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保持清醒,继续厌烦,”霍普回答,“当然了,实际上你不会失去真正的寿命。森卡并不能延长你的寿命,它只是把寿命分散到了几个世纪里。”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那意味着从现在起只要再经过三个苏醒期,我就死了。”
“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又坐了更久的一会儿,然后阿兰慢慢站起身来。“我现在就觉得自己非常老了,”她试图挪动僵硬的肌肉,“舞蹈训练并不能让你轻松爬上几千米梯子。”
“你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她说,“不过那当然对你的决定没有影响,你还是可以作为一个小偷活下去。”
“那么,你是要去殖民地?”
阿兰耸耸肩,走开了几步。“我真的没有其他选择,”她大笑起来,“反正我已经厌倦了真人秀演员的生活。”
“那我和你一起去。”
“去殖民登记处?”
“是的。然后一起去殖民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申请和你一起登上同一艘飞船。”
“可是为什么?你可能甚至都没有被通缉,霍普。殖民就像是自杀。”
“汝何往,吾亦何往,汝驻处亦吾驻处。汝子民为吾子民,汝上帝,即吾上帝。”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普走向她,搂住她的腰向最近的下行梯那边走去。“我母亲是个基督徒,这句话来自《圣经》。”
“一个基督徒,这真古雅别致,你到底是从哪个世界来的?”
“这里,首星。”
“一个首星的基督徒!这太不寻常了!那么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它来自一个古老的故事,母亲总是一遍一遍地对我们讲,搞得我对它烦透了。大概是说,一个女人的儿子们死了,儿媳妇却仍然没有离开她。我想,她只是发现无论自己喜不喜欢,她们的命运都纠缠在了一起。”
“你真的觉得我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了吗,霍普?”阿兰尴尬地问,她现在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那个著名的狐狸精阿兰·汉杜里。
“我不是宿命论者。我只是想去你要去的地方。”
“还有一百亿个男人也这么想。”她说道,现在她的声音里又透出了那个女演员的腔调。
“我以前总是认为你是个讨厌的小贱婊子。”霍普温和地说。
阿兰僵住了,她停了下来,直到霍普放下了手臂。“多谢了。”她冷冰冰地说。
“在这段管道终结的地方要小心,”霍普依然很平静,“坠落的距离相当长。”
“我看得很清楚。”阿兰说。
“你知道,我还是对的,”霍普说,“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你就是那个样子的。”
阿兰没有回答。他们到了边缘处,霍普轻松地晃到了梯子上,阿兰跟着他。
“一个优秀得见鬼的小贱婊子,”霍普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随意,“入场费的价格物有所值。”
“你还没说够吗?”阿兰问。但是霍普没有听出著名的阿兰·汉杜里式的愤怒,她的声音只是有一点奇怪,如果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你可能会听出隐藏得很深的痛苦。
“我说够了吗?”霍普说,“我们在这里下梯子,只要退一步就走上这条栈道。”
“我看得到。”
“我只是想告诉你,”霍普一边说着,一边掐着她的腰把她从梯子上抱下来,“我没有爱上另外八十亿个男人爱上的女人。”
“你真是个自由的思想家。”阿兰说道。他们一前一后地沿着栈道往前走。
“当心你的头。”诺约克说道。他们低头穿过一层低矮的楼板。现在他们不得不再次弯腰走路了,脚下是某个公寓区的天花板,它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不知延展了多少千米,黯淡的工作灯光在尘埃和远处的黑暗中完全消失了。
“我爱上的,”霍普说,“是那种可以接受现实,毫无疑虑地放弃一切并决定去殖民星的女人。”
“我只是没把疑虑说出来。”
“三天前,如果有人告诉我阿兰·汉杜里能走屋顶通道,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我也不会相信。”
“现在,探索时间到了,孩子们。”霍普模仿着学校日常广播里经常出现的鼻音。阿兰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
“多么欢快的声音,”霍普说,“我们从这里出去。”
他跪下来,伸出手去,拉起一片天花板。底下的房间里没有人。
“不知道这状况能持续多久,”霍普说,“但这个房间现在是空的。”
他从洞口翻了下去,然后在阿兰伸出双腿时帮了她一把。“把那块天花板盖回去。”她笨拙地弄好了它。等她站到地上后,霍普跳起来用一只手快速灵巧地调整了它,这样它又牢牢地嵌回了原位。
“我们要怎么才能钻回去?”她问。
“从天花板的栈道钻出来,再从通风管又钻进栈道。你一定拥有非常隐蔽的童年生活。你还想不想找到最近的殖民部了?”
阿兰点点头,接着看了看自己肮脏的衣服。“我们看上去相当显眼。”
“在这里并不是。”霍普说道。他们打开门,走进了一条长廊。阿兰之前从没见识过贫困,现在她有充足的机会慢慢打量。她的衣服是她自己见过最脏的,但许多绷着脸经过的路人都比她更加衣衫褴褛。没人看他们,他们就这么一路穿过长廊,直到走上一条主干道。
又走过三个坡道后,他们看到了殖民部明亮的标志。
“家啊!甜蜜的家!”霍普说。
“闭嘴。”阿兰回答。他们往那个标志走去。
“《八卦》!”一个报童拿着一份小报说道,“买《八卦》啊!”
霍普没有理他,可是阿兰停了下来,从他手里拿了一份报纸。
“四块五。”男孩说。
“稍等,”阿兰不耐烦地说着,用上了那种“你们这些仆人怎么就不记得你们的地位”的腔调,“看看这个,霍普。”
霍普看了看,趣味版头条写着:“内阁部长因情爱纠纷被杀。”
副标题是:“西蒙·雷普斯被监禁,称其杀人是‘因为对阿兰·汉杜里的爱’。”
下面的故事讲述了西蒙·雷普斯是如何坦白谋杀了法尔·巴克,就因为后者冷落了阿兰·汉杜里对他的感情。而阿兰·汉杜里直至现在都把自己关在大公寓里,拒绝一切访客。
“这看起来不像是非常正确的报道,对吧?”霍普说。
“西蒙·雷普斯被逮捕了。”阿兰说。
“你的确萃取了最有趣的部分,对不对?”霍普用他最欢庆的腔调说,“现在你可以付钱给报童了。”
“我没有钱,只有信用卡。”
“我接受信用卡,女士。”那男孩说。
“不用她的,你接受不了,”霍普说,“也不能用我的。所以给你报纸,祝你好运气,把它卖给下一个人吧。”
男孩的咒骂声一路跟着他们到了殖民部。
“如果西蒙·雷普斯不是那个幕后主使……”
“他一定是,”阿兰不安地回答,“探针,在探针下,詹森·沃辛说……”
“詹森·沃辛是个天赋异禀的男人,忘了他在探针下说的事情吧。如果西蒙·雷普斯不是你们想要阻止的人,那会是谁?”
“这很重要吗?”阿兰问。
“有点重要,那可能会是我们的某位朋友。尤其重要的是,无论那是谁,他都赢了。”
“我们到了。”他们走进接待室,没有理会广告,直接走到了办公桌前。
“你们想要登记殖民吗?”前台绽开笑容问道。
“是的,农业行星。”
“流着开垦的热血,嗯哼?”她欢快地问,“我们刚好有这个选项,一颗名叫洪堡德的小行星。”
“撇开洪堡德,小姐,给我们看点儿不必进行土地改造的行星。”
接待员有点恼火地拉开另一个文件夹,“在我们进一步商谈之前,先生和女士,我必须使用你们的信用卡,在电脑里调出你们的资质信息。你们可能完全不适合农业工作。”
他们将信用卡交给她,看着她把它们滑入桌上的终端。接着他们开始讨论塞西莉星的优势,那是一百一十二光年外的一颗新殖民星。当几个“妈咪宝贝”从接待室的每个入口走进来,将他们逮捕时,他们还正在讨论。
“这是为什么?”霍普质问道。
“预防性拘留。”说话的显然是这些无名保卫的首领。霍普朝阿兰做了个鬼脸:“意思是和政治相关。尽情地坦白吧,这能节省时间。”
她满眼恐惧地看着他,“他们能这样干吗?”
“你能阻止他们吗?”霍普问道,然后朝她笑了笑,尽力想让她安心。就好像他真的很镇定一样。他们被带走了,但并没有走进廊道,而是被带到一扇门前,门上写着“仅限员工”。“妈咪宝贝”们带着他们走进了殖民部的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