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喵·现型(1)
第二日,正是皇上生辰之日。
皇上千岁安登基方五年,资历年轻得很。宁珏,亦是月华国史上最年轻的丞相。于是,在他二人之间,便流传出了许多歪史。
那些桃色的荒谬传言不必多说,一看就知道是坊间某些文绉绉的小写手们为了销售量而随意撰写的。可这当中,有一则传言却很是值得一说。
传言道,五年前,千岁安十六岁,还是个懦弱胆怯的小皇子。皇室子嗣甚少,只有千岁安一根独苗,先帝驾崩之后,皇叔千岁振便伺机霸权专政,将千岁安软禁在了冷宫之中。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小皇子再无翻盘机会时,宁珏便凭空出现了他身边。
宁珏自负,狂傲,目空一切,明明是个骄奢的少年,却有无比出众的胆识,一步一步辅佐当时的千岁安,用尽手段,生生从冷宫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直逼朝议大殿,逼彼时谋权篡位的皇叔交出玉玺。
就因那一战,宁珏得到了权利,得到了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意气风发,风光无限。
自然,这也只是民间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罢了,具体真相如何,只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而当年之事早已成为历史,眼下,宁珏正穿戴整齐,系好白纱,好整以暇得走上那辆骚包大马车,闭眼休憩。一直到了皇宫之中,才施施然下了马车来,一路不慌不忙得进了朝议殿内。
此时的朝议殿内已铺好酒席,一派热闹景象。宁珏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便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等着皇上上殿。
接下去的宴会,葡萄美酒夜光杯自不必多说,可其中有两件事却值得提一提。
其一,便是各家大臣们都纷纷启禀,让皇上多招美人,充盈后宫;
其二,却是和宁珏有关。
当是时,高坐上的小皇上在听了些许让他多娶几个小老婆的觐建后,他笑呵呵得将矛头一指,对宁珏道:“宁卿,你怎么看?”
“用眼看。”宁珏抿了一口手中的酒,道,“臣以为,现在的某些画师太没职业道德,将歪瓜也能画成西施,所以皇上最好还是亲自见面观察一番,再将貌美的女子挑进宫来才好。”
千岁安的包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原来如此’的意味来,当即点了点头赞同道:“爱卿说得果然在理。”话及此,他又接着道,“只是爱卿这般年纪,也该抓抓紧。朕瞧着尚书家的从千金就不错,棋琴书画,样样精通,跟爱卿简直是天作之合!不如朕便下道旨,也算成就一桩好事。”
一旁的老尚书从林闻言,脸上瞬间笑出一朵花,当即充满期待得看着宁珏。
闻言,宁珏放下杯去,道:“有劳皇上费心。只是臣已有了未婚妻,倒要让皇上失望了。”
千岁安双眼亮晶晶:“怕朕失望的话,将从千金娶作侧夫人也是可以的嘛。”
宁珏也笑,“其实臣并不介意让您失望几次。”
千岁安:“……”
一旁的从林想了想,还是问道:“敢问宁大人的正妻……是哪家千金?”
宁珏笑得很是灿烂:“卖胭脂的。”
“……”从林更郁闷了,难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比不过一个卖胭脂的吗,简直荒谬!
“哦?看来从尚书对本官的妻子有些异议。”宁珏望着从林,脸色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荒谬不荒谬,还轮不到你来断言。”
从尚书浑身一颤,额头瞬间冒出一层薄汗,当即战战兢兢道:“宁大人误会了,误会了,老臣并无此异议!”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想法的?
宁珏答:“因为你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老尚书当即低下头去,闭嘴寡言,沉默是金。
而寿辰上所传出的宁珏已有婚约的消息,在经过一夜的发酵酝酿后,终于在第二日清晨成功地传入了大街小巷之中。市井上,众人三五个的聚在一起,纷纷猜测究竟是哪位风情万种的女子,竟能让宁珏为之一见倾心。
而这个让人绞尽脑汁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只因宁珏下了早朝后,便一路直奔苏记胭脂铺,做起了活招牌。
天晴,温暖。宁珏踏入苏记胭脂铺时,苏九正在统计店里的库存。
宁珏老神在在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深邃的眸子漫不经心得打量着胭脂铺的布局。
等到苏九忙完,这才赶忙走到宁珏身边,朗声道:“不知大人驾到,草民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治罪!”自然,这只是客套话。
宁珏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得敲击在扶手上,似笑非笑得看着她:“苏掌柜的客套话果然很客套。”
苏九额头滑下一滴汗,只得干笑:“哪里哪里。”末了,又好奇道,“宁大人来我胭脂铺,不知有何贵干?”
“宁珏。”宁珏纠正她,“叫我宁珏。”
“实在是惶恐……”
“哦?”他眯了眯眼,声调微微扬高。
“……惶恐着惶恐着,也就不惶恐了!宁珏,真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就像野外的狗尾巴草一样,字间透着顽强不息生命不止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宁珏嘴边的笑意凝固,他看向她:“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额,不知道。”苏九摇摇头。
宁珏的眼神变得幽深:“可还记得那个诅咒?”
苏九默然,随即叹口气,分外自觉得将宁珏请到了后院,这才问道:“是不是有了新的进展?”
“是。”宁珏点头,沉声道,“据我这几日的观察,发现若要完全化解,还需中咒人每日跑上十里路并斋戒一个月。”
苏九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和跑步和食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听上去有一种是在耍她的错觉?
“苏九啊,”宁珏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你知道峨眉山的灵猴吗?”
“知道啊。”可是提猴做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耍猴比耍人好玩多了。”
“可是灵猴远在峨眉山,”苏九下意识得后退一步,继续反驳,“而我就在你身边!”
宁珏嘴角的笑意又浮现了出来,欣慰得看着她。
苏九呆滞许久,终于后知后觉得指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得反问:“所以……你是在把我当猴子吗?”
宁珏拍了拍她的肩膀:“灵猴,峨眉山的。”
“……”
自然,最后苏九没有跑步,也没有斋戒。只是宁珏却偏要拉着她去城外赏花。美名其曰放松婚前心情,顺便培养感情。
但是,在被宁珏噎了一路的苏九很快明白过来,放松的只有他的心情,还是建立在折磨她的基础上的。
她愤愤得瘪瘪嘴,随手折过路边一朵花,将花瓣放在手中蹂啊蹂啊蹂……
“苏九,”宁珏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飘过来,“过来,瞧瞧这株狗尾巴草。”
“好勒!”苏九佯装出分外欢快的语调,一路疾走到他身侧去,双眼明亮,“在哪里?”
“看。”宁珏伸手随意指了脚下草丛中的一株狗尾巴草,感慨道,“狗尾巴草果然是种有着顽强不息生命不止的凝聚力和战斗力的野草。”
苏九同感慨:“是啊,真是了不起的植物啊!”
宁珏笑得如沐春风,下一秒,一抹焦味扑鼻而来。苏九一吓,定睛一看,却见方才还茂盛翠绿的狗尾巴草已变作了一道焦烟消逝在空中。
……苏九瞄了眼宁珏刚发完力的手,赔笑道:“呵,呵呵,大人好身手……”
“你叫我什么?”宁珏睨着她,眼中隐约可见寒气。
“宁珏,叫宁珏。”苏九立即改口,阿谀奉承道,“宁珏果然好身手,简直比峨眉山的灵猴还要灵动矫捷!”这个比喻用得不错。苏九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开始佩服自己的文采起来。
“呵呵。”宁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你是在拿我和猴子作比较吗?”
苏九后背蔓延起一股强烈的冷意,她将身体缓慢得往后移去,一边解释道:“其实重点在于灵动矫捷……”
“所以我就要忽视与我一同作比较的是峨眉山的灵猴?”宁珏的笑容发冷。
“……”她错了,错得很彻底。
“知错就好。”宁珏的声音飘来。闻言,苏九呼出一口长气。
等培养完感情,已是晌午时分。苏九低垂着脑袋,亦步亦趋得跟在宁珏身后,越想越懊恼,当初怎么就摊上宁珏这尊大神了呢?回想,再回想,苏九一拍大腿,悔得肠子发青。可不就是因为忘带银子才埋下得祸根吗!
“真倒霉。”苏九一伤心,一难过,心里的真心话便这般从嘴里蹦了出来。
前方,宁珏的脚步顿下。
苏九的身体瞬间开启预警模式,当即补充道:“方才我掉了三两银子,实在是太倒霉了!”
宁珏转回身来,蒙着面纱的脸带着几分深不可测。他肃道:“你掉了三两银子?”
“啊!是的!”苏九点头如捣蒜,“所以我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抱怨声哇……”
“这样啊。”宁珏的声音温柔,“不怕,这三两银子……”
“你补给我吗?”苏九的眼睛亮晶晶。
“我陪你找。”宁珏笑意吟吟。
“……”苏九瞬间头皮发麻,勉强笑道,“其实我方才想了一想,区区三两银子也不算什么……”她根本就没掉什么银子,她上哪找去!
“此话不妥,”宁珏态度坚硬,“掉了银子总该寻到它,否则落入坏人之手,岂不是暴殄天物?”
苏九:“……”
事后,苏九每每回忆起这一天,依旧唏嘘不已。
只因为,为了寻找那传说的三两银子,她弯着腰,他骑着马,他温柔地看着她把他二人走过的路整整摸索了三遍以上。
眼看日落昏黄,苏九脸色发青。最终在宁珏一句轻柔的“其实我方才想了一想,区区三两银子也不算什么”中,结束了血和汗的一天。
此后三日,苏九皆在养伤。只因她的脚上起了好几个水泡。期间,宁珏送来无数药效强劲的金疮药,因着伤口很快便好了完全。
这算是给一个巴掌再顺手给颗糖吗!苏九愤愤地想,宁珏简直太小看她了!难道她是那种为了一颗糖就能轻易原谅他可耻行径的人吗!
哼!当然不是!
养伤的日子就在苏九的愤愤腹诽中度过。而等到苏九终于又活蹦乱跳下床来时,伙计小山终于匆匆来报:“掌柜的,胭脂铺生意忒火爆,人手着实不够啦!”
原来,在众人得知苏九为宁珏未婚妻之后,京城之内所有对宁大人芳心暗许的女子们,全都一溜烟跑去了苏记胭脂铺内想要一瞧掌柜芳容。怎料众姑娘见到胭脂铺内的水粉独特,款式极好,各个都铆足了劲儿的消费。
苏九想明白了这一点,当即动身前往胭脂铺内。刚一踏进门去,便看到数位精心打扮的女子,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得围在柜台前,拿着一道道胭脂盒细细打量着。
而一众女子见苏九苏掌柜进了门来,各个都开始偷偷打量她。
样貌,三分;身段,三分;着衣打扮,还是三分……众小姐泪奔,莫不是宁大人口味独特喜欢这一卦的,可是这口味是不是也忒过清淡了点哇!
“哎哟,苏掌柜,”此时,有个大胆些的小姐走上前来搭话,手上却将桃红色帕子捏得死紧,“苏掌柜,您能跟大伙儿说说,你是用了什么段子,竟让宁大人倾心于你的?”
此言一出,瞬时间店铺内十余双或水润或明媚的眼睛,全都齐刷刷光明正大得盯着她,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苏九转眼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道:“宁大人夸赞我身上的胭脂味好闻哩!”
此言一出,众人眼前皆一亮,原来是用香粉魅惑的咩!念及此,各个都越加奋力得将胭脂铺内所有的胭脂水粉都挑了一遍,恨不得将整间胭脂铺都抱回家去!
苏九笑呵呵得收着银票,瞬间将宁珏的可耻行径遗忘到了九霄云外,连带着宁珏的大门牙,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可苏九舒心了,丞相府前却遭殃了。
近日老管家冯叔来报,说是这几日以来,府门前总围着好些香气扑鼻的姑娘们,身上的脂粉香在三丈开外就能闻到,熏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书房内,宁珏一边处理公事,一边对冯叔的遭遇报以同情与理解,当即表示可为他每月俸禄多加三钱银子,此言一出,冯叔瞬间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脚步轻快得走出书房做事去了。
而宁珏这才放下手中笔,望着窗外明媚日头,若有所思得笑了起来。
三日后的苏记胭脂铺,生意势头非但变弱,反倒有了越演越烈之势。于是这日晌午,趁着空闲,苏九便将招伙计的牌匾挂了出去。
怎料,还不出一个时辰,一堆堆打扮花俏年轻貌美的小女子就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在胭脂铺门口排起了应聘长队。
有香粉熏人的,有头戴红花的,总算遇到长相清秀打扮正常的,却一开口便道“宁大人来吗,宁大人何时来,宁大人……”苏九抽了抽眼角,让一旁的下人将她赶了出去。
唉。苏九叹气,若是让这群以貌取人的家伙知道宁珏的真实面目……估计会吓倒一大片吧……
又过了许久,苏九依旧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不禁有些悲从中来。就在她打算午休之际,门口却来了一个面容俊俏的小男子。
这男子身着平常布衣,长着一张包子脸,清秀洁白,气质不菲。这胭脂铺平时极少见到男子身影,苏九便略带探究得迎上去,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要买胭脂还是水粉?”
这小公子笑得无害,神情天真:“朕……啊不对,我是来应聘的。”
苏九愣了一愣:“可这是胭脂铺,我只想找个姑娘来帮我打打下手……”
“为何非要姑娘,莫不是你歧视男子?”这小公子皱了皱眉。
苏九赶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姑娘家打理起胭脂水粉,更方便些。毕竟是日日接触的物什。”
公子冷哼一声:“我也日日接触这些。”
“啊?”苏九不可思议得多看了他好几眼。
他抽了抽嘴巴:“我只是……时常帮家中女子整理而已。”
苏九恍然大悟,又想了想,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了,再加上这公子瞧上去清秀洁净,确实比那些头顶大红花脸腮抹浓粉的姑娘们强上许多,干脆就应承了下来。
由此,苏记胭脂铺多了个男伙计,自称晴天,升州人士,此次上京,是为出门见见世面。尽管苏九觉得胭脂铺内没什么大世面可以给他开眼界,但总算是未曾将此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