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陈友谅,你往哪里跑
狼来了,这回狼真的来了
常遇春站在坑边,看着坑中挣扎哀嚎的汉军将士,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一锨锨的石土砸在这些人的身上,直到他们所有的声息被掩埋。常遇春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正有一场极大的风波在酝酿。
至正十九年(1359年),此时的陈友谅名义上还在徐寿辉手下,实际是挟持着徐这个傀儡皇帝来统治江南。朱元璋虽名义上与徐寿辉作战,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躲在徐身后的陈友谅。朱元璋占据的应天位于长江下游,陈友谅的势力范围恰好在长江上游,两军对垒于江上,是迟早的事。但朱元璋迟迟不肯开战,原因之前已经说过:水上作战,水军至为重要,但朱元璋那上千条所谓的战船,不过是些破烂的渔船,和陈友谅那支真正的舰队来比,开战无异于自杀。
朱元璋确实想除掉陈友谅,但怎么除,他还没有想好。而他却不能再思考下去了,因为一个突发事件,让朱元璋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至正十九年(1359年)十一月,常遇春率廖永安等自铜陵进攻池州。“⋯⋯执元帅洪某,斩之,禽别将魏寿徐天麟等⋯⋯”(《明实录·太祖实录》)陈友谅得知,大惊失色,立刻调遣部队准备夺回池州。不料消息走漏,被徐达知悉。于是,徐达与常遇春在九华山设伏,歼敌万余,生擒三千。
常遇春看到这三千俘虏,老毛病又犯了。
常遇春是著名的大将,一生战功赫赫,是公认的“天下奇男子”。然而他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嗜好——杀降。杀降历来都被认为是不光彩的事情:在战场上杀敌无可厚非,可敌人既已投降,就实在没有道理再大开杀戒。虽然古代没有什么“人道主义”的说法,但杀降,始终会被人所诟病。
《明史·列传第十三》记载,战后,“遇春曰:‘此劲旅也,不杀为后患。'”徐达听了,自然是不同意,并上报了朱元璋。朱的批复还没到,常就连夜活埋了这三千人。事后证明,常遇春的大胆行为,给朱元璋惹了不小的麻烦。
陈友谅听闻此事,愤怒异常,既然要打,那索性就决一死战!于是,陈友谅率领着他的无敌舰队,浩浩荡荡,直奔应天。待到朱元璋摸清陈的意图之时,陈的大军早已拿下采石,眼看就要攻下太平,而太平,是应天的最后一道屏障。朱元璋的一千余条小渔船,在陈友谅气势雄伟、所向披靡的战船面前是那么的孱弱。
这一次,朱元璋无路可退了。
历史没有假设,明朝的存在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朱元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所以我们无需担心朱元璋的安危。但他到底是如何度过这次危机的?这要感谢一个人。
至正二十年(1360年),一个人走进了朱元璋的生活。此人学富五车,尤其是精通天文,“博通经史,于书无不窥,尤精象纬之学”(《明史》)。在古时,精通天文的人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因为他们不仅能利用气象学分析作战形势优劣,还能为那些想要称帝者制造舆论。总之,朱元璋需要一个这样的人,而这个人,就是刘基。
刚开始,刘基并没有接受朱元璋的邀请。隐士嘛,总是有点架子的。可朱元璋不气馁,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刘基来了,带着他的时务十八策一起来了。
他给朱元璋分析当前的形势。刘基分析:“士诚自守虏,不足虑。友谅劫主胁下,名号不正,地据上流,其心无日忘我,宜先图之。陈氏灭,张氏势孤,一举可定。然后北向中原,王业可成也。”
刘基说,张士诚不足为患,陈友谅挟持着徐寿辉指挥部下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陈的领地就在朱的上游,肯定终日惦记着灭掉朱元璋,所以要先除陈友谅。陈友谅一旦清除,张士诚势必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拿下他就容易多了。然后再挥师北进,朱元璋的帝业就唾手可得了。朱元璋听了很是欢喜,将刘基视为军师。
那么刘基是如何应对危机的呢?
朱元璋召集众谋士商讨对付陈友谅的对策。“诸将或议降,或议奔据钟山”,总之一句话,就是放弃应天。刘基一言不发,朱元璋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就将他请入内室。这时的刘基,情绪激昂,说道:“主降及奔者,可斩也。”朱元璋就问刘基有什么办法,刘基分析说,陈友谅为人骄躁,正面冲突肯定不行,只能打伏击,待敌深入后,一举拿下。
可是陈友谅毕竟坐拥强大的水军,怎么才能诱敌深入呢?又在哪伏击他呢?这时的朱元璋,再次发挥了天才的军事才能:既然自己的水军不如陈友谅,那就不在水上打,逼陈上岸,在岸上就是朱元璋的天下了。
不得不说,刘基和朱元璋都是深谙兵法的奇才,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他们能够冷静判断局势,并且作出正确的决断。以弱对强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如果换个角度,就能够将劣势变为优势,朱元璋和刘基深知,在水上是占不到一点便宜的,还有可能将辛苦打下的功业毁于一旦,所以,他们选择将战场设在陆地上。历史再一次证明,朱、刘二人是对的,龙湾将成为陈友谅一生的梦魇。
朱元璋先派康茂才与陈友谅联系。康茂才本是陈友谅的手下,后投奔朱元璋。按照朱的指示,康茂才时常接触陈友谅,让陈以为康是自己人。康茂才,将成为龙湾一战的关键。
康茂才暗中告诉陈友谅,说自己会帮助陈友谅,建议陈友谅走水路。“茂才与友谅有旧,命遣仆持书,绐为内应。友谅大喜,问:‘康公安在?’曰:‘守江东木桥。'”(《明史·康茂才传》)只不过,这木桥已被偷偷地换成石桥。陈的舰队到达江东,发现石桥挡住去路。依照约定,陈友谅连呼“老康”,自然是无人应答。陈友谅此时方知中计,无奈只得退军龙湾。
陈的大军刚一全部登陆,就进入了伏击圈。朱元璋随即发起了进攻命令,徐达、常遇春等大将率军连番攻击,陈的军队仓皇之下根本无法抵挡,只得向战船奔去,不料几乎所有战船全部搁浅,无法行驶。就这样,陈友谅的无敌水军,生生被朱元璋回拖上岸,狠狠地打了一回合。
这一战,汉军损失两万余人,陈友谅败走江州,朱元璋则缴获不少战船,充实了水军。此一役,朱元璋大胜。
陈友谅本是一条被常遇春引来的狼,结果却被放牛娃朱元璋收拾了。如果常遇春改改杀降的毛病,或许双方的对峙会再持续上一段时间。不过对峙的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或许陈友谅会依托水军,仔细谋划,清除掉一切可能的障碍,然后一点一点地蚕食朱的地盘,直到完全消灭朱。然历史没有假设,这一个个看似巧合的事件,正构成了历史的全部。“巧合”之下,其实隐藏着历史人物的必然归宿。
刘基对陈友谅的评价很是准确:骄躁。杀降一事就能使其暴跳如雷,不经思索就匆忙开战;虽然兵力上占尽优势,但若遇对方背水一战,胜算又有多大?骄躁的性格使他没有仔细辨别康茂才反戈的真假,陈友谅的败走可谓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朱元璋或许应该庆幸常遇春过早地引来这条狼,毕竟事情的结果并不是太坏,起码这条狼给自己送来了真正的战船。但陈友谅毕竟是一代枭雄,怎可能就此偃旗息鼓。他在等待一个机会,而他并没有等太久。
老朱的呐喊:有锅,我早把你炖了
至元二十三年(1363年)二月,已经投降元朝的张士诚派兵攻打安丰。历来农民起义军投降统治者的并不少见,但张士诚起义动机明确,起义效果明显,手握重兵,割据一方,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投降。也许朱元璋说的对,张士诚这个人,没有远见。
就是这么个没有远见的人给朱元璋出了个难题——张派兵攻打的安丰地理位置很重要,算得上是应天的门户,如果安丰城被攻破,应天就岌岌可危了。再有就是朱元璋名义上顺从的皇帝韩林儿就在安丰。
当时的朱元璋心里自然是不愿意救韩林儿的——自己正干得风生水起,干吗要救回一个皇帝压着自己?可是,如果不救,应天危险不说,世人该怎么看待背信弃义、弃主于危难的朱元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可能会因你的强大而屈从于你,但人心呢?人心所向对一个国家的稳定来说至关重要,想要坐稳王位就更不可忽视。谁能问鼎天下还是未知数,朱元璋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招来乱臣贼子的骂名?
因此,朱元璋决定发兵。但在下达最终命令前,他还是找来刘基商量,但没想到,刘基毫不犹豫地反对出兵。“基曰:‘汉、吴伺隙,未可动也。'”(《明史》)现在陈友谅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应天,这个时候把军队调走,一旦陈友谅趁机发动攻击,那岂不是把应天拱手让了出去?再说,韩林儿对朱元璋称帝总归是个障碍,怎么能清除掉这个障碍是个大问题,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让韩林儿死在别人手里,何必要再去把这个麻烦找回来?于情于理,刘基都坚决反对发兵救援安丰。
可是朱元璋也是个固执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个想法就很难改变。不管刘基怎么阻拦,朱元璋还是固执地亲率大军,向着安丰出发了。
这正中陈友谅下怀。龙湾一役,让陈友谅重新认识了朱元璋,这个对手居然能以弱胜强,看来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陈友谅深知,朱元璋这个人,将会成为自己称王称霸道路上的最大阻碍;张士诚不可怕,从他投降一举就可看出,此人成不了大事;再说,元朝也已岌岌可危,灭亡只是时间问题。那么,陈友谅的对手只剩朱元璋一个,而且是唯一的一个。
当朱元璋率领大军到达安丰时,刘福通已被张士诚手下大将吕珍杀死,安丰早已被占领。吕珍一见朱军,就下令水路联营,以战舰占据河面,河岸边满栽树木,又用竹子扎成篱笆,在最外层挖掘出深沟。吕珍希望,这层层的阻隔能阻挡住朱元璋的脚步。
刚开始,这样的战略防守确实起到了作用,并且让朱元璋的左右军受创。可朱元璋不是凡人,暂时的失败并不能使他放弃,他派猛将常遇春带兵,不仅横扫吕珍的兵阵,还三战连捷。吕珍部溃不成军。
这个时候,庐州的左君弼派兵援助吕珍,正好赶上常遇春这个头号先锋。杀红了眼的常遇春越战越勇,又一举击败了左君弼的军队。左君弼救援不成反受牵连,只得和吕珍匆匆逃走。
这下,朱元璋算是救出了韩林儿。可把他安置在哪儿呢?放在应天,肯定不行,那是自己的地盘,怎么能让姓韩的坐享其成?无奈之下,朱元璋只得把韩林儿安置在滁州,依然尊奉韩为皇帝。
刘福通和韩林儿,一个战死,一个被救,这是朱元璋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如果韩林儿也能英勇战死,那他朱元璋正好躲掉了弑君的罪名,还能名正言顺地自立为王。可韩林儿福大命大,居然等到了朱元璋的救援。看来,通向王位的道路,对朱元璋来说,还有些坎坷。
救出了韩林儿,朱元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一口恶气吐不出来,此行不能无功而返。朱元璋想,是庐州的左君弼率军援助吕珍的,那好,就去攻打庐州。庐州是通往张士诚势力范围的必经之路,攻下庐州,势必会成为以后与张士诚作战的绝佳据点。
朱元璋立即下令,命徐达等人移师,进攻庐州。不料想,此举却成了朱元璋最大的战略错误。
徐达等人率兵来到庐州,才意识到想要攻下这座城池有多困难。张士诚自然知道庐州的重要性,因此不可能不派重兵把守,再加上此城城墙坚固,想要攻下谈何容易。左君弼虽然败走庐州,可守城之军兵强马壮,养精蓄锐,严阵以待。反观朱军,刚刚经历一场鏖战,士兵疲惫不堪,又一路奔驰而来攻打人家的军事重地,实在是有心无力。
无奈君命不可违,徐达只能克服一切困难,拼力攻击。左君弼仗着庐州城城墙高耸,易守难攻,和徐达展开了拉锯战。结果这一仗,徐达打了整整三个月也没有打完。张士诚似乎特别擅长防御,当年脱脱也曾围了高邮三个月,结果被皇帝一张圣旨召了回去,使张活了下来。现在,城外的人换成了徐达,张士诚的部下也坚持了三个月。而且这一次,城里的人要比城外的人更有把握。
如果张士诚没有投降元朝,那么朱元璋面对的将是一个非常擅长守御的敌人。兵贵神速,一鼓作气的道理会打仗的人都懂,一旦碰上张士诚这么一个有耐力的人,朱元璋实在不能保证自己的军队能像敌军一样坚挺到底。好在命运偏爱朱元璋,把张士诚放在了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位置,即使后来张又恢复了自己的国号,但这样反复无常、没有雄心壮志的人,早已不配争夺天下了。
就在徐达的大军和左君弼在庐州斗得热火朝天之际,一个消息大大地刺激了朱元璋:元军趁朱军不备,发起攻势从朱元璋手里抢走了安丰。不仅庐州久攻不下,安丰这只煮熟了的鸭子竟又飞走了,自己还多了个累赘皇帝,朱元璋这一次,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他悔恨不已,一悔不听刘基劝告,二悔攻下安丰后不派重兵把守,三悔不及时打道回府,四悔贸然作了攻打庐州的决定。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朱元璋的麻烦可能只有韩林儿一个,这一次真的是一无所获,还白白损失了兵力。
历史是公平的,它不会改变自己的运行轨迹来弥补谁的错误,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张士诚是这样,陈友谅是这样,朱元璋也不例外;它为所有人一一列出未来的可能性,让他们自己思考,任他们自己挑选——历史无声地完成了主次排序,也决定了谁王谁寇。
它让每个人都能看清自己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也让这些人按照自己选择的方向走下去,不加阻拦,但它一定会让所有人都获得他们应该获得的,丝毫不减。看起来,那些王侯将相似乎颇得上天的眷顾,但其实,早在他们下定决心的一刹那,就已经有一个结果在等待着他们,历史只不过是逐渐靠近那个结果,如此而已。
就在朱元璋懊悔不已的时候,另一边的陈友谅也是焦头烂额:安丰本来是制衡朱元璋的一步棋,不料这步棋的后手陈友谅却下得不妙。
让敌我双方的热血都飞一会
无边的战火烧红了城墙,也烧红了陈友谅的眼睛。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个看似唾手可得的洪都城,怎么会变成了一颗拔不下来的钉子?
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四月,陈友谅率领六十万大军,驾驶着他的无敌战舰,直奔洪都。龙湾一战,让陈友谅愈发重视水军的训练,为此,他还造出了一种可怕的船:“大作舟舰,高数丈,饰以丹漆,上下三级,级置走马棚,下设板房为蔽,置橹数十其中,上下人语不相闻。橹箱皆裹以铁,自谓必胜。”(《明史纪事本末》)
这种船有几丈高,整个船的外面还包上了铁皮。如果把它开到城墙边上,士兵们都可以从甲板搭短梯直上城墙。它上下分为三层,每一层的甲板都能跑马;层与层之间以木板隔开,起到了隔音的效果。就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陈友谅的战舰也不可小觑,更何况在当时:这根本就是一个钢铁怪物。这一次,陈友谅几乎倾巢而出,小小的洪都能顶住吗?
洪都的守卫者是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虽说是侄子,朱元璋却对他视如己出。可惜,朱文正的口碑一向不好,二世祖的毛病他几乎样样不落。刚到洪都,这位公子爷的劣迹就一天一更新,不是饮酒作乐,就是流连烟花之地,居然还谱了曲子,让下人们去排演,却撒手不管布置城防的事,下属们无不焦急万分。
朱文正的行径不仅在洪都城内人尽皆知,连城外的人也听说了他的轶事,这当中就包括陈友谅。
本来陈友谅攻打洪都,目的在于以洪都作为基地,进攻应天。洪都位于鄱阳湖畔,水路便捷,对于陈友谅的水军来说,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停泊之地。再加上洪都距离应天很近,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水上要塞。而此时洪都守将朱文正的所作所为,大大增长了陈友谅拿下洪都的信心——朱元璋派此人来守城,实在是要将洪都拱手相让。
被兴奋冲昏头脑的陈友谅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敌人不是别人,是朱元璋——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他不会做任何无益的事;洪都地位之重要,并不是只有陈友谅知道,朱元璋也清楚得很。所以,朱怎么会派一个无能之辈来驻守这个如此重要的城池?陈友谅的一时忘形,让后来的他后悔不已。
感到害怕的似乎应该是朱文正:他的守军只有区区四万人,面对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想要守城谈何容易,以一当十,以一当百那是小说家的笔触。况且他朱文正的这四万人又不全是冲锋队,他们还有一座城要守,还有城中的百姓要守——这一仗,注定将艰苦绝伦。
朱文正站在城楼上查看敌情,他看到的,是巨大的战舰占满水面,几乎没有缝隙;几十万大军将洪都围得水泄不通,连风都吹不过来。不敢想象,这六十万人涌进洪都城,会是个什么下场。在朱文正身后站着他的部下,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男儿,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们能在最短时间内将恐惧转化为斗志,并爆发出来。
朱文正知道,自己平日的所作所为,早已让这些人对自己嗤之以鼻,他们根本不信任自己。对将领的不信任,是作战的大忌,这样的军队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可如今,他们在一条船上,无论喜欢与否,都将同生共死。此时的朱文正,一改平日玩世不恭的态度,严肃地召开了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军事会议。他仔细分析了当下的情况,并对如何防守进行了详尽的安排。“诸将分门拒守,邓愈守抚州门,赵德胜守宫步、士步、桥步三门,薛显守章江、新城二门,牛海龙等守琉璃、澹台二门,文正居中节制,自将精锐二千,往来策应。”
一个洪都,守军只有四万,城门却居然有八个。细算下来,每个城门只能分配到五千兵力:一旦陈友谅同时从八个城门发起攻击,那就是五千人抵挡七万五千人的进攻;如果陈友谅只选择几个城门进攻,一个不成就再换一个,这种消耗战,也许陈友谅耗得起,可朱文正耗不起。在这种悬殊的态势下,难以想象朱文正是怎么安排兵力的——安排完毕后居然还多出两千人做策应。仅这排兵布阵的本事,朱文正就不可小觑。
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四月二十四日,洪都保卫战打响。
陈友谅首先选择进攻抚州门。守抚州门的将领是邓愈,一个极其厉害的人。他命兵士们从城墙上往下扔石头,利用高度的优势来抵挡敌人的进攻。陈友谅的汉军手持竹盾,冒石前进。虽然竹子做的盾牌无法和飞石抗衡,但陈友谅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一点点劣势阻挡不了他;飞石阵再厉害,也抵挡不住如潮水般的敌军。汉军军士手持利剑,攻打城门,居然把城墙砍坏了二十多丈。这哪里是城墙,简直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当初修建城墙的工匠们,如果知道有一天洪都的城墙居然让人用刀砍开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陈友谅还没来得及为打破城墙而高兴,就听见枪声大作。邓愈居然临危不乱,指挥手下用火铳向敌人射击。虽然元末还处于冷兵器时期,但火铳这样的热兵器并不鲜见,而且在经历过几代的改进,已经相当先进,杀伤力不可小看。
不过,这样的东西,陈友谅的军中并没有配备。汉军一看这发出火光的家伙,立刻慌了,看着大开的城墙,却连一步也不敢再前进。利用这短暂的时间,邓愈派人用木头搭起了临时的防御工事,汉军随即开始争夺木栅。这时,朱文正率兵赶到,守卫其他城门的牛海龙等人也带兵来援。朱文正一边命令诸将死战,一边派人修筑城墙,一个晚上便全部完工。在邓愈与朱文正的抵抗下,抚州门保住,陈友谅不得不另做打算。
抚州门虽然保住了,可朱文正的损失也相当惨重:李继先、牛海龙、赵国旺、许、朱潜、程国胜等大将皆战死,朱文正自己也受了伤。
五月,陈友谅重新集结队伍,进攻新城门。没想到,守卫新城门的薛显突然自己率兵冲了出来,横冲直撞了一阵,又退了回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居然让汉军不敢再攻打新城门。
眼看到了六月,两军僵持一月有余,陈友谅失去了耐心,想从水路发起攻击。可没想到朱文正让军士用长矛透过木栅直刺敌军,汉军用手抓住长矛,一时之间难解难分。朱文正又命手下将长矛加热,汉军士兵不假思索用手去抓,结果肉都被烫熟了。看来,水路也不能考虑了。
朱、陈二人就这么一个城里、一个城外地对峙着。朱文正虽然凭借自己的军事天才和勇猛过人的胆量支撑了洪都将近两个月,但面对是自己十数倍的敌人,洪都被破只是时间问题。于是,朱文正派张子明去找朱元璋求救。
张子明昼伏夜行,赶到朱元璋面前。张子明这个人很聪明,史料记载,他是这么求援的:“友谅兵虽盛,战死亦不少。今江水日涸,巨舰将不利,又师久粮乏,援兵至,可必破也。”朱元璋听了很是高兴,就让张子明带话给朱文正,让他再坚守一个月,自己一定会带兵前去支援。
一个月,朱文正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快到极限了,再坚持一个月,恐怕到时朱元璋不用去洪都,直接和陈友谅开战就行了。
张子明带着朱元璋的意思又赶回洪都,不料被陈友谅拦截。陈劝他投降,让他说服朱文正放弃抵抗。张子明答应了,不料当他来到洪都城下,却对着城墙上的将士大声疾呼:“主上令诸公坚守,大军且至矣。”(《明史纪事本末》)陈友谅大怒,当即杀掉了张子明。
朱文正听到了张子明用命换回的口信,更加拼命地守住城池,等待救援,而陈友谅则彻底崩溃了。
洪都一战,朱文正用区区四万人,牵制住陈友谅六十万大军长达三月之久,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表面上看,朱文正确实不是一个好人,种种恶习他一样不少。可他用自己过人的战略眼光和惊人的军事素养,让一个小小的洪都成为了陈友谅的噩梦。
面对众人怀疑的眼光,面对手下大将身死沙场,面对敌人的掣肘,面对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死的张子明,朱文正不能心软,也不能动摇。因为,软弱的好人救不了任何人。无论如何,他必须坚持,坚持到最后一刻。
能存活于乱世的人,必有过人之处。单凭放浪不羁就抹杀了朱文正的功绩,是对他的不公。一个德行为寻常人所不齿的花花公子,能于千万军中坚守阵地、不屈不挠,谁能说朱文正不是英雄?
没有定数的赌局
大帐内,灯影晃动,光线很是昏暗。摇曳的烛光照耀着大将们的脸庞,每张脸上都写满了坚毅、果敢与自信。他们面前,静静地坐着朱元璋。就是这个人,带领众人走到了这一步。这个人,将带领他们走向更大的荣耀。
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六月,朱文正还苦苦地在洪都抵挡陈友谅的进攻时,朱元璋集结了部队。他命徐达、常遇春等人从庐州带兵回转,率领大军二十万全力开赴洪都。陈友谅虽然在洪都之战后兵力有所损失,但仍强于朱元璋。更何况,洪都还有陈友谅一直引以为傲的无敌舰队在等着他。力量悬殊,人所共知。但既然已经决定了正面冲突,就没有回头路,只能前进。
刘基也随大军一道出发了。朱元璋因没有听取刘的意见,执意出兵安丰,险些酿成大祸,幸好朱文正死守洪都,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虽然如此,刘基却并没有因此失去对朱元璋的信心。他知道,这个人,势必会做出一番大事,也只有这个人,才值得他放弃隐居田园的自在生活,回到这纷繁复杂的人间。虽然一时失误可能会使英雄气短,但既然历史选择了这个人,给了他争夺天下的机会,那他就一定有常人所不及的地方。刘基能看懂星象,也能看透人心:朱元璋的内心无比强大,这将会是他在历史的舞台上继续表演下去的最大资本。
此时的朱元璋,也在回想着从起义以来发生过的事情。如果当年接到汤和来信的自己,只是读上一读就随手扔掉,并不多想,那也许现在还在皇觉寺里当着身份低下的和尚,受人欺负,时不时还要出门乞讨。又或者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守着几亩薄田,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还可能会饱受官府压榨,却有苦无处诉,只能长叹一声,命运不公。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朱元璋给自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投身轰轰烈烈的起义中。他不是池中物。元末浩荡的风云,对一些人来说是浩劫,是炼狱,但对朱元璋来说,却是他化身为龙的契机。他牢牢地抓住了机会,从此走上了一条没有安逸只有惊险、没有享受只有不断战斗的道路。这条道路上,有很多人并肩而行,会有人陆续加入,也会有人陆续离开。然而能走到的终点,只有一个;而终点,就是天下。
离开郭子兴,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发展;摆脱韩林儿,则是为了称王天下。朱元璋并不是独自一人,他有不弃不离的妻子、赤胆忠心的部下,还有千千万万追随他的热血男儿;朱元璋也是孤独的,古今帝王者,都是孤独的,他们既然选择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就要毫无怨言地承受所有的一切,包括“九五之尊”,也包括“孤家寡人”。
朱文正在洪都坚守八十五天后,终于盼到了叔叔朱元璋亲率的二十万大军。陈友谅立刻放弃洪都,调转势头,向最后的战场鄱阳湖开去。决战,即将拉开序幕。
朱元璋则率军从松门进入鄱阳湖,分派军队守住泾江口和南湖嘴,彻底封住了陈友谅退军的去路。既然要战,那就一战到底;封掉敌人退路的同时,也是把自己的退路断了。鄱阳湖终将成为一个人的领奖台,另一个人的墓葬场。
开战前夕,朱元璋召集将领。他对这些身经百战的人,做了最后一次战前动员:“两军相斗勇者胜,陈友谅久围洪都,今闻我师至,而退兵迎战,其势必死斗。诸公当尽力,有进无退,剪灭此虏,正在今日!”(《明实录·太祖实录》)
两军对垒,凭的不仅是谋略和军法,有时候,内心是否强大,勇气是否充沛,将决定整个局势的走向。
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七月二十日,朱元璋与陈友谅的军队在康郎山相遇。两军之间,是平静的鄱阳湖,但这平静还能维持多久,谁都不清楚。所有人心中都明白,明日,鄱阳湖上,将卷起惊天的巨浪,接受一次血与火的洗礼。
大战前夜,陈友谅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思绪万千。对他来说,和朱元璋没有实质性的争斗索然无味,他要的是彻底的一战。陈友谅看不起朱元璋:仅凭几条渔船就想和自己抗衡,简直是痴心妄想。但他又不得不重视朱元璋:洪都一战给他的打击太大——他不明白,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朱文正用近乎自杀的方式抵挡了自己三个月;他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让张子明一个弱书生不畏生死;他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让那么多的人背叛了自己,投向了朱元璋;他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让看似弱小的朱元璋能与自己抗衡,且最终赢得了决战入场券。他想知道,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在这样一个乱世,谁的力量强,谁就是天下的王!这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不对么?
强者为王,这个道理当然对。但陈友谅太偏执,他以为强大就是兵多,就是船坚,甚至就是心狠手辣。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强者,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明白要获得就必须有付出,所以他们对敌人决不手软,对子民绝不压榨——他们明白天下最难获得的是人心:所谓强者打天下的过程,正是收获人心的过程。
陈友谅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了一己私利,他杀掉了昔日的上级,杀掉了称兄道弟的同胞,杀掉了所有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一直杀到自己身边竟没有一个人忠心,只有畏惧和鄙夷。这样的军队,在利益面前只能相互利用;一旦有所变故,瞬间分崩离析。陈友谅不明白朱元璋的资本是什么,是因为他看不到这种资本的价值,甚至亲手将其砍杀殆尽——这资本,叫做人心。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的陈、朱关心的却是同一个问题:鄱阳湖之战,将成为他们生命中最大的赌局。他们将自己几乎全部的身家都压在了赌桌上,机会只有一次:赢了,就能获得天下;输了,就将万劫不复。朱元璋不可能会给陈友谅一条生路,陈友谅亦不会给朱元璋这个机会。一旦开局,就没有退路,谁输谁赢,一切,就在明天。
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七月二十一日,鄱阳湖之战打响。
当朱元璋的军队靠近陈友谅的舰队时,朱元璋才意识到军中一切的想象都太过拘谨了:陈友谅的战船之大,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范围,这不是一支水军,这是一群怪物。恐怕朱麾下的战船还没开到敌军船下,就已被对方战船带起的水浪掀翻了。就算能侥幸靠近敌船,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敌船上包裹的铁甲将抵挡住一切箭矢的攻击。这不是打仗,是送死。
但朱元璋并没有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他仔细分析了局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朱元璋告诉自己的部下:“彼巨舟,首尾连,接不利进退,可破也。”(《明实录·太祖实录》)陈友谅的船虽然大,但大有大的缺点,那就是行动不灵活。朱元璋的军船虽然小,但在水面上能随机应变,机动性强,所以,破敌还是有希望的。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明白,执行起来太困难。谁来当这个先锋?如果得手还好,可一旦有个闪失,就是有去无回。首战不利,这个罪名,任谁也担当不起。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时,一个人站了出来——徐达,自愿担任先锋。
战场是一个能成就人一生荣耀的地方,也是一个埋葬很多人理想与生命的地方。并不是所有的人在面对鲜血时都能被激发出斗志;相反,很多人直面生死时,会胆怯后退。而这时,能勇往直前的人,才是真的勇士。徐达表现出了他的勇敢,而且,是建立在深思熟虑上的勇敢。
鄱阳湖只有血色,没有浪漫
冲天的火,映红了人们的眼睛,映红了鄱阳湖的水面,映红了无尽的天际。从此,水天一色,赤如鲜血。
徐达站在船头,望着身后跟随而来的船只:这是他的先锋队,也是敢死队。和陈友谅的巨舰相比,徐达带领的这些船小得就像蚂蚁,毫无威力可言。但徐达相信自己——他相信,凭借自己对陈友谅的了解以及对敌我双方情况的分析,他已经找到了克敌的良方。只要依计行事,定能旗开得胜。
此时的鄱阳湖,微风徐徐,波光粼粼,正是一派湖光山色。可徐达无心观赏,他命令所有船只加强戒备,全速前进。目标:无敌舰队。
当徐达的船队出现在陈友谅战舰身前时,汉军竟然一时之间被震惊得毫无反应。他们万没想到,如此弱小的朱元璋水军竟然敢首先发起进攻。就在他们恍神的一瞬,徐达命令舰队分为十一支小队,从不同方向进攻敌军的战舰。
在出发前,朱元璋已为这次冲击作好了安排。他命令所有的船上按顺序排好火器和弓弩,当靠近敌船后,先向船上发射火枪,然后发射弩箭,最后攀上敌船,和敌人短兵相接。陈友谅的船,最大的优点是大,最大的缺点也是大,面对来自不同方向的进攻,它必然会顾此失彼,躲闪不及。哪怕是一点点的迟缓,也能成为徐达抢占敌船的绝好时机。
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而徐达,则是最完美的执行者。
在战斗中,徐达一直身先士卒。士兵们无论何时看向徐达的旗舰,都能看到他们的将军挺立在船头,如雕塑般丝毫不惧。这一来,所有人的斗志都被激发出来,没有人退缩,亦没有人胆怯。将军于刀光剑影中一马当先,吾等又有何惧!
古来将者,或是运筹帷幄的儒将,或是冲锋陷阵的猛将;文、武相交,均有所长,亦各有所短。儒将或短于孱弱,猛将或失于莽撞。真正的名将,须是此二者的完美结合体,既要能在千里之外谋划指挥战局,又要随时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古时将军元帅很多,但能成为名将的却是屈指可数。而徐达,就是一代名将。纵观他的一生,丝毫不愧对“名将”二字。
当陈友谅的巨舰在徐达的团团包围下显得手足无措时,徐达看准时机,一举攻上甲板。“达身先诸将,击败其前锋,杀千五百人,获一巨舟而还,军声大振。”(《明实录·太祖实录》)这次冲锋,不仅没有过多折损,反而杀敌过千,俘获巨舰。徐达这一仗,打得着实漂亮。
陈友谅也不是泛泛之辈,他立刻洞悉了徐达的意图,马上命令其他战舰合力围剿徐达的船队。徐达立刻带兵回撤,陈友谅毫不放松,加紧追赶。不料,等待他的,又是一记重击。
徐达带人撤回后,大将俞通海立刻命人集中所有火力,乘着风势,猛烈攻击陈友谅的先头部队。一时之间,炮声震耳欲聋,战火随风越烧越旺,陈友谅的舰队一下毁掉二十余艘,损失惨重。
陈友谅马上改变作战计划。他利用自己船只高大的优势,逐渐逼近,并居高临下发射弩箭和火把,一时之间,朱元璋的船队遭了殃,徐达所在旗舰亦被火点燃,只得边扑火边指挥战斗。徐达真可谓不世出的名将,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在船只被火焚烧的情况下,依然坚守阵地,拼力死战。一直坚持到朱元璋派兵前来援助,方暂时逼退敌人。
这样一来,双方皆有折损,都不敢贸然发动进攻。一时之间,鄱阳湖恢复了平静。两军陷入对峙。
不料,一个人的行动,打破了僵局。而这次行动,差点要了朱元璋的命。
陈友谅是一个心狠手辣、疑心重重的人,但却有一个唯一信任的朋友。在陈友谅的一生中,即使在最为难的时刻,他也对这个人深信不疑;而这个人,对陈友谅可谓是肝胆相照,不离不弃。他,就是骁将张定边。
就在陈友谅和朱元璋两两对峙时,张定边率领一支小队突然从军中冲出,直奔朱元璋的旗舰。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是一次毫无征兆的突击,连陈友谅这边都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朱元璋的部队更是没有一点反应,以至于有那么一刻,张定边如入无人之境,竟没有人来阻拦。当发现张定边的小队对周围的战船不理不睬,只一心奔向朱元璋的旗舰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
张定边这个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猛将。和徐达相比,张的军事才能毫不逊色,而且为人更为勇猛,可谓文武双全。他一生始终忠于陈友谅,从没有过一刻背叛。也难怪陈友谅对他没有丝毫怀疑,只有绝对的信任。
站在船上,张定边看着越来越近的朱元璋,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取下朱元璋的首级,结束这场战斗。也许是太过恐惧焦急,朱元璋的旗舰在转舵躲避时竟然搁浅,动弹不得。看着张定边的船飞驰而来,朱元璋难道只有等死?危险,在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生死一线,一个人给朱元璋带来了一线生机。“牙将韩成进曰:‘古人杀身以成仁,臣不敢爱其死。’乃服上冠袍,对敌自投水中。”(《明史纪事本末》)在危急时刻,韩成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朱元璋的生机。古人死义,亦死忠,而忠义两全者,韩成可当之。
韩成的牺牲果然蒙骗过了张定边。一时之间,张定边的攻势慢了下来。就在这时,常遇春的一支羽箭破空而过,正射中张定边。无奈,张定边只好撤退。而这时,朱元璋的援兵来到,奋力追赶张定边。张定边身负重伤,边打边撤离朱元璋的水军。
这一天,终于结束了。徐达打击了陈友谅的无敌战舰,张定边差点要了朱元璋的命。这两员猛将,在属于他们的舞台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二天,当陈友谅的舰队再次出现时,朱元璋又一次目瞪口呆。陈友谅把所有的战舰都连在了一起,就像绵延的群山。这种压迫感,让朱元璋几乎无法呼吸。同样感到恐惧的还有朱元璋的士兵们,在这样的舰队面前,他们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有人开始后退逃跑,朱元璋持剑斩杀了十几个逃跑的队长,却依然控制不住这种局势。
这时,大将郭兴献策:“非人不用命,舟大小不敌也。臣以为非火攻不可。”(《明史纪事本末》)朱元璋采纳了他的意见,命死士驾驶装满火药和稻草的船只,乘着东北风,向敌军奔去。等到了敌军船下,所有的死士将燃烧的火把、火药投向敌船。陈友谅的船因为连在一起,一船失火,遍及其余。熊熊的大火染红了湖水,映红了苍穹。风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
又是一次火烧赤壁。鄱阳湖,终成人间炼狱。有时我们不得不承认,历史的重复是有它的必然性的。虽然我们常说要以史为鉴,但当真的面对相似情形时,又有几人能做到不重蹈覆辙?
终于,陈友谅按捺不住了,他要使出他的撒手锏。
经过几天的观察,陈友谅发现,朱元璋的旗舰被涂成了白色。于是,他命令手下,当再次开战时,不管其他,目标只有一个,朱元璋的白色旗舰!杀掉朱元璋,就可以把一切结束了。
而当陈友谅再次站在船头观察敌情时,他绝望了:所有的船都被刷成了白色!朱元璋在哪里,谁能告诉他?
而后的局势,就简单多了。朱元璋再次上演了围攻的好戏,既然优势在于灵活,就把这种优势发挥到底。
陈友谅被打得疲惫不堪,他甚至不知道朱元璋是在哪里发出的指令。这一次,可能是真的败了。
陈友谅集结残部,想要退向保鞋山。可是,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敌人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败了,就是死期。此时的朱元璋,断绝了陈友谅所有的退路,并不断发信挑衅,以至于陈友谅大怒,杀掉了所有的俘虏;而朱元璋听闻,立刻放掉了自己这边的俘虏,并给予药和钱。陈友谅彻底失掉了人心。
终于,陈友谅受不了了,决定冒死突围。朱元璋派船追击,冲散了陈友谅的水军。就在双方激战、难解难分之时,极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陈友谅在船上指挥时,一支流箭射来,穿透了他的头颅。一代枭雄,就此陨灭。
结束了。是不是有点简单,有点突兀?这就是战争,谁也无法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又能料到,百战不死的陈友谅,最后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一股力量在保护着那些走到最后的人。是天意,还是运气?没人说得清。
陈友谅死了,张定边却把对朋友的忠义保持到了最后。他拼死将陈友谅的尸体和陈的儿子陈理带出重围,并拥立陈理为帝。只可惜,陈理这个皇帝没做多久,朱元璋就兵临城下。无奈,张定边只好带着陈理投降。从此,汉国不复存在,陈友谅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在战争中,无论你是名将还是枭雄,死亡面前人人平等。陈友谅的为人或许遭人诟病,但他始终是元末起义浪潮中的弄潮儿。有人生如此,足矣。
至此,朱元璋除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他在与元朝政府决战之前的最后一个障碍——张士诚,他们的对决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