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执金吾
“奇怪了……”
李棠摇晃着手里的酒壶,面带疑惑地倾听着里面发出空响声。李晋带回来的这瓶酒基本上已经被杏花喝完了,但是眼前依旧嚷嚷着口渴的杏花却依旧没有变小。李棠还小心地嗅了嗅酒瓶,然后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明明是这么烈的酒……”
“你不要再戏弄她了,”青玄其实隔着老远就闻到了这股酒气,却也不好说什么:“杏花现在比以前强了不少,看来那百妖蛊还是留了些东西在她身体里面。万一她喝了酒失了本性,妖变之后,就会……。”
青玄斟酌着词句,半晌说:“就会很麻烦。”
一番话,听得杏花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紧紧抓住了吴承恩的手,显然有些被吓坏了:“我不妖变,我不妖变!你们放心,我永远不会变坏的。”
“就是就是。”吴承恩也急忙附和道:“李棠你能不能别总是无事生非。”
李棠不太甘心地放下了酒瓶,嘴里小声说了几句 “杏花还是小了可爱”,也不知道杏花有没有听到,反正她忽闪着大眼睛急切地打量着每一个人,那眼神还是在说“我不会妖变的!”
吴承恩百无聊赖地起了身,同青玄一起开始用斋。而李晋则是斜靠在柴房的门口,伸出手试探了一会儿后语气有了几分惊喜:“雨停了。”
几个人急忙一起跑到了院子里。这场三天三夜的大雨,终于宣告了结束。即便天空还没有放晴,但是起码漆黑的乌云已经变淡了些许。院子里开满了杏花,雨露沾染在上面折射出了一片片金黄,煞是好看。
一顿饭,吴承恩吃了不少,看来元气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短短三天……李晋看着狼吞虎咽的吴承恩,心中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说起来,李晋。”吴承恩砸吧着嘴巴里面的东西,开口问道:“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听到外面打起来了。”
听到吴承恩突然没头没脑这么一问,李晋心里略微一慌,连身上的哮天也探了探头,耳朵耸了起来。李晋急忙抬起手,朝着哮天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大大咧咧地转身对吴承恩回道:“没事啊,几个醉汉打架而已……不过你们对我的本事大可放心,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千万不要去救我。只要你们照顾好我家小姐,那李某便多谢几位了。”
说着,李晋双手抱拳,一副江湖大者的气魄跃然一体。
“啊,我们很放心的。”吴承恩看到李晋似乎严肃了几分,急忙解释道:“青玄当时还说要出去看看,结果我们一商量,大家觉得只要哮天不出事就好,后来就算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然后继续闲聊。
“等等,什么叫哮天不会出事所以就算了?我也可能出事啊!?”虽然吴承恩没有继续追问,但是这番话还是让李晋莫名的不爽。
“哎呀,你不是李家的那个什么金吾嘛,多厉害。而且哮天还会那个狗急跳……不是,是天地一色。”青玄甩给了吴承恩一个眼神,吴承恩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口无遮拦,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反正哮天会保护你的。”
李晋当即就有几分急眼,拼命解释着“是我本人会天地一色,不是哮天啊”这一类的说辞,却仿佛没有任何说服力。李晋说着说着有些面红耳赤,情绪也渐渐激动,连身上的哮天纹身也吠了几声,似是在应和自己的主人。
杏花听到哮天叫喊,歪着脑袋,情不自禁“咦”了一声。那李晋急忙捂住了自己的纹身,一瘸一拐逃到了院子里。
“怎么了?”吴承恩递给青玄一个馒头的同时,注意到了杏花的反应。
“哮天刚才说……”杏花一脸迷茫的表情:“叫我们不许欺负杨晋,不然就咬我们。”
“杨晋是谁啊?”吴承恩满不在乎地吃着馒头,倒也没有过多在意。
“可能是他以前的名字?”李棠想了想后,回答道:“他去我家当上了执金吾之后,照例是要赐姓的,说不定……”
“不过,你竟然能听懂狗叫?你们杏花的语言和狗的语言难道是相通的吗?”吴承恩好奇地看着杏花,杏花不好意思地拨了拨散在额头上的刘海,脸上的得意却根本隐藏不住:
“倒不是相通的,但是我朋友很多,狗妖啊,猫妖啊,穿山甲妖啊,我听得多了,就多少会一点点了。”
李棠已经酒足饭饱,站起身抻了抻自己的筋骨,走到吴承恩面前,毫不客气地伸出了手:“拿来,今日的。”
吴承恩转过身翻弄一会儿,递过去了几张纸。这几天连日大雨,李棠倒是不觉得无聊。因为躺在床上的吴承恩连日里写下了不少精彩故事,读起来畅快淋漓。吴承恩的文笔、水平何止是可以用来打发时间,说引人入胜也不足为过。
李棠接过了宣纸,迫不及待地开始翻读。但是这一次,刚刚读过两页,李棠便皱皱眉,甩手将这几页书稿扔回了吴承恩怀里。
“怎么回事啊,又开始写得无聊了。”李棠看着目瞪口呆的吴承恩,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吴承恩倒是按耐不住,嘴里立刻挤出了几句酸腐话,言外之意就是李棠太小心眼,明明喜欢自己的文章却死活不肯承认。李棠一时间被激起了脾气,也忍不住与吴承恩争执了几句,手伸到背后,握紧了锦绣蝉翼刀的刀柄。
青玄只是小心地将书稿帮吴承恩收好,重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继续事不关己地吃饭。
“大师,你不去劝劝他俩么?李棠姑娘的刀可是很厉害……”杏花忍不住怯怯地问了一嘴青玄。
“只是争执罢了。”青玄丝毫没有在意,淡淡说道:“毕竟已经相处了一段时日,他俩不会真的动……”
话声未落,吴承恩已经慌不择路地从窗户里面蹿了出去。刚才吴承恩屁股坐着的椅子,已经脆生生被李棠一刀劈成了两半。
“有本事别跑!”李棠拎着手中的锦绣蝉翼刀,杀气腾腾地追了出去。外面一下子鸡飞狗跳,除了刀光剑影和吴承恩嘴硬着的几句颇为欠打的狠话之外,就只有李晋的声音了。
当然了,李晋的声音出奇的兴奋,显然并不是在劝架。
“对!砍他下三路!”
杏花一边张望着院子里面,一边拽了拽青玄的衣角。青玄叹一口气,放下了碗筷,拿起念珠走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凌乱不堪。李晋识趣地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时不时探探头叫一声好;李棠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微微喘着气挥舞着手里的神兵,杂乱无章地挥砍着,弄得满院子剑气横飞。倒是吴承恩的身手似乎比以前更灵活了,有几刀连青玄都以为吴承恩要一命呜呼,但是吴承恩却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
“你们……”青玄忍不住开口,却是一惊,急忙俯下身子用手按住了地面。只是,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吴承恩起身一跃避开了李棠的同时,一只巨大的蜈蚣破土而出,在半空中扭着身子,横着一口咬住了吴承恩。吴承恩显然没有丝毫准备,霎时间口吐鲜血。蜈蚣的上百只爪子用力一蹬,促使整个身躯跃上了半空。一阵炫光之后,巨大的蜈蚣化作了人形。
金目大仙胸前挂着红钱,左手拎着吴承恩,右手紧握着槐木剑比在了吴承恩的脖子上,浮在半空之中瞪视着下面的人。
“哇呀呀呀呀呀你们这群杂碎!”那金目大仙显然已经失了冷静,在空中怪叫着,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你有本事下来!”李棠喘着气,朝着上面喊了一句。当然,这句话是说给吴承恩听的。
但是那金目大仙并不理会,反而将吴承恩朝着天空举起,继而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的獠牙——生吞活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地面上,突然亮起了一道诡异的闪光,不由得引得那金目侧目一视;李晋已经翻身一跃,拉开了背后的大弓瞄准了空中悬停的金目,身上的纹身也发出了阵阵银光。
“小姐躲开!妖怪,看我的天地一色!”李晋大声喊道,同时右手松了弓弦,发出了一声脆响!
那金目看到弓箭时,就猜到了三天前令自己一直惴惴不安的银色光芒是来自于眼前的李晋了。金目心里知道这一招的厉害,所以一直提防着。现在见得李晋出招,那金目慌忙朝着他甩去了手里的吴承恩,自己也是慌乱一避,手中死死握住了红钱。
青玄眼见如此,心里一咬牙,不顾自身安危飞身上前紧紧抱住了吴承恩,跌落地面后就地一个翻滚——他也见过李晋的天地一色,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有可能也会被波及其中。但是,如果自己不以身涉险的话,那吴承恩就死定了。
只是,李晋并没有召唤出三天前那一晚令人咋舌的银色光芒。确切地说,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发生。青玄护在吴承恩身上闭着眼等了一阵,抬起头看看,发现李晋已经又躲进了角落里。
看来,那李晋虽然嘴上恶毒,出手时到底投鼠忌器,才没有射出自己的绝技。想到这里,青玄忍不住朝着李晋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谢意。
“还等什么呢,上啊!”李晋在一旁,手足并用地小声朝着青玄催促道:“我的天地一色一个月只能用一次,刚才是吓唬他呢!你快上啊!”
显然,旁边的李棠也听到了这番话,忍不住一脸错愕地多看了李晋几眼。
青玄这才放开了吴承恩,朝着那金目跃去。那金目见得李晋已经收了招式,虽然心下生疑,却已经顾不得太多。之间那金目吸了一口气,腮帮子憋得鼓鼓的,朝着手中的槐木剑喷了一口瘴气。
那槐木剑霎时间扭了扭剑身,变作了蜈蚣外型三四丈长的鞭子捏在了金目手里。金目毫不迟疑,朝着青玄就是一刺。青玄急忙侧身避开,但是这兵器显然有几分诡异,竟然在突进之中扭曲了身子,迅速一圈一圈缠在了青玄身上,然后作势便要张嘴啃食。
青玄见势不妙,急忙将念珠换了手,化作一股清水穿透了这鞭子的捆绑后落在了地上。但是青玄隐隐透明的身子,却清楚的夹杂着几股黑色液体缓缓散开。
“连爪子都有毒。”青玄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变化,急忙祭起念珠,将身体里的黑色液体集中于一点,然后甩在了地上。
这毒液一落地,院子里方圆一丈内的杏花一瞬间全部枯死。
那金目依旧悬在半空,冷笑了一番后,竟然举起手中的鞭子开始在头顶上旋转着挥舞。这鞭子便四处胡乱朝着院子洒下毒液,乱喷乱溅。他自然知道,自己下去的话会腹背受敌落得下风。不过,既然对方都不会腾云之术,那自己便可以慢慢收拾这些家伙了。
“躲开!”青玄知道这毒液厉害,一边俯身去拽吴承恩一边提醒着其他人。面对在空中的敌人,李棠自然是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跺跺脚躲进了柴房之中。而那李晋,也一瘸一拐想要逃离院子,却身法笨拙。
青玄见状,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抬手将吴承恩朝着柴房一甩——那杏花急忙伸出手,接住了吴承恩。而青玄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李晋身边,用手搭在了李晋的肩膀上。
“火。”青玄轻轻念道。霎时间李晋浑身发光,那些朝着两人飘落的毒液还在半空便被蒸发掉了。
“你的法术还能这么用啊?”李晋似乎丝毫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趣地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发红的躯体。
半空中的金目不晓得那青玄做了什么法术,竟然可以安然无恙。手中的蜈蚣鞭子抖了抖身子,已经消耗尽了积存的毒液,重新化作了槐木剑。金目见状后,张开嘴,吞下了手中的兵器用牙齿嚼碎,然后朝着下面喷吐出了槐木剑的粉末。
“不好……”青玄看到这一幕,收了自己的法术。
这些粉末顺着风,飘散在整个黄花镇。过了一会儿,黄花镇的居民们纷纷拿着镰刀、斧头走出了自己的家门,脸上已经失了神志,朝着金目脚下的柴房聚集而来。
“吴承恩晕了,李棠又碰不到他,情况不妙。”青玄头上已经有了汗珠,说不清是疲劳还是因为炎热。柴房外面,已经听到了不少人的脚步声。青玄擦了擦汗后抬头对李晋说道:“现在他又蛊惑了一般百姓……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赶紧使出来。我没办法顾得上咱们所有人。”
“我是真的没有什么存货了……”李晋说这话的时候,青玄略微有些失望。这个表情被李晋捕捉到了,语气十二分不爽:“哎对对对,你们说得对,人不如狗,真是的……”
说着,只听得一声嚎叫,哮天从李晋身上幻化而出落在了院子里。李晋吹了声口哨,那哮天点点头,朝着柴房一跃。柴房里面,李棠持着兵器挡在门口,护着里面的吴承恩。他正被杏花抱在怀里疗伤,眼见得气色已经略微好转,虽然人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但是起码眼睛已经微微眨动了。
哮天到了李棠跟前,俯下身低低吠了一声。李棠有些迟疑,不晓得哮天这是什么意思。杏花急忙抬头说道:“它让你骑上去。”
李棠恍然大悟,纵身而上,左手紧紧抓住了哮天的脖子——看来,李晋是命哮天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好的,只要哮天能把自己送到那金目身边,李棠还是有信心一刀取了那妖物的性命。
果然,等到李棠坐好之后,哮天低吼一声,然后纵身一跃——哮天带着李棠逃出了院子,横七竖八撞开了那些个挥舞着凶器的百姓后,直直朝着山脚奔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棠一下子懵了,急忙摇晃着哮天的脖子:“哮天!哮天你去哪!?”
那哮天理也不理,只是速速离开了柴房这片凶险之地。
“好了,这样小姐就安全了。”
目送哮天护着李棠逃走后,李晋满意地点点头。而在一旁的青玄则是目瞪口呆,不知道李晋唱的这是哪一出。
李晋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那条断腿,然后晃晃身子。
“你不会真以为,我就只有这么点本事吧。”李晋抬起头,朝着半空中的金目大声说道。似乎,李晋这句话更是说给身边的青玄听的。
眼见得那金目没有搭话,李晋只能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再一次握住了手里的大弓。
“那么,现在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们李家执金吾的厉害……”
执金吾中的人,基本上在江湖上都是默默无名。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些人除了一些非常任务外,绝对不会踏出李家大门半步。而去李家找麻烦的家伙们,又没有机会活着把这三个字的恐怖传出去。
不过,真正了解“执金吾”这三个字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可并不只是说起来拗口而已。
眼下,还有另一个人正在面临一个差不多的难题。
鬼市内集,一个用布条缠绕着自己面孔的男子,正在与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攀谈。显然,这个男子身份并不简单,因为就连一向不懂礼数的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都对其客客气气。
“老板真的不在……他前几日有些急事,出了远门。”奔波儿灞手舞足蹈比划着,似乎想证明自己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那人点点头,举手投足似乎都平凡无奇,丝毫没有要为难对方的意思。
“既然老板不在,那在下改日再来。只是在下身为李家执金吾,自然是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事关重大,还望两位可以早日通告老板,赏脸与在下一叙。”这人缓缓说道。
奔波儿灞急忙点头称是,嘴里面也是对李家各种敬重:“未请教,阁下怎么称呼?我等也好跟老板说得明白。”
这人在身上摸索一番,掏出了一张名帖,朝着奔波儿灞的手心递了过去。
“在下,李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