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宋失淮北
凡群疑众难之际,最忌欲借杀戮以立威。
《宋书·蔡兴宗传》言:明帝之初,诸方举兵,朝廷所保,惟丹阳、淮南数郡,其间诸县,或已应贼,东兵已至永世,宫省危惧。上集群臣,以谋成败。
兴宗曰:“今普天同逆,人有异志,当镇以静,以至信待人。比者逆徒亲戚,布在宫省,若绳之以法,则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物情既定,人有战心。六军精勇,器甲犀利,以待不习之兵,其势相万耳。愿陛下勿忧。”
此言实深协事宜,而明帝能从之,此其所以获胜也。《孔觊传》言:帝之遣兵东讨也,将士多是东人,父兄子弟,皆已附逆,上因送军,普加宣示,曰:“朕方务德简刑,使四罪不相及,助顺同逆者,一以所从为断,卿等当深达此怀,勿以亲戚为虑也。”众于是大悦。
《本纪》言:上即大位,以宽仁待物。诸军有父兄子弟同逆者,并授以禁兵,委任不易,故众为之用,莫不尽力。平定天下,逆党多被全。其有才能者,并见授用,有如旧臣。此皆明帝能用兴宗之言之征也。
不特此也,《吴喜传》言:喜孝武世见驱使,常充使命。性宽厚,所至人并怀之。及东讨,百姓闻吴河东来,便望风解散,故喜所至克捷。
《殷孝祖传》言:孝祖负其诚节,凌轹诸将。台军有父子兄弟在南北,孝祖并欲推治。由是人情乖离,莫乐为用。刘勔之攻寿阳也,明帝使中书为诏譬殷琰。蔡兴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过之日,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以相私慰。今直中书为诏,彼必疑诏非真,未是所以速清方难也。”不从。琰得诏,谓刘勔诈造,果不敢降。及城下,勔并抚宥,无所诛戮。自将帅以下,财物资货,皆以还之。约令三军,不得妄动。城内士民,秋豪无所失。百姓感悦,生为立碑。用能抗拒索虏,卒不陷没。并可见宽仁与残暴之得失也。
然帝天姿本刻薄,故仅能用之危急之际,及力所不及窎远之区,如蜀。所全者亦不过无足深忌之人,逮祸患一纾,而措置遂迥异矣。卒因此而失淮北及豫西。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又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诚百世之龟鉴也。
薛安都从子索儿,前废帝景和中为前将军,直,从诛诸公。明帝即位,以为左将军,直如故。右将军柳光世,本豫废立,及宗越、谭金诛,光世惧,亦与安都通谋。见《宋书·光世传》附《柳元景传》。
泰始二年,正月,索儿、光世携安都诸子及家累,席卷北奔。初沈庆之死,前废帝遣直江方兴领兵诛沈文秀。未至,明帝已篡立,驰驿驻之。方兴既至,为文秀所执。寻见释,遣还京师。帝征兵于文秀,文秀遣刘弥之、张灵庆、崔僧琁三军来赴。安都遣使报文秀,文秀又令弥之等回应安都。崔道固亦遣子景征及傅灵越往应。弥之等南出下邳,灵越自泰山道向彭城。
时济阴大守申阐守睢陵,睢陵,汉县,今江苏睢宁县。宋侨治,在今安徽盱眙县西。应明帝,索儿率灵越等攻之。弥之等至下邳,归顺明帝。僧琁不同,率所领归安都。索儿闻弥之有异志,驰赴下邳。弥之等溃,为所执,见杀。
明帝以申令孙为徐州代安都。令孙北投索儿。索儿使令孙说申阐,阐降。索儿执阐及令孙并杀之,引军渡淮。明帝以萧道成为前锋,北讨。桂阳王休范总统诸军。道成击索儿,破之。索儿走向乐平县界,汉清县,后汉改曰乐平,在今山东堂邑县东南。为申令孙子孝叔所杀。
时王广之隶刘勔,攻殷琰于寿阳。傅灵越奔逃,为广之军人所禽,送诣勔。勔躬自慰劳,诘其叛逆。对曰:“九州唱义,岂独在我?”
勔又问:“四方阻逆,主上皆加以旷荡,即其才用,卿何不早归天阙?”答曰:“薛公举兵淮北,威震天下,不能专任智勇,委付子侄,致败之由,实在于此。然事之始末,备皆参豫,人生归于一死,实无面求活。”勔壮其意,送还京师。明帝欲加原宥。灵越辞对如一,终不回改,乃杀之。亦足见当时是非所在矣。
山阳内史程天祚,据郡同安都,攻围弥时,然后归顺。《纪》在六月。索儿之死也,安都使柳光世守下邳,亦率所领归降。子勋既败,安都亦遣使归款。
明帝以四方已平,欲示威于淮外,遣张永、沈攸之以重军迎之。蔡兴宗言:“安都势必疑惧,或能招引北虏,为患不测。彭城险固,兵强将勇,围之既难,攻不可拔,臣为朝廷忧之。”时张永已行,不见从。安都惧,乃遣信要引索虏。
时常珍奇亦乞降,明帝以为司州刺史,而珍奇虑不见纳,亦求救于索虏。《魏书》云:子勋败,珍奇遣使驰诣长社镇请降。而南北之兵端遂起。
南朝之孝武帝,略与北朝之文成帝同时。《宋书·索虏传》言:世祖之立,索虏求互市,江夏王义恭、竟陵王诞、建平王宏、何尚之、何偃以为宜许,柳玄景、王玄谟、颜竣、檀和之、褚湛之以为不宜许,时遂通之,盖亦有意于绥抚矣。
大明元年,虏寇兖州。明年,又寇青州。孝武遣庞孟虯、殷孝祖往援,受青州刺史颜师伯节度,击破之。四年,三月,虏寇北阴平。东晋郡,今四川梓潼县西北。其十二月,遣使请和。自是使命岁通。
《魏书·文成帝纪》言:世祖经略四方,内颇虚耗,高宗与时消息,静以镇之,其时固无大兵革也。
明帝泰始二年,文成帝死,子献文帝立,主少国疑,内忧颇切,亦岂有意于远略?乃因薛安都、常珍奇之叛,卒招魏人南牧之师,内忧之引致外患也,诚可痛矣。
魏使尉元、孔伯恭出东道,救彭城,使元石、张穷奇出西道,救县瓠。元石进至上蔡,汉县,在今河南上蔡县西。宋徙治县瓠。常珍奇率文武来迎。既相见,议欲顿兵汝北。
参军事郑羲曰:“珍奇虽来,意未可量,不如直入其城,夺其管籥,据有府库。”石从之。
城中尚有珍奇亲兵数百人,在珍奇宅内。
羲谓石曰:“观珍奇,甚有不平之色,可严兵设备,以待非常。”
其夜,珍奇果使人烧府厢屋,欲因救火作难。以石有备,乃止。虏骑救殷琰,至师水,出湖北随县,经河南信阳县至罗山县入淮。闻城陷,乃破义阳,杀掠数千人而去。珍奇引虏西河公、即元石。长社公攻汝阴大守张景远,景远与军主杨文苌拒击,大破之。景远寻病卒,以文苌代为汝阴大守。刘勔为豫州刺史。
泰始四年,淮西人贾元友上书,劝明帝北攻县瓠,可收陈、南顿、汝南、新蔡四郡之地。上以所陈示刘勔。勔言其不足信。且曰:“自元嘉以来,伧荒远人,多干国议;负儋归阙,皆劝讨虏;从来信纳,皆诒后悔。界上之人,惟视强弱。王师至境,必壶浆候涂,才见退军,便抄截蜂起。首领回师,何尝不为河畔所弊?”明帝纳之,元友议遂寝。
勔与常珍奇书,劝令反虏。珍奇乃与子超越,羽林监式宝,于谯杀虏子都公费拔等,凡三千余人。勔驰驿以闻。
上大喜,以珍奇为司州刺史,超越为北豫州刺史,式宝为陈、南顿二郡大守。珍奇为虏所攻,引军南出。虏追击,破之。珍奇走依山,得至寿阳。超越、式宝,为人所杀。此据《宋书·刘勔传》。《魏书·珍奇传》云:魏以珍奇为豫州刺史。珍奇表请图南服。虽有虚表,而诚款未纯。岁余,征其子超。超母胡氏,不欲超赴京师,密怀南叛。时汝、徐未平,元石自出攻之,珍奇乘虚,于县瓠反叛。烧城东门,斩三百余人。虏掠上蔡、安城、平舆三县居民。屯于灌水。石驰往讨击,大破之。会日暗,放火烧其营。珍奇乃匹马逃免。其子超,走到苦城,为人所杀。小子沙弥,囚送京师,刑为阉人。灌水,出河南商城县,东北至固始县入史河。安城、平舆,皆汉县,在今河南汝南县东南。苦亦汉县,在今河南鹿邑县东。
初明帝遣毕众敬诣兖州募人。众敬,孝武帝时,为泰山大守。至彭城,薛安都使行兖州事。
时殷孝祖留其妻子,使司马刘文石守城。众敬率众取瑕丘,汉县,晋省,在今山东滋阳县西。杀文石。州内悉附。惟东平大守申纂据无盐,汉县,在今山东东平县东。不与之同。
明帝授纂兖州刺史。安都降虏,众敬不同其谋。子元宾,以母并百口,悉在彭城,日夜啼泣,遣请众敬。众敬犹未从之。众敬先已表谢明帝,帝授以兖州刺史,而以元宾有他罪,犹不舍之。此据《魏书·众敬传》。《通鉴》从《宋略》,云元宾先坐他罪诛。
众敬拔刀斫柱曰:“皓首之年,惟有此子,今不原贷,何用独全?”及尉元至,遂以城降。元遣将入城。事定,众敬悔恚,数日不食焉。
毕众敬既下,申纂亦诈降,尉元遂长驱而进。
《魏书·李灵传》云:军达九里山,在今江苏铜山县北。安都率文武出迎。元不加礼接。安都还城,使遂不至。元令李璨与高闾入城说之。安都乃与俱载赴军。元等入城收管籥。
《安都传》云:元等既入彭城,安都中悔,谋图元等,欲遂以城叛。会元知之,不果发。安都因重货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元乃杀祖隆而隐安都谋。
《宋书·安都传》则云:祖隆谋杀尉元,举城归顺,事泄见诛。案安都果欲归罪,不患无人,何必自杀其女婿?《宋史》之言是也。
安都盖本同祖隆之谋,虏亦惧激变,不敢穷治耳,不必由贪其贿也。张永、沈攸之屯下礚,其辎重在武原,汉县,在下邳北。米船在吕梁,《水经注》:泗水自彭城东南过吕县南,泗水之上,有石梁焉,故曰吕梁。为元所破。永、攸之引退,为虏所乘,大败于吕梁之东。
时泰始三年正月也。攸之留长水校尉王玄载守下邳,积射将军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阳,晋郡,在今江苏淮阴县西南,亦皆置戍,而身还淮阴。东安、东莞二郡大守张谠守团城,在彭城东北。始同安都,末亦归顺,明帝以为徐州刺史;兖州刺史王整,兰陵大守桓忻。
保险自固;至是亦皆降于虏。尉元表言:“贼向彭城,必由清、泗过宿豫,历下邳;趋青州,路亦由下邳入沂水,经东安。汉县,晋置郡,在今山东沂水县西北。今若先定下邳,平宿豫,镇淮阳,戍东安,则青、冀诸镇,可不攻而克。若四处不服,青、冀虽拔,百姓狼顾,犹怀侥幸之心。宜释青、冀之师,先定东南之地。”
八月,明帝复令沈攸之进围彭城。攸之以清、泗既干,粮运不继,固执以为非宜。往返者七。上大怒。攸之惧,乃进军。至下邳,尉元使孔伯恭步骑一万拒之。军主陈显达,攸之使守下邳,引兵迎攸之。
至睢清口,胡三省曰:清水合于泗水,故泗水亦得清水之名。《水经注》:泗水过下邳县西,又东南,得睢水口。泗水又东南入于淮水,故谓之睢清口。为虏所破。攸之弃众南奔。王玄载狼狈夜走。宿豫、淮阳,皆弃城而遁。魏乃以高闾与张谠对为东徐州刺史,李璨与毕众敬对为东兖州刺史,而拜尉元为徐州刺史。东徐州,治下邳。东兖州,治瑕丘。徐州,治彭城。
刘弥之为青州强姓,门族甚多。弥之既降明帝,诸宗从相率奔北海,据城以拒沈文秀。北海,汉郡,宋治平寿,在今山东潍县西南。平原、乐安大守王玄默据琅邪,清河、广川大守王玄邈据盘阳,汉县,晋省,今山东淄川县。高阳、渤海大守刘乘民据灵济,汉狄县,后汉改曰临济,在今山东高苑县西北。并应明帝。
文秀遣攻北海,陷之。乘民从弟伯宗,合率乡兵,复克北海。因向东阳。文秀拒之,伯宗战败见杀。明帝遣青州刺史明僧暠,东安、东莞大守李灵谦伐文秀。玄邈、乘民、僧暠等并进军攻城。每战,辄为文秀所破,离而复合者十余。寻阳平定,上遣文秀弟文炳诏文秀。
泰始三年,二月,文秀归命请罪。即安本任。崔道固为土人起兵所攻,屡战失利,闭门自守。上遣使宣慰。道固亦奉诏归顺。二人先俱遣使引虏。虏使长孙陵、侯穷奇赴之。又使慕容白曜督骑五万,次于碻磝,为东道后援。
白曜攻申纂,三月,克之。纂为乱兵所伤,走出,被禽,送于白曜。城中火起,纂创重不能避,烧死。清河房法寿,少轻率勇果,结群小为劫盗。与王玄邈起兵,西屯合讨道固。玄邈以为司马。道固既归明帝,乃罢兵。道固虑其扇乱百姓,切遣之。法寿不欲行。
其从祖兄弟崇吉,为沈文秀中兵参军。大原戍守傅灵越南赴,文秀以崇吉行郡事。大原,晋县,亦曰升城,宋置郡,在今山东长清县东北。崇吉背文秀,同于明帝。其母、妻在历城,为道固所拘。道固既归明帝,乃出其母。
明帝以崇吉为并州刺史,领大原大守,戍升城。慕容白曜遣人招之,崇吉不降,遂闭门固守。升城至小,胜仗者不过七百人。白曜侮之,遣众陵城,不克。乃筑长围三重,更造攻具,日夜攻击。
自二月至四月,粮矢俱尽。崇吉突围走。母、妻见获。崇吉东归旧邨,阴募壮士,欲篡其母,还奔河南。白曜知其如此,守备严固。崇吉乃托法寿为计。时道固以兼治中房灵宾督清河、广川郡事,广川,汉县,后汉为国,今河北枣强县。宋侨治今山东长山县。戍盘阳。法寿恨道固逼切,遂与崇吉潜谋,袭克之。仍归款于白曜,以赎母、妻。
魏以法寿与韩麒麟对为冀州刺史,督上租粮,而以其从兄弟为诸郡大守。白曜先已攻克垣苗、麋沟二戍。皆在大原县界。于是长孙陵、尉眷东讨青州,白曜进攻历城。时三年八月也。道固固守拒之。虏每进,辄为所摧。
然孤城无援,至四年二月,卒陷。道固兄子僧祐,明帝使领众数千,从淮海扬声救援。将至不其,闻道固败,母、弟入魏,徘徊不进。白曜使道固子景徽往喻,僧祐遂降。
幽州刺史刘休宾,乘民之兄弟也。镇梁邹。汉县,晋省,今山东邹平县。白曜军至升城,遣人说之。休宾不从。龙骧将军崔灵延,行渤海郡房灵建等数十家,皆入梁邹,同举休宾为兖州刺史。明帝即以授之。
休宾妻,崔邪利女也,邪利守邹山败没。生一男,字文晔,与邪利俱入魏。白曜表请崔与文晔。既至,以报休宾。又于北海执休宾兄弟延和妻子,送至梁邹,巡视城下。
休宾答白曜,许历城降当即归顺。密遣兼主簿尹文达向历城,观魏军形势。白曜使至升城见休宾妻子。文曜攀援文达,哭泣号咷。以爪发为信。
文达回还,复经白曜,誓约而去。还谓休宾曰:“升城已败,历城匪朝则夕,公可早图之。”
休宾抚爪发泣涕曰:“吾荷南朝厚恩,受寄边任,今顾妻子而降,于臣节足乎?”然密与兄子闻慰为降计。
闻慰曰:“此故当文达诳诈耳。年常抄掠,岂有多军也?”休宾又遣文达出,与白曜为期,刻日许送降款。白曜许城内贤豪,随人补授,文达即为梁邹城主。
初白曜之表取休宾妻子也,魏献文帝以道固既叛,诏授休宾冀州刺史。至是,付文达诏策。文达还,谓休宾曰:“白曜信誓如此,公可早为决计。恐攻逼之后,降悔无由。”休宾于是告闻慰:早作降书。闻慰执不作。遂差本契。
白曜寻遣夜至南门下,告城上人曰:“汝语刘休宾,何由遣文达频造仆射,许送降文,违期不来?”
于是门人唱告,城内悉知,遂相维持,欲降不得。寻被攻逼,经冬至春。历城降下,白曜遣道固子景业与文晔至城下。休宾知道固降,乃出。
历城既下,白曜遂围东阳。先是沈文秀既受朝命,乘虏无备,纵兵掩击,杀伤甚多。及虏围城,文秀善于抚御,将士咸为尽力。每与虏战,辄催破之。掩击营砦,往无不捷。
明帝所遣救兵,并不敢进。乃以文秀弟文静统高密、北海、平昌、长广、东莱五郡军事,海道救青州。高密,宋郡,在今山东胶县西南。至不其,为虏所断遏,不得进,因保城自守。又为虏所攻。屡战辄克。
四年,城陷,文静见杀。文秀被围三载,外无援军,士卒为之用命,无离叛者。日夜战斗,甲胄生虮虱。五年,正月二十四日,城为虏所陷。文秀解释戎衣,缓服静坐。命左右取所持节。虏既入,兵刃交至。问曰:“青州刺史沈文秀何在?”文秀厉声曰:“身是。”因执之。牵出听事前,剥取衣服。
时白曜在城西南角楼,裸缚文秀至曜前。执之者令拜。文秀曰:“各二国大臣,无相拜之礼。”曜命还其衣服,设酒食,锁送桑干。此据《宋书·文秀传》。《魏书·白曜传》云,克城之日,以沈文秀抗踞,不为之拜,忿而捶挞。《文秀传》云:白曜忿之,乃至挝挞。后还其衣,为之设馔。
是岁,五月,虏徙青、齐民于平城,置升城、历城民望于下馆,此据《白曜传》。《道固传》云:初在平城西,后徙治旧阴馆之西。置平齐郡、怀宁、归安二县以居之。自余悉为奴婢,分赐百官。薛安都大见礼重。子侄群从,并处上客,皆封侯。至于门生,无不收叙。
又为起第宅,馆宇崇丽。资给甚厚。房法寿为上客,崇吉为次客,崔、刘为下客。法寿供给,亚于安都等。沈文秀与长史房天乐、司马沈嵩等锁送平城。面缚,数罪,宥死。待为下客,给以粗衣疏食。
安都、道固、文秀、众敬皆没于魏。崇吉,停平城半岁南奔。夫妇异路。薙发为沙门,改名僧达。投其族叔法延。住岁余,清河张略之,亦豪侠士也,崇吉遗其金帛,得以自遣。妻从幽州南出,亦得相会。崔僧祐与法寿诸人皆不穆。法寿等讼其归国无诚,拘之岁余,因赦乃释。后坐与沙门谋反,见杀。
青、冀、兖、徐,至是皆陷,并失豫州之淮西。明帝乃侨立兖州于淮阴,徐州于钟离。青、冀二州,共一刺史,治郁州。初刘道隆刺徐州,辟垣崇祖为主簿,厚遇之。
景和世,道隆求出为梁州,与之同行,使还下邳召募。明帝立,道隆被诛。薛安都使将裴祖隆、王世雄据下邳,祖隆引崇祖共拒战。会刘弥之归降,祖隆士众沮散。崇祖与亲近数十人夜救祖隆,与俱走还彭城。虏既陷徐州,崇祖仍为虏将游兵琅邪间,不复归,虏不能制。
崇祖密遣人于彭城迎母,欲南奔。事觉,虏执其母为质。崇祖妹夫皇甫肃,兄妇薛安都之女,故虏信之。肃乃将家属及崇祖母奔朐山。在今江苏东海县南。崇祖因将部曲据之。遣使归命。萧道成镇淮阴,版为朐山戍主,送其母还京师。明帝纳之。
崇祖启明帝曰:“淮北士民,力屈胡虏,南向之心,日夜以冀。崇祖父、伯,崇祖,护之弟子。并为淮北州郡,门族布在北边,百姓所信。一朝啸咤,事功可立。乞假名号,以示远近。”明帝以为北琅邪、兰陵二郡大守。数陈计算,欲克复淮北。
时虏声当寇淮南。明帝以问崇祖。崇祖因启:“宜以轻兵深入,出其不意,进可立不世之勋,退可绝窥窬之意。”帝许之。崇祖将数百人,入虏界七百里,据蒙山,在今山东蒙阴县南。扇动郡县。虏率大众攻之。崇祖败追者而归。
泰豫元年,以崇祖行徐州事,徙戍龙沮。在东海县南六十里。崇祖启断水,清平地,以绝虏马。帝以问刘怀珍,云可立。崇祖率将吏塞之。未成,虏主谓伪彭城镇将平阳公曰:“龙沮若立,国之耻也,以死争之。”数万骑奄至。崇祖马矟陷阵,不能抗,乃筑城自守。会天雨十余日,虏乃还。龙沮竟不立。
淮北之陷,全误于明帝及沈攸之等,志仅在于阋墙,而不在于御侮。寻阳之起,建康仅保丹阳、淮南数郡,然卒能摧折强敌,足见其时之兵力,非不足用。
综观战事始末,知沈攸之等之将才,亦有足取。使能并力北向,何至以方数千里之地,拱手授人?乃争于内则征兵遣将,络绎于途,而其将帅亦能彼此和衷,殷孝祖之死也,人情震骇,并谓沈攸之宜代孝祖为统。时建安王休仁遣江方兴、刘灵遗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为孝祖既死,贼有乘胜之心,若不更攻,则示之以弱,方兴名位相亚,必不为己下,乃率诸军主诣方兴,推为统。方兴甚悦。明旦进战,遂致克捷。此事非攸之所能为,所以能为之者,实以既叛废帝,败则无地自容,迫而出此也。知计迭出;如张兴世建议,越鹊尾上据钱溪。战于外则将帅皆逗桡不前,庙堂亦熟视无睹,攻围虽久,应接终希;此何哉?
寻阳得志,则君若臣皆无地自容,淮北陷没,不过蹙国弃民,君若臣之安富尊荣如故也。不但此也,沈文秀等皆嚄唶宿将,智勇兼人,始同子勋,穷而归顺,安知非明帝所忌?亦安知非攸之等所疾?而故借虏手以除之乎?
此非深文周内之辞,综观明帝及攸之等之为人,固令人不得不作此想也。陷虏诸人,其才皆有可用,其心亦无一愿投虏者。有之,则惟一少为劫盗之房法寿耳。而民心尤为可恃。刘休宾欲降虏,而为其城民所持。
常珍奇降虏,淮西七县之民,并连营南奔。尉元请攻下邳云:“彭城、下邳,信命未断。此城之人,元居贼界,心尚恋土。辄相诳惑,希幸非望。南来息耗,壅塞不通。虽至穷迫,仍不肯降。”明帝遣明僧暠北征,又使刘怀珍缘海救援。
至东海,僧暠已退保东莱。怀珍进据朐城。众心汹惧,或欲且保郁州。怀珍曰:“卿等传沈文秀厚赂胡师,规为外援,察其徒党,何能必就左衽?”遂进至黔陬。汉县,在今山东胶县西南。
然则文秀之能固守,岂独其抚驭之才,亦以人同此心,不愿陷虏故也。人心如此,而以君若臣之仅图私计弃之,岂不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