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艺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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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失去的一座朝鲜建筑

我觉得这篇文章能够公开的时机业已成熟。面对即将要无端遭到破坏的东洋古建筑,我心如刀绞。就是没有访问过朝鲜主府京城的景福宫景福宫(Gyongbokkung),朝鲜李氏王朝(1392—1910)在汉城(今称首尔)的五大宫之一,也是李氏王朝的正宫,初建于太祖四年(1395),取中国古代《诗经》中“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之意。因位于汉城北部,也叫“北阙”。壬辰倭乱(1592)中宫苑的大部分建筑物被破坏,于高宗四年(1867)复建。在日本占领时期损毁严重,主体宫殿建筑仅剩下十余栋。现在王宫内已成为公园,设有国立中央博物馆、韩国民俗博物馆等机构。的人,对其雄伟的王宫正门光化门被拆毁之事恐怕也不会无动于衷。我深信,所有的读者都是对东洋和艺术存有爱心之人。即便是这样的朝鲜事件未能直接引起读者的注意,那么为了正在逐渐被湮灭的古代东方艺术,希望能够读一读这篇文章。这是一篇追惜不能失去的一种艺术和不能失去的命运的文字。是我对作者的民族,对眼前不得已遭受破坏之事表露出的一种凄凉之感。

如果这个题目还不能引发读者的形象思维,就请想象如下的情景吧。假如现在朝鲜兴起而日本衰退,并且终于被朝鲜兼并,宫城变为废墟,取而代之的是就地盖起了庞大的西洋式日本总督府建筑;请想象一下,越过碧波荡漾的护城河,仰望白色墙壁的江户城被毁的光景。请再好好想象一下,拆毁城墙的凿壁之声越来越近的情形。我们将要哀悼纪念日本固有的江户建筑之死。请不要认为这是无用之举,现在的人在美的实践方面,还不能建造出更为优秀的建筑。(有关亡国之痛的话语,不必在此叙说。)所有日本人一定会为如此鲁莽的行为而感到气愤。可是,同样的事情将在如今的京城,在高压之下的沉默中重演。

移建前的景福宫光化门(《朝鲜古迹图谱》十)


光化门啊,光化门,你的生命危在旦夕。你曾经在世的记忆将会埋葬在淡忘之中。我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残酷的凿子和无情的锤子将要一点一点地残害你的身躯,这样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为此一定会有很多人感到痛心。然而不幸的是,无论是谁都无法拯救你,而能够拯救你的人却不是对你的处境感到悲伤的人。

移建后的景福宫光化门(《朝鲜古迹图谱》十)

人世是一个矛盾的时代。伫立在光化门前仰望时,谁都无法否认其美的魅力。然而,要想将你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的人被问以叛逆之罪,而熟知你的人却没有发言的自由。在你所属的民族中间的声音又都是不幸的。迄今为止,还有人为此事而过着黑暗的日子。我知道人们是爱你的,今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你的爱慕会更加集中。但是,这是个连如此之爱也不能自由体现的世界,这样的爱被扼杀了。对此,感到心痛却无能为力。

谁都在犹豫,然而对于我来讲,在沉默中埋葬你是悲惨的。我代表有话却不能说的人,在你临死之际,让世界再一次意识到你的存在,为此而写下这篇文章。

我与你的所在地虽然远隔千里,但却独自疾呼而打破沉默,欲将你从强大的黑暗势力中解救出来,这恐怕是不可能的。虽说如此,但也不能认为我的言辞是无意义的。将此事写出来,其本身就是我的使命。谁也不能保证你的命运会有反复,但在这个世界上尊敬你和爱护你的人并未完全消失,理解你的美、你的魅力、你的命运的人也不在少数。即就是很少的一点点,你也要接受这样的爱。至少你要知道,有一个人含着泪想到了你的死。

在这个世界里,我无法改变你那即将逝去的短暂生命。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将会让你留名千古。在现实中,我并没有得到将你从死亡中救出来的自由;可是在文字中,我却有使你永恒的自由。我要在此深深地镌刻你永恒的名字、形象和灵魂,就如同你所属的民族喜欢在坚硬的花岗石上深深地凿刻那样,铭刻的是永久的纪念。

光化门啊,你的存在不久将会消失;可是我所写的存在是不可能消失的。为此我用特浓的鲜墨不懈地写着。即就是在大地的视野里看不到你的身影,至少我的文字可以传播到大地上的任何地方。为了深切地纪念你,我将此悼文送到公众面前。光化门啊,敬爱的朋友,因被迫消失而将引发无穷的思念。你所饱尝的痛苦和凄凉将会让人永远想念。你的灵魂如果无处着落,可来这里驻足。要是我不在了,就住在这文字中,一定会有人读到这一段文字的。并且,你将会再次活在读者温馨的意识之中,这样的日子将会来临。很多人对你保持着沉默是迫不得已的,因此我选择了代表大家发言。

光化门啊,光化门,你的姿态雄伟!在距今大约五十多年前,你遵从势力强大的王国摄政大院君大院君,对非王室直系继承人生父的尊称。特指第26代李太王熙之父李昰应(1820—1898)。李熙1863年即位后,由大院居摄政。其摄政期间修正了封建体制,建立起中央集权的政治机构,颁布了《六典条例》、《大典会通》等法律制度,广罗人才;守旧攘夷,实行锁国政策,镇压基督教徒;改革税制,充实国库;废除了持续60多年的外戚政治,撤销了党争根源的书院,是闵妃派的对头。1873年,高宗之妃闵妃以国王亲政的名义夺取了权力,大院君于1882年发起壬午之变,被闵妃借助清军镇压,为清军将领马建忠捕获,扣押在保定府4年,1885年回国后在云宫蛰居。中日战争之后与日本联盟,1895年借助日本公使三浦梧楼的力量将闵妃暗杀后掌握政权。三浦回国后隐退。的不容踌躇的意志守卫着王宫,在南面的绝佳位置上稳稳地奠定了你的基础。此处不仅与朝鲜各处的建筑前后左右相关联,与宽敞的大道成直线,而且还与守卫汉城(今称首尔)的崇礼门崇礼门,位于韩国首都首尔市中区南大门路4街9号,是韩国第一号国宝,一般叫做南大门。南大门在诸多城门中规模最大,以平滑的巨石堆砌而成的石阶中央有一个拱形的入口,石阶上有柱子和屋顶,分上下两层,均为正面5间、侧面2间。匾额纵写“崇礼”二字。东西两边也有可以互通的门。崇礼门是早年汉城四座城门之中规模最大的城门,亦是目前首尔留存历史最悠久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物。初建于太祖七年(1398),世宗三十年(1448)翻修。1908年,日本统治时期的殖民地政府把城墙拆除以“改善交通”,只余下城门。1962年再度维修,并依据文化财产保护法指定崇礼门为第1号国宝。2005年5月,崇礼门周围建造了广场。2006年3月3日,崇礼门中央道路向市民开放。2008年2月10日晚8点50分左右,崇礼门发生火灾。大火持续燃烧5个小时,2月11日凌晨2点左右,崇礼门一层和二层的楼阁倒塌,化为灰烬。遥相呼应,北邻白岳而南对南山,作为皇宫之门而泰然占据着威严的位置。中间有三座高大的阙门从中线穿过,系采用巨大而坚硬的花岗石修筑,上面耸立着的是宽大的、保持传统的双层建筑物。门之左右是均等延伸的高壁,尽头的角楼保持着壮美的姿态。仰望者无论是谁,都会为其自在的威严之美所感动,这是一个足以守护一国最大的王宫之正门的姿态。读者们,千万不能因其是李朝末期之作而轻视,也不可以因其婉丽、优雅、精致之美得不到认可而冷淡视之。在李朝末期能够建造出如此建筑令人赞叹不已,其单纯而端丽的状态表现出意志之美。佛教的高丽王朝已经远去,如今是儒教的李朝。受大地之教诲所孕育的事物必须具有横跨大地的安泰、坚固之美。光化门是摆在人们眼前的李朝之美的物化,是多么单纯而泰然地横卧在大地上,经过此门者无不为其权威所感动。实际上,这是一个为显示王朝威严而建造的绝好的纪念碑。

由于在门前广场的狭小地方堆放的无数巨大的木材遭到火灾,使再建景福宫的希望落空,无比的辛劳和巨大的费用化为灰烬。当民众遇到灾祸而意志消沉时,对此类事情几乎无暇顾及,只是被迫贯彻执行大院君的意志。其实,如今的光化门依然大胆地表露出不屈不挠的精神。

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死后仅二十多年,根据他的意志而建造的坚固城门很快就要土崩瓦解。我也不想让我们的具有艺术意识的同胞为此事而日夜操劳,好在这是个错误的传闻吧。可是从时间上,即将就要显现出使我恐惧的光景,而能够阻止这股黑暗势力的力量又在何处?同胞们,要敬重纯粹的东洋建筑啊!如今的我们已不能建造出与此相匹敌的建筑了。虽然在当今的生活中用不到,但也不能毫不吝惜地丢弃。艺术是超越功利关系的,美的东西应得到很好的保护。为了我们的荣誉,对纯粹东方的事物要特别爱护,在所有的问题上都要为之守护。我相信这既是对祖先的追慕,也是对艺术的理解。光化门虽然是近代之作,但却是东洋建筑中为数不多的作品。如果在朝鲜要选五个优秀之门,光化门肯定会入选其中。在作品的数量少之又少的朝鲜,这难道不是特别贵重的建筑之一吗?何况谁都知道这座门是首都装饰之美的必备要素。当正门要被剥夺时,对景福宫的作用是什么呢?在人们心中,失去景福宫,就如同失去汉城一样。与这座王宫相比,在朝鲜的任何地方再也找不出具有正宗样式、伟大规模的建筑了。这难道不是李朝建筑的代表、模范和精神吗?

政治对艺术不可不尊重,如果打算侵害艺术则应慎之又慎,保护发展中的艺术也是伟大的政治之所为。为了友邦,为了艺术,为了历史,为了都市,尤其是为了朝鲜民族,救救景福宫吧,这正是为了我们的友谊而应该做的正当行为。


特别是从远处的大路仰望着与朝鲜诸官衙左右相邻、以耸立的北汉山为背景的光化门时,如此情景令人难以忘怀。这座建筑在规划时便仔细考虑到与自然的协调,因而有着双重之美。自然拱卫着建筑,建筑装饰着自然,其间的有机关系不是人为能够随便打破的。不知为何现在还有人想要打破自然与人工的和谐关系,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梦还是幸运的,但却是可怕的现实,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试想一下此前的十多年,当人们被如此伟大的光景所吸引而走近光化门时,仰望着那庄严之美会情不自禁地为之感动。于是,踏入中门过锦川桥,前面耸立的是雄伟的勤政殿勤政殿,景福宫的正殿。是韩国古代最大的木建筑物,雄伟壮丽,是举行正式仪式以及接受百官朝会的大殿。为兴宣大院君于高宗四年(1867)重建,在饰有华丽花纹的两坛月台上,冠以两层重檐,显得雄伟壮观。殿内有宝座和宝盖,殿身四周绕以回廊,殿前铺有平石板,此外,配色华丽的丹青、造型秀丽的鬼拱包,使建筑更为庄严肃穆,异常壮丽。殿前方的广场是百官朝会之地,广场的地面铺以花岗岩,分三条道路。中间的道路稍高、稍宽,是国王走的路,两侧的稍低一些,是文武百官走的路。还有品阶石分列于广场两侧。,背后是康宁殿康宁殿,景福宫内国王的寝殿。建于太祖四年(1395),烧毁于壬辰倭乱(1592),高宗四年(1867)与景福宫同时重建。1917年昌德宫内殿被烧毁重建时,将景福宫的宫殿(包括康宁殿在内)迁至该处,并将此殿作为昌德宫的熙政堂。和庆会楼庆会楼,位于景福宫勤政殿的西北边,是国家每逢喜事或迎接外交使节时举行宴会的地方,建于一个巨大的人工池塘之上。整座建筑由48根石柱支撑,为两层楼阁,正面10间,侧面4间,建于太宗十二年(1412)。楼阁造型被誉为韩国之最,方型河池上耸立着石柱楼阁,看似巨大楼阁漂浮在池面上,显得异常壮丽。烧毁于壬辰倭乱(1592)时,重建于高宗四年(1867)。,屋顶的瓦如同波浪一样连绵不断。进入禁苑深处,几座身披绿色或红色的建筑,有的旁边漂浮着莲花,有的为苍劲的松柏所遮蔽,都坐落在美丽的地方。东有建春门,西有迎秋门,北有神武门,而只有南面的正门,才是人们称道的光化门。

如此井然有序的光景在这世界上再也见不到了。李朝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康宁殿与交泰殿交泰殿,景福宫中王妃的寝殿,位于康宁殿之后。其特点是没有屋脊,朝向峨嵋山的殿墙及后门尤为美观。1917年该殿被拆除,在此处重建昌德宫大造殿。经1995年的重建,恢复了历史原貌,交泰殿后丘叫“峨嵋山”,源自中国四川省的山名。已被迁移变造,如今此处只剩下几根烟囱即“十长生烟囱”,位于景福宫慈庆殿后边,原为交泰殿后的红砖墙体。1917年该殿被拆除,1995年重建恢复原状。墙上雕刻“十长生”故事,墙顶冠有10个屋状烟囱盖,以便排烟。在狭窄的殿后,将墙兼做烟囱,并刻上华丽的花纹,如此将围墙、庭园及烟囱合为一体,体现着匠人的智慧和工艺。十长生烟囱是李朝时期最漂亮的烟囱,现被指定为珍贵文物第810号。依着小山孤寂地伫立着。通过光化门便能够仰望最大的主要建筑勤政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而此前与东洋建筑毫不相干的庞大的西洋式建筑总督府总督府,兴建于1916年,费时10年于1926年完成。为日本殖民统治者在朝鲜的行政机关所在地。1910年,日本侵略者吞并朝鲜半岛,朝鲜沦为日本殖民地,为镇压朝鲜民众的反抗,加强对朝鲜的殖民统治,认为必须要镇压韩国的“王气”。日本侵略者将景福宫南首的兴礼门和回廊拆除后,在该处盖起了又高又宽的“总督府”,用以遮住“勤政殿”。从上空看,总督府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日”字。1945年日本投降后,此处用做当时韩国政府的官厅。1986年,政府机关迁往新址,把此楼移交给了韩国中央博物馆,成为博物馆的展览厅。1995年8月15日,在韩国光复50周年之际,总督府建筑物的标志性绿色尖顶被吊起。至1997年秋,旧楼拆除结束,清理工作完毕,重建整修工作开始。,现在正在加紧施工。对于这处放在自然背景下考察的、建筑与建筑的配置经过深思熟虑、包含均等之美的纯粹的东洋艺术,曾经想要通过努力来保护,现在的结果是完全被破坏、被放弃、被无视,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不含任何创造之美的西洋建筑,这是对神圣土地的冒犯。为此,光化门以及兴礼门兴礼门,位于景福宫的光化门和勤政门之间的二层楼建筑。在《景福宫全图》和《宫阙志》等朝鲜初期画图或书籍上,原名为“弘礼门”,李朝末期更名为“兴礼门”。已是无影无踪,美丽的锦川桥锦川桥,横跨在景福宫兴礼门外东西向运河上的造型精巧的桥梁。和令人吃惊的睥睨河流的石雕怪物,如今已经被残酷地拆除,散落在草丛中。那座伟大的庆会楼因为可以供遊宴之用,今后可能会保留下来。如此,残留的光化门所在之处的意义就被残酷地剥夺了。光化门必须建立在原有的位置上,但如今的统治者不同了,所以被认为是不能存在的。可是,这座西洋建筑的设计在客观上无视光化门的存在,又有谁能否定这样的事实呢?

现代的东洋,尤其是在走马灯似的激变着的现代朝鲜,光化门才是贵重的遗产。破坏不仅是无益的,而且会成为证明我们无知的无法隐匿的证据。如此将要成为事实,难道不是更加奇怪的事情吗?这座门将要被拆除,而替代的又是什么样式?我们的无益劳动破坏了伟大的建筑,无须太久就会等来矮小的门建成的日子。人们真是疯了吗?你有怎样的技术能够建起比光化门更为庄严、更为庞大、更为美丽的门呢?不妨在心里将两座门排在一起想一想,只需瞬间的工夫就可确定优劣。然而,不合情理的事情却在有恃无恐地进行着。

从人们绝不可能消失的记忆中强行使之消失,这样的时刻日益迫近。然而,是否注意到无法消失的记忆因此而变得更加强烈起来,这必然是要破坏光化门的想法在引导我们。为何要让自己陷入不得已而拆除的困境中呢?我们对如此处置应该进行得失的辩论吗?我们做的事情是为了美好的友谊吗?这是对建筑的正确理解吗?我们应当找出能够确认对其破坏的积极的理由,我们并不指望能够有答案。然而,要回答世间的就是为何如此作为。时间是不会犹豫的,光化门的死期正在逼近。

光化门的再建才过了五十多年。那么,为何建造、由谁建造、如何完成等问题正在成为今天的新的追忆。在亲眼目睹这些事实的人们面前,还要再增加一个是谁毁了此物的记忆,难道不是无计无谋、过于无情的行为吗?

我曾听说注意此事者想要避开破坏而尝试迁建的事情。但是,无论这样的处置如何慈悲,光化门能够接受这样的命运吗?即就是光化门能够幸免一死,但其所具有的存在意义多半也会被抹杀。光化门是景福宫之门,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其位置、背景、左右、影壁等,均是光化门之生命。即便是形体残缺,可那不正是抽象的生命之形骸吗?古人所关注的自然与建筑之协调,若是遭到无视就不再具备任何意义。将其从死亡中救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但是连承认、保护其存在价值的人也没有吗?光化门还很年轻,肌体完全健康,精神依然坚强。可是,到时就逼其死亡之罪,应该由谁来承担呢?


啊,光化门,你是多么的寂寞。你的很多朋友在此前已经被扼杀,装饰都城西面的敦义(西大门)、昭义(西小门)两门已经从市民的眼前消失。几年前访问过的惠化门(东小门)由于没有保护者,其可怜的姿态看上去已是风雨飘摇。与你相伯仲的崇礼门(南大门)已是城壁孤立,只有无廊檐的栅栏守护着。没有主人的爱,你们的短暂命运将会如何。该死的不死,而不该死的却死去,我感到这个世界是多么不自然啊。

啊,放置在门前的两个大石狮啊,尽心尽力长久守护着王宫的正门。不论寒暑,姿态依然,以其威严面对人心,又以与门相称的威武和可靠来为宫殿增添强烈的美感。如今还是默默地注视着前面,不知是否注意到降临在主人身上的命运。无论是否知道,那已是躺卧在临终的床上了。啊,你们是否知道要从此处迁移的日子临近了呢!但你们的去向如何,我却不得而知,也许就连迁移的人也不知道送往何处。我想代表所有的有罪者向你们道歉,所以我现在就秉笔书写,以此为证。

或是盛夏酷暑之时,或是满天飞雪之时,或是镰月钩悬月白楼上,我数次被种种想法所驱使,情不自禁地仰望着光化门,雄伟的形象如今仍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但这样的情景将要从大地上消失的日子即将到来。这是现实而又痛苦的事情,但是谁都说不出最好的替代方案,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当我挂着耶稣十字架的时候,想起他似乎说过“不知何为”的话。若是知道何为何不为的话,就不会陷于愚蠢的罪过之中了。

光化门啊,应该是长寿的命运却以短命而告终,想必一定会感到痛苦和寂寞吧。我要在你仍然健全期间再次渡海与你相见,请你等着我。可是,我想在此之前抽出时间写下这篇文章。你所属的亲爱的民族如今被命令要谨言慎行。为此,我要在你消失之前代表这些人宣告,世界上仍有爱护你的人。于是,我就把写下的这些话送到公众面前。如果你的存在再次让人们从意识上深刻反省,我将欣喜万分。如果我所写的文字能够让这样的意识持久,你也会高兴吧。这样的事情没有理由不高兴。

192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