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南北朝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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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后废帝之败

凡好用权术驾驭者,无不思为万全之谋,然终不能收万全之效,以此知智计之有时而穷,不如道义之足任矣。宋明帝是也。明帝诛锄宗戚,翦伐大臣,于可疑者,可谓除之殆尽,然卒失之于萧道成。

道成破薛索儿后,迁巴陵王休若。卫军司马,随镇会稽。又除桂阳王休范。征北司马,行南徐州事。张永沈攸之败,出镇淮阴。泰始六年,征为黄门侍郎,领越骑校尉。

《南史·帝纪》云:明帝嫌帝非人臣相,而人间流言,帝当为天子,明帝愈以为疑。遣吴喜留军破釜,《齐书·本纪》云:以三千人北使。破釜,湖名,即今之洪泽湖也。在当时为一小湖。隋炀帝经此,亢旱得雨,改名洪泽。宋熙宁中,开渠通淮,金时河夺淮流,此湖始大。自持银壶酒赐帝。帝戎衣出门迎,惧鸩不敢饮,将出奔。喜告以诚,先饮之,帝即酌饮之。喜还,明帝意乃悦。《齐书·本纪》云:大祖戎衣出门迎,即酌饮之,乃讳饰之辞。

《王玄邈传》云:仕宋,位青州刺史。齐高帝之镇淮阴,为宋明帝所疑,乃北通魏。遗书结玄邈。玄邈长史房叔安进曰:“夫布衣韦带之士,衔一餐而不忘,义使之然也。今将军居方州之重,托君臣之义,无故举忠孝而弃之三齐之士,宁蹈东海死耳,不敢随将军也。”玄邈意乃定。仍使叔安使建业,发高帝谋。

高帝于路执之。并求玄邈表。叔安答曰:“寡君使表上天子,不上将军。且仆之所言,利国家而不利将军,无所应问。”荀伯玉劝杀之。高帝曰:“物各为主;无所责也。”玄邈罢州还,高帝途中要之,玄邈严军直过。还都,启宋明帝,称高帝有异谋,帝不恨也。

《垣崇祖传》云:高帝威名已著,宋明帝尤所忌疾,征为黄门郎,规害高帝,崇祖建策以免。由是甚见亲,参与密谋。元徽末,高帝惧祸,令崇祖入魏。崇祖即以家口托皇甫肃,勒数百人入魏界,更听后旨。崇祖所建之策,盖即通魏。

《齐书·王玄邈传》,无高帝通魏语,亦无使房叔安于建业事;《垣崇祖传》,亦无崇祖建策以免语;盖皆为高帝讳。

《南史·荀伯玉传》云:为高帝冠军刑狱参军。高帝为宋明帝所疑,被征为黄门郎,深怀忧虑。伯玉劝帝遣数十骑入魏界,安置标榜。魏果遣游骑数百,履行界上。高帝以闻。犹惧不得留,令伯玉占。伯玉言不成行,而帝卒复本任。由是见亲待。《齐书·伯玉传》同。

游骑履行,恐为年常恒有之事,高帝未必因此获留,盖亦不免讳饰也。道成是时,盖有降魏之谋而未敢显叛,非事势迫急,亦不欲遽入魏。明帝或亦鉴于薛安都之覆辙,未敢遽迫之,故获复安本任。然至明年,卒复征还京师。

《齐书·本纪》曰部下劝勿就征。大祖曰:“诸卿暗于见事。主上自诛诸弟,为大子稚弱,作万岁后计,何关他族?惟应速发,缓必见疑。今骨肉相害,自非灵长之运,祸难将兴,方与卿等僇力耳。”此亦事后附会之谈。

明帝既复道成本任,越一岁而复征之,必复有所措置。当时谋叛亦非易;若单骑入虏,则非有大志者所肯出;故复冒险就征耳。既至京师,拜散骑常侍,左卫率。

泰豫元年,四月,明帝崩,长子昱即位,是为后废帝。年十岁。尚书令袁粲,从弟。护军将军褚渊湛之子。同辅政。遗诏以道成为右卫将军,领卫尉。寻解卫尉,领石头戍军事。

是时之道成,尚非权重所寄。刘勔守尚书右仆射,为中领军。勔为明帝心腹宿将。道成之不就征,勔出镇广陵,似使之防道成者。勔不死,道成恐未必能以兵权雄于建业也。乃元徽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反,而道成之机会至矣。

《宋书·休范传》云:休范素凡讷,少知解,不为诸兄所齿遇。大宗晚年,休祐以狠戾致祸,休仁以权逼不见容,休若素得人情,又以此见害,惟休范谨涩无才能,不为物情所向,故得自保。

又云:大宗晏驾,主幼时艰,素族当权,近习秉政,休范自谓宗戚莫二,应居宰辅,事既不至,怨愤弥结。招引勇士,缮治器械。行人经过寻阳者,莫不降意折节,重加问遗;留则倾身接引,厚相资结。于是远近同应,从者如归。其言未免自相矛盾。

盖当习于觊觎非分之世,又当上下互相猜忌之时,虽素谨愿者,亦将怵于祸而求自全;而其下又有轻躁之士,欲翼戴之以立功名,而其祸不可逭矣。休范虽凡讷,翼戴之者似颇有人才。其叛也,大雷戍主杜道欣驰下告变,至一宿,休范已至新林,朝廷震动。

《齐书·本纪》曰:大祖与护军褚渊,征北张永,领军刘勔,仆射刘秉,长沙景王孙。游击将军戴明宝,骁骑将军阮佃夫,右军将军王道隆,中书舍人孙千龄,员外郎杨运长集中书省计议。莫有言者。

大祖曰:“昔上流谋逆,皆因淹缓,至于覆败,休范必远惩前失,轻兵急下,乘我无备。今应变之术,不宜念远。若偏师失律,则大沮众心。宜顿新亭、白下,坚守宫掖、东府以待贼。千里孤军,后无委积,求战不得,自然瓦解。我请顿新亭以当其锋。征北可以见甲守白下。中堂旧是置兵地,领军宜屯宣阳门,为诸军节度。诸贵安坐殿中。右军诸人,不须竞出。我自前驱,破贼必矣。”因索笔下议,并注同。

当时情势,欲不守建业不可得,《齐书》之云,恐亦事后附会之谈也。道成出次新亭,刘勔及前兖州刺史沈怀明据石头,张永屯白下,袁粲、褚渊、刘秉等入卫殿省。休范于新林步上。

及新亭垒,自临城南,仅以数十人自卫。屯骑校尉黄回见其可乘,乃与越骑校尉张敬儿同往诈降。敬儿遽夺休范防身刀斩其首。休范左右数百人皆惊散。然休范所遣丁文豪、杜墨蠡等不相知闻。墨蠡急攻新亭垒,文豪直至朱雀桁。

王道隆率羽林兵在朱雀门外,急召刘勔。勔至,命开桁。道隆怒曰:“贼至但当急击,宁可开桁自弱邪?”勔不敢复言,遂战没。墨蠡等乘胜至朱雀门道隆为乱兵所杀。于是张永弃众于白下,沈怀明于石头奔散,抚军典签茅恬开东府纳贼。《通鉴》云:抚军长史褚澄开东府门纳南军。《考异》曰:“《宋书》作抚军典签茅恬,《齐书》作车骑典签茅恬,盖皆为褚澄讳耳。今从《宋略》。”案澄,渊之弟,尚文帝女庐江公主。墨蠡径至杜姥宅。晋成帝杜皇后之母裴氏,立第于南掖门外,世谓之杜姥宅。宫省恇扰,无复固志。

萧道成遣军主陈显达、任农夫、张敬儿、周盘龙等入卫。袁粲慷慨谓诸将帅曰:“寇贼已逼,而众情离沮。孤子受先帝顾托,本以死报,今日当与诸护军同死社稷。”因命左右被马,辞色哀壮。于是显达等感激出战,斩墨蠡、文豪等。朝廷先以晋熙王燮刺郢州,明帝第六子,继晋熙王昶,时年四岁。以长史王奂行府州事,配以兵力,出镇夏口,本所以防休范也。

至是,燮遣兵平寻阳。黄回之诈降也,休范以二子德宣、德嗣付回为质,至即斩之。德嗣弟青牛、智藏并伏诛。自来上流叛乱,建康形势,未有危于是役者,虽获戡定,只可云幸胜耳。然刘勔既死,张永又弃军,杀休范及回援宫城,功皆成于萧道成一人之手,遂尔乘时崛起矣。是役之后,道成遂与袁粲、褚渊、刘秉更日入直决事,号为四贵。

休范难平后二年,又有建平王景素之叛。景素,文帝第七子建平宣简王宏之子。宏好文籍,有贤名,景素亦有父风。

泰始二年,为南徐州刺史。《传》云:时大祖诸子尽殂,众孙惟景素为长。建安王休祐诸子并废徙,无在朝者。景素好文章书籍,招集才义之士,倾身礼接。由是朝野翕然。后废帝凶狂失道,内外皆谓景素宜当神器。此言盖景素之党所造。惟废帝所生陈氏亲戚疾忌之。而杨运长阮佃夫,并大宗旧隶,贪幼少以久其权,虑景素立,不见容于长主,深相忌惮。

元徽三年,景素防将军王季符失景素旨,单骑奔京邑,告运长、佃夫云:景素欲反。运长等便欲遣军讨之。齐王萧道成。及袁粲以下并保持之。景素亦驰遣世子延龄还朝,具自申理。运长等乃徙季符于梁州,景素稍为自防之计。

与司马何季穆,录事参军殷沵,记室参军蔡履,中兵参军垣庆延,左右贺文超等谋之。以参军沈颙、毌丘文子、左暄,州西曹王潭等为爪牙。季穆荐从弟豫之为参军。景素遣豫之、潭、文超等去来京邑。多与金帛,要结才力之士。

由是冠军将军黄回,游击将军高道庆,辅国将军曹欣之,前军韩道清,长水校尉郭兰之,羽林监垣祇祖,并皆响附。其余武人失职不得志者,莫不归之。时废帝单马独出,游走郊野。曹欣之谋据石头,韩道清、郭兰之欲说齐王使同,若不回者图之。候废帝出行,因众作难,事克奉景素。景素每禁驻之,未欲悤悤举动。

四年,七月,垣祗祖率数百人奔景素,云京邑已溃乱,劝令速入。景素信之,即便举兵。运长等声祇祖叛走,便纂严备办。

齐王出屯玄武湖。在首都北。任农夫、黄回、李安民各领步军,张保率水军北讨。

南豫州刺史段佛荣为都统。其余众军相继进。齐王知黄回有异图,故使安民、佛荣俱行以防之。景素欲断竹里,以拒台军。垣庆延、祇祖、沈颙等曰:“今天时旱熟,台军远来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劳,可一战而克也。”殷沵等固争,不能得。农夫等既至,放火烧市邑。而垣庆延等各相顾望,并无斗志。景素本乏威略,恇扰不知所为。

时张保水军泊西渚。京口城西。景素左右勇士数十人,并荆楚快手。自相要结击水军,应时摧陷,斩张保。而诸将不相应赴,复为台军所破。台军既薄城池,沈颙先众叛走。垣祇祖次之。其余诸军,相系奔散。左暄骁果有胆力,欲为景素尽节,而所配兵力甚弱。犹力战不退。于万岁楼下横射台军,不能禁,然后退散。

右卫殿中将军张倪奴,前军将军周盘龙攻陷京城。倪奴禽景素斩之。时年二十五。子延龄及二少子并从诛。垣庆延、祇祖、左暄、贺文超并伏诛。殷沵、蔡履徙梁州。何季穆先迁官,故不及祸。其余皆逃亡,直赦得免。景素既败,曹欣之反告韩道清、郭兰之之谋。道清等并诛。黄回、高道庆等,齐王抚之如旧。至九月,道庆乃伏诛。见《本纪》。

前废帝之败也,以佞幸亦叛,则无复腹心,而专恃数武人,故卒以粗疏偾事,后废帝亦然。

《阮佃夫传》云:时废帝好出游走。始出宫,犹整羽仪,引队仗。俄而弃部伍,单骑与数人相随。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内外莫不惧忧。佃夫密与直将军申伯宗、步兵校尉朱幼、于天宝,谋共废帝立安成王。即顺帝。

五年,春,帝欲往江乘射雉。帝每北出,常留队仗在乐游苑前,弃之而去。乐游苑,在今首都东北。佃夫欲称大后令,唤队仗还,闭城门,分人守石头、东府,遣人执帝废之,自为扬州刺史辅政。与幼等已成谋。

会帝不成向江乘,故其事不行。于天宝因以其谋告帝。帝乃收佃夫、幼、伯宗于光禄外部赐死。佃夫、幼罪止身,其余无所问。盖以其党与众多故也。时为元徽五年四月。

至六月,乃诛其党司徒左长史沈勃,散骑常侍杜幼文,游击将军孙超之,长水校尉杜叔文。

《佃夫传》云:佃夫矜敖无所降意,入其室者,惟沈勃、张淡等数人而已。幼文者,骥子。

《骥传》云:幼文所莅贪横,家累千金。女伎数十人,丝竹昼夜不绝。与沈勃、孙超之居止接近,常相从。又并与阮佃夫厚善。佃夫死,废帝深疾之。

帝微行夜出,辄在幼文门墙之间,听其弦管。积久,转不能平。于是自率宿卫兵诛幼文、勃、超之。幼文兄叔文及诸子侄在京邑、方镇者并诛,惟幼文兄季文、弟希文等数人逃亡得免。案此可见废帝之出行,非徒游戏,实意在觇司诛杀也。

于天宝以发佃夫之谋为清河大守、右军将军。升明元年,出为山阳大守。萧道成以其反覆,赐死。阮佃夫之力,似不足独行废立,观此举,则佃夫当日,似与道成有交关也。故佃夫之党甫除,而道成之谋遂亟矣。

《南史·齐高帝纪》曰:休范平后,苍梧王渐行凶暴,屡欲害帝。常率数十人直入镇军府。

时暑热,帝昼卧裸袒。苍梧王立帝于室内,画腹为射的,自引满将射之。帝神色不变,敛板曰:“老臣无罪。”

苍梧左右王天恩谏曰:“领军腹大,是佳射堋。一箭便死,后无复射。不如以雹箭射之。”乃取雹箭。一发即中帝脐。苍梧投弓于地,大笑曰:“此手何如?”

建平王举兵,帝出屯玄武湖,事平乃还。帝威名既重,苍梧深相猜忌。刻木马帝形,画腹为射堋。自射之。又命左右射,中者加赏。皆莫能中。

时帝在领军府,苍梧自来烧之,冀帝出因作难。帝坚卧不动。苍梧益怀忿患。所见之物,呼之为帝,加以手自磨,曰:“明日当以刃萧道成。”陈大妃骂之曰:“萧道成有大功于国,今害之,谁为汝尽力?”故止。此等类乎平话之谈,固不足信。

然《豫章王嶷传》曰:大祖在领军府,嶷居青溪宅。苍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袭宅内。嶷令左右舞刀戟于中庭。苍梧从墙间窥见,以为有备,乃去。其后苍梧见弑,王敬则将其首驰诣大祖,大祖尚疑为苍梧所诳,不敢开门。见《敬则传》。则苍梧是时,有轻行掩袭之计,似不诬也。

《嶷传》又曰:大祖带南兖州,镇军府长史萧顺之在镇,忧危既切,期渡江北起兵。据此,顺之当同大祖渡江之谋。《南史·梁本纪》谓齐高谋出外,顺之以为一旦奔亡,则危几不测,不如因人之欲,行伊、霍之事,齐高深然之,与此岐异。彼盖梁人文饰之辞,不足信也。

嶷谏曰:“主上凶狂,人不自保。单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鲜有克胜。物情疑惑,必先人受祸。今于此立计,万不可失。”

《垣崇祖传》曰:元徽末,大祖欲渡广陵。荣祖谏曰:“领府去台百步,公走人岂不知?若单行轻骑,广陵人一旦闭门不相受,公欲何之?公今动足下床,便恐有叩台门者,公事去矣。”

《幸臣·纪僧真传》曰:大祖欲度广陵起兵。僧真启曰:“主上虽复狂衅,虐加万民,而累世皇基,犹固磐石。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明公为逆,何以避此?如其不胜,则应北走胡中。窃谓此非万全策也。”

《刘善明传》曰:元徽三年,出为西海大守,行青、冀二州刺史。从弟僧副,大祖引为安城王抚军参军。苍梧肆暴,大祖忧恐,常令僧副微行,伺察声论。

使僧副密告善明及东海大守垣崇祖曰:“多人见劝,北固广陵,恐一旦动足,非为长算。今秋风行起,卿若能与垣东海微共动虏,则我诸计可立。”

善明曰:“宋氏将亡,愚智所辨,胡虏若动,反为公患。公神武世出,惟当静以待之,因机奋发,功业自定。不可远去根本,自诒猖獗。”遣部曲健儿数十人随僧副还诣领府。大祖纳之。

《柳世隆传》云:为晋熙王安西司马。时世祖为长史,与世隆相遇甚欢。大祖之谋渡广陵也,今世祖率众下,同会京邑,世隆与长流萧景先等戒严待期。事不行。

综观诸传,道成当时,渡江之计颇切。如能动虏而以朝命还镇淮阴,实为上计。然废帝不必堕其计中。如此,则惟有据广陵起兵,而使萧赜帅江州之师,顺流而下矣。其计之不易遂,诚如诸人之说。又时李安民行会稽郡事,欲于东奉江夏王跻起兵,明帝子。则弥不得地利,亦弥不合人心矣。故诸计皆不行,而肘腋之变作。

时王敬则为直将军,结废帝左右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二十五人。七月七日夕,玉夫与万年同人,以帝防身刀弑帝。

《南史·齐高帝纪》云:首,使奉伯藏衣袖中,依常行法,称敕开承明门出,囊贮之,以与敬则。敬则驰至领军府叩门,大声言报帝。门犹不开。敬则自门中以首见帝。帝犹不信。乃于墙上投进其首。帝索水洗视。敬则乃逾垣入。帝跣出。敬则叫曰:事平矣。帝乃戎服夜入殿中。殿中惊怖。及知苍梧死,咸称万岁。

明旦,召袁粲、褚彦回、刘彦节入议。彦回渊字,彦节秉字。《南史》避唐讳,故书其字。帝以事让彦节。彦节未答。帝须髯尽张,眼光如电。次让袁粲,又不受。敬则乃拔刀在床侧跃,麾众曰:“天下之事,皆应关萧公。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刀。”仍呼虎贲剑戟羽仪,手自取白纱帽加帝首,令帝即位,曰:“今日谁敢复动?事须及热。”帝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

粲欲有言,敬则又叱之,乃止。帝乃下议,迎立顺帝。《齐书·王敬则传》略同。《褚渊传》云:袁粲、刘秉既不受任,渊曰:“非萧公无以了此。”手取书授大祖,大祖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事乃定。

顺帝者,明帝第三子安成王准也。明帝次子法良,早夭未封。时年九岁。追废后废帝为苍梧王。后废帝之为人,盖颇材武,史言其好缘漆帐竿,去地丈余,如此者半食久乃下,亦可见赶其注1之一端。

注1捷[qiáo jié]:矫健敏捷。

然其轻率寡谋,远较前废帝为甚,宜其败也。至史所言诸失德,则大抵皆过甚其辞。史言帝年渐长,喜怒乖节。左右有失旨者,辄手加扑打。徒跣蹲踞,以此为常。常著小袴褶袴褶[kù xí]:古代的一种军服。上穿褶而下着袴,其外加裘裳。始于汉末,北朝时最流行。,未尝服衣冠。或有忤意,辄加以虐刑。有白棓数十枚,各有名号。钳、凿、锥、锯,不离左右。尝以铁椎椎人阴破。左右人见之,有敛眉者。昱大怒,令此人袒胛正立,以矛刺胛洞过。阮佃夫腹心人张羊,佃夫败叛走,后捕得,自于承明门以车轹杀之。

杜延载、沈勃、杜幼文、孙超,皆手运矛铤,躬自脔割。执幼文兄叔文于玄武湖北,昱驰马执矟,自往刺之。天性好杀,以此为欢,一日无事,辄惨惨不乐。内外百司,人不自保。殿省忧惶,夕不及旦。又云:帝初嗣位,内畏大后,外惮诸大臣,犹未得肆志。自加元服,变态转兴。内外稍无以制。三年秋冬间,便好出游行。大妃每乘青篾车,遥相检摄。昱渐自放恣,大妃不复能禁。单将左右,弃部伍,或十里,二十里,或入市里,或往营署,日暮乃归。四年春夏,此行弥数。

自京城克定,意志转骄,于是无日不出。与左右人解僧智、张五儿恒相驰逐。夜出开承明门。夕去晨返,晨出暮归。从行并执铤矛,行人男女,及犬、马、牛、驴,值无免者。民间扰惧,昼日不敢开门。道上行人殆绝。又云:制露车一乘,其上施篷,乘以出入。从者不过数十人。羽仪追之恒不及。又各虑祸,不敢近寻,惟整部伍,别在一处瞻望而已。果如所言,除之正自易易,尚安待深谋秘计邪?

又谓帝非明帝子,盖亦有惭德者之加诬,不足信也。《废帝纪》云:先是民间讹言,谓大宗不男。陈大妃本李道儿妾,道路之言,或云道儿子也。昱每出入去来,常自称刘统,或自号李将军。

《后妃传》则云:陈贵妃经世祖先迎入宫,在路大后房内。经二三年,再呼不见幸。大后因言于上,以赐大宗。始有宠。一年许衰歇。以乞李道儿。寻又迎还,生废帝。故民中皆呼废帝为李氏子。废帝后每自称李将军,或自谓李统。又云:大宗晚年痿疾,不能内御。诸弟姬人有怀孕者,辄取以入宫。及生男,皆杀其母,而以与六宫所爱者养之。顺帝,桂阳王休范子也,以陈昭华为母焉。

《齐书·刘休传》云:帝素肥,痿不能御内。诸王妓妾怀孕,使密献入宫,生子之后,闭其母于幽房,前后十数。顺帝,桂阳王休范子也。苍梧王亦非帝子。陈大妃先为李道儿妾,故苍梧微行,常自称为李郎焉。案宫禁之事,民间何知焉?明帝仇诸弟特甚,又安肯杀其父而畜其子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