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古君王多薄幸，主仆之争弄人意(2)
后宫三位夫人中，郑夫人得宠、秦夫人精明，只有这卫夫人算得上是一无是处，紧紧抱着申后这个靠山，唯申后的命是从，也算是争得了后宫的一席之地。后宫的嫔妃女御碍着这重关系也都对卫夫人礼让三分，她洞察人心、左右逢源之术最是厉害。卫夫人瞧着桑珠进来拜谒，上下将桑珠打量了一遍，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我还当琼台殿人人都没什么规矩呢！倒是生得有几分狐媚样子，难怪郑夫人说你下贱，只有下贱的女人才长得出这种狐媚样儿！”
桑珠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看着卫夫人行礼作揖，面上还浮着姣好的笑意。卫夫人自知没趣儿，只好安静了下来，静候其余的夫人和娘娘们鱼贯而入。今日的焦点是桑珠，众人低头小声议论，申后说句话也无人顾得上回答。申后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我看，几位今儿还忙，不妨今日拜谒就此散去吧？”
夫人和嫔妃们都面面相觑，对着申后讪笑着道：“申后有事尽管吩咐。”
“过几日便是祭天大典，莫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申后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卫夫人抱怨道：“这几日准备置办祭天一事，哪里有人肯专心地忙碌？现在的下人不比从前了，难吩咐得很！”她将这个不满归咎在了桑珠头上。桑珠也觉得冤枉得很，昨日才被封为妃子，前些天的事情怎么说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吧？此刻的桑珠倒是有些理解褒姒盛极荣宠之时的高处不胜寒了。
郑夫人轻笑了一声：“桑珠以前是我华辰殿的人，如今琼台殿中没有夫人，祖上的规矩不能乱，桑珠还是归在我华辰殿中吧？也就不劳烦几位夫人照料了！”
郑夫人的一席话叫桑珠遍体生寒。
申后对着郑夫人点了点头，算作应允。
“祭祀一事，我这一房便劳烦桑珠时时过来，别总叫我惦记着去琼台殿中找你！”郑夫人瞧着桑珠说道。
桑珠屈身应道：“是！”
“奴婢就是奴婢，顶天儿也不过是叫大王封个妃子，不也还是自个儿夫人一房的吗？”郑夫人冷笑一声，“也不知这些个下人都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摇摇头，起身向申后请辞：“我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申后挥了挥手。
郑夫人起身慵懒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瞧了一眼桑珠：“晨谒结束就来一趟华辰殿吧。”
“是！”桑珠应道。
郑夫人挑眉转过身去挺着肚子从东宫缓缓地走了出去，其他的夫人、嫔妃、女御也都依次离开了东宫，最后只余下了桑珠、秦夫人同申后三人而已。秦夫人起身，在申后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招了招手，示意桑珠过去。
“申后，秦夫人。”桑珠谦卑地拜谒道。
“琼台殿里的那位……可安好？”秦夫人问道。
“近几日倒也消停。如今褒姒对申后、秦夫人已经不存在什么威胁了，何必欺人太甚非要她赔上性命？”
“到底是跟着大王日浅，褒姒请大王封你为妃他便封你为妃，若是有朝一日褒姒请大王封她为后，大王是不是也会答应封她为后？”秦夫人冷笑一声问道，心底里生出了些鄙夷之意，知道这些下人只看得见眼前利益，满是不屑的口吻，“如今你代褒姒成了后宫中人人议论的主儿，你却还以为受她的恩惠……你若是做个下人受大王宠幸，没人会要你的命，可如今呢，你以为郑夫人会轻饶了你？”
桑珠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如今褒姒知道收敛，不如此事就算了吧？”申后也替褒姒说着软话，先前秦夫人灌输的那番斩草除根的思想已经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秦夫人恨恨地瞧了一眼申后：“如今不除褒姒，他日她荣华加身，在你我之上，申后可还会说出这番淡然的话来？”
“但凭大王吩咐。”申后较真儿道。
“是吗？昨日我从父亲手中接到了信函，二公子嬴开与西戎之战原本打得好端端的，忽然大败后退数百里……申后可知道是为何？”
申后皱了皱眉，看着秦夫人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秦夫人和颜悦色地笑了出来：“申侯与西戎大将满也速暗通书信，申后觉得这两件事有没有关系？若是叫大王知道了……”
申后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今她叫秦夫人捏到了痛脚，只能任凭秦夫人予取予求。秦夫人变本加厉，继续说道：“申后您贵为一国之后，难道要看着大王沉迷于女色，不理朝政而不管不顾吗？”
“大王如今已重开朝堂！”申后驳斥道，“此刻早已上朝去了。”
“哦？我倒是不知何日起，大王竟开始向申后汇报起行程了。”秦夫人上下打量着申后。
“大王的行程，难道本宫不该知道？”申后不怒自威，站起身俯瞰秦夫人。秦夫人则沉住了性子：“你我二人还未将褒姒拖下水，便要在这里内讧了？”
桑珠原本还拿不定主意，如今听着秦夫人和申后的一人一句，总算是定下了心思：“你们想知道褒姒的秘密不难，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秦夫人和申后结束了对峙，一并转向了桑珠。
“我要郑夫人死！”桑珠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对郑夫人早已恨之入骨，可单凭她一人，想要除掉郑夫人又十分困难，“除掉郑夫人对你们同样有好处，这孩子一旦出生，对太子是个威胁，只怕申后也不愿她活得太久吧？”
申后转过脸去：“若宜臼失德，被贬斥为庶人，也只能怪他自己而已。”
秦夫人看着申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今日的一反常态令秦夫人起了疑心。三人商议了片刻，秦夫人与桑珠从东宫出来，向桑珠交代道：“你若取道华辰殿，不妨去看看大王是否还在。”
“秦夫人的意思是？”
“大王一面宠溺着郑夫人，一面又封你为妃，只怕是早已回了东宫，否则依着申后的性子，能说出这种话来？她若是个识大体的人，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当日若非申后进谏向姜后哭诉大王薄情寡幸，又有申侯联合众臣向大王请愿，大王能让她坐了这后位？”
“秦夫人既然痛恨申后，为何不与褒姒联手将申后除去？”
“褒姒还不配和我联手，那褒珦不过是个区区大夫，褒国也要受我秦国庇佑，如今却反倒陷我秦国于不义，明明与我侄子世父有婚约，却又嫁入宫中。就算后宫无人，也轮不到她来主事！”秦夫人说罢又扫了一眼桑珠，“这些还不是你要操心的，郑夫人只怕在华辰殿里准备了大礼恭候呢！”
“我不想去。”桑珠“咚”的一声跪在秦夫人面前。秦夫人叹了口气，很惋惜地说道：“那可没有办法，郑夫人开了这个口，总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我们几房做夫人的，就算是对彼此再有意见，面上总要一团和气的，否则就叫新人看笑话了！”
桑珠惊恐地摇着头，快哭了出来。
“大王当日派医官为郑夫人把脉，说是男婴，照理说，此事该按下不表的，大王却生怕众人不知道，将此事公布于众。宜臼的地位受到威胁，很多人都会对这个孩子出手，只怕……大王不是不知道这个后果，而是要转移视线，等无人注意到褒姒之时，就无人再刁难她。妖女一事一旦平息下去，周王宫湦便想升褒姒就升她，想宠她就宠她了！”
“秦夫人的意思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看这福气择荫在谁的身上了！褒姒越是被推在风口浪尖，大王就越是急于保她，说不定顺手一推，就让郑夫人死在褒姒的前面了呢！”秦夫人笑了出来，直起了身子挥了挥手，“快去华辰殿吧，去得迟了，叫郑夫人参你一本就不好了。”
“褒姒的右肩有个红色胎记。”桑珠脱口而出。
秦夫人挑了挑眉，不易察觉地笑了出来，看着越走越远的桑珠点了点头。
桑珠这一去迟迟未归，却忘了今日大王会去琼台殿宠幸刚刚册封的嫔妃一事。她虽忘了，总有人记得。晨谒之后，郑夫人见桑珠前来，倒是没有严厉训斥，只说了句：“我这身子如今也帮不上什么忙，祭祀之事，华辰殿就全靠你一人了，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开口问便是，不能给我们华辰殿丢人！”
郑夫人的客气将桑珠骇了一跳。
郑夫人继续说道：“太宰宫刚刚搬来的烛火和香要按照百官数目分成份儿，然后用丝线包好。祭天大典之时，大王要带领百官向天祈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感谢今年的谷物丰收。太宰宫的那些下人会将香烛分给每个人，莫弄错了数目。”
“是！”
“那就去后堂吧，倒也不急，这一二日便做完了，我有些困，先去小憩一会儿。”郑夫人起身打着哈欠，半掩着嘴朝她的寝宫走了过去。桑珠看着郑夫人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后堂的香烛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不计其数，桑珠盘算着这一二日便要整理完，只怕是不知要忙到何时。以郑夫人的性子和城府，耍耍这种小手段也不足为奇。桑珠也就没有多想，坐在地上一点点地整理着，不知不觉就月上当空过了子夜。
周王宫湦一早就退了朝，在朝堂中留了几位官员商议今年的岁贡。如今夏至已过，秋收的时节倒也近了，列位诸侯要进岁贡，参加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如今宫中人人都在为此事忙碌。
处理完政务，经过下人的提醒，周王宫湦才想起桑珠此刻应在琼台殿中等候临幸，便朝着琼台殿走去。前一夜近乎疯狂的索取让周王宫湦好奇褒姒的底线，能够容忍自己殿内的下人在自己面前与周王寻欢作乐，这不是一般女人做得到的。
周王宫湦踏入琼台大殿，想也不想地说道：“宣膳！”
廿七得了令，转而朝着膳房走去，而这位周王坐下才觉得事情不对，他竟当是回了家，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放松。褒姒坐在周王身侧为他满上了水，将早晨送来还未享用的小米凉糕推到他的面前：“大王先用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