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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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神秘人

文子又忘了把烟熄灭。烟已经燃了很长时间,眼看就要烧到她的手指。可是文子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手里的卡片上,丝毫也没有移开的意思。

“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我身上不能沾上任何气味。”文子看得太入神,等李远把门关紧了,她才发现李远的存在。

文子被吓了一跳。这一吓也让手指被灼痛的感觉传遍了全身。文子赶紧熄灭了烟头。

李远放下背包,把大衣递给文子:“我认识的你的时候,你好像还不会抽烟。”他轻轻地责备着文子。

文子怔了一下,接过衣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这个衣架是他们刚结婚时,两人一起去买的。文子偷偷把手探进李远的大衣兜里,没有说话。这次,大衣兜里什么都没有。

“我忘了做饭,咱们出去吃吧?”这是李远进门以来,文子说的第一句话。

客厅里的李远,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他说:“现在做吧,我还有点事,不能耽误太长时间。”虽然是对文子说话,但是他都没抬起头看文子一眼。

文子盯着李远的后脑勺,问道:“有进展了?”结婚以来,这句话出现太多次,连她自己都快麻木了。

“嗯,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所以我今天可能会很忙,就煮碗面吧。”李远说着,终于抬起头用余光扫了文子一眼。

因为这一眼,文子笑了。她甜甜地回答:“好。”

对于文子来说,只要李远还愿意扫她一眼,她就心满意足了。

文子煮好了面,端到红色的餐桌上。通体红色的餐桌刺得文子心里生疼,像炖着一锅烧干了的汤。她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家里的一切都让她害怕。红色的餐桌,红色的门,红色的地板。甚至连床单都按照李远的要求换成红色的。因为李远说,他每天都要面对单调的白色,而且至少十几个小时,所以他希望家里的颜色强烈一点。但是他忘了,文子曾经的工作就是要面对鲜红,血的鲜红。

那时候,文子以为过了新婚,就可以把家具换成她喜欢的。可是她没料到,现在的她没资格提任何要求。她只能靠回忆来过日子。回忆7年前,为了结婚和李远逛街购物的欢乐时光。就靠着记忆里的几个小时,文子填补了空虚7年的房子和自己。

长方形餐桌的两端,坐着李远和文子。在他们之间,除了一锅面条没有任何联系。20分钟的晚饭,发生的事情只有:一只苍蝇飞过去;文子添了一碗汤;李远盛了一碗面。除此之外,他们就像生活在两个空间一样,没有语言交流,没有肢体接触,没有互通眼神。

那只飞过去的苍蝇,也习惯了这种环境。从祖上开始,它的家族就在这里畅行无阻。没有人会拍死它们,没有杂音叨扰它们的安静。屋子里的两个人,对它们来说只是两块肉。这两块肉偶尔会说话,偶尔会走动,但都是冰冷的。

晚饭过后,文子趁着李远在书房工作,偷偷查看了李远的手机,通话记录里果然有那个号码。可是文子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通话时间只有短短一两秒。她更想不通的是令她熟悉的感觉。和李远一样,无论是电话号码还是那张卡片,文子都很熟悉。但是,她也想不起来是不是认识这样一个人。

文子已经做了7年全职太太,但是多年的工作经验仍使她保有相当高的侦查能力,她曾经是一名警察。文子坚信,这个人她一定认识,说不定关系还很密切。把手机放回去,文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是名牌警官大学毕业的金牌侦查员,竟然在结婚以后面对人生中最难侦破的难题。原本她还以为,可以安稳地享受幸福生活。谁知道,婚姻才是苦难真正的开始。

推开半掩着的门,文子看着李远。李远正出神地看着窗外。文子的神情渐渐暗淡。每次李远说有事要忙,都是这样躲在书房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他宁愿看着窗户上的灰,也不愿意看我。”

文子真想回到警察的身份,像调查受害者的尸体一样,打开李远的腹腔,看看他的内脏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或者,她可以像审讯犯人一样,把他的秘密都挖出来。但是文子7年前就辞职了。她现在只有一个身份——李远的妻子。而李远也不是尸体,更不是犯人,容不得她拿着验尸器械,划开他的肠子。

文子太累了。她绞尽脑汁想着,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往哪个方面去想。她累了,累到筋脉勒紧她全身的骨骼。突然,她全身一松,走进了储藏室。

“也许该正式找韩月谈谈了。或者应该先找吴博?”

储藏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在这里,也有文子的秘密。

吴博光着身子,从浴室里走出来。床上的韩月穿着吴博的衬衫,手脚比画着像是在跳舞。她的头发还没有干,身上的水滴沿着她的脚踝滑过膝盖。突然她猛地一踢,水滴纷纷被抛出,洒在吴博的脸上。

“哈哈哈。”

韩月笑着,翻腾着两条腿滚到床沿上。吴博把毛巾轻轻甩出去,拍打韩月的屁股。他也跟着韩月一起笑着。这样的韩月在吴博眼里又性感又可爱。也因为这样,吴博时刻忘不了:外面的酒再甜,也比不了自家的醇香。

“宝贝,客厅里那一箱东西是什么?我差点被绊倒。”吴博坐在床边,亲昵地摸着韩月粉红的小脸。

韩月“噌”的一下蹿起来跑向客厅,还差点撞上吴博的鼻子。吴博又笑了,冒失若放在韩月身上,也不失为一种可爱。他正摸着鼻子,突然一个大相框被塞到眼前,又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挺起胸脯,吴博才看清相框中的李远。他说:“是哥的东西?”说着,他把相框从韩月手里接过来。韩月顺势躺进吴博的怀里。

“嗯!我今天把书房彻底收拾了一遍!本来要扔掉,可是爸不让!”嘟着小嘴的韩月愤愤地说,一边说,还一边把袖子拧成一团。

放下相框,吴博抓住韩月的手,说:“哥怎么惹着你了?看把你气的。”他越说,韩月越生气。韩月越生气,他越觉得可爱。

韩月搂着吴博的脖子,俩人脸贴脸蹭着鼻子。这是她最爱的亲密动作。突然,她咬住吴博的鼻子恶狠狠地说:“我气的是你和你爸!”

轻轻拉开绕在脖子上的手,吴博知道无休止的唠叨又要开始了。

“凭什么远哥一来,家里就做好吃的啊!我都来了这么久了,除了第一次到你们家,还有我过生日,谁给我准备过那么丰盛的晚餐?”

“家里最大的屋子被他占着,最舒服的被子也是捡他剩下的。”

“还有,上次远哥病了,爸竟然让你去伺候。他自己没老婆啊?”

“前几天爸让我陪他逛街,我还以为要给我买东西,结果是让我给远哥挑领带。”

“喂喂喂!你听没听见啊?你那条领带是我给你买的!我自己给你买的!”

见自己委屈的抱怨没有得到回应,韩月抄起淡粉色的枕头砸向吴博。吴博无奈地笑笑,捋了捋半干的头发说:“哥在这儿住了十几年,这就跟他自己的家一样。而且他一年才来几次?现在他的房间不是给你放电脑了吗?你看看咱们屋里,哪样东西不是按照你的要求买的?”

韩月抱着枕头,终于安静了一会儿。想想也是,玫瑰暗花的壁纸,带有纱帐的公主床,纯白色的钢琴漆地板,还有纯木质的休闲桌和精致的梳妆台,每一样都是韩月精心挑选的,每一样吴家父子也都没啰唆,干脆地付了钱。想起收银小姐错愕的眼神,满足感瞬间洋溢在韩月心里。

“那也不能对他比对我们还好啊……”虽然火气消了一大半,但韩月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吴博没有说话。他看着身边的相框,轻轻地摸着相框中的李远。

“韩月知道得太少了,难怪她会抱怨。”

夜晚过得很快,天上的星星逐渐变淡了。李远整夜瞪着那些星星。他的脑袋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乱。

天亮了,星星已经消失了,李远的疑惑却依然还在。他真想找到一条线索,把它们全部连在一起。或者干脆彻底消失,像星星一样。但是他忘了,等下一个夜晚到来时,星星又会出现。就像他早晚要知道那个凶手是谁,那个神秘女人是谁一样。

在同一个屋子里,两个形同陌路的人在各自的私人空间里窝了一夜。但是现在,他们必须在一起。今天他们和吴氏夫妻有约。

当李远和文子走进星巴克时,吴博和韩月早就坐在靠窗的大桌子旁了。韩月满脸笑容地靠着吴博,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提到韩月,文子总有些不适应。吴博和李远亲如兄弟,李远的母亲去世以后,吴博的父亲收养了李远。其实在李远搬到吴家以前,吴爸爸就对李远很好。他们也是邻居。吴爸爸甚至花大笔钱把李远送出国,而只让吴博读普通大学。对此吴博也欣然接受,毫无怨言。可见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了。既然这两个男人如此亲密,他们的妻子应该也很要好吧!其实并没有,韩月真正的闺蜜,是苏凌。她对苏凌知无不言,对文子却像隔着一层什么,淡淡的。

“远哥!文蕴!你们太慢了!我们俩都喝了两杯咖啡了。”韩月面向门口,最先发现了李远和文子。但是这声问候让文子很不舒服,它像针一样扎进文子的耳朵里。韩月和吴博结婚不到3年,她就把李远叫得这么亲切。而对自己,却一直“文蕴”、“文蕴”地喊着。

“一夜没睡有点累了,一杯摩卡。”李远直接坐到靠近窗户的位置上。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那是文子最爱的座位。

对于李远的粗心,文子早在几年前就习惯了,而且她满心想的还是那个神秘电话。但是现在,她心里像有片乌云散开一样。因为她确定,那个女人不是韩月。确定的过程,只需要李远点一杯咖啡。别忘了文子以前是干什么的。她注意到李远在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把目光放在韩月身上,也没有故意避开韩月的视线。看得出来,韩月在他眼里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特殊关系,而李远还能表现得这么自然,那他应该去角逐奥斯卡影帝。

可是,这个人不是韩月,那她究竟是谁?

“嫂子也一夜没睡吧?哥你别总想着你自己的事,多关心关心嫂子。”多情又体贴的吴博,一眼就看出文子的异常。文子很感激吴博的体贴。她感激地对吴博笑了笑。但是她马上注意到韩月嘟起的小嘴,连忙收住了笑容。

“昨晚没睡好吗?”被吴博一问李远才想起来,文子好像一夜都没从储藏室里出来。不过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免得文子婆婆妈妈地唠叨不停。现在他已经焦头烂额了,还是少些麻烦好。

“哥,昨天的治疗怎么样?”见李远简单问候以后就马上倒腾手指玩,显然不想听到文子的回答。吴博就懂事地转移了话题。这种默契只有一起长大的兄弟才会有。他看出李远的不安,就首先解决不安。其实1号每次结束治疗,吴博都会问问结果表示关心。

“嗯,苏清终于说话了。”李远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咖啡,开心地对吴博说。

“哎哟,大哥你干吗呢?我这身ASOBIO给你丢人了是吧?”吴博的手一滑,整杯浓稠的咖啡洒在韩月的身上。烫得韩月两脚直蹦跶,一边抖着脏了的衣服,一边喳喳嚷着。

文子眼睛一转,一把拉起韩月就往洗手间走。她想从韩月嘴里套出那个电话的主人。就算她失败了,也能借机和韩月亲近一下。

“哎!我的芝士蛋糕谁都不准碰!”韩月像只小鸭子一样跟在文子后面。都这会儿了,她还只想着她的芝士蛋糕。吴博无奈地摇摇头,担心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四个人的桌位只剩下两个人,聒噪的氛围瞬间变得隐秘。正好让这两个男人聊聊他们的私房话。比如,那个神秘的女人。

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之后,吴博把抻出去的脑袋收了回来。他换了一副戏谑的神情,挑着眉毛对李远说:“那个女人……”

“嗯?哦,每隔两三天就会打一通电话。”李远端起咖啡杯,不经意看了一眼窗外。其实吴博不问,他也会主动汇报。吴博这小子老毛病一点儿没改,一提起女人就激动。

“见了吗?”吴博露出轻佻的眼神。不用他说出来,那眉飞色舞的眼神足够展现他的想象力。

李远摇摇头,数着窗外飞驰过的路虎。是第7辆了。

吴博顺着李远的眼神看出去。一位母亲正给她的女儿拆糖果的包装。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原本兴奋的吴博,也开始失落了。

“过去的事……不值得追究了。”吴博靠在椅背上,一丝哀伤瞬间闪过他的眼睛。

“还白白浪费一个大美人为你朝思暮想的。这要是我,肯定马上就冲过去找她。”吴博的哀伤维持不了1分钟,玩世不恭的本性很快暴露出来。

没等来第8辆路虎车,李远倒被吴博逗乐了。这小子结婚都3年了,可是一旦看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还是要上去凑凑。看着挤眉弄眼的吴博,李远哭笑不得:“你真是不长记性。不怕你家韩月再哭着喊着要上吊了?”

上吊,是韩月的老把戏。她三不五时就要拎根绳子,泪眼迷蒙地说要一头撞死。让她上吊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抓到吴博搂着别的姑娘逛街,或者吴博没收了她的巧克力等等。至于一头撞死,如果她不拎着绳子撞墙,也显不出她的可爱来。

一个月前,韩月发现了吴博和某个女人的暧昧邮件。她就拎着水果刀满世界找安眠药,甚至还找到了李远家里。一大堆人连拉带劝都没用,好在及时出现了一个榴梿,拯救了韩月脆弱的生命。

这样的韩月其实很可爱,可是李远偏要揪着这件事不放。这是他唯一能够嘲笑吴博的机会。在吴家人面前,他必须是自卑的。因为他现在所拥有的,都来自吴家的施舍。

“那算什么,其实那姑娘和我还有联系。我正在帮她找些书看看,那可是个深闺寂寞的姑娘哦……”

吴博小心地注视着李远的表情,期待着李远能热烈回应。但是李远正在数过去的第10辆路虎……

洗手间里。文子调着水的温度,咖啡要用热水才能洗净。韩月则站在文子身后,探着头盯着大厅的方向。她还在担心她的芝士蛋糕。

“真讨厌,洗不洗得掉啊?”确认了蛋糕平安无事之后,韩月才把注意力转到身上的污渍上。她娇嗔着扯着衣服,委屈地嘟囔着。

“这有洗手液,时间不长应该洗得掉。”洗衣服对文子来说是小事。她的父母在她6岁时就离世了,所以她必须学会独立,别说洗衣服,做衣服她都能手到擒来。

长在蜜罐子里的韩月,并不懂得文子经历过的艰辛。她拖着衣角犹犹豫豫,几次要把衣服送进水流里,又几次缩了回来。

“这衣服不能水洗的,真麻烦!”嘟着小嘴的韩月急得直跺脚。她在犹豫究竟一块即将干掉的污渍,和标签上注明的不能水洗,哪个对衣服的伤害更大。顺便,她还想着那块芝士蛋糕。

试过水温,文子拽开韩月的手,直接把衣角送到水里。她口气生硬地说:“你要是不洗,那这件衣服就彻底不用要了。你难道不知道,干洗店里也是用水洗衣服的吗?”

韩月嘟着的嘴,变成了撇着的嘴。她没有装可爱,而是真的生气了。文子说话的方式太强势,让她很不满。

对于自己的急躁,文子也有所察觉。她赶紧转换态度。当负面情绪出现时,嫌疑人往往会有所保留,这是文子上学期间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她再次提醒自己,她面对的不是犯人。“要鼓励,要诱引”,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

“你这衣服挺好看的,是吴博给你买的吗?”文子一边把湿漉漉的衣服拉平,一边“诱引”韩月。夸奖受讯人,最能放松她的警惕,从而得到信任。对文子而言,套话比做家务更容易。果然,韩月马上就笑开了。

“他哪有这眼光啊,我自己挑的,他就花了点钱。”

韩月的骄傲溢于言表,文子决定乘胜追击。

“吴博对你真好,不像李远对我,最近他总是很忙。”

“他和我以前的男朋友比最多算个中等生。哎!远哥最近很忙吗?哦,对了,听说他的什么治疗有效果了?”

“嗯,而且电话也多了,还总到外面去。”

文子故意把主题说得很模糊。

“不是打错的电话吗?没听说远哥外出啊……”

韩月上钩了,文子决定趁热打铁。

“你肯定听吴博说的吧?呵呵,他还像以前一样,那么八卦。”

文子故意露出得意的神情,她要激起韩月的嫉妒心。而且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才不是呢,他最讨厌别人乱嚼舌根了,是……其实也没什么,没谁告诉我,我猜的。”

韩月差一点就说出来了,连她自己都吓一跳。同时,她加深了对文子的抗拒。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为什么文子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聊天呢?比起嫉妒的情绪,这种聊天模式更让韩月厌恶。她决定不管这身衣服了,她要赶快离开这里,免得发生更让自己恶心的事。

看着一脸冷漠的韩月,文子有些意外。她乖乖地跟在韩月身后,一起离开了洗手间。本来她以为,韩月的警觉性没那么高。现在看来,韩月一定和某个人达成了保密协议。而这个人,应该就是苏凌。那么,那个神秘的女人就是苏凌?

“真服了你了,不然我陪你去!”吴博不知道韩月她们已经在身后,还在针对那个神秘人喋喋不休。

韩月鼓着腮帮子,一脚踢在吴博的椅子上。一边抱着Prada的包挡住衣服,一边愤愤地说:“你们要去找谁啊?”

“没什么,跟哥聊清姨呢。”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丝毫没扰乱吴博的阵脚。他冲着李远眨眨眼,十分镇定地给韩月让出位子。

吴博口中的清姨就是1号。从前,她也有一个很清澈的名字——苏清。她也是吴家的邻居,其实比和李家还更亲近些。甚至,吴博曾以为有一天会叫苏清妈妈,当然他也是愿意的。

一听和1号有关,韩月的情绪马上被转移。她大口吃着芝士蛋糕,用粘满奶油的嘴对李远说:“对了,远哥你刚才说什么进展?我都没听到。”

一旁的文子哭笑不得。韩月竟然这么笨,连吴博这么明显的欺骗也配合着。文子很清楚吴博随意找了个话题,他们刚刚所聊的绝对不是1号!如此拙劣的骗局,韩月竟然没有一点儿怀疑,反而对自己那么警惕。文子很失望。过去她对韩月的期望太高,其实是自己不会交朋友。

“都是没有什么价值的进展。”李远依然瞪着窗外,他很会控制情绪。数着第14辆路虎,他从容了许多。

“哥,清姨……是不是不会好了?”

一句话,让李远忘了他数到哪儿了。又一辆车子疾闪而过,他只好重新再数。但是,无论他再怎么安抚自己,也捂不住不停蹦出的:

“车……不要……救命……”

是昨天催眠时,1号突然叫出来的。

19年前的一次车祸,让他失去母亲,几乎也失去父亲。那个凶手只有1号见过。李远一定要试试,哪怕只是知道他是谁。因为他总觉得,这个人他认识。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文子真的变成了一只蚊子。她和李远各怀心事,互相视对方为空气。吴博和韩月恩爱如旧,吵得隔壁的客人频频侧目。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尴尬,文子也挣扎过几次。她努力尝试加入吴博和韩月的话题,但是都被韩月打断了,而且是生硬地打断了。对于韩月的小女人脾气文子倒无所谓。让她彻底沉默的,是李远的漠然。她只顾着自己的失落,浑然不知李远正在天人交战。一方面,他想克服焦躁的情绪;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去想让他焦躁的事。他完全没有发觉文子的转变。

没多大一会儿,这顿“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川”的午饭就结束了。

刚刚在饭店里吴博还滔滔不绝,这会儿在车里他反倒沉默了。有些事他很想告诉李远,但是他不敢说。他了解李远的执着,也不愿意打扰他。可是文子的反常让他很担心。上一次见面时,文子还时不时插上一句,而今天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出了文子的尝试,但是却被韩月生生打断。从前,文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而现在,她总是心事重重。其实吴博早就注意到,文子和韩月从洗手间回来后气氛就开始怪怪的。所以他才转移话题,甚至不惜绕到危险的话题上。客观地讲,无论是洗衣服、做饭还是做家务文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能娶她做老婆,那后半辈子就等于直接进了天堂。无论多脏的衣服,只要经过文子的手都会焕然一新,但是现在韩月的衣服还是脏的。

吴博决定问清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宝贝,衣服没洗干净吗?”在对韩月说话的时候,吴博总是轻轻的。好像声音一旦太大就会吓坏了韩月一样。

“没有,”韩月又嘟起小嘴,心疼地扯着衣服,又开始了无止境地抱怨,“别提了,那个文蕴也太讨厌了,以前骄傲得跟什么似的,我都没跟她计较。今天看她气色不太好,本来还想介绍一个SPA会所给她呢。结果她像审犯人一样跟我说话,什么又是电话又是不回家的。不就想问我远哥和苏苏之间那点事嘛!对了,你知道吗?她还用上激将法了,好像她多了解你一样。怎么我身为老婆的,还不如她了解自己的老公吗?她要是像个正常人一样问我,我可能还发发善心透露一些。她搞得这么复杂,我偏不说!气死她!气死她!”

其实韩月还真不如文子了解吴博。吴博笑呵呵地安慰着韩月,一只手按在韩月的大腿上,免得她太生气顺着车窗跳出去。

韩月能顺利嫁到吴家,最大的原因就是她够笨,既好哄也好骗。但是这样的人也都藏不住秘密。吴博只问了一句,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前半段的内容还有用,后半部分就纯属发泄了。吴博安静地开着车子,安静地听着韩月的发泄。他迷离地看着前方,拉着韩月的手时不时露出点笑容。

“真像一副棺材。”坐在副驾驶上的文子,心里恨恨地嘀咕着。无论是车里的造型,还是车里的气氛,都让她觉得自己待在棺材里。只不过她乘坐的“棺材”能自由运动。因为它有一个方向盘,把着它的是李远。文子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婚姻就像这辆“棺材”。决定往哪个方向去的永远是李远。但是无论去哪儿,他们都一直待在“棺材”里。虽然这副“棺材”还在前进,可是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被埋到土里,彻底死亡呢?

“你听了我的建议吗?”李远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文子被吓了一跳。

在回答时先问一句“什么”,已经成为文子的习惯了。她的丈夫和别人不一样,他很谨慎,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无论是愤怒还是喜悦,他都摆着一张漠然的脸。所以,文子需要些时间揣摩丈夫说话的用意。

“我是问,你是不是听了我的话,找些事情来做!”李远略微提高了声调。

“哦,我在看书。是连载的,好多天没有更新了。”文子松了一口气。她怕李远提到洗手间的事。他肯定知道了。

“是吗?……”李远想不出还能问些什么。聊天突然终结,这似乎让他们更不愉快。

“话题就这么中断了?”

文子不明白李远的用意是什么。可能只是觉得同处在一个空间,却不说一句话很奇怪吧。

“也许真的应该修缮一下和文子的关系了!”

在心里默默打算的李远突然发现,红酒、牛排、鲜花、烛光已经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了。7年的婚姻无论它痒不痒,都已经变得枯燥乏味。而婚姻一旦乏味,人也会变得乏味。

文子正愣着,李远却突然开口道:“我陪你去超市买点牛肉吧,家里有红酒和蜡烛吗?”

“嗯?晚上有客人吗?”

这些东西已经与文子的世界无关。虽然她仍然期待着,可是她不敢把这些和自己联想在一起,失望的次数够多了。

“今天晚上只有咱们俩,没有电脑,也没有病例。”李远的嘴角在上扬。其实,他也期待着和文子的烛光晚餐。如果不是肩负使命,他一定是个浪漫的爱人。

文子心跳的声音,快要盖住嗡嗡震动的引擎声了。她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要说:“是和哪个女人吃惯了烛光晚餐,想教教我真正的情人该怎么生活吗?”还是应该说:“你终于发现你对不起我了?想要补偿我了?”在文子的世界里,她只能想到这两句话。可是如果她真的问了,那么她接下来也只能说:“没关系的,只要我还是这个家里的一员,都没有关系。”这个结果,连她自己都会觉得可悲。

早就习惯了做主的李远,不等文子的回答直接把车往超市的方向开。但是车子没在超市停下,而是加速冲了过去。车子突然前进的惯性,让文子的背紧紧贴在座椅上。

“不在这儿买牛肉吗?”文子还以为李远要到专卖店买进口牛排。

可是李远再次令她失望。他摇摇头说:“今天太累了,等你生日那天吧。平白无故吃烛光晚餐也有点奇怪。”说着,李远摸了摸皱成一团的眉头。

“哦,也好。”

文子暗暗嘲笑自己。令人失望是李远的看家本领,她竟然给忘记了。不过,她还是想再期待一次,距离她的生日不远了。

李远扳动着后视镜,再次确认里面的人。没错,是苏凌和沈铎。就是因为他们,李远才让文子失望。文子太敏感,他怕苏凌的咄咄逼人会让文子更痛苦,所以他不能让文子和她有任何联系,反正这两个人已经影响了他的食欲,为了不连睡眠也影响了,还是直接离开的好。

文子也同样没了食欲。她用力贴紧座椅,不顾酸疼的脖子,执着地维持着别扭的姿势望向右边的窗外。

沈铎故意换了站着的位置,苏凌才没看到李远的车。他尽量靠近苏凌,和苏凌一起走进超市。进入大门之前,他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李远远去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