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微茫:充和宗和谈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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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
张宗和给张充和的信(中国—美国)

第一封


四姐:


先是得到大姐指张元和,张家大女儿,嫁给了昆曲演员、著名小生顾传玠(后易名顾志成),1948年夫妇去了台湾。信,知道你在美国很好,最近得到你从加州的来信,更是高兴,国内的局势令人焦急,我们在贵州消息更不灵通,也许还不如你们在外国呢。报纸上的消息有许多都是合众社合众国际社(United Press International,简称UPI),美国历史上著名的商业通讯社。的,近来上生活日高,物价一日数变,收入不够维持,很有点像抗战那几年在云南的情形,同事为争取待遇,正在罢教,就是不知道怎样解决。以靖也进了花溪镇中心小学,在乡下学校,自然更容易叫她出风头了。儿童节当主席,又要参加演讲比赛,读书一点也不用心,一叫她做功课就要怄气,身体现在倒好了,就是嘴太坏,在家和文思夏妈总是左讲左对,右讲右对,一点也不讨喜。人虽然已经十岁了,但全不知事,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对养育孩子们,我似乎还有一点经验,但怎样去教育她希望她将来成为怎样一个人我却有些茫然,浑厚固然是做人很重要的,但是又应当怎样去栽培她呢?你信上说下半年还不知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你们两位都要去做事去了。是不是仍然去教书,Stanford大学在中国也很知名,留学生一定很多吧,加州的天气水果和花卉都是很出名的,你没有到东部纽约一带去玩过吗?文思听说你要寄东西来很快活,她说希望你在圣诞节寄些小孩子用的东西来,你该明白,一个女子结了婚后,往往忘了自己,只顾孩子们了。端端即张宗和二女儿张以端。已经会说简单的话了,脾气也很厉害,并不像我,身体不坏,整天在外面玩泥,玩沙玩砖头石块,这儿天寒冷,一直到今天棉袄棉裤还是脱不下身,文思说简直是个乡巴佬了。这边已经开始上课了,我还是从我的本行着手,先讲讲戏曲史,说到某人某作品时印一帖书来给学生们谈谈,若是说到习作,我自己都不会做,自然更不好教唱了。关于曲子书,我这里收入的也勉强够用了。现在也没有钱让我们来买书。只好等以后再说。你说你的老公公老婆婆待你很好,我们听了都很高兴,他们教授的气味一定还相投,不像商人们。你在外国身体一定要弄好了,长了多少磅?有九十磅吗?牛奶面包不成问题,你还可以做几样中国菜孝敬孝敬他们。他们一定更高兴。我们这里物资二字不必谈,只两间房,满地的灰,一不小心东西就会给老鼠咬坏了,没有钱时饭菜更无营养,厨房又小,煤灰又大,村中住了三十几家,像集中营,不像宿舍,却没有一点儿像家。一年里物价又涨了一万多,洋钱又涨成五万了,什么时候发薪水,研究费为什么还不发,和谈又不行了,长江边上又打起来了,学生开会支持教授罢教,尽是些烦事。做的事呢也是非常琐碎的。在美国也许全不必人力去做的,而我们却浪费许多时间在这些日常生活上面,真是不能想,想想觉得自己真是一事无成,也不知将来应该怎样,譬如我教一门亚洲诸国史,是别人都不肯教,勉强我来教的,我自己也教得一点兴趣也没有。曲子自己高兴唱唱还好,一定要教人也不好过。你现在整天做些什么事?还是常常写字画画吗?李方桂语言学家,张充和、张宗和好友,后去美国发展。徐樱李方桂妻子,曲家。还在美国吗?见到了吧。罗头指罗常培,语言学家,张充和、张宗和的好友。已回国,在外国还有什么熟人没有?汉思兄前代问候。

俪安 文思附笔问候。


宗和 四月十五日晚


第二封


汉思兄四姐:


现在国内没有几个人能通信了,昨天接到你们的信,很是高兴。最近币制改革,正式使用的钱是银元。我们也得到洋钱了,但可怜得很,到现在为止我们从没有每次拿过十块钱,发银元,银元就跌价了,一块钱只买到一斗米了,比抗战前我们使用银元时物价涨多了。大姐到台中想已有信给你们,她在那儿很好,就是阿玉指张元和长女凌宏,当时托给凌海霞照顾。和凌先生指凌海霞,南通人,张家创办的乐益女中的舍监,也是张元和的好友。落在苏州没有消息,苏州所有的报告都说没有遭殃,只有横塘虎丘一带略略抵抗了一下就退了,有说观前街被抢了,不知确不确,但观前街仍然非常热闹。暑假你们府上有九口人,一定很热闹,Stanford热不热?这儿很舒服,就是前一阵下雨下得叫人非常难过。最近放了假,有空我就在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就是把《通鉴纪事本末》全部翻成白话,这自然不是学术,而是一种通俗化的工作。不过至少会叫我更用心一点读书。汉思兄编译中国史的工作开始了没有?我的英文程度很差,若是英文好的话,我也有意把中国史的某一部分译为英文,这儿的教务长任东伯他在教育部和你同过事,他就把《汉书》的本纪译成了英文。那天他和我谈起你来,还说你欠他一张字呢。我们前一阵子光吃小菜,现在稍稍有钱可以买点肉吃了,前天我们还吃了红烧肉和酥鱼。你们在外国没有好菜吃,也真是没有办法,汉思兄大约也很留恋北平那些小馆子吧。你可以做中国菜,为什么不做点中国菜给他们吃吃呢?英文说得不好,一定是你怕说,不常说的关系,胆大点就好了,你和汉思兄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我想他一定将就你说中文吧。北平没有消息,说是可以通平信,我写过信到苏州去,但还没有回信来,李方桂夫妇还在美国吗?你见到他们没有?曲子唱不唱?我想你们很可能回到中国来,只要中国局势安定了就行。以靖身体很好,端端也会说话了,闹得很,现在正在闹着要饼干吃。十月里文思又要坐月子,我们想你们也该有孩子了。怎样,有消息吗?宁和张家十姐弟中最小的弟弟,音乐家、指挥家,后去比利时发展。小弟一直没有消息,你们同在国外,我想你也许知道他,他是在法国吗?生活怎样维持?我最为他担心了。汉思兄中国东西一定懂得不少,学中国文学的人孟浩然也未必能讲得好,你到纽约华盛顿大西洋沿岸一带去玩过吗?我早已想到住久了你会不太欢喜美国的,你们住的地方一定还不太热闹,你除了家事之外,还习字读书作画,一天也不会太空的。美国电影看常了又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在花溪这种乡下,简直就没有电影看,没有钱也无法进城,只在乡下看看山,看看水,晚上看看山上的月亮都很好看了,月亮会引起你想起种种的事情来的。这里知道你认得你的人很多,上至校长,我们现在历史系主任黎东方,凡是那时候在教育部的人都知道你,上半年我教曲选,多半讲的是戏曲史。正好遇到罢课,没有上多少时候的课,另外中国通史和亚洲史也几乎没有上,以后的情形也还不知道怎样呢。不过这时似乎暂时安定了下来,希望汉思兄写几个字给我,中文英文都可以,信到得并不慢,你七月一日发的信,十一号就到了,希望你们常常来信。

祝 俪安 文思附笔问好


宗和 7.12


第三封


汉思兄四姐:


上次信上忘了贴航空条子,我怕你们不会很早收到,谁知你们的回话倒来了,看邮戳知道你们的信是在Canoga Park发来的,你们一定玩得太高兴了吧,见到四姐信上所描写的,就好像看电影一样,太叫我们羡慕了。现在你们倦游归来,大约也累了,得要休息一阵子才好。寄来我们一家子的照片一张,太小了,文思照得还好,我照得贼头贼脑的和贼差不多。这种地方照不出好照片来,就有点像在青岛汇泉炮台时那种五分钱就可以洗好的特快照片一样。这一阵子我们一家都不大好,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病,小端端最不好了,常常叫肚子痛,拉稀,找过不少医生看,验过血验过大便,都说没有什么病,但是她一痛起来全身出汗,伏在床上,却真叫人着急。我想我们若在美国,问题一定简单多了。在这种地方只好眼看着小孩子受罪没有办法。我自己虽胖,但夏妈说是虚胖,一个月之中也总要小病一两次,前几天还发了烧。没有吃药,睡了一天就好了。夏妈六十七了,年纪大了,也常常好发烧牙疼,只有文思最好,不大生病,她一天扫抹带孩子洗衣裳,也真够忙的了,我们真羡慕洗衣机和清洁机,因为有时候我们大半的时间全花在清洁房间上。四姐信上说想要一些手工艺品,这里笛子手工真不差,编的篮子绣的花和银打的戒指很细致,我老想寄个笛子戒指给你们玩玩,不知好不好寄,我得上邮局去问问再寄。这里已经招过考也发过榜,现在就等开学了。假如大局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我们大约是要在贵阳住下去的。本来我们五个人才只有两间房,现在总算好了,多了一间房,可惜不在一起,在前一排。我们这个静晖村一共四排房子,很像个集中营一样,一点不像教授宿舍,本来在中国教授就不值钱,自然宿舍也就不行了。静晖村,听听名字挺好,但有人改叫尽灰村,又名惧内村,因为村子在大路边上,汽车过全是灰,又因村里住了几家特别怕老婆的人家,因此出名。我这三年在花溪清华中学兼西洋史,实在教不好,尤其讲到中古基督教封建制度等,在美国能不能找到一套西洋史的插图片,给学生看看也可以引起他们学习西洋史的兴趣来。汉斯兄有没有办法?我们今天晚饭吃的是水饺,明早上可以吃锅贴了。你们想这些北方的面食吃吗?小弟处我马上就要写信去。

祝 俪安


宗和 9月9日晚

第四封


四姐汉斯:


今天是中秋节,又是我们新生的儿子洗三中国古代对出生三日的婴儿实施沐浴祝福的仪式。。但是我们这里却一点不热闹,连月饼也不敢大吃。托人在城里带了两个莲蓉月饼,今天只吃了一个,以靖刚来要月饼吃还给我骂了回去。后来想想自己也觉得不该。我们都希望生个男的,倒不是为了重男轻女,却是为了已经有了两个女的,也该换换花样了。自然夏妈更希望生个男的。她的心思同我们不同。不过我对文思说生个女的夏妈一定没有现在这样待你好。至少不会这样热心的来服侍你。端端见到弟弟倒不吃醋,安安稳稳的睡在脚头。战事已接近贵州,美国对北平那个政府反响怎样?这几天联合国大会开会苏联又正式承认了北平政府,将来的情势还不知怎样呢。这里在“双十节”之后开学上课,这学期我又在清华中学兼了一班西洋史,一班地理,中学生对这两门课全不很感兴趣,上次信上曾请汉斯兄为我找一点关于西洋史的有趣的材料,特别希望能寄点画片来。小弟那儿我已有信去,现在才一个月,他是没有回信来,到法国的信也许要慢一点吧,他常有信给你们吗?三姐指张兆和,张家三女儿,嫁给了作家沈从文。来过一封信,走了两个月,比到美国慢多了。你们知道北平上海的情形一定比我们详细得多了。我们只看到一份《中央日报》,图书馆有一星期或是两星期前的重庆《大公报》,新杂志是一份也看不到的。以前在苏州上海是可以看到Life,现在也见不到了。今晚月色不坏,现在灯已经熄了,我点了蜡烛在为你写信,不知道四姐还记不记得在一个中国的团圆节。

祝 俪安

宗和 10.6夜

第五封


汉斯兄四姐:


你们是欠我两封信没有回,我却忍不住又写信来了,昨天这里赶大场,我买了一些苗子戒指和一个坠子,坠子很好看,可惜太大了,信封里不好寄,我已经问了邮局,可以当小包寄到国外。我预备把几样小东西装在一个小匣子里寄给你,现在在信里附来戒指一个,是个四连环,还有大的九连环,不好寄,另外去年夏天我们在苏州时查阜西古琴家,张充和的好友。替我们照的五彩照片当时没有地方可以印,底片一直留着,现在寄到美国来请你们替我们印一下。圣诞节快到了,你想要一些中国的什么东西早早写信来告诉我们,我好替你去办。还有汉斯兄想要一点中国的什么?不过我在贵州也许有许多东西我这儿也弄不到。

文思分娩之后已经十天了,一切很好,她每天要吃六七顿饭,每顿要吃四碗,说出来一定要把四姐吓坏了,孩子也很好,吃饱了奶便不哭,乖乖的睡,譬如现在端端弟弟全睡着了,以靖在学校,文思在做针线,家里就非常清净了,我现在替文思要几样东西,不知能不能寄来,现在她喂奶需要个好的乳罩,最好能有特地为喂奶用的解扣子方便的就好了。还有夏妈常常羡慕高干有个锉脚指甲的小锉刀,如方便也请买两个。这个孩子生下之后,我们想停几年不生了。我想世界上的事一天一天在进步,尤其是在外国进步得更快,现在也许已经又有新的最简便的方法了。今天报上的消息很不好,广州很危险了,“国都”已再度过渡到重庆,将来还不知怎样呢。我们贵阳倒是安静,十七号起我们又要上课了。本学期我还是教以前的那三个课,即是秦汉史,亚洲诸国史和中国通史,曲选。在下半年开。你们现在怎样?汉斯兄在哪儿做事?你自己做不做事呢?这里清华中学校长唐宝鑫在美国读书毕业了,现在在Stanford教书,教中文,不知你认得不认得他。他是我们清华同学,而且同是第八级的。在美国你还有何中国熟人?李方桂夫妇还在美国吗?希望你们赶快回我信。

俪安

宗和 10.15


第六封


汉斯兄四姐:


接到信已经有不少天了,因为我一连有三封信寄在Stanford,其中还有照片和小戒指,还没有得到你们的回信,所以一直没有写,我想我写的信一定很快就转到你们身边了。接小弟信是从医院寄来的,他身体果然不好,他说你曾经十块二十块的接济他,但他住院要十块美金一天。我已有信给大姐。我们的孩子以迦(我暂时叫他以迦你看好不好?),前年端端没有生时我在贵州就写信告诉文思若生女的叫以端,男的叫以迦,她却生了端端,这次是个男的,就叫以迦吧。《康熙字典》上解释也不多,只有释迦和邂逅的意思。已经满月了,有十磅重,身体很好,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所以胖。端端也一个人在外面玩泥巴了,以靖身体也好,也胖了,整天在学校里疯,不想回来,你们的家那么大,一定很舒服,没有暖气就便宜。中国的房子能有几座有暖气的呢?我们这儿能烧炭盆子的就很好了。最近一个月以来这里没有太阳,片子只好烧炭盆子烤。贵州天气就是这点不好。北平的人民政府成立,各部的人事也发表了,你们大概已经看到了吧。其中丁燮林叶绍钧巴金他们都当了官,你们和北平还通讯吧。三姐有很久没有信来了。二姐指张允和,张家二女儿,嫁给了语言学家周有光(原名周耀平)。他们在上海有信给你们吗?汉斯兄一天工作八小时,很累了,你是不是好好的服侍他?我下了课回来文思若是把家弄得干干净净的倒一杯好茶给我,我便很高兴了。我们已经在好好的上课了,湘西的战事时紧时松,也不知到底怎样,这里只有一份《中央日报》,也没有什么消息,倒反没有你们在外国可以得到更多的消息。你教的那个意大利人怎样了?一定很烦,两块钱一点钟,他那样会问一定不吃亏,你是不是可以多找一路这样的工作多赚点钱呢?圣诞节快到了,你们想要点什么?我可以设法寄点来。

祝 俪安


宗和 11.5


第七封


四姐:


记得你有一封信上说中和张充和的堂弟,工程师。曾有信给你,我便想到我们一定也可以和你通信,不过一定不会快的,这里是十一月十五下午才解放的,我们看着解放军从山头上下来到我们学校花溪镇上。前几天就已经真空了,我们还轮班守过夜。解放军来也没有放过一枪,他们自己说进入贵州境还没有打过一仗,国民党军队老是逃,逃得很快,他们一天走一百几十里都追不上他们,也怕真空的时间太长,百姓要遭殃,所以拼命的赶。我们一直没有停过课,学生大半都在学校,先生没有几个人走,学校训导长前总务长逃走了。别人全没有走,现在已经在云南附近打了,你们在美国自然会比我们更清楚一点。这里的报纸还没有出,说是马上就要出。你上次说联合国已经将要承认人民政府,报上又载周恩来致函联合国事,大约美国之承认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了。在国民党的许多人都以为很快的就有三次大战起来。在我看并不会。你们在美国怎样看法?自然更清楚了。你的工作有更动没有?我们大约暂时还不会动,除非不聘我,我自己也很想到北京上海一带做事,不知能否如愿。总之现在我们还不会走动,希望你用最快的方法和我通信,这封信写得实在太草,汉斯兄一定不好看。

祝 俪安


宗和 11.27


第八封


四姐汉斯兄:


前两天接到你们寄来的小孩橡皮裤两条,实在感激得很,这种东西一定不会便宜的……

解放之后我们所得到的家里人的消息如下:先报告你听,二姐在上海光华中学教书,耀平仍在新华银行又兼人民银行研究室和复旦大学教授的事,他们住在上海山阴路东照里46号,三姐仍在北平华北大学,毕业之后为了从文思想上转移,她仍留在北平,又在华北大学研究院。二弟指张寅和。仍在解放日报,但搬了家。三弟指张定和,音乐家,作曲家。吐过一次胃血,现在才好,在苏州家里住,在社会教育学院上课。四弟指张宇和,农学家。五弟指张寰和,乐益女中校长,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合开酱油厂,很发达。四弟仍在苏农,五弟办乐益,孝棣张宇和妻子,教师。也在乐益代课了,其中大约还是三弟最窘。小弟在法国之病怎样了?每天四块美金的住院费我不敢想他如何付得出,妈妈指韦均一,张冀牖继室,张宁和的母亲,曲家。说是也有病……身体不好,脾气更不好了,还常和家里五弟他们闹别扭,解放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们发过六十斤米四万零九百的人民币(最近人民币和银元的比价是一万到一万二三一元,这是黑市,官价是六千),不过这是暂时的救济费,将来一定会改善待遇的。上海北京的大学教授待遇都非常好,我们对前途都抱着乐观的态度,因为共产党的作风并不像国民党宣传的那样,倒恰恰相反,解放到如今还没有给我们不好的印象过。我们现在正在加紧学习新民主主义,马列主义,唯物论,辩证法,唯物史观,以免落伍。黎东方在此弄得很不好走的,他也不大到我家来,你若见到他自然可以多知道我一点,不过他未必会很知道我。端端现在脸长长了,不圆了,眼倒很大,我们照不起相,连小以迦出世三个月了还没有照过一张相呢。现在我们发外国的航空信又成问题了,夏妈谢谢付七爷的小锉子,她当晚就使用了。她非常得意……我在这封信里也寄了一些小东西给你们。作为圣诞节的礼物,虽然圣诞节已经过去了。不过得到邮局之后才能知道可以寄多重,等以后再写在上面。

美国对台湾是否有接管之意,李宗仁在美国有些什么活动?白崇禧已退到越南,大陆上已经没有大问题了,现在的口号是解放西藏和台湾了。

汉斯兄的孟浩然翻译工作告一段落了吗?暂时不做事还可以维持吗?我们现在难得吃肉,只吃点小菜、豆瓣酱、泡萝卜,这些也许你们都很想吃也说不定。其实这里物价并不贵,米合十块银元一石,肉二毛一斤,鸡蛋一毛三枚,比上海大约还便宜,就是接管期间我们所得的太少了一点,贵大一切照旧,只军管会派了个军代表和二位联络员来。别的办事人员没有动,课也照样上。

贵阳阴雨快三个月了,昨天晴天,今天现在又下毛雨了,人精神非常颓伤,工作便也不上劲了。我现在把《通鉴纪事本末》译成白话,《六十种曲》和《元曲选》改写成本事,这正合了人民政府的新的文化教育政策中的文艺大众化的要求,但是我并不是投机,早在一年前我已经开始做这种工作了。

写了不少,还觉得有话说。下次再谈吧。这封信一定没有以前那样快了。

祝 俪安


宗和 1949.12.27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