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披荆斩棘,永不言失败(3)
不过,毛头小伙子也有自身的优点,干劲足,领悟能力强,接受新事物快。尽管不知道交换机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边学边干,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成为华为的骨干。
不管硬件还是软件,华为当时的研发水平都很低,干到哪里算哪里,最高目标就是能打通电话。交换机死机是家常便饭,硬件上也没有人懂交换机,公司又没有钱买仪器,一开始就用万用表测来测去,对着维修的电路图把40门的小交换机测了一个遍。可不要小看这!后来,当时的硬件部经理徐文伟还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用万用表及示波器来认识交换机”,参加过1992年工作的许多研发人员都清晰地记得。
如果当时华为公司仅打算做一个与其他厂家技术层次差不多的中等容量交换机的话,其难度还不算太大。但大家都明白,要生存下去,只有研发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设备,所以无论在硬件或软件技术上,华为公司都是不遗余力地采用当时能获得的最新技术,这使得整个系统的设计工作异常艰巨。
硬件总体组讨论各种电路板放在什么位置,给人感觉是小孩搭积木——左拼右凑;软件的负责人与大家正学习信令配合的基本概念。有人提出:“这样能做出机器来吗?”其实大家也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原计划1993年春节前样机系统要问世,但到1992年9月还在反复讨论硬件的总体布线。为了赶进度,一边负责CAD做硬件布线的人员在加紧布线,另一边原理图在不断修改,经常线路图刚布一半,从总体规划办的小房间又传来要求修改的指示,气得负责CAD工作的一个中科大毕业生直翻白眼。
这一年,对华为来说是攻克数字程控交换机的一年,但对在华为工作的人来说则是动荡的一年。首先是人员流动太频繁。每天都有新员工进来,每天也都有老员工离去;每过一两个月就要搬一次办公室。而华为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人心不稳,人心不稳的主要原因是工资没保障。虽然说员工工资不低,但只能拿到一半,而且这一半还不知道哪一天发下来。华为那时候是发了这个月的工资,下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在哪里。很多员工私下议论最多的是公司哪一天破产,账上的那一半的工资能否拿到。一到华为公司发年终奖的时候,就有好多人辞职,在财务部门口排长队领账上的工资。华为尽管没钱,但也绝不拖欠辞职人员的工资和奖金。当时大家私下里问过几个辞职的员工,他们说拿到的钱比他们想象的还多。这一点对稳定人心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其次是户口问题。华为当时是民营小企业,不受政府重视,深圳户口名额很少。只有少数几个核心人员有深圳户口,大部分员工都要每年回内地去办暂住证。那时候深圳查得又很严,经常有保安半夜敲门来查证件,没有证件的会被抓到东莞的樟木头工地上去干苦力。经常会有华为人被抓进去,包括后来成为华为副总裁的毛生江也被抓过。那时负责人事工作的是曾信富,他的一个主要工作就是去派出所“捞”人。如果有哪位员工没来上班,大家就会说,可能是被抓去扛木头了(对东莞樟木头这一地名的联想)。
再次是安全问题。华为员工所租的房子大多是民房,治安条件差,晚上加个班摸回去,有人就发现屋子里的空调窗机被拔走了!还经常发生华为人在熟睡时,屋里的财物被小偷摸了个遍。一些人以为已经被偷过了,就没有搬家,结果过了两个月又被小偷清了次场。
能在如此艰苦的工作环境下坚持住,甚至对很多艰苦都视而不见,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们呢?应该是这样的,当时的人都像着了迷,除了工作,除了把产品开发出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这正是华为公司创造的让大家能安心做事业、做技术的环境,正是华为公司选择的富有挑战性和深远意义的事业,迷住了一批又一批人。
是啊,一批又一批人为C&C08忘我地工作着,但有时候静下来想一想又有点泄气。C&C08 2000门交换机就像一个十月怀胎的孩子,明明能看到他在不断长大,可就是迟迟生不出来。任正非更是急得心焦火燎。
华为的销售人员在数字交换机还没开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为第一个交换机找好了开局的地方——浙江义乌。原计划1993年5月或6月出去开局的,却因产品出不来一拖再拖。一向不拘小节的任正非好像一下老了十岁。项目经理毛生江每天看到当时任软件经理的刘平都要嘟囔一句,“再不出去开局,老板要杀了我。”
1993年10月后,项目组人员在公司实在待不住了,尽管还没有完全测试完成,就将第一台C&C08 2000门的交换机搬到浙江义乌开局了。但第一台交换机非常不稳定,呼损大、断线、死机,经常发生老打不通电话,或者电话打到一半突然中断,或者干脆就断线等现象。开发组的大部分人员带着开发工具都跟着去,等于是把开发的战场放到了义乌电信局。义乌开局,华为公司上下都很重视。总工程师郑宝用亲临现场指挥,任正非也多次不远千里来到义乌看望,与开局的华为工程师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给弟兄们以极大的鼓舞。
不过,有句老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研发本来就是一项复杂而细致的工作,需要一步一步地来,不可能跨越式发展。项目组不等产品成熟就着急上马,注定是要经历一番挫折的。在义乌,各方面的条件根本比不上在华为公司研发部这么好,交换机只有一台,又要测试,又要调试,时间特别紧张,只好24小时两班倒。1993年冬天,义乌天气很冷,凌晨时气温不到零度,而机房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许多工程师就穿两层袜子,身着两件夹克。有时候烧开水的电水壶坏了,大伙儿连一杯热水都喝不上。有的工程师实在累得顶不住了,就在机房地板上躺一躺,一会儿再起来接着干活。清早收工回旅馆,旅馆老板常常搞不清大家是上班还是下班了。
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中,电信局用户也不断地反映一些问题,如机架不够美观、安装固定方式有待改造、不能支持远端用户等。为此,员工们还要腾出时间去专门解决用户的问题。
更严重的是,这个局足足开了两个多月才完成,后来还经常出毛病,经常需要开发人员去维护。直到几年后,华为把义乌局全部换了新版本的交换机,才算稳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华为C&C08 2000门交换机总算在浙江义乌开通了,这在华为发展历史上、中国通信产业发展历史上都具有特别的意义。当时义乌的电信局叫“佛堂”支局,局长丁剑峰给华为以非常大的支持。
设备验收时义乌局对C&C08 2000门数字程控交换机给出了积极的评价:“我们以前安装的是上海贝尔公司生产的1240交换机。贝尔的同志早就说要开发每板16个用户的用户板,但直到目前还没有推出。想不到你们公司这么快就推出来了,而且工艺水平这么高,你们是走在了前面。”“终端采用全中文菜单方式,支持鼠标操作,并设计有热键帮助系统。界面清晰美观,操作方便,简单易学,使得操作员们免去了培训之辛苦,也减少了误操作的可能性,他们十分高兴。”“终端软件的安全性考虑十分充分。”“计费可靠性强,准确率高。”“维护测试及话务统计功能丰富而实用。”
显然,C&C08 2000门交换机开局的成功离不开意识超前的义乌局的支持,局长丁剑峰不无自豪地说,“我们的两代交换机都拿回去做华为博物馆了。”当时佛堂支局用一种叫“青柴滚”的自酿的、喝起来甜丝丝的酒,招待那些曾在雪夜里睡在电信局地上加班加点维护机器的勤奋的年轻华为人。这段日子给开局的工程师们留下了自主研发最终成功后苦中有乐、甜美的回忆。
这些都会载入华为及中国通信史的史册。
义乌局客户朴实而热烈的评价,道出了C&C08 2000门数字程控交换机不仅技术定位高,而且在附属功能上满足了中国电信局在话务统计、终端操作、计费等方面的特殊要求。而这也正是C&C08交换机深受中国农村市场欢迎的主要原因,国外的交换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到现场去响应中国市场某一地在计费、话务统计、操作等方面的特殊需求的,虽然这些附属功能的开发难度并不高。
义乌局首战成功,公司上上下下异常兴奋,任正非也难掩心情的激动,他向奋战在第一线的员工们祝贺的同时,也不忘“浇点冷水”:“交换机的优化工作要持续8年,要不断地接收用户的反馈信息,不断地改进我们的交换机,使它长期居于最先进交换设备的行列。”(特别交代一下,华为的数字程控交换机真的在以后的岁月中足足优化了8年:请德国最优秀的设计师来设计机架、机柜,解决了外观问题;支持远端用户的功能在C&C08后续的版本中陆续实现。而在优化8年后的2000年,C&C08 2000门交换机的后代开始雄霸天下,成为采用最先进技术的世界级交换机!)
华为首个里程碑式的产品C&C08 2000门数字程控交换机,在一个个惊心动魄、百转千回的故事中诞生,让每一个曾亲身经历过那段艰苦岁月的人倍感痛快!那些参加过第一个C&C08 2000门交换机研发及开局的人员,后来回忆说,“我们在华为参与研发过很多其他产品,离开华为后也参与过自主产品的研发,但其刺激和惊险程度都无法和C&C08数字程控交换机的研发相提并论。”
一方面,这的确是华为的一个巨赌,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另一方面,这支由29岁的总工程师郑宝用及平均年龄25岁、最小年龄19岁的工程师队伍组成的研发“游击队”,当时毫无经验,也无可借鉴之处,全是凭一时之勇,冲出去一搏,以“前无古人,后有来者”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什么叫作“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叫“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C&C08的出台生动地说明了一切。没有人懂什么叫数字程控交换机,除了这串名称,那就按这些年轻的头脑所理解的把它做出来吧。正是那些“无知者无畏”的年轻人,不经意成就了经典之作!不懂,就敢于学习;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群年轻人刻苦地集体学习。在这种集体奋斗的氛围下,想做什么都能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