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相信这个世界的善意

住一次最简陋的旅馆

离开松原，我们驱车来到长春。按照原计划，我们要在长春游览几天，为了节省开支，我在寻找旅馆时首先考虑的就是价格是否低廉。到长春的第一天晚上，我们住进了一家小旅馆，那个房间大约只有三四平方米，除了一张床什么家具都没有。所谓的床其实也就是一块大木板，仅有的一扇小窗户只是摆设，根本无法打开，墙上贴满了各种明星海报，一台看起来比我年纪都大的黄色电风扇一转起来吱呀呀响得惊天地泣鬼神，天花板上一只三四十瓦的灯泡发出昏暗的光，让整个房间显得更狭小。但是，这个小屋住一个晚上只需要20元钱。

“我们今晚就住这儿？”小高打开房门，环视了一下房间，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不敢相信地问我。我点点头。

“这破屋子也能住人？”小高提高了声调，语气中全是不满。

“当然可以住啊，瞧，床还算宽敞，睡我们两个人没问题嘛。”我安慰他说。

“要住你自己住，我可不住！我睡车上！”小高气呼呼地“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转身就走了。

我知道，小高从小虽然算不上锦衣玉食，但是我和爱人都尽其所能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别的孩子有的东西，他一样都不缺。我们一家人出门旅行的时候，也是住干净体面的酒店。小高早已经习惯这样优越的生活。他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没吃过什么苦。突然让他如此“体验生活”，他一时接受不了。

小高气呼呼地走到旅馆对面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我跟着他，一路沉默，坐在了他身边。

我们就这样坐在马路边上，看着路人来来往往，谁也没说一句话。旅馆外一个小伙子正在大声打电话，声音断断续续飘入我们耳中：“我挺好的，吃得好，住得好，工作也找着了……真的……没骗你，真的挺好的，别担心啦……”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他父母还是爱人。打完电话，小伙子刚才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像是为自己加油打气似的，朝着前方使劲挥舞了几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入旅馆中。没准儿，他还在为明天的工作和生活发愁。可是，他却用最美好的谎言，给了家人最大的心安。祝福他谎言早日成真。

没过一会儿，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一脸疲惫地走进了旅馆，孩子的额头上一片头发被剃掉了，明显还有打点滴消毒时留下的黄色碘酒印记，一块止血的胶布还没撕下来，很明显，他们是带着孩子到城里来看病的。不知道孩子的病况如何，可我相信，为了孩子，他们一定会尽其所有，吃再多的苦也甘之如饴，只要能治好孩子的病。

我和小高坐了很久，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走进了这家旅馆，有背着大包的年轻背包客，有结伴而来的两个年轻女孩，还有拖着大大小小一堆行李的农民工兄弟……

“儿子，瞧，别人都可以住的旅店，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住？”我拍拍小高的肩膀说。

小高执拗地把头转到一边说：“谁爱住谁住，反正我不住。这种破屋子，我睡不着！”

“这样的小旅馆条件是一般，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它从不缺少客人。有的人是因为生活所迫而入住，有的人是为了节省开支而入住，还有一些人是为了体验生活而入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父母，你自己甚至连这样的旅店都住不起，不是吗？”

小高张了张嘴，却没想出能反驳我的话，他有些泄气地嘟起了嘴。

“我们现在虽然有条件住更好的旅店，可是，我们的资金有限，你不学会精打细算，我们后面漫长的旅途，就会捉襟见肘，无法维持下去。人生百味总是要自己去体会，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也很有意思，不是吗？”

小高的表情似乎有些动摇了。我趁热打铁地说：“等你以后有了能力，赚了钱，住得起豪华酒店时，回想起住街边小旅馆的经历，没准儿，也是你人生的一笔财富呢。当然了，你住豪华酒店时别忘了把老爸带上，让老爸也跟着你沾沾光。”

小高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拍拍胸脯说：“等着吧，老爸，我一定有能力让你住进豪华酒店。”

我搂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爸爸相信你，也期待那一天。可是现在，你呀，先和老爸去体验生活吧。”

小高没再说什么，顺从地跟着我住进了那间小屋。那一夜，屋里闷热不已，那台风扇像得了重症类风湿一样，转起来吱呀吱呀响，吹出来的风软绵绵的似乎都带着热气。小高冲到公共浴室里洗了个凉水澡，刚躺床上没多久，身上又是一身汗。他手里拿着块硬纸板当扇子，使劲扇风。

我突然有点儿后悔为了省那点钱，让孩子遭这份罪了。有好几次，“咱们换一家条件好点的旅馆吧”这句话都到嗓子眼了，又硬生生地被我吞了下去。刚才说了那一番理直气壮教育孩子的大道理，总不能被自己又推翻了吧？

我还在挣扎着要不要和小高商量换一家旅店，转头一看，小高呼呼睡着了，我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终于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问小高：“昨晚睡得怎么样？”

小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以为肯定是一夜无眠，结果睡得和死猪一样，好像一睁眼天就亮了，感觉还没睡够呢。”

我哈哈大笑，“瞧，住在如此简陋的房间里，我们不也睡得很好吗？有的人住五星级酒店，照样会失眠。有的人吃山珍海味，也并不开心，可有的人吃粗茶淡饭，也能从中咂摸出生活的美好。所以真正能影响我们的，并不是环境或者物质，而是自己的内心。”小高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旅途中遇到的第一个艰苦环境，小高原以为，这就是艰苦的极限了，谁能想到，还有更恶劣的环境在等着我们。后面的旅行中，小高连连感慨说，如果能住回这家小旅馆，睡个舒心觉，那该有多好。不过，小高再也没因为环境的艰苦和我闹过脾气。

学会信任，心存感恩

在长春的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准备到车里换上一身舒适的衣服去打太极拳。住的旅馆没有停车场，所以我将车停在了旅馆对面一个小区的停车场里。我停车的院子里只有一位老大爷在散步。

或许是我在那儿换衣服，引起了老人的好奇心，他主动走了过来和我寒暄。

“小伙子，咋在这儿换衣服呢？”大爷看了一眼我的车牌，和善地问道，“你不是咱小区的人吧？看你的车牌也不是本地人吧？从哪里来的？”

“您好，大爷，我是从黑龙江来的。”我边回答边穿好了衣服，系上鞋带。

“哦哦，黑龙江啊，不远。来长春旅游了？”大爷背着手又往我车上看了一眼，“哟呵，自驾游吧？瞧你这行李可真不少。”

“是，和我儿子一起旅行，东西就多了点。”我边回答边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车里。我当时赶着要去锻炼，不想和一个陌生的老大爷闲聊下去。我刚想和他告别时，大爷却好像找到了陪他聊天的人似的，对我来了兴趣，没话找话地和我聊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开明呀，还带着孩子，路上可要小心了。孩子多大了？不上学吗？就来长春吗？瞧你这么多行李，可不像是光来长春自驾游一趟的哟。”老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问题源源不断。

我当时心想，这老头可真啰唆，我和你素不相识，你怎么和警察似的问个没完了？我恨不得转身立刻就走了。可是，出于礼貌，我还是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尽管语气上带着敷衍。

老头似乎完全没听出来我语气上的敷衍和不耐烦，一副我肯陪他聊天，他就心情很好的模样。一听说我是让孩子休学一起出来旅行，他眼睛都瞪圆了。

“年轻人，你这不是胡闹嘛，娃娃当然要以上学为重了。怎么能不上学呢？想当年，我们想上学都没这个条件……再说就一个人开车，路上也没个人照应，车坏到路上怎么办？碰了撞了可怎么办？多危险啊……”老人完全不能理解我的做法，絮絮叨叨自顾自地批评起我来。

老人是在批评我，可是我却心软了，他没话找话地和我搭讪，或许只是因为太寂寞了。我住的小区里有很多空巢的老人，每天就坐在小区的院子里，偶尔有人和他们唠唠家常，他们就会很开心。这位陌生的老人，或许就是空巢老人中的一个。只是因为寂寞，才拼命地想和我多聊几句。如果我的父母今天还健在，或许也是每天在家天天盼着我们回去陪他们说说话吧？想到这儿，我的鼻子一酸，“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又涌上了心头。那一瞬间我做出了决定，今天不去锻炼了，陪老人聊聊天吧。我花半个小时，就能让老人开心一整天，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干呢？于是，我把我的经历，这次旅行的意图简单地和老人说了一下。

听完，老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别怕。我以前是一名军人，退役前是师长。参加抗美援朝时，敌人的飞机就像盘旋在头顶的苍蝇一样多，我负伤多次，却总是能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到老了，想着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吧，结果又患上肾衰竭、脾衰竭，在医院待的时间比在家都多，医生早就把我判了死刑。可你瞧我，从来没灰心过，我的身体，我没放弃，死神来了也带不走。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今年都81岁了，越活越硬朗。”老人说完左手用力地拍了一下胸脯，眼里闪过自豪的光芒。

一听说老人是军人，还是一位战斗英雄，我顿时对他肃然起敬，“大爷，您可真了不起，这身体可真硬朗，一点儿都不像有病的样子。我得向您学习了。”

老人爽朗地笑了：“小伙子，疾病这个敌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欺负你。所以一定不能惧怕它，敢于向它宣战。你带着孩子出门在外，也挺不容易，如果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直说。”

老人的幽默把我逗乐了，他的热心肠让我有点儿受宠若惊，我连连摆手婉拒了他。这时，睡醒的小高正好从院子对面那间小旅馆里走了出来，大声喊我。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小旅馆，又看了看小高，有些吃惊，或许他没想到我们的生活会这么拮据，住在这样一家廉价的旅馆里。

小高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一脸戒备地看着老人。

老人乐呵呵地伸手摸了小高的头，小高条件反射般避开了。我心里对小高的不礼貌有些不快，忙向老人道歉。

他却一点儿都没介意，依旧乐呵呵地说：“这小伙子养得很好啊，很壮实，很精神。”

想了一想，老人又说：“你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帮你们。”同一句话，老人前后说了三次，我婉拒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千万别走开。我上楼去一下，马上就下来。”

“老爸，这老头想干吗？是乞讨的吗？是骗钱的吗？”小高一脸不信任的表情。

我将老人的故事告诉了小高，他还是一脸怀疑地说：“不会是编个战斗英雄的故事来骗我们的吧？”

小高这么一说，我也有些纳闷了，可是我觉得老人真诚、热心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是骗子，又能从我们这骗走什么呢？

胡乱瞎想了一番，我们还是决定等等老人，看他耍什么花样，最好能当场戳穿他拙劣的谎言。

大约过了五分钟，老人从楼上下来了，递给我一个红包说：“这里有500元钱，算是我对你们的支持，你可以用它去加油，或者带孩子住得稍微舒适一些。”

我和小高都大吃一惊，我们刚才还把老人往最坏里想，却完全没预料到事情是这么发展的。500元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可是我们萍水相逢，老人怎么就能轻易相信我说的话，并在物质上坚定地支持我们呢？

我连连拒绝，可是老人的态度非常坚决：“相逢就是缘分，拿着吧。算是尽我微薄之力。另外，这里面还有我三张抗美援朝时获得军功章的照片给你留作纪念，那张纸上还有我的名字和家里的电话。如果你们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如果我不在家，就在医院里，就没办法帮你们了。”老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轻松从容，丝毫没有对疾病和死亡的担忧和恐惧，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又都在掌控之中。

那一天，我和小高被深深触动了，不是因为这500元钱，是因为老人用行动告诉了我们，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是信任。

这是一个“我不信”的残酷社会，我们习惯于用怀疑的心态看待一切不熟悉的人或事：当路边身有残疾的乞讨者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在给予怜悯和帮助之前，我们肯定会怀疑：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残疾吗？超市里推销食品的小姑娘卖力地吆喝着，我们在驻足挑选的同时，心里却不由得嘀咕一句，质量没问题吧？保质期过了吗？老人当街跌倒，无人敢上前搀扶，老人会不会是碰瓷？会不会讹钱呢？……“逢事必疑”“逢人必疑”，已成为大多数人的思维定式，更可怕的是我们的“言传身教”无形中让我们的孩子产生了不信任感。这样一来，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在规避了许多风险的同时，也丧失了更多帮助别人后获得的幸福感。

小高晚上对我说：“爸爸，今天张爷爷这件事，让我终于相信小时候你教我的那句话——人性本善，不善或许只是习气而已。看来，学校老师还有你教我的，对陌生人一定要设防，不要轻易信任他人，或许并不是完全正确的。我以后也像爷爷那样对他人抛出自己信任的‘橄榄枝’，我觉得这种信任别人和被别人信任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善良的老师长，谢谢你用实际行动给我们上了一堂最好的信任课。

旅途中的第一个危机

来到吉林省，最不能错过的，就是长白山了。一听说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长白山，小高从昨夜起就很兴奋，一大早就起床收拾行李。

“快点儿，把东西收拾好。你总是丢三落四的，如果有东西忘在这儿了，你可要负责的。”我边检查机油边催促小高。

小高把最后一件行李放上车后，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不满地说：“老爸，你一遍一遍地提醒我是对我不放心吗？我都做完了，东西我都按照你的吩咐搬到车上了，检查两次了，没有落下的。倒是你，赶紧的。还有啊，车上没水了，咱得先买水。”

我嘴上答应痛快，可手里的活还是不能大意，因为昨天晚上查了一下路况，从桦甸出发，要经过夹皮沟、大蒲柴河、露水河，才能到达长白山。这段路况很差，所以一定要保证车况良好才能放心上路。

车开过了夹皮沟之后，一路上苍山叠翠、层次分明，景色美如画，小高兴奋得大呼小叫。可是我却没有一点儿心情看风景，因为路况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这弯弯曲曲的砂石路盘旋曲折，横贯山岭，高低起伏，宛如一条回环曲折的绳子。在这样的砂石路上开车，最大的危险就是车跑起来尘土飞扬，非常影响行车视线。

刚过夹皮沟不久，一个急转弯后，突然，我看到路中间一条一米左右长的蛇正在快速穿过公路，我本能地踩了急刹车，但是已经晚了，我听到蛇被车轮撵碎的声音。

我和小高都吓得不轻，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解开安全带，刚想下车去检查那条蛇，小高急忙拦住我：“爸，别下去，万一后面有车来……”我这才意识到我的行为有多危险，如果我停下来去看看那条受伤的蛇，我极有可能使自己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这里正是急转弯道口，而且尘土飞扬导致的行车视线不好，一旦后面的车过来，很有可能看不到我而撞上，后果将不堪设想。我只好开车继续前行，经过这个小意外，我们俩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小高也不敢再光顾着看风景了，一直帮我观察路况。刚出发没多久，就遇到这种倒霉的事，难道意味着今天还会发生什么意外？我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果不其然，我的预感应验了，到露水河路段时，因为道路施工导致了大堵车，眼看太阳西下了，我们离长白山还有80多公里，本来我对路况就不熟悉，再加上开夜车，能不能安全到达长白山，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堵车的时候，我无聊地下车和前面一辆圣达菲的司机闲聊了起来。没想到他也是要去长白山，我心中大喜。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车牌，是本地的，对路况肯定比我熟悉，我只要跟着他，一路上有个伴，开夜路也会安全些。

道路终于通了，前面的圣达菲第一个冲了出去，我紧随其后，在这么糟糕的路面，圣达菲卷起了一路烟尘，但我必须紧追不放，保证它一直在我的视线里，有好几次，我清楚地听到凸凹不平的路面和车的底盘亲密接触的“闷响”，那声音撞在我的心上，让我惴惴不安，可我却不能停下来检查，一旦停下来，圣达菲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20公里左右的路足足跑了一小时，眼看到了平坦的柏油路。30公里后，长白山的山门已在眼前，这时，天完全黑了下来。

我暗自为天黑之前顺利赶到长白山而庆幸。这时，圣达菲的司机张先生停下了车，我也下了车，和他握了握手，由衷地感谢他的帮忙。

突然，小高大喊“油、油、油”，我回过头一看，从前机盖下面流出来黑乎乎的机油，真糟糕，油底壳漏了。

在远离市区的景区里，到哪里去找修理店呢？小高也从我的脸上读出了焦虑，急得团团转，不停地问我：“怎么办、怎么办？”我安慰小高几句，尽量不让他看出我内心的慌张。

我拨通了“122”报警电话，“122”给我提供了一个修理厂的电话，可修理厂的人却说天黑了，只能明天早上来修。圣达菲的张先生安慰我说：“别着急，一起想办法。”然后转身就上了车扬长而去。小高很生气，大骂张先生不仗义，太冷漠。我心里也大为气恼，这个人怎么说一套做一套。

这时，旁边一位穿制服的景区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问我大概的情况后就开始掏出手机打电话。没过多久，他又走过来告诉我：“景区后院就有个修理厂，你得把车拖到修理厂，让修理师傅检查一下，如果裂隙不大就先帮你把油底壳焊上，这个修理厂也只能焊，至少能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可以让你离开景区。”这可真是个让人兴奋的好消息。我急忙向他表示感谢。

如何把车拖到修理厂也是一个大问题。我正发愁的时候，圣达菲的张先生又开车回来了，我有些意外，他回来难道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车刚停稳，张先生就跳下车告诉我：“我帮你们在附近旅馆订了个房间，放心处理车的事吧。现在是旅游旺季，房间很不好订，我刚才急着去先把房间订下来。”

原来如此，我和小高对视了一眼，为我们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感很惭愧。张先生又帮我把车拖到了景区后院。

车子能修好，我松了一口气。但是转念一想，在景区这是唯一的修车点，价格肯定不低，就算是他们狮子大开口，我也没办法讨价还价。我暗暗为我的钱包发愁了。没想到，我问修车师傅什么时候修好，价格是多少时，师傅爽快地说：“今天晚上我们加加班，连夜把你的油底壳焊好，修理费200元，你明天早上5:30之前必须来提车。但为了安全起见，离开景区之后你还是要换一个新的油底壳。”才200元？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市里的修车厂也差不多是这个价钱，算是非常合理的价格。我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明天早上五点半前就得来提车，那时候估计连公交车都没有，我可怎么过来呢？我看了一眼圣达菲的张先生，犹豫着是不是再拜托他帮忙，但是实在张不开嘴。

“明天早上5:20我在宾馆大堂等你，开车送你过来。”张先生还没等我开口就主动提议了。接着，又把我们载到了宾馆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这一天，真是波澜起伏，状况频出，万幸的是，我们遇到了很多好心人。仗义真诚的张先生，乐于助人的景区工作人员，敬业朴实的修车师傅。若是没有这些好心人的帮助，我和小高今天晚上只能露宿野外了。

回到宾馆，小高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手舞足蹈地告诉妈妈今天一波三折的遭遇，我则仰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打完电话，小高躺在我身边说：“爸爸，今天真是倒霉日，也是我们的幸运日。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可是幸运地遇到一个又一个好人。这个世界上，好心人真多。”

我点点头，没说话，小高继续说：“前几天遇到的张爷爷，教会了我对他人的信任，可是没几天，我又完全忘记了。我觉得，我今天真的做得不好，误会了张叔叔。”

“是啊，我也和你犯了一样的错误，张叔叔开车走时，其实我也在心里怪了他。”

小高嘿嘿笑了：“我以为只有我这样呢，原来老爸你也有信任危机啊。”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尽管这个世界充满了恶，可是善良的人们也无处不在，他们让这个世界充满了正能量。我觉得我们这一路，或许还会遇到更多善良的好心人。只要我们尝试着放下戒备，给他人多一些信任，我们会结识更多的朋友，收获更多的幸福感。我也希望，我们也能成为别人的正能量。老爸要和你一起努力才行。”

小高点点头，和我击了个掌算作约定。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张先生。

“走，今晚我请你们父子俩吃饭。”张先生热情地招呼我们。可是他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他请客呢？再三推辞，可豪爽的张先生还是坚持，我们只好跟着他去了餐厅。

“这张桌的单由我来埋。”到了餐厅，张先生嘱咐服务员，回过头又对我说：“你们爷儿俩就在这吃吧，我那边还有一伙朋友等着我，就不能陪你们了。”

送走了张先生，我将菜单递给小高，让他来点菜。

一天都没好好吃饭了，一翻开菜单，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小高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哇，这个红烧鱼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排骨，排骨也不错，嚯，小鸡炖蘑菇……”

我皱了皱眉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一点礼节都不懂吗？别人埋单就可以这么随心所欲点菜？但是当着服务员的面，我也不好批评他。我忍住心中的不快，一声不吭，想看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小高把菜单全都翻了一遍后，合起菜单然后对服务员说：“阿姨，我想点个西红柿炒鸡蛋，还有麻婆豆腐，两碗白米饭。”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

小高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哈哈，老爸，我就看菜单过过眼瘾就好了，张叔叔帮我们这么多忙，还请我们吃饭，咱哪能这么没规矩。我看了一遍菜单，这两个菜便宜又有营养，而且还下饭。对我点的菜你还满意吗？”

我欣慰地拍了他一下，这小子，还不赖！

第一次走夜路

从长白山出来后，我的心就一直是悬着的，不知道这“带病”工作的机油底壳能撑到什么时候。当时在景区修理只是救了急，用耐高温的胶粘上了而已，万一它要再次“罢工”，我们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好心人帮忙吗？所以，当务之急，必须找到一个4S店换一个新的机油底壳。

询问了好几个4S店，只有通化的4S店有现货。于是，我们只好从抚松直奔通化。连修理带保养，花了1400多元，我有些心疼，只好暗暗祈祷爱车别再出怎么状况了。

我们下一站的目的地原计划是鸭绿江畔的丹东，可是为了修车，绕道来了通化。修完车已经是下午了，是继续赶路呢，还是在这儿休息明天再走呢？我拿不定主意了。和小高商量，小高则煞有介事地拿出了地图，研究了一下说：“桓仁离这儿只有90公里，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干脆我们就到桓仁再住下吧。”

刚出发时，小高只坐车啥事也不管，而现在已经学会了看地图，参与设计行程路线，还负责整理车厢、采购生活用品等。他渐渐地参与和投入到这场旅行中，并享受这些过程，俨然成了我的一个得力助手。

我看了看时间，赶到90公里外的桓仁县应该在晚饭前后，我接受了小高的建议，决定出发前往桓仁。

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通化出来仅仅几公里，原本平坦的道路就“变脸”了，变得坑坑洼洼，我们已经驶进山区，路两侧连绵的群山望不到尽头。路况太差，加上担心刚刚换上的机油底壳，我不敢开得太快。

“山区的太阳怎么落得这么快？”小高嘟嘟囔囔地抱怨。

转眼天就全黑下来了，而余下的路又全是山路，糟糕的是既没有路灯，又没有过往的车辆，更别说行人了，就我们一台车孤零零地在这黑乎乎的大山里绕来绕去。

小高有点儿害怕了，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胸前的安全带。我尽量和他说话转移注意力，可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我，眼睛一直盯着凹凸不平的路面。

“爸爸，小心点小心点，前面有大坑……”

“爸，别太靠左别太靠左，会翻下山的……”

“爸，慢点开慢点开……”

“爸，这路黑得可怕，咱什么时候才到桓仁？”小高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不停地提醒我。

说实话，我也有些担心，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山里，万一从路两侧窜出来几个人打劫怎么办？万一车坏在半路怎么办？越想越心慌，越想越后悔没有在通化住上一晚。可是，孩子都已经怕成这样了，我不能再表现出紧张。

“这有什么可怕的，咱开着车呢，大不了今天晚上睡车里，咱也来一回‘荒野求生’。”我和小高开起了玩笑，以此缓解他紧张的情绪。

“我可不住在这种荒郊野地里。太瘆人了。”小高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周六晚上都自己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回家。”我试图转移话题。

小高果然有了兴趣：“为什么？”

“上学啊。爸爸当时到镇上上初中，住校，每星期只能回家一次。所以呀，每个星期六一下晚自习，我就自己走夜路回家。那时夜里也没什么车，更别说路灯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只能打着手电筒，靠双腿走10多公里的山路回家。”

“爸爸你不怕吗？让我自己走，我死也不会走的，我真的会吓坏的。”小高向我投来敬佩的眼神。

“刚开始也害怕啊。第一次走的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自己挺勇敢的。可是越走越黑，越走越害怕，我当时都哭出声来了，几乎是边哭边拼命跑。你想啊，整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吓得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大声地哭，拼命地跑啊跑，总觉得身后有东西在追我，怪物啊、鬼啊、杀人犯啊、强盗啊……反正，我把我能想到最可怕的东西都想到了……”我停了下来，喝了一口矿泉水。

小高着急地问：“后来呢，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接着说：“后来我累了，实在跑不动了，哭不动了，我走在静悄悄的小路上，实在怕得不行了，我就找到了一个让我不害怕的方法……”

我又卖了个关子，小高果然又急了：“什么方法？”

“唱歌！我大步地走，大声地唱，我把我能想到的歌大声地唱出来。你猜怎么着？我浑身长了胆似的没那么害怕了，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我妈拿着手电站在村口等着我。从那以后呀，我走夜路每次都用这个办法，再也没怕过了。”

小高兴奋起来了：“老爸，那我们也来唱歌给自己壮壮胆吧。”

那一夜，小高和我在车里大声唱起了歌，把我们两个会唱的歌都唱了一遍，从《我在马路上捡到一分钱》到《社会主义好》，再到《让我们荡起双桨》《双截棍》，甚至唱了《国歌》……小高就像小时候的我，将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全都抛到了脑后。

在大山里绕了不知道多久，一个大转弯后，一辆出租车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就像在大海里迷失的船儿看到了岸边的灯塔，看到了希望之光，我和小高兴奋得欢呼起来。

“老爸，出租车司机对路况一定非常熟悉，跟紧他，让他给我们带路。”小高对我说。

我一路尾随出租车，终于安全到达桓仁县城，小高长出了一口气，继而严肃地对我说：“老爸，咱以后再不许开夜车了，绝不开夜车、绝不疲劳驾驶。一定要遵守啊！”

这次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开过一次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