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小说经典阅读(爱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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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托马斯·哈代(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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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卡斯特桥兵营”驻扎着骑兵,几年后他们被改编成炮兵。克拉克所服役的骑兵部队曾驻扎在那里,正因为如此塞利娜才认识了他。他死时兵营驻扎着灰骑兵,军士长悲惨死亡的消息在镇上传开后,灰骑兵的军官们便让他们优秀的军乐队为之举行仪式,使他的葬礼也显示出了军人的荣誉。因此他的遗体被转到兵营,次日下午再运到杜罗维尔区,并且专门把灰骑兵里一匹最老最温顺的军马染成黑色以代表克拉克的马。

人人都同情塞利娜,她的故事家喻户晓。她作为唯一的送葬者跟随着遗体,因克拉克在这个地方没有亲人,他们与他所在的军团联系后也没从远方通知来任何人。她坐在一辆破旧的黑褐色小灵车一角,车子缓慢而引人注目地在《扫罗》的乐曲中穿过镇里,她尽量不让人看见。葬礼开始后,一队步枪兵发射敬礼枪,随后便开始返回;她好象有些震惊地发现,这只护卫队踏着轻快的“她走啦”的曲调迅速行进着,似乎他们对于军士长的一切关心就在于指望最后放完那排子弹。碰巧这正是他死时他们跳舞的那支曲,她因此无法忍受,急忙让马车夫把车落在后面。军乐队以及士兵们沿着“大街”逐渐消失了,塞利娜则翻过“天鹅”桥返回麦尔斯托克。

然后她的生活又开始了,其中经历的事情与军士长回来前的完全一致;不过在她看来它们已经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她的父母曾希望经过那件被拖延的事后重新受到她尊敬,可她却勉强能做到,这对于他们可是个刺激;在她悲伤地度过前一两周后,他们对她的生活几乎无法容忍。她一时冲动之下穿上了寡妇的丧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寡妇;她也给小约翰尼穿上丧服。她对死者采取了一种道义上的亲戚关系,声称只是由于两件非常意外的事这种关系才没有成为合法的,这使得老人们一看见她穿着那身丧服就大肆嘲笑她,尽管他们嘲笑时始终比她听到都还难受。她住在家里的时候已熟悉了父亲的那种生意,一天她让他们吃惊的是,她竟然带着孩子离开去了伊夫尔镇那边的“白垩-牛顿”,开了一家小小的水果蔬菜店,在伊夫尔市场经营起她自己的农产品。随着她的生意一点点好起来,不久她和儿子就足可以过得舒适了。从离开家那天起她就自称为“约翰·克拉克夫人”,并把这个名字印在她的招牌上——谁也没有阻止她。

在新的环境中她痛苦的处境渐渐被人忘记了,大家也把她当作了骑兵队一位军士长的遗孀——她那端庄而悲哀的举止似乎证明这一点——这时她的生活也平静下来,她一心做着不无忧郁的好梦:假如他活着把她带到了新西兰,她的未来又是怎样一番情景啊。她现在唯一的行程是逢集日去伊夫尔,每两周去一次克拉克安息的墓地,像寡妇们经常那样,与约翰尼一起照料一下她在他坟上种下的鲜花。

大约在他意外死亡18个月后的一天,巴索罗莫·米勒到她小店上方的住处来看她,使她感到吃惊。这之前他也曾来看过她一两次,不用说叫的是大家知道的那个名字。

“我这次来,”他说,“与其说是顺路不如说是,克拉克夫人,请求你答应我你完全能够猜测到的事。总之我是专门来的。”

她面带微笑。

“又让我嫁给你?”

“对,当然。你瞧,他为了你赶回来,这证明了我对你的一惯看法,虽然别人不这样认为。大家都欢迎你回到我们教区,既然现在你已独立,并且履行了你对他的职责。唔,亲爱的,你愿意来吗?”

“我宁愿做克拉克夫人,我想,”她回答。“我一点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可耻,因为在上帝眼里我就是约翰的遗孀。”

“我完全同意——所以我才来了。再说,你也不想永远这样辛苦地守店子、站市场吧,而如果你不做别的一心照料约翰尼不是对他更好吗。”

塞利娜拒绝他求婚,不过他这时却触及到了她唯一的弱点——孩子的利益。为了孩子,任何男人向她求婚她都会在毫无爱的情况下随时同意;虽然她在青少年时就认识了这位可敬的求婚者,但她此刻也无法想象自己成为米勒夫人会得到幸福。

他暂停了片刻。“我应该告诉你,克拉克夫人,”他一会儿后又说,“结婚对于我成了一个越来越紧迫的问题。倒不是为了我。事实上,我母亲已上了年纪,我又长期在外,所以家里除了我还必须另外有一个人。除了我希望娶你,从实际考虑出发我也不得不想到娶个老婆;你知道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让我更喜欢的了。”

她说还有别的女人远比她好,又说了其他一些常见的话;不过她让他相信,她很感激他对她怀有那样的感情——她确实是满怀感激的。然而塞利娜不同意在他那个舒适的家里成为第三个有用的人,至少那时不愿意。他与她一起吃过茶点后走了,从她的告别中看不出自己有多少希望。

6

那晚以后她很长时间都没看见他或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她继续每两周去一次军士长的坟墓,不管天睛下雨;她想,米勒先生一定知道她的这个习惯。不过虽然墓地离他家并没有离她“白垩-牛顿”的店子那么远,但他从没像情人们使用的那种办法偶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从母亲寄来的信里得到了现成的解释,因母亲偶然提到巴索罗莫·米勒先生已去了“肖兹福德广场”另一边,与他在那儿认识的一个兴旺的牛奶场主的女儿结婚。据说他的主要目的与其说是为了爱不如说是为了替年老的母亲找个伴儿。

塞利娜也是够实际的,她完全明白自己在经过了所发生的事后,失去了一个很好的、也许是唯一可以使生活安定下来的机会,并一时为自己要独立感到后悔。但再一想她便平静下来,为了坚定自己的行为那天下午她又开始照料军士长的坟墓,并从中同样获得了最初那种理性的欢乐。

她来到墓地,像往常一样转过角落朝那个地点走去,吃惊地发现另一个女人——显然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寡妇,旁边有个小男孩——俯身在克拉克坟墓的草皮上,用伞的顶端锄掉一些常春藤根——这是塞利娜虔诚地种在那儿以便让坟堆上覆盖起常绿植物的。

“你挖我的常春藤干嘛!”塞利娜大喊道,非常激动地冲上前去,由于动作太突然,约翰尼被猛拉一下跌倒在一座坟墓上。

“你的常春藤?”可敬的女人问。

“唉,是呀!我种在那儿的——在我丈夫的坟上。”

“你丈夫的坟!”

“对。那个已故的军士长克拉克。不管怎样,他几乎是我丈夫了,就要和我结婚。”

“不错呀。可谁是我丈夫呢,如果他不是?我是唯一的约翰·克拉克夫人,已故骑兵队军士长的遗孀,这是他的独子和继承人。”

“那怎么可能?”塞利娜支吾着说,她开始发觉这种可能性时喉咙似乎粘住了。“他曾经——两次要娶我——我们打算去新西兰的。”

“啊!——我记得你,”合法的遗孀镇静而不无亲切地说。“你一定就是塞利娜,他时时谈到你,说他和你的关系始终是压在他良心上的一个负担。唔,我和他的生活经历不久就结束了。他从克里米亚回来后,在北方我的家里与我相识,一个月内我们结了婚。不幸我们共同生活几个月后却合不来,有一次我们争吵得很厉害,也许主要是我的错——眼下在他的坟前我也不介意承认——后来他离开了我,声称要不惜代价弄到退伍证书,移居新西兰,再也不回到我身边。接着我便听说了他在麦尔斯托克某次粗俗的狂欢作乐中突然死亡;由于他在极度的气愤中离开我的,再也不与我生活了,我便不愿来参加他的葬礼,或做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没那个心情,我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即使我们友好地分手了,对于一个并没多少钱的寡妇而言要赶3百英里路来这儿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对不起我把你的常春藤拔掉了,不过这种普通的常春藤在我们那个地方被认为是一种杂草。”

1899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