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机场航站楼里,杨丹把背包枕在头下,将鸭舌帽盖在脸上,身体横躺在四张椅子上。我坐在靠近他头的这一侧。
“拜托你好不好,躺成这样很丢脸耶!”我压低声音说。
“不会呀!我的脸别人又看不到。”杨丹嬉皮笑脸地说,但说完还是乖乖地坐起了身子。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选择去韩国?我昨晚想了想,再怎么说,要玩赌场,澳门才该是首选呀?”我问。
“澳门你还没玩腻哦?”杨丹不正经地回答,眼神在搜寻四周,不知在寻找什么。
“可是,韩国的赌场好吗?”
“韩国其实也有亚洲历史悠久的赌场,只是我们不太知道而已。一般人大概只听过济州岛上有赌场,但其实首尔也有赌场。韩国最特殊的一点是赌场全是国营企业,你知道这有多棒吗?”杨丹说到这里,眼睛简直在发光,脸上写满兴奋,故意卖关子不往下说。
“哦,快说啦!”我催促。
“他们上班领的是死薪水,不用很认真也是铁饭碗,所以对于赌客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简直是‘赌客天堂’呀!”杨丹的笑容让这句话的效果非常好,虽然我根本不懂他到底想在赌桌上玩什么把戏。
“你讲得真好呀!”背后突然传出声音,我和杨丹被吓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超快速地回过头想看清楚说话的是谁,差点扭到脖子。
“乔瑟夫你是想吓死我们呀!”杨丹说。眼前是一个近五十岁的性感意大利男人,好吧,或许没有五十岁,我承认外国人的年纪挺难猜的。他有很意大利的高挺鼻梁和一双细长眼睛,眼珠介于浅蓝与灰色之间,眯起眼睛向我微笑点头时,实在很有魅力。一头银灰色及肩长卷发,很利落地绑成马尾,身穿合身的西装,若再配上一副漂亮墨镜,外形简直堪比香奈儿的总监——卡尔·拉格斐。
“这位就是你说的安?”他操着非常标准的美式腔调问。
“哦,对呀!她就是安。”杨丹向我使了个眼色,表示之后再跟我介绍这位突然出现的乔瑟夫的来头。“我以为你会在贵宾室吃水果呢!”杨丹对着乔瑟夫说。
“我是特地下来找你们的呀,反正差不多要登机了!等一下跟着我走,别排队了!”乔瑟夫说。
航站楼广播登机,乔瑟夫坐商务舱,一马当先起身往前走。杨丹也跟着起身,扭了扭头示意我跟上。
“可是,我们又不是商务舱……”我小声地说,一边狐疑地看着前面已经排成长长两列的经济舱登机队伍,一边跟上他们两人的脚步,从长长的队伍前方走过,递出登机牌让空姐查看。我觉得自己的脸有快速变红的迹象,心想如果空姐看到我们是经济舱座位,叫我们回去排队,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请。”空姐摆出完美的手势。
我大呼一口气,原来还可以这样插队呀!“你们两个是不是不知道‘规定’两个字怎么写呀?”我皱着眉笑着说。
“你要习惯。”杨丹说。
这段航程不短,因为我们在香港转机。这中间等待的空当,吃饭、走路或任何一个时刻,杨丹总是会拿出口袋中的扑克牌叫我练习。我们坐在航站楼的长条椅上,两人之间隔了个空位当作桌面,杨丹充当发牌员,一次发三门,让我熟悉在牌桌的速度。
“你知道吗?世界上不同地区的21点规则都有些不同,我让你背的是韩国的规则。”杨丹说。
我们一边练习还可以一边聊天,因为所有的动作都有国际标准手势,让玩家在牌桌上不用任何语言就可以玩牌。
“韩国的规则该不会只适用于韩国吧?”我问道,右手悬在半空中忘了动作。
“继续呀!”杨丹用下巴指了指牌,提醒我别只顾说话就忘了手上的牌。
“我还没办法一心二用啦!”我认真看了一眼牌,手挥了挥,打出“停牌”的手势。
“韩国的规则与拉斯维加斯一样,所以你背这个表格很有用处,以后去赌城用得上。”
“那澳门可以用吗?”我问,这次我的手没忘了敲敲椅面再要一张牌。
“澳门的规则不一样。”杨丹说。
“对了,你还没介绍呢,你那位迷人的朋友乔瑟夫。”我问。
“哦,对。”杨丹把手上的牌收起来,思考着要怎么开头,他慎重的表情就像是这位乔瑟夫值得用一场专题演讲来介绍。
“他是意大利裔的美国人,应该算是美国人吧!哎呀,反正这些职业玩家总是有好几国的护照,但血统应该是意大利人,你看他的外表就知道。”
听到这儿我眼睛都亮了起来,拥有好几国护照的人耶,这不是电影里的桥段吗?我居然认识了这样的角色,真是太酷了!
“可是他刚刚讲话是非常标准的美式发音耶!”我说。
“他在拉斯维加斯住了十多年,所以发音挺标准的。他是职业玩家,21点世界冠军呢!而且是全世界唯一一位拿到两次世界冠军的人。”这么显赫的事迹,杨丹的语气也未免太平淡了。
“他的名声很大,人却非常非常低调,这就是刚刚我没有在他面前讲这些的原因,他不喜欢张扬这些事。其实,我跟他之前也只见过一次,我的老师介绍过,但我其实和他不熟,也没一起玩过牌,这次我听其他玩家说他也要去,刚好我们搭同班机,希望在韩国有机会跟他同桌,看看所谓的世界第一是有多厉害。世界第一耶!”杨丹讲到最后一句,眼睛都闪着亮光。
如果连杨丹都很想跟他合作,那这个乔瑟夫肯定是真的很厉害。因为杨丹的个性里有一点自命不凡的特质,他早在高中时就读过算牌类的书籍。自从他知道世界上有人可以靠数学概率打败赌场这回事之后,每堂数学课总是特别认真,概率的章节更是读透了。到了大学一年级,他见身边每个同学都在混日子,觉得实在是浪费生命,就写信给其中一本算牌书的作者拜师,要求学习算牌,后来休学苦练,也才有后来在澳门美高梅赌场被列入黑名单的事。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可想而知是有点叛逆的,很有自我主张,要听到他夸谁很厉害,那就是真的不简单,他才会说出口。
杨丹在填入境申请表的时候,我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他在职业一栏上写了“职业乐手”。
“你明明是‘扑克选手’呀!干吗不写?”我说,“你该不会是怕入境的时候,海关问你:‘哦?你是扑克选手,那如果你有一手KK,胜率是多少?'”我瞎扯了起来。杨丹大笑。
“经过海关的时候,我要问他:‘你知道4456应该要分牌吗?'”我继续往下瞎扯。
“听起来很逊!我要告诉他AA全分,有A比较厉害!”杨丹说。
“谁不知道AA要分牌?坐在赌桌上凭感觉玩的人也会做这个决定吧!”我说,“‘4456分牌’是很多常玩21点的人都不知道的呢!”
“那我改‘88全分’好了!有8比较吉利!”杨丹说,“而且很多人不知道88应该要分牌。”
“如果我们真的可以靠玩21点环游世界,那我就把‘88全分’四个字刻在墓碑上好了!”我说,“看得懂的人就是真正的专业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