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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夫人
奥马哈,1983
1893年,罗斯·格列利克·布鲁姆金出生于俄国明斯克地区谢德林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她共有7个兄弟,全家挤在一个有两个房间的小木屋里,父亲是个贫穷的犹太教拉比,买不起床垫,全家人只好睡在稻草上。
“从6岁起,我就开始梦想自己的生活,”她说,“我的第一个梦想是去美国。”
13岁时,因为爱惜她崭新的皮鞋,罗斯赤脚步行18英里,来到离家最近的火车站。她口袋里有4美分,为了省钱,她把这4美分藏在火车的座位下,一直藏了300英里,直到抵达最近的城镇戈梅利。在那里,她一连去了26家店铺找活儿干,最后,一家干货店的老板收留了她。“我不是乞丐,”这个4英尺10英寸(约1.47米)高的小女孩说,“我的口袋里有4美分。让我在你家过一夜吧,我很能干的。”第二天早上,她开始工作,“我为客户服务,把货物摆出来,在其他人还没拿笔计算时我就算出账来。快到12点时,老板问我是否愿意留在那里工作”。
16岁时,她已经成了经理,手下管理着6个大男人。“不要担心男人们,妈妈!”她在给妈妈的信中这样写道,“他们都很服从我!”4年后,她嫁给了伊萨多·布鲁姆金,戈梅利一位卖鞋的小贩。同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沙皇的军队在俄国胡作非为,滥杀无辜,这促使罗斯下定决心移居美国。但他们的钱只够一个人的路费,罗斯让丈夫先去美国,自己继续攒钱。两年后的1916年12月,罗斯开始了她的美国之旅,她登上了横跨西伯利亚的火车,朝着中国进发。
火车一直行驶了7天,最后她来到了外贝加尔斯克的边境。正要进入中国时,罗斯被一位俄国士兵扣下,她告诉这个士兵,她正在为军队采购皮毛,并且保证回来时给他带一瓶梅子白兰地酒。也许是出于天真或者仁慈,士兵放她通过了边境。她立即乘火车经过中国的东三省,最后抵达天津。此时,罗斯的行程已经达9 000多英里,几乎穿越了整个亚洲。在天津,她低价购买了一张船票,乘船前往日本,一路经过广岛和神户,抵达横滨。在那里,她等候了两个星期,然后设法搭乘上一艘名叫“阿瓦·玛露”号的运花生的货船前往美国。“阿瓦·玛露”号在太平洋上从容不迫地行驶了6个星期,终于到了西雅图。“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花生,”她后来回忆道,“我还以为自己永远也到不了这里。”她带着硬邦邦的黑面包上船,但是一路上身体太虚弱,吃得很少。
经过近3个月的长途跋涉之后,她终于在犹太人的普林节那天抵达西雅图,一路上饱受疾病的折磨,脸浮肿得不成样子。一上岸,就有希伯来移民援助社的工作人员上前迎接她,为她提供了一些符合犹太教要求的清洁食物,并且安顿她在旅馆住下。“当我抵达这个国家时,”她说,“我认为我是世界上最走运的人。”希伯来移民援助社的工作人员在她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以及“艾奥瓦道奇堡”,这是她丈夫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他在那里靠收垃圾谋生。他们把她送上火车,一路穿越明尼阿波利斯抵达道奇堡。抵达后,美国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想办法帮她找到了丈夫伊萨多,夫妻终于重新团聚。不久之后,罗斯就生下一个女儿,叫弗朗西斯。
两年后,罗斯仍然说不了几句英语。夫妇俩感觉十分孤单,于是决定搬到一个讲俄语和依地语的地区,因此他们到了奥马哈,这里吸引了32 000名移民,他们到这里修铁路,建食品加工厂。
伊萨多租了一个当铺。“你恐怕从来没有听说过当铺会破产。”他说。很快他们又添了3个孩子,路易斯、辛西娅和西尔维亚。她每次往俄国寄50美元,最后把10个亲戚也带到了美国。同她的丈夫不一样,她仍然不太会说英语。“我真是太笨了,”她说,“但这方面我就是不开窍,孩子们也教我英语。当弗朗西斯开始上幼儿园时,她说:‘我要教你怎么说苹果,怎么说桌布,怎么说小刀。’”当铺的生意十分冷清,在大萧条期间,他们几乎破产。接着,罗斯接管了当铺。“我知道该做什么,”她告诉她的丈夫,“大件物品要廉价出售。”“你用3美元进了一件货,然后以3.3美元卖出去,只加10%的利润!”当他们进的过时衣服滞销时,罗斯在全奥马哈城散发了1万份广告,上面写着他们的商店可以为人们供应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全套行头——内衣、西装、领带、鞋、草帽,并且只需花费5美元。仅一天时间他们就赚了800美元,比他们前一年的全年利润都多。商店的经营范围不断扩大,开始销售珠宝、旧皮大衣和家具。接着罗斯开始以寄售的方式低价销售崭新的皮大衣,使得生意取得了飞速发展。她的人生哲学是:“与其使自己遗憾,不如让他人恨你。”
很快,客户就开始从罗斯这里购买更多的家具。开始时,她陪着他们到批发商那里购买,她自己加10%的利润卖给客户。后来她发现,这和当铺的生意不同,销售家具是一个“快乐的生意”,因此,1937年,她从一个兄弟那里借了500美元,在她丈夫当铺的地下室里开办了一个家具店,叫布鲁姆金家具店。但是家具批发商不想把家具批发给她,因为他们的经销商抱怨她以低价出售产品。因此,罗斯只好跑到芝加哥,找到了一个支持她的人,从他那里订购了价值2 000美元的商品,付款期限为30天。时间很快就到了,但她却没钱支付,因此她把自己家里的家具以低价卖掉,还清欠款。“孩子们回到家时,看到这一切放声大哭,”她回忆道,“我只好给他们解释为什么卖掉床和冰箱,整个房子空空荡荡的,他们很理解,他们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感觉很对不起他们。”当天晚上,她从商店取回几张垫子,全家人就睡在了地上。“第二天,我带回来一台冰箱和一个炉子,”她说,“孩子们全都破涕而笑。”
在学校里,其他家的孩子们常常找她儿子路易斯的麻烦,嘲笑他有个开当铺的爸爸。儿子很痛苦,但是对他们的嘲弄置之不理,放学后继续在店里帮忙,并且学习成绩仍然很好。在上高中时他就学会了开车,常常四处运送沙发,一直忙到半夜。他的母亲,现在已经创办了内布拉斯加家具店,并且搬到一个更大的地方。除了卖家具外,罗斯也兼营其他副业,在打猎季节,她出售和租赁勃朗宁自动猎枪。路易斯最喜欢的工作就是在地下室里测试这些枪,他用渣煤砖当靶子,练习射击。
1941年,美国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路易斯当时仍是十几岁的青年,是内布拉斯加大学的学生,但是他只上了几个学期就退学参军了。在战争期间,他和母亲每隔一天就写一封信。他的母亲那个时期陷于失望的情绪中,因此他鼓励她不要放弃。由于那些大批发商拒绝给内布拉斯加家具店供货,罗斯成了家具“走私者”,坐着火车在整个中西部地区四处奔走,以高于批发价5%的价格从梅西百货公司和马歇尔–菲尔德公司大量购买家具。路易斯说:“他们能看出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喜欢她,而且愿意向她介绍新产品,比如说推荐了一套刚刚上市的餐厅组合家具——这套家具很难做,价格不菲,但是她仍然买下了它。”罗斯说:“那些批发商越是抵制我,我越是努力工作。”你不可能拥有整个国家,这个国家属于每一个人,这是她的观点。慢慢地她开始憎恨那些大亨们。“你落魄时,他们对你不屑一顾,”她说,“当你开始挣钱时,他们就会巴结你。呸,谁需要他们啊?”她的口号是:“薄利多销,诚实守信,童叟无欺,不拿回扣。”当她做成一桩买卖时,她会告诉手下人:“在他们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给他们送货。”
在突出部之役(又称阿登战役)中,路易斯荣获了紫心勋章。战后,他在1946年回到了奥马哈的家中,继续工作。他学会了做生意的一切技巧:进货、讨价还价、盘点、记账、运送和摆放商品等。对罗斯来说,没有人能比得上路易斯。她对雇员很苛刻,常常会大声呵斥他们:“你这个浑蛋!懒鬼!”但是,在他妈妈把这些人解雇后,路易斯会重新把他们找回来。
4年后,商店的生意十分兴旺,但随后朝鲜战争的爆发,让销量急剧下滑。罗斯决定扩大业务范围,开始销售地毯以增加效益。她到芝加哥的马歇尔–菲尔德公司,告诉他们要为一栋大楼购买地毯;他们以3美元一码的价格卖给她3 000码的莫霍克地毯。然后她以3.95美元零售给客户,是标准售价的一半,不过,她曾经对马歇尔–菲尔德公司撒谎这一事实似乎在多年后给她带来了麻烦。
罗斯以比其他经销商低价的销售方式,成功地在地毯零售业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是,莫霍克地毯厂把她告上了法庭,控告她违反了最低价格政策——根据这一政策要求,生产商有权要求他们的零售商按照规定的最低价格销售产品。罗斯却只身应诉。“我对法官说:‘我没钱请律师,因为没有人愿意为我辩护。法官大人,我在成本价的基础上加10%的利润出售商品,这有什么错呢?我没有强迫客户购买啊!’”审判只持续了一个小时,法官就驳回了对方的起诉。第二天,这位法官径直来到内布拉斯加家具店,购买了价值1 400美元的地毯。
尽管家具店销售地毯取得了成功,但由于战争的原因家具仍然滞销;罗斯仍然没法给供货商支付货款。最后奥马哈一位友善的银行家韦德·马丁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我不能拿这些商品当饭吃啊。”于是,他借给她5万美元,借期90天,但是罗斯整夜睡不着觉,一直在担心怎么还钱的问题。她想到了一个主意,租借奥马哈市政礼堂,然后在礼堂里摆满沙发、餐桌和餐椅、咖啡桌、电视机等。她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她和路易斯在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广告,极其真诚,却又利用了战时物资奇缺的特点。
这正是你所需要的!减价销售!紧缺商品?空话!我们不能拿它们当饭吃!我们必须卖掉它们。过去的60天里,我们采购了大量的商品,都没地方存货了。是的,我们进的货太多了,怎么办呢?我们不能吃了它们,通常我们在6个月里也卖不了这么多。因此我们要开展该地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减价促销活动……45 000平方英尺的地方,摆满了价格低廉的名牌产品,等着你来挑选。
这则广告吸引了许多人,就好像马戏团来城里表演一样。仅3天时间,家具店就卖出了价值25万美元的家具。奥马哈的人们现在都知道罗斯·布鲁姆金和她的家具店就是打折家具的代名词。“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欠过一分钱。”她说。
同年,伊萨多死于心脏病。罗斯和路易斯继续经营着家具店。渐渐地,“B夫人”成了奥马哈家喻户晓的名字。人们在生活中的每一个阶段都要光顾她的商场:结婚、购买第一套房子、孩子出生或者得到升职。布鲁姆金大量进货,降低开支,并且只赚取10%的利润。1975年,一次龙卷风把他们位于西区的商店的屋顶掀掉了,但是她和路易斯毫不犹豫地把所有商品全搬到城里的商店,继续营业。“如果你的价格最低,即使你在河底,他们也会找到你的。”她说。他们确实会这样的。有一次,商店起火,她就给消防员送了几台电视。
“B夫人”知道如何做一件事情后,会立即去做。她不会犹豫不决,反复琢磨。她会买下标价5 000美元的桌子或者签30年的租约,购买房产或者解雇员工。她不会停滞不前,只是不断发展。她做事十分专注,如果你做的事达不到她的标准,即使只差一点儿,她都不想和你谈论它。她十分清楚自己擅长什么,在那些事情上,她不愿意欺骗自己。”
到1980年年初时,罗斯和路易斯·布鲁姆金已经打造了北美最大的家具城。在这块3英亩的地方,他们每年可以销售1亿美元的家具,是同等规模商场的10倍。从那时起,每年的销售额都会增加,无论经济形势是好是坏,无论奥马哈繁荣还是萧条。当她开始创建家具城时,奥马哈那些在她之前创建的曾经兴旺发达的竞争对手,全都销声匿迹了。其他的经销商来到这个城市,想同她竞争。罗斯仔细调查了他们的展销厅,然后她和路易斯发起打折大战,导致他们最终破产,不得不落荒而逃。“B夫人”的家具商场垄断了该地区一半的市场——比西尔斯百货公司、蒙哥马利·沃德百货公司、塔吉特公司以及其他所有的家具和用品零售商加在一起还要多。甚至艾奥瓦州、堪萨斯州和达科他州的客户也开始驱车到她的商场采购。
她全都是靠自己发展起来的,她的客户越来越广泛,停车场上停满了从100英里以外赶来采购的人开来的汽车。
罗斯现在成了著名的“B夫人”,甚至她的家人也这样称呼她。她每天早上5点起床,早饭只吃水果和蔬菜,从来不喝酒。但几丝白发已悄然出现在她打着发蜡的黑色发髻中,随着她以年轻女人的活力在商场里健步如飞地四处走动,时不时地她还要通过大喊或挥动手臂来强调某事。随着她在谈判中越来越强势,她对那些供货商也越来越狠。“7美元?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明天就会破产。”她对一个报价嗤之以鼻。以前那些对她不屑一顾的批发商们现在都拜倒在了她的脚下,祈求她的原谅。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如果你想卖给她2 300张茶几,她在一分钟内就能决定她可以付多少钱,多长时间能卖出去……然后她就会从你那里进货。她会拖到最后一刻,这时暴风雪即将来临,你要离开该死的奥马哈,不能误了航班。她可是个十分不好对付的人。
她一周工作6天半。“这是我的习惯。”她说。在她的头脑里,商品展销厅就是她的家。她的二女儿辛西娅·施奈德,在装修她母亲的房子时,摆放家具的方式都“和商场里的陈列方式一样”,因为“这是唯一可以使她感觉舒服的方式”。灯罩仍然用塑料盖着,有些家具还挂着价签。“我只用厨房和卧室,”B夫人说,“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天亮,这样我就又可以去工作了。”
在周日的下午——一周里她唯一不在商场的时候,她开车带着路易斯在城里四处转悠。“我看着其他商店的橱窗,”她说,“计划着对零售店主展开攻势,思考着‘我们给他们多少钱’之类的问题。”她说,自己之所以这么努力工作,都是受到她母亲的激励。她的母亲曾在苏联经营一家杂货铺。以前罗斯每天醒来都能看见母亲在洗衣服,或者凌晨3点在烤面包。“为了赚3分钱,她会背着100磅的面粉走过20个街区,”她说,“这让我伤心不已。”因此,她对难民和移民有一种亲切感。有时她会安排他们在财务部工作,并且告诉他们:“算账不需要英语也能干。”
1982年,《奥马哈世界先驱报》对她进行了一次采访。她说这么多年来好几次有人想收购她的公司,都被她拒绝了。“谁能买得起这么大的一个商场呢?”她告诉路易斯,伯克希尔提过一次。巴菲特在几年前就同她谈过,但她却告诉他说:“你得想法把它偷走才行啊!”
一年后,巴菲特听说布鲁姆金家正在同德国汉堡的一家公司洽谈,该公司经营着世界上最大的家具城,同他们的运营方式一样。布鲁姆金家族要出售了!“你不用想就知道这真是太好了,能够同B夫人合伙可真是求之不得啊。”巴菲特说。
也许这次他们是认真的。在20多年前,罗斯曾经把巴菲特叫到她的商场,对他说她正在考虑出售商场。巴菲特真的想为伯克希尔买下这个家具城。他走进商场,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妇女正在训斥一群男人,他们靠着墙站着:那些都是她的孙子、女婿和侄子们。她转过脸来对巴菲特说:“看我身边这些家伙,如果我把商场卖给了你,你可以把他们赶走。一群没用的懒蛋,他们都是我的亲戚,我不能赶他们走,但你可以赶他们,一群懒蛋、懒蛋、懒蛋。”
“她就这样训斥着他们,将近一个小时。‘懒蛋’这个词重复出现了好多次。”这些人早已经对罗斯见怪不怪了,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然后,她就打发我走了。我已经表达了我的目的。”巴菲特曾一直渴望着买下这个商场。
“她认为只有路易斯最能干,并且十分完美。”当她表扬路易斯时,她通常会这样说:“哦,太棒了,你做得真是太棒了。”
如果布鲁姆金家族打算出售其商场,现在正是时候。B夫人的两个膝关节都已经做过置换手术,她把大部分日常工作全都交给路易斯打理了,但她自己仍然掌管着地毯部。“地毯业务吸引着她,使她着迷。”路易斯说。如果有人要为一个9×12(英尺)的房间购置地毯,她会报出加了税,给优质客户打完折的价格,而这只需要几秒钟。她仍然会突然视察家具部门,甚至家人都经常不敢肯定他们自己的家具是否安全。有一次,罗斯给女儿打电话,告诉她赶紧把“放玩具的柜子清理出来”,因为来了个顾客。“当我下定决心时,”她说,“我不想一无所获。这是我的习惯。”巴菲特先去找路易斯谈了谈。路易斯说:“你应该去见见我的儿子罗恩和艾文,将来他们要接管商场的。”
巴菲特把罗恩和艾文请到他的办公室,同他们建立了联系。他给路易斯写了一封信,陈述了他们把商场卖给伯克希尔的利与弊。他写道,布鲁姆金家族不应该草率出手——他在用极其真诚的态度和他们打交道。“如果你们决定现在不出售,那么不久以后你们就很有可能赚到更多的钱。明白这一点,积蓄力量,然后从容不迫地寻找让你们称心如意的买主。”
接着,他写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们可以卖给任何的家具公司,或者同一行业的其他人。但是“这样的买主,无论他们做出什么许诺,通常都会违背诺言,有些经理认为自己知道怎么管理你们的商场,因而迟早会插手实际的运作……他们有自己做事的方式,即使你们的业绩毫无疑问比他们的还要好,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的天性仍然会使他们相信自己的方法更好”。
随后,“他们就会在财务方面做出重大的举措,通常贷大量的资金来运作,并计划将商场再次出售,要么卖给公众,要么卖给另一家公司,只要时机有利,他们就会出手,”他写道,“如果卖主的唯一动机是套取现金,或者放弃他们的业务,那么任何一种买主都能令人满意……但是,如果卖主的产业是其一生创造的结晶,已经融入了他们的个性,和他们的生活密不可分,那么这些类型的买主都有严重的不足。”
“任何买主都会告诉你,他需要你做合伙人,并且如果他很有头脑的话,他当然需要你。但是许多时候,由于上面讲到的原因,他们不会按照这种方式来行事。而我们会严格遵守我们的许诺,因为我们许诺过了,并且我们也需要这样做。”
巴菲特解释说,如果他买下了商场,他想让布鲁姆金家族继续做他的合伙人。如果他们回过头后感觉很遗憾,那这次的交易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失望的,包括他自己。他告诉路易斯他只插手两件事:资金分配,以及选择“最高管理层”并为其支付薪酬。
巴菲特还有其他的优势,他不是德国人。虽然德国公司的报价高达9 000万美元,但是B夫人横跨亚洲,穿越9 000英里,就是为了躲避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因此卖给德国公司是会受到诅咒并被逐出教门的。最后,布鲁姆金家族同意将公司卖给伯克希尔,巴菲特立即驱车前往那个20万平方英尺的大卖场签署协议。到那里后,他发现89岁高龄的罗斯正开着三轮高尔夫球车,满商场转悠,对她的雇员咆哮道:“你们这些废物!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们的。”而路易斯和她的三个女婿就站在旁边看着。
“我甚至不想进行评估,”巴菲特说,“B夫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相信你的话。”
B夫人看着她的女婿们,他们正靠着墙站着,有一个至少比她高一英尺。“诺曼同弗朗西斯结婚已经41年了,”她说,“杰里同西尔维亚结婚也有36个年头了。查尔斯同辛西娅是39年前结婚的。我告诉这些孩子们:‘我不收退货!’”
她的女儿们拥有20%的股份,并且已经在这项协议上签字了。这些女婿们都不傻,他们知道从德国人那里可以得到更多的钱。她对他们咆哮着:“告诉我你们打算要多少钱,我会给你们的。”她想把钱一分,然后把他们赶走,这样公司就成了路易斯的了。女婿们靠墙站着,浑身发抖,甚至想溜走。接着,她说公司90%的股份价值5 500万美元。“我不懂股票。”B夫人说。她想要现金。女婿们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但是他们可能也在想,只要签完销售协议,一得到钱,就会从这里滚出去的。
“她真的很喜欢我,并且相信我。她只要对某个人的看法确定了,就不会改变。”巴菲特知道她会在眨眼之间做出决定,并且永不反悔,因此他没有什么风险了,但是,“在签约后,我告诉B夫人:‘如果你改变了主意,也没关系。’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我只是感觉到,这个产业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如果在签约后她有理由不想这样做的话可以反悔——我不想让她感觉受到了约束。不过她说:‘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离开时,我告诉路易斯:‘你妈妈的口音太重了,有时我都没有完全听懂她在说什么;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误解了她的话。’而路易斯说:‘别担心,她能听懂你的话。’
“交易完成后,我说:‘B夫人,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今天是我的生日。’”巴菲特时年53岁。“而她却说:‘你可是在生日这天买到了一个油井啊。’”
布鲁姆金家族从来没有查过账,而巴菲特也没有要求他们这样做,他没有盘点货物或者查看详细的账本。交易结束后他们握了握手。“我给了B夫人一张5 500万美元的支票,而她给了我她的保证。”他说。她的保证几乎就和英格兰银行一样可靠。不过,巴菲特仍然希望罗斯保证自己不会后悔。
合同只是一页卡内基式的文件。开头这样写道:“你拥有内布拉斯加家具城100%的股份,这是一家十分成功的家具和日用品零售商场……伯克希尔–哈撒韦长期以来十分尊敬你们所做出的成就,因此提议从你们手中购买这一优质股票90%的股份。”为了宣布这一交易,他举行了一次新闻发布会,播放了公司成长历史的录像。在看录像时,B夫人的眼睛湿润了。
巴菲特找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收藏品,把它加入到他感兴趣的收藏之中,而B夫人不屈不挠的意志、艰苦奋斗的历史以及独具特色的个性力量则使他产生了敬畏之情。“亲爱的B夫人,”他这样称呼她,“我已经向路易斯和他的孩子们许诺过,这项交易会让所有的家庭成员都感到高兴,从现在起5年、10年、20年之内,甚至更长远,我向你做出同样的许诺。”
巴菲特许诺给B夫人更多的自由,她已经习惯了全面控制和秘密运作;她不希望巴菲特把她的财务状况公之于众。他向她保证,当伯克希尔–哈撒韦根据法律要求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陈述财务状况时,不会将家具商场的账目单独上报。
巴菲特丝毫不担心他本人或者他的下属不会从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那里得到豁免。巴菲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板,从来不发脾气,从来不反复无常地改变主意,从来不对任何人说一句脏话,从来不责骂或者批评他的员工,对他们的工作也从来不猜疑,总是充分放权,从不干涉。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很聪明的话,他会做好一切的。查理·芒格说:“沃伦不给人压力,他只是激发别人。”戴尔·卡内基说要给人们一个良好的声誉,这样他们就会朝着这个目标要求自己,巴菲特对这一经验十分理解。他知道怎样激发手下人去实现卡内基式的伟大成就。
他对员工讲的话大意是这样的:
你太出色了,这份工作一点儿也不会花费你太多的时间,并且也不会太费精力。当然了,你在下一封信中要把它提交给我。因为这项工作正好是你的强项,再找三个人也比不上你。
维恩·麦肯齐刚刚把蓝筹印花公司一团乱麻的复杂关系整理清楚,就被委派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工作——说服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发布一项豁免,准许B夫人免于审计的烦扰,这样就不用将她的财务秘密暴露在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东面前。麦肯齐开始费尽心机地研究那些烦琐刻板的政府条例,而巴菲特却信誓旦旦地鼓励他,说这对他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同时,巴菲特很喜欢创新的工作,笼络新人。他很快就喜欢上了路易斯和他的那些“男孩们”;他开始在晚上8点30分开车到72号大街等着商场关门,然后,他会同路易斯、罗恩和艾文一起吃晚饭,连续几个小时谈论家具和营销。他开始带着那些“男孩们”以及他们的妻子一起休年假。
当年的秋天,巴菲特集团成员乘坐“伊丽莎白二号”游轮在北大西洋度假,波涛汹涌的海浪差点儿把船给掀翻了。当巴菲特的一些朋友被告知要为这次旅行提前支付125美元,并且要带上小礼服参加几次正式的宴会时,他们很是震惊。乔伊·鲁安被这一架势给吓住了,带着17个箱子来参加。船上的食物只能算是“二流的”,其中一个成员说,日程既安排了惯例的活动,又有新加的活动:《财富》杂志的记者温德姆·罗伯逊,也是该集团的成员,谈了谈通货膨胀期间的投资;针对股票期权进行了讨论;乔治·吉莱斯皮和罗伊·托尔斯离婚分割财产的协议成了一个热点话题;汤姆·墨菲谈了谈大都会传媒公司同CBS的有线电视部门的激烈竞争;查理·芒格谈了谈本杰明·富兰克林的思想;巴菲特谈了谈用“博弈论”解决经济问题的方法,这一理论是基于一位先驱型的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的理论——该理论认为人们在致力于增加自己的收益时,相应地也会为大家带来收益。
一直以来,巴菲特很喜欢给朋友们讲述B夫人的传奇故事和她惊人的家具城,这也是他刚刚为自己买进的赚钱机器。然而,他几乎被埃德·安德森的演讲抢了风头,安德森的讲话使这些假装正经的成员——大多数的人——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当时他解释了为什么要资助人类的性研究,还一本正经地讲述了一个变性人的故事:那人在做完变性手术后,把自己切掉的器官放到一个瓶子里收藏起来。
然而巴菲特集团的成员还是从椅子上掉了下来。除了那些因晕船而在包厢休息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被困在了大厅里,盘子从桌子上滑下来,烟灰缸滑落一地,在暴雨和强风的摧残下,游轮在海面上随着波浪摇摇晃晃,而他们却听了无数遍“永不沉没”的B夫人的故事。巴菲特集团本来计划抵达英格兰后上岸悠闲地待几天,但是他们一抵达南安普敦,里克·格林就搭乘飞机回了纽约。
虽然经历了大风的怒号,讨论了本杰明·富兰克林的训诫、离婚协议以及瓶子里的阳具,一条信息却清晰地闪现出来:巴菲特对罗斯·布鲁姆金的爱戴和尊敬。巴菲特为她做了个计划——他要把白发苍苍的罗斯变成灰姑娘,并且让巴菲特集团成员拉里·蒂施作为幕后策划。
在纽约大学董事会成员蒂施的帮助下,他安排克莱顿大学和纽约大学为罗斯授予荣誉学位。在克莱顿大学,B夫人激动不已,用手掩面,在台上大哭不止,并且连连说着:“哦……哦……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然后,她说起了美国,这个使她梦想成真的国度。她给毕业生的建议是:“首先,要诚实;第二,努力工作;第三,如果你不能立即找到想要做的工作,那就告诉他们你什么都愿意干。如果你很优秀,他们会雇用你的。”
在到纽约大学参加典礼时,罗斯的家人们都很小心,避免让她看到酒店的价格,因为她以前曾经来过纽约,并一直认为如果价格超过75美元就太可恶了。她让路易斯带她去看看埃利斯岛和地兰西街,但是参观城市也是很麻烦的事,因为她觉得出租车的价格有些欺人了。在授予学位的那天早上,B夫人身穿长袍参加了盛况空前的毕业典礼,她同参议员丹尼尔·帕特里克·莫伊尼汉和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一同被授予了荣誉学位。
尽管纽约大学的典礼庄严神圣,但是在被问到更喜欢哪个荣誉学位时,罗斯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克莱顿大学的,也许是因为他们从她那里购买了地毯吧。
不久之后,伯克希尔的审计员做出了内布拉斯加家具城的第一本财产目录——商场价值8 500万美元。B夫人在以6 000万美元的总价(包括他们仍然保留的股份)把商场卖出去之后,一直悔恨不已,但是在接受《Regardie’s》杂志采访时,她说:“我不会反悔的,不过我很吃惊……他一分钟都没有考虑(在接受报价之前),但他肯定研究过,我敢打赌他知道。”当然,巴菲特不可能准确“知道”内布拉斯加家具商场值多少钱,但他的确知道这个价格有很大的安全边际。
不管怎样,他现在几乎把自己当作了这个家族的一员。当B夫人快要90岁时,家具商场搞了一次大促销,在当地的报纸上连续几天整版刊登广告,每年她的生日时都会这样做。而巴菲特会拿她生日促销的日期开玩笑。
她按照犹太教的日历计算生日,因此每年都不相同。我曾经还拿这开过玩笑,它确实每年都不在同一天。但是,我说她确定生日的原则是根据她什么时候最需要扩大销售,她的生日相当灵活,她顽皮地一笑,然后看着我说:“哎呀,你不懂犹太教的日历嘛。”
然而,不到两年的时间,这个童话故事就变了味儿。不屈不挠的B夫人当着顾客的面向罗恩和艾文怒吼,骂他们是懒蛋。由于她过过艰苦的日子,不得不努力地工作,因此,没有谁比她更了解生意。但是渐渐地——并且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些“男孩们”开始拒绝同她说话。
最后,在她95岁高龄时,孙子们把她的地毯经营权也剥夺了,她勃然大怒。这是她最后的一根稻草啊。“我是老板,但是他们从来都不告诉我什么。”她这样说,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把一直没有支付的96 000美元假期工资拿到手,然后离开了商场。
但是当她一个人坐在家里时,她感觉“极其孤独,无所事事,快要疯了”。在报纸的采访中,她把孙子们斥责为“笨蛋”,甚至骂他们是“纳粹分子”。她暗示要到北加利福尼亚州的高点家具卖场去,那是家具业最大的展销会。她突然决定再开一家商场,就在刚刚翻修过的家具城的对面。在这里,她举行了一场“车库销售”,仅一天的销售额就高达18 000美元,她甚至“把一些自己的东西也拿去卖了”。几个月后,“B夫人的大商场”还没有正式开业,但是每天的收入就已经达到了3 000美元。
当地一家报纸在采访时问她如何应对迫在眉睫的争夺顾客大战,她咆哮着说:“我要让他们走着瞧!”当有人说她的新商场没有足够的停车位时,她指着对面商场的停车场说:“停到那里去,他们不会注意的。”很快,她就和孙子们展开了停车场大战。她树起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他们标价104美元,我们只要80美元。”当美国广播公司《20/20》节目的主持人鲍勃·布朗向她提及内布拉斯加家具城时,她说:“我倒是希望它被烧成灰烬,我希望他们都下地狱去……”
早先的某个时候,巴菲特曾经说过:“我宁愿和灰熊摔跤也不愿意同B夫人和她的子孙们有冲突。”同以往一样,面对朋友之间的关系破裂,他拒绝支持任何一方。B夫人认为他不忠诚。“沃伦·巴菲特不是我的朋友,”她告诉一个记者,“我每年给他赚1 500万美元,但是当我同孙子们意见不合时,他却不支持我。”痛苦折磨着巴菲特,他不能容忍任何冲突,不希望同任何人关系破裂。
在路易斯的母亲罗斯看来,路易斯不会做任何错事,但是他也没办法说服她。“她认为在这里她失去了控制权,她快要气疯了。”他说。
“他总是对他妈妈很好,”巴菲特说,“她无法接受自己失去控制权这一事实,这对她来说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情。并且她不得不放弃她所钟爱的事业,这也让她十分生气。”
两年后,B夫人的商场,尽管规模仍然很小,却在一点点地发展,已经威胁到了家具商场的生意。最后,路易斯再次出面调解。“妈妈,”他说,“你最好把这个商场再卖给我们,我们之间互相竞争没有一点儿意义。”因此,罗斯打电话给巴菲特。她十分怀念家具商场,也很怀念家人。与家人分开独自居住,让她感觉很孤独。她说:“我错了,家庭意味着更多,我不仅仅需要自尊和生意。”B夫人告诉巴菲特她想回来。于是巴菲特提着一箱喜诗糖果,抱着一束粉色的玫瑰花去看望她。他提出支付给她500万美元,仅仅为了使用她的名字和她的租约。
他加了一个条件:这一次她必须签署一份禁止竞争协议,这样她就永远不能再和他竞争了。他觉得自己以前要是这么做就好了。他同99岁高龄的老太太签署一份这样的协议真是荒谬至极。然而,巴菲特十分现实,这份协议巧妙地把B夫人限制住了。如果她退休了或者因为其他原因生气而退出,不论她当时多大岁数,从那以后5年之内她不能同巴菲特以及她的家人竞争。即使她活到了120岁,巴菲特也不用担心。“我认为她可能会活得很长久,”他说,“不过我有5年时间就行了。”
B夫人仍然不会读写英语,不过,别人向她解释了这份禁止竞争协议,她还是在上面签了字,用她自己独具特色的标记。这一和解协议轰动一时,成了报纸的头条新闻。“接着,我要确保她永远不会发脾气。”巴菲特说。他开始假惺惺地讨好这位新雇员,使她高兴,这样她就永远都不会退出,从而保证禁止竞争协议能够一直实施下去。
1993年4月7日,大奥马哈商会的商业名人堂建成开幕,罗斯被列入其中。和她一起入选的还有巴菲特、彼得·基威特和其他几位商业大亨。之后不久,巴菲特双膝微颤,战战兢兢地登上高地俱乐部的舞台,为庆祝B夫人的百岁生日而献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公开表演。他还给当地一家剧院捐了100万美元,因为B夫人正在翻修这家剧院。
没有人敢相信,沃伦·巴菲特竟然捐了100万美元!
所有人都对罗斯·布鲁姆金大唱赞歌,但是没有一句能让她飘飘然。甚至沃伦·巴菲特给她捐助的100万美元,也没有冲昏她的头脑。她感觉自己的一切,所有的财富、好运全都应该归功于这个国家,是它为她提供了所有的机遇,造就了她的成功。在家族的活动上,她一直坚持唱那首她最喜欢的歌曲《天佑美国》,每次都会唱,有时还不止唱一次。
“我觉得担当不起这一荣耀。”对这些赞誉,她反复谦虚地说。可是人们却认为这一荣耀,她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