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沉浮(2)
线用完了,岳虎解下捆书的铁丝,缝织着撕开的棉裤。
油灯发出微弱、跳动的光。岳虎把破羊皮袄轻轻盖在安睡的刘芳身上,然后翻开书卷,蜷靠在墙角阅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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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隐约传来鸡鸣之声,刘芳从梦中醒来,看到蜷卧一角的岳虎手压书卷入睡,被寒风吹的打着寒颤,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发出呜咽,进而失声大哭起来。
哭声惊醒沉睡的岳虎,他机械地立起,走到刘芳面前,当他临近炕沿时,刘芳猛然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岳虎。
岳虎一惊,猛然推开刘芳,发出狮子般的怒吼:
“你,这就是你的报偿?!”
刘芳先是一惊,然后发出痛苦、委屈的哭泣。
痛苦和悲伤打动了愤怒的岳虎,他渐渐冷静下来,慢慢走到刘芳的面前,欲安慰,又觉无从开口,束手无策地搓着双手。
刘芳泪眼深情,望着望着,再次紧紧拥抱住岳虎,把泪脸紧紧贴在他胸前。
岳虎试图摆脱刘芳的双臂,然而,刘芳滚烫的脸和温热的泪水,使他第一次感到异性的吸引力。他渐渐被驯服了,张开双臂热烈拥抱住刘芳,并像一只驯服的羊羔,慢慢瘫软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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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鸡高唱,黎明的曙光升起。刘芳和岳虎拥抱着,充满无限幸福。
刘芳深情地望着岳虎喃喃道:
“你那么爱看书?现在这个年月,有用吗?”
岳虎微微一笑,沉思道:
“人生的路很长,总会有用的。”说着他望着窗角的晨曦,深沉地咏诵道:
“莫道风雪终蔽日,鸡鸣林角露晨曦。”
旭日东升,映红雪野,也映红岳虎那激动的脸庞。
刘芳深情地把头紧紧贴在岳虎那宽厚的胸膛,含泪道:
“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会永远跟着你!”
岳虎也激动地拥抱着刘芳自信道:
“我们会踏出一条人生坚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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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哭了。”小星星含泪抱着刘芳的双腿,哭声唤醒了她幸福而又苦涩的回忆。
窗外正泛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刘芳痛苦地紧紧抱着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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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间宽敞豪华的客厅,吴立仁之父——吴忠正训斥自己的儿子。
吴立仁和刘芳闹翻后,跑回家里,将事情的经过叙谈一遍后,这位老干部,现任财委主任的短胖子先是一愣,然后沉思片刻,严肃地命令道:
“你必须马上回去,向刘芳赔理道歉,并且在一定时间里不许再胡搞,加倍待好刘芳。听明白了吗?!”
吴立仁这个头脑简单的花花公子撒娇不肯。
吴忠发火道:
“浑小子,不稳住她,很快都完蛋,懂吗?!”
吴立仁荡了荡头,不情愿道:
“明天还不行吗?”
吴忠想了想,现在逼儿子回去,双方都在气头上,难免再出差错,于是毫无表情地走过客厅。
吴立仁窝着气,一头栽到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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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刘芳住宅的楼院,一辆小汽车驶进,一阵汽笛鸣响,打破了四周的宁静,也打断了刘芳和小星星母女痛苦的呜咽。
刘芳拉开窗帘,看到一辆高级小汽车停在楼下,吴立仁提着皮箱下车,后边跟着吴忠。她气愤地将窗帘拉上。
吴立仁看看上边,又看看身后的父亲。
吴忠若无其事,用眼神催促儿子上去。
吴立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慢步进楼。
咚咚咚,一阵叩门声,回答他的是母女的哭声。吴立仁无奈地看着父亲。
稍顿,吴忠用长辈与领导的口吻道:
“刘芳开门哪,有话屋里谈嘛。我会给你做主的!”
哭声渐隐,门轻轻打开。小星星探出迷惑的小脸。
吴立仁、吴忠走进客厅。刘芳怒气未消,坐在沙发上。
吴立仁把皮箱放归卧室,赶忙出来,为刘芳冲了一杯咖啡,陪笑送到刘芳面前道:
“昨晚我喝多了,对不住你,原谅我吧,芳。”说着抱起身旁的小星星,使劲儿亲了亲。
刘芳仍板着脸。
吴立仁放下星星,从衣兜里掏出离婚申请书,撕了个粉碎道: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还不行?!”
刘芳气怒的脸渐渐露出一丝苦笑。
吴立仁立即讨好道:
“今天别上班了,我给你请假,咱们到华严饭店撮一顿,然后去滑冰。”
吴忠干咳了两声,示意吴立仁不要这样。因为调查组刚去,于行长又找刘芳谈过话,刘芳在这个时候不去上班,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于是,这位老谋深算的老干部,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合乎身份,又能稳住刘芳,使她感到身后有靠的一番话:
“小芳是出省模范,哪像你落后。再说麻书记、于行长都是我的老部下,要争气才对。是吗?”
刘芳勉强地点了点头。
吴忠觉得势已稳住,满意地看了看手表道:
“噢,七点半了,我得去主持一个会,你们快吃早点吧,别忘了晚上去家吃饭罗。”说着起身走出屋门。
吴忠走后,吴立仁热烈吻着刘芳,反复说道:
“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吧,芳,我多么爱你,永远爱你……。”
刘芳毫无表情道:
“但愿这第十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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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委主任办公室,吴忠靠在沙发上,打着官腔,正和云城人民银行党委书记麻保田通话:
“保田啊,刘芳近来身体不好,我又忙着机构改革,考虑财贸系统各级班子的事,你这个当叔叔的要多照顾啰。”
行党委书记办公室。麻保田手握电话机,满脸堆笑道:
“老首长客气了,刘芳还是可以的嘛。不过,我看这几天她确实不舒服,这病可真有点难缠哪!”说完他静神听着。
稍顿。
财委主任室。吴忠由靠姿转到坐姿,哈哈一笑道:
“是啊,她的病难缠,正赶上我这定班子也难弄哪。哈哈,看来真要动大手术啦。”
银行书记室。麻保田先是得意的微笑,接着一愣,转转眼珠,陪笑道:
“老首长哪儿的话,大手术可不必动,那样太伤血,吃些大补就可以啦。”说着再凝神细听。
财委主任室。办公室主任刘涛拿着文件走进,吴忠示意放下,然后缓和口气道:
“保田啊,补药我会买的。过几天你把行里的工作给做个汇报,给我们几个老头子提供些参考嘛!”
电话机里,客气道:
“好,好,一定,一定。请首长放心!”
吴忠:“再见!”说完放下电话机,神色不满。
稍顿。吴忠带笑对站立的刘涛道:“坐下吧。”说着扫阅一下文件,匆匆签字后交给刘涛。
刘涛接过文件道:
“刚才进驻人行调查组的一位李一喜同志来电话,说他要找您。”
吴忠假作烦躁道:
“又是公事,唉!”
稍顿道:
“好吧,通知他下午来。”
刘涛转身走出办公室。
吴忠起身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欲喝又止,在屋中来回踱步。突然他猛地停脚,坐在沙发上拨动号码。
26
云城人民银行行长办公室。于立松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阅读报纸。他一只手拎着红铅笔,时不时在报纸上浓浓地画道。
这位五十出头的行长,身材高大,脸色沉稳,眼神深邃。
他把读后的报一推,自语道:
“这帮蛀虫,真丢人!”
电话铃响起,他拿起电话,耳机里:“哪一位呀?”
“我是于立松。噢,是吴主任哪。”
耳机里:
“前几天和你打过招呼,调班子的事,有眉目了吗?”
于立松:“我们正在搞民意测验,职工投票很踊跃。”
财委主任室。吴忠先是一愣,既而又笑道:
“很好嘛,改革就要大胆,就得让群众来讲话,最后再集中嘛!”
稍顿,吴忠道:
“老于啊,省委党校举办领导干部培训班,行里要去一位领导,大约半年,这个节骨眼上,你看谁去好?”
银行行长室。于立松听出话外之音,静静神,随即道:
“组织安排吧。”
财委主任室。吴忠转换口气道:
“听说老林的调函已到市里,小华也毕业回市,五十多岁的人啦,三地生活该结束了。在安排上有什么困难吗?”
耳机里:
“谢谢主任,我看他们各有自己的专业,我很难做主哪!”
吴忠神色不快,顿了顿,转换口气道:
“老于啊,刘芳近来的表现怎样?你可要严格点,她可是你们行出省的尖子,可不能让她给抹黑哪。”
银行行长办公室:于立松似乎早已猜到“首长电话”的意思,他语调平静道:
“刘芳爱打扮,纪律也不像以前严格了,同志们有些反映,是不是专门向您汇报一次?”
财委主任室。吴忠脸带不满,推避道:
“不必,不必嘛。有组织,有你们,我放心。”
接着客套道:
“老于啊,抽空来家里坐坐。”
耳机里:
“好吧!”
电话长音。
吴忠慢慢放下电话,愣神。
银行行长室。于立松手按刚刚放下的电话,轻蔑地一笑,陷入沉思。
财委主任室。吴忠深深吸着过滤嘴香烟沉思。
吴忠站起身踱步到痰盂前站立。稍顿,猛然吸一口烟,然后发狠地将半截香烟投入痰盂。
(中集)
1
黄昏,吴忠家。豪华的会客厅里,吴忠和调查组成员李一喜(副组长)正在密谈。
吴忠重新点燃一支香烟,然后靠在沙发上静神听着。
李一喜低声道:
“据群众反映,芳芳账下共有18万3千多元有问题。今天上午又收到珠海来电,立仁倒卖的‘蓝鸟’,也多收款三万余元。”
吴忠装出吃惊的样子,猛然站起,气愤斥责道:
“这小子,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
稍顿,吴忠缓慢口气,伤心道:
“就这根独苗,唉,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说着,作气昏状,身体向后倾倒。
李一喜赶紧起身搀扶,同情道:
“吴主任,吴主任,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李一喜双手捧上一杯热茶,安慰且表忠心道:
“这事想想办法,我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有我一喜在,您不必操心。”
吴忠装出真诚感谢的样子,紧紧握了握李一喜的手,使劲眨了眨眼皮,试图把不该掉出的眼泪硬挤出来。
稍平静后,吴忠道:
“这几天我正考虑调班子的事,组织上派你去,可要争气喽。”
李一喜喜出望外,感恩涕泣的神色道:
“我一定争气,一定不忘组织,不,不,吴主任的栽培。”
吴忠家的保姆端着冲好的咖啡和一盘新鲜的橘子走了进来。她把橘子放在茶几中间,正准备把两杯咖啡分送到主、客人面前,吴忠客气道:
“陈妈,我们自己来吧,您去忙乎晚饭吧。要搞几道好菜,把茅台预备上。”
陈妈点头,转身走出。拉门时,身后响起吴忠的吩咐:
“对啦,陈妈,我和一喜正谈要紧的事,有人来找,让他们在大客厅里等候。”
陈妈低声答道:
“知道啦!”说完拉门走出。
2
傍晚,于立松家。
于立松之子,山西财经学院86届毕业生于华,正坐在沙发上修改茶几上放着的论文。
他身高1.75米,长脸盘,大眼睛,白嫩的皮肤,英俊纯洁。他咖啡色的整领毛衣上罩着一件厨裙,看来刚刚做完饭。
电视机响起《新闻联播》的开始曲,出现中国地图画面,男女播音员用清脆悦耳的声音播道:
“各位观众,晚上好!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有……。”
于华停下笔,按了按左食指用药纱布裹着的部位吸了口气。接着望了望门口,表现出等候的急切、怪怨的神情。
稍顿,门开了,于立松拖着疲惫的身子和复杂的心情走了进来。
于华高兴地迎上去,亲昵道:
“爸爸,回来啦!”说着,接过父亲的手提包。
于立松微笑着点点头。他脱去大衣,挂在衣架上,然后用手理了理头发,走到沙发前坐下。
于华从卫生间走出来,拿着一块热腾腾的白毛巾:
“爸爸,擦擦脸,吃饭吧。”
于立松接过毛巾,用父爱的深情瞅了瞅于华,问道:
“华儿,分配的事怎样啦?”
于华摇了摇头,情绪低沉道:
“财委办公室说,再等等,领导还在研究。”边说边接过毛巾,送进卫生间。
于立松看着儿子的背影,苦涩地摇了摇头,然后拿起茶几上的论文阅读了起来。
电视机里隐约传出天气预报声音:“北京晴,最高气温零下8度……。”
于立松脱口而出:
“好,好,写得好,切中时弊。华儿,明天送去报社,让他们修改修改。”
于华端着大餐盆过来:
“爸爸,先吃饭吧!”
于立松精神一振,站起身来:
“好,先吃饭!”
他边向餐桌走,边看着摆餐具的儿子,内心感到不平静。
“华儿,爸爸忙,顾不上你的事,让你呆在家里成了大姑娘。”
于华懂事地笑了笑,安慰道:
“爸爸,总会安排的。多在家里呆几天,也能集中精力写点东西,还能学学做饭,伺候您。看,今天给您做了羊肉炖萝卜。”说着揭开大餐盆盖,一股热气带着清香飘飞而出。
于立松嗅了嗅,随即拿起筷子挑了一块萝卜放进嘴里。
“好香啊,就是淡了一点。”
于华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口,由于调料不当,无法下咽,吐了出来。他歉意地瞅了瞅父亲消瘦而又慈祥的脸庞,一种没有照顾好父亲的内疚感使他眼圈发红了。他轻轻偎到父亲的怀里,低声道:
“明天我一定做好。”稍顿,“要是妈妈在就好了。”
望着儿子真诚的面庞,听着这饱含感情的话语,于立松鼻子发酸,眼睛潮湿了。是啊,在这纷乱复杂的生活里,儿子的体贴是多么珍贵啊!他轻轻拿起儿子为给自己做喜爱吃的菜而割破的手指,泪水掉了下来。
父亲毕竟是父亲,他努力控制着感情,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猛然发出豪爽的笑声。
这笑声包含着对儿子的赞许,包含着对那帮蛀虫的憎恨,也包含着对儿子的疼爱,对自己处境的不平与愤怒。
于立松笑泪交织,紧紧搂抱着儿子。
3
夜,吴忠家餐厅。
吴忠和李一喜举杯喝酒。一盅干下,李一喜侧身低语:
“行办秘书孟伟也参与此事,现在已奉于立松之命外出调查。账目就在他手里。另外,那个记者也很讨厌,弄不好会把娄子捅大。”
旁室,吴立仁侧耳偷听。
餐厅,吴忠喝掉杯中酒,略顿道:
“麻保田已稳住,于立松先让他学习去,看来,棘手的是那个孟伟,最危险的要数记者喽。”
李一喜点头,见吴忠犹豫不语,忙讨好道:
“我先试试看,实在不行就……”做捏拳状。
吴忠冷笑道:
“可以先吃糖,不行再吃药嘛!”
旁室,吴立仁一甩握紧的拳头,转身走去。
餐厅,吴忠道:
“这事要抓紧,要天衣无缝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