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我们的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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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 姬培杰(姬玉)

和其他女孩子比起来,演妙玉的姬培杰是比较斯文安静的,但一说话就知道,她还是地道的北京女孩儿脾气,直爽犀利。当年潘欣欣从北影厂出来路遇战友,而战友身边站着的,就是18岁姬培杰——当时她刚拍完八一厂的一部电视剧《我是海燕》,潘欣欣一眼相中姬培杰,将她召入第一期演员学习班,并根据她的形象特点,初定为妙玉的扮演者。

姬培杰的眼睛很深邃,像外国美人的眼睛。我和姬培杰的第一场戏是在千山拍摄的“雪里乞红梅”,当姬培杰化妆出来,王导乐了:“怎么来了一个意大利的妙玉啊?”确实,姬培杰的五官特别像个混血儿,打生下来就与众不同,接生的医生、护士都说:“这孩子眼睛真大,像个洋娃娃,长大了一定特别漂亮。”后来还真应了医生的话。

打小喜欢体育的姬培杰曾在学校获得过中长跑第一名。同时她也学民族舞。不过相比起来,年少的她还是喜欢体育多一些。

形象好、气质佳,又有体育舞蹈的形体基础,姬培杰很早就被召入北京西城文化馆学习表演,有次北影厂朋友带着她和同学去北影厂看拍电影《武林志》,导演在人群里看中了姬培杰。在导演的竭力劝说下,她穿上民国的衣裳、梳了一条大辫子,扮演了一个群众演员。不久,她被推荐去拍了她的第二部电影《我们的田野》,扮演女主角七月的妹妹十月。她的第三部电影就是八一厂的《我是海燕》。拍完这部电影后,她被潘欣欣选中。

“雪里红梅”是《红楼梦》剧中最美的场景之一,景美,人更美。

我和姬培杰的第一场戏是在千山拍摄的“雪里乞红梅”,当姬培杰化妆出来,王导乐了:“怎么来了一个意大利的妙玉啊?”

姬培杰当时很兴奋,找表演艺术家陆红老师指点,还在排小品演话剧训练自己。她去广安门剧组驻地面试时,朗诵了《乌鸦与狐狸》,还做了一个小品,顺利入选《红楼梦》剧组第一期演员学习班。尽管她是业余演员,但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在学习班,朗诵、做小品都难不住她。

和其他演员不一样的是,其他演员的角色都是反复排演小品后才最终确定的,而姬培杰的角色则是刚进学习班就定下了,当时王导、李颉老师都认定她是妙玉的最佳扮演者。不过当时年方十八的姬培杰对妙玉实在不了解,觉得戏少,好久都不出来一次。她喜欢演丫鬟,天天端茶倒水能出镜,多好。她最喜欢演平儿和晴雯,当时还演了小品“晴雯补裘”。为此,红学家给姬培杰分析了:妙玉在金陵十二钗里排第六位,是很重要的角色,只是真正懂她的人少之又少,她很清高、很洁傲,是个有洁癖的女子。

姬培杰最终同意了,她觉得自己和妙玉的年龄差不多、有相似的东西。多年后,姬培杰回忆:“当时对妙玉的理解还不是很深入,她的出家、修行都不能领会到。在我看来,《红楼梦》其实主要写的是三块玉——宝玉、黛玉和妙玉。可是电视剧没有给妙玉更多的戏,挺可惜的。后续中还写了妙玉被强盗掳走什么的,特别伤害这个人物的塑造。妙玉是槛外人,多年以后我学佛、信佛,应该和这个角色是分不开的。让我演妙玉其实是佛家讲的缘,一切皆是缘。”

在妙玉的塑造上,姬培杰还是比较顺利的,学习班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原著阅读、写小传、排小品等都为人物塑造打下了基础,让这个人物潜移默化融进了自己的身心。

“真是这个人物融进了身心,不是在演,演就不对了。”姬培杰说。

让姬培杰一直很遗憾的是,曹雪芹先生赋予了妙玉高度和深度,妙玉的精神世界通过她的诗词来展现。高鹗的续作没有领会其中深意,没有领会到曹雪芹设定这个人物的高度、深度,一笔带过,没能很好地刻画妙玉这个人物。剧本亦是如此,加上她当时没有信佛,所以妙玉的戏停留在了表象上头,不够深刻。

1997年,在87版《红楼梦》播出整十年后,姬培杰在拍戏时,一个学佛的朋友带着她去雍和宫拜见了住持图布丹老师。图布丹老师给他们灌顶、授皈依戒,教他们百字铭。回家后,姬培杰诵读了多遍百字铭,虽然不是很懂,但却给她的内心带来宁静。由于图布丹老师说的是蒙语,她无法和老师沟通,所以后来又到东宁寺皈依。

皈依之后的姬玉一边拍戏、一边学佛,拍戏是入世,学佛是出世。在学佛之前,姬培杰的性格比较冲,说话直截了当,虽无恶意却难免伤人,现在反思起来,她说:“年轻时,我执我见太重了,现在我更委婉了。性格其实是挺难改的,学佛之后就能保持一些好的东西,学佛之后就会改变自己很多。在演妙玉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会和佛结缘,可是潜移默化的作用很大,妙玉让我与佛结缘了,真是跟妙玉有缘,真是有缘分。”

由此,姬培杰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姬玉。

谈到学佛,自然绕不过姬玉和晓旭的友情。

在学习班的时候,她和晓旭关系就很好。当时我们在正定拍戏,陈晓旭、东方闻樱、胡泽红和姬培杰住一间屋。没有晓旭和姬培杰的戏份时,他俩就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晓旭给她拿着一本泰戈尔的诗集,从头到尾给她朗读,这也是她第一次接触国外诗作,逐渐地,她也喜欢上了诗歌。

那时她们还很淘气。离驻地不远有一片很大的玉米地,晓旭和姬培杰就商量着去掰玉米,晓旭负责放哨,姬培杰负责掰,其实就是偷了。“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其实我们不懂,掰的时候玉米还没熟,棒子好小的就被我掰下来了——向当地的农民伯伯们忏悔。”姬玉对晓旭的回忆依然很清晰,“后来晓旭告诉我他见我的第一面印象:‘哼,就显你眼睛大。’因为晓旭的眼睛不大,所以她故意这说。晓旭说话比较尖酸刻薄,就是令人比较好笑的尖酸刻薄,就像林黛玉的性格一样,你听了不会生气:她损你也是在逗你,有时候笑得肚子疼,你还特别爱听。这不是讨人厌的尖酸刻薄,不然晓旭的人缘没那么好。”

拍完《红楼梦》之后的日子,姬玉和晓旭保持着联系,但不是那么紧密。学佛之后,姬玉和晓旭再次相遇而且更加亲密,比在剧组的时候还亲近,俩人彼此心心相印,成为知心朋友,很多看法都是一致的。

妙玉是“槛外人”,多年以后姬培杰也开始学佛、信佛,这与她当年扮演妙玉的经历是分不开的。

不拍戏、没事的时候,姬玉就去看望晓旭,在她家小住。晓旭的先生出差的时候,她就打电话给姬玉:“你过来吧,过来吧!”俩人还会睡在一张床上,谈佛、聊天,很自在、很亲切,有时间还一起出去玩儿。晓旭和姬玉皈依之后在一起有十年,这十年是俩人最亲密的十年。晓旭给姬玉取了个绰号“黑巧克力”,晓旭自己则是“白巧克力”。

2006年5月的时候晓旭查出自己患了乳腺癌,但她没有告诉姬玉实情。后来她还是从晓旭的姐姐那里知道的,这让姬玉非常震惊,她常常在心底祈祷:晓旭会好的。

晓旭在世的最后时光是在深圳度过的,姬玉在她身边陪伴了二十多天。“晓旭也去看了医生,吃药,可是病情已经是晚期了。”姬玉心痛地回忆,“那二十多天里,我见到的晓旭是平静的、沉静的,是理性的,她可能是考虑得比较多了。最后她没什么胃口,吃得特别少,我还让她多吃,好有营养、有力气战胜病魔。”

离开深圳回北京的时候,晓旭看着姬玉,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姬玉说:“我就回去一趟,过几天我就回来。”晓旭就默默看着姬玉。“其实她挺不想我离开她的,我想我会再回来陪她的,就对她说:‘南方还是太潮湿了,等我回来、过些日子我们就回北方。'”

回到北京不到一个星期,姬玉接到了晓旭去世的噩耗,她一时无法接受,哭得泪流满面,整个人都崩溃了。她不忍再去深圳那个伤心之地,所以没有出现在晓旭的追悼会上,这多少有些像妙玉的性格。“妙玉就不太讨好人,我也一样,我喜欢默默做一些事情。”姬玉说,“妙玉或者姬玉对人永远都是慈悲的。”

30年过去,姬玉说她不太敢看自己扮演的妙玉,“我看到晓旭、欧阳、邓婕、沈琳、东方等人的时候,感觉演得特别棒,王导特别棒,包括摄像、服装、道具都特别棒,为什么说87版《红楼梦》是经典,就是我们的点点滴滴真是做到了极致,用心也是用心到了极致。每个部门、每个演员都很到位。”再回想自己当初扮上妙玉、镜子里的自己也是妙玉形象的时候,姬玉说:“就是很自然,我就是妙玉了。你想几个月的学习、潜移默化和长达三年的拍摄,天天琴棋书画,浸泡在那种氛围里,整个人都化在了角色里。过了几十年,我们也很专业了,再看我们的《红楼梦》,虽然有不足,但称其为经典的确是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