策划书寄往巴黎。另外，作战策划书中提到了这样一个建议：“我们必须集中火力。只要攻破其中一道城墙，便会对我方有利，敌军的反攻就会徒劳无功。我们便可攻下该地。生活，需要分散；作战，我们必须团结。指挥不统一，一个军队很难在战争中取得胜利。时间就是一切！”这就是这位二十四岁的上尉，上书巴黎最高领导人的内容。
在巴黎，他有个强有力的盟友，小罗伯斯庇尔——他也是个有才之士，尽管他哥哥大权在握，但也丝毫没挡住小罗伯斯庇尔的光彩。约瑟夫·罗伯斯庇尔对他哥哥马克西米伦说道：“如果你哪天需要一个英勇善战的街头硬汉，有个年轻人极其不错，未来肯定是个角色。这个人便是波拿巴。”事实上，之前曾有人询问过这位科西嘉冒险家，是否愿意做恐怖分子的护卫。出于谨慎，波拿巴拒绝了。如今，他的计划获得批准了。画家将军被召回。谁去接他的职位呢？
波拿巴气得咬牙切齿。接任的又是个外行！这位新来的将军之前是位医生。一上任，他就把所有时间消耗在侦查内部有没有存在贵族的阴谋叛乱。与此同时，敌人却已抢先攻下了那个宝贵的海岬！从巴黎来了一辆宫廷马车，上面载满了穿着华丽军服的“天才”。“天才”们扬言要夺回土伦。波拿巴把他们带到没有防御工事的炮台前。当敌军向他们开炮时，他们环顾四周，开始找寻掩蔽处。波拿巴却一脸严肃地对他们说：“如今，我们都不用掩体，就用我们的爱国之心。”这个有着蓝灰色眼睛的年轻人，更关注的是实干，而不是一些空想。他再一次向巴黎递交申诉报告，要求撤换新来的指挥将领。这次，巴黎方面派来了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行家。他一来就认命拿破仑为营长，并采纳了拿破仑的提议把敌人逐出海岬。
最终，法国军队按照波拿巴的计划，对土伦发起了攻击。波拿巴亲自出马，率兵攻打。作战过程中，波拿巴的马中了敌军炮弹而倒下。他的小腿也被英国人的长矛刺伤，这是他第一次，也几乎是最后一次受伤。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英军作战取得的胜利，虽然他不是这次战争的正式指挥官。敌人退回了他们的战舰，放火烧了军火库，然后迅速撤离土伦。一切都如拿破仑所预想那样。
战火连天，死亡，战争。军港陷入一片混乱惶恐中，成千上万的叛国市民试图逃命。在这战火熊熊的十二月夜晚，熏烟滚滚，到处尸积如山，一片狼藉。哭喊声，伴随着即将溺死的百姓的咒怨声，以及趁火打劫的士兵大肆劫掠时的狂喜狞笑声，交织在一起。在苍穹中升起了一颗明亮的新星，拿破仑从此一战成名。
被诬入狱
为庆祝土伦解放，以及在北线和东线取得的胜利，在巴黎举行了盛大的民众集会。群众高呼拿破仑的名字，他被提升为准将。他的上级领导在递呈本次土伦战役的报告中，称赞拿破仑是本次战争的总参谋，而且还带着恐惧和钦佩的心理附加了这么一句：“尽管民众蔑视他，他仍然会用自己的方式坚持走出一条路来。”不过，在受表彰的名单中，还另有五名青年军官。当拿破仑在政府的公报名录中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时，他毫无疑问在为自己只是这六人中的一个而烦恼，他要鹤立鸡群。要想爬到更高、更远的地方是多不容易啊！
然而，已经有几个年轻家伙注意到了波拿巴这颗闪亮新星的升起。两名默默无闻的军官马尔蒙和朱诺，愿意追随他，与他一起出生入死。波拿巴任命这两人，以及他十六岁的弟弟，为自己的副手。就这样，他有了一批自己的人马。
大炮！国民公会派他去加强土伦至尼斯沿岸一线的海防。科西嘉岛自古以来的敌人——热那亚，不就在这海岸一带吗？谁攻下热那亚，谁就主宰了科西嘉岛。热那亚不正是各国外交官和间谍集中的地区吗？这是众多中立国之间互相探测、收集信息的地方。在这里，任何耳聪目明的机灵人，都可以获取大量的最新独家消息。拿破仑设法谋了个驻地特派员的职位，然后打着解决一些突出问题的旗号，接触、认识当地一些高官。
实际上，这只是外交家波拿巴迈出的第一步。他也在与各种各样的间谍保持秘密来往，以考查派往热那亚的那些法国官员是真革命，还是伪革命。与此同时，他也在洞察四周哪里设有大炮。当他回到尼斯准备写报告时，没有任何预警地，他就突然被捕了。
原来，罗伯斯庇尔已倒台，并被送上了断头台。到处在开展检举告发运动。每个人都极力撇清与罗伯斯庇尔的关系，并宣称当年是在这位暴君的逼迫下才与其来往的。有些人甚至为了表明自己的无罪，肆意寻找替罪羊。那些不在巴黎、无法攻击别人的人无疑成了最理想的替罪羔羊之人选。快，快，免得我们就要被怀疑是罗伯斯庇尔一派的人了。波拿巴将军！他此时不是刚奉秘密使命，前往敌军所在地热那亚执行任务吗？这个罪魁祸首的叛徒！他曾与罗伯斯庇尔密谋摧毁我们南线的部队，把他押到巴黎受审吧。
就这样，拿破仑被关进了尼斯附近的卡雷暗堡。他所有的文稿都被查收了。那天正逢他生日。“今天，我整整二十五岁了。”当他透过铁窗向海那边眺望时，他想到了自己的生日。假如他上身能从窗口倾出去眺望外面，他可以看到科西嘉岛的掠影。他做了多次的努力发动总攻，却都以失败告终。敢问有哪个具备崇高抱负的年轻人的青春，像他这般由一连串的挫败构成？在科西嘉岛时，他曾先后遭遇被革职、放逐，被宣告为不受法律保护的人。如今，他提出了多种计划，却又沦为了法国的囚徒。一星期后，他也有可能被押往兵营内的刑场，背靠着墙，被数十发齐射过来的子弹击毙。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