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世界(2016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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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银河奖征文(特别赞助:微像文化)(1)

404之见龙在天

文/凌晨

2017年4月2日 农历三月初六 宜祈福 忌出行

1

凌晨时分。

我抽完烟,回到键盘前,信心十足地敲击出一行文字:“老子的墓志铭就是——我还会回来的。”经典台词,霸气十足。怎样,怕了吧,你们?!

读者群里一众90后、00后顿时笑晕,表情包在二十七寸的显示器上乱飞。

“大叔,你太落伍了吧?”有人好心安慰我,“《终结者5》的票房很差啊,阿诺肯定回不来了!”

“靠,老子就要在墓碑上刻这句话,到时候你们来查!”我咬牙切齿。萝莉和鲜肉们顿时哑口无语。

半晌,才有人怯怯发言:“大叔,我三表舅家的墓碑都采用上等大理石制作,价格优惠,上门定制。您要的话,表舅给您打七折。”

我彻底败了,愤恨至极,对突如其来的电话丝毫没有了君子风度,大声吼叫:“吴妮,你这鬼话题!搞什么墓志铭征集活动!”

“我也没办法啊,这年头微话题不够劲爆都没人点击,清明节嘛。”电话那头的吴妮笑道,“怎么,你被广大粉丝羞辱了?”

“切,怎么可能?就是觉得无聊。”我辩解。

“你同意掺和这个话题,说明你比话题更无聊。”吴妮嘲笑,随即语气一转,“前进,有大新闻了。”

我立时正襟危坐,对一个记者来说,“有新闻”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冲锋号角,让我精神亢奋,哪怕躺在坟墓里了也要坐起来奔赴前线。但我并不会由此丢弃明辨是非的能力,我提醒吴妮:“拉倒吧,就你一跑娱乐口的八卦婆姨,能有什么大新闻?!”

“真是大新闻,错过了可别怪我。”吴妮是北京大妞,说话、办事爽利痛快,绝不拖泥带水,“叫上钦佩,到G9高速公路起点来。”

“关于什么的?价值不大的话,我让实习生去。”我扫了一眼沙发上连包装都没有拆开的蓝光碟片,清明假期待家里看鬼片是多好的安排啊!

吴妮沉默了一秒,非常非常严肃地说:“有一条龙,正在高速公路上散步。”

2

钦佩是我们报社的专职摄影师,技术不好评价,但人从不耍大牌,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工作原则是“要我拍,我就拍,别的我不管”,因此深受同事喜爱。就这么一好人,被我从《辐射4》的世界中揪出来也没怨言,听到要去拍一条龙的时候,他却炸毛了:“龙!天,我要拿什么镜头?还有灯……我得回去!”手忙脚乱得像个要见公婆的小媳妇儿。

“回去干吗?吴妮的话,你还当真了?”我笑,递给他一支烟,“不是喝醉了就是看花眼了。你以为真会有龙?”

“那……我干吗去?”钦佩实心眼儿地问。

“拍摄啊!总能拍点什么。”我说,“清明小长假第一天,免费高速公路肯定会堵车什么的,科技新闻没有找社会新闻呗,或者就拍吴妮同志,歌颂她放假仍不忘工作的敬业态度。”我说到这儿,不由得心生怨念:吴妮你外出踏青为啥不叫我呢你太无情无义了……

钦佩不再争辩,乖乖爬上我的大Jeep车副驾驶座,路上就问了我一个问题:“龙,应该是爬行动物吧?这得我师哥来,他是生态摄影师,最擅长拍蜥蜴了!”

我给了钦佩一个大大的白眼,教育他:“龙是虚拟生物,懂不?!”

3

二十四分钟后,我的车狂奔到G9收费站。吴妮的红色标致308SUV就停在站口外路边。她披一件银白风衣站在车前,风姿不仅绰约,而且还很妖娆。

“不是说妖怪不许成精吗?”我笑,“怎么还是让你钻了空子?”

“呸,我好心给你成名机会,你别狗咬吕洞宾!”吴妮瞪我。

我摇头,“名咱不稀罕,只要事实。话说,龙在哪儿啊?”

此时,正是夜晚中最黑暗的时刻,城市的灯光被收费站阻拦,高速公路上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我和吴妮的两辆车都打开了大灯,也只能把十米直径内的世界看个大概。偶然一辆车子经过,公路上的反光板便闪烁几秒,然而这对环境照明并没有什么用处。站在这种地方,我看不到任何非人生物的存在。

吴妮递给我一副眼镜,“我从大张那儿拿的。”

大张乃我报社第一线人兼职民间科学家,主要研究领域是那些“我不说你绝对不知道的地方”,和我、吴妮关系不错。

“叫你别跟大张混,惹了他那母夜叉的老婆小心给你毁容。”我戴上眼镜,眼前顿时更黑了,“这什么破玩意儿?大张忽悠你用的吧?”

“3721,十一点钟方向,三千五百米。”吴妮不慌不忙对眼镜下达命令。

眼前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一片淡淡的灰色,正以二十迈[1]的速度从容不迫地移动着。那灰色的轮廓,吴妮再有丰富的想象力也无法定义为别的东西——那就是一条传说中的中国龙,长长的躯干顶着大大的头,头上有角,头下长须飘动,躯干下方还有四条短腿。看不清躯干上的鳞片和头上的眼睛——但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这家伙身上的鳞片在抖动,眼珠子也在滴溜溜乱转,似乎对这个世界有无限好奇心。一辆轿车驶上高速,穿过龙的身体,我不由得打个寒战。但车和龙各行其是,彼此之间没有产生丝毫影响。

“哪儿有什么?哪儿有什么?”钦佩着急,恼火无物可拍,也好奇我脸上流露出的诡异表情。

我把眼镜递给钦佩,问吴妮:“这不是红外夜视仪。是什么?”

“大张说还没想好名字,反正是一种全波段辅助视觉系统。”吴妮洋洋得意,“看见龙了吧?”

“看见个鬼!”我好不耐烦,“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不是问它像什么,我是问它是什么?!”摘下眼镜,十一点钟方向,三千五百米外,依然是浓得如墨的黑暗。竟然会有一条龙在那里溜达?一定是这眼镜捣鬼!

这时,钦佩显示出处变不惊的职业素质,他拍拍我的肩膀,温和地说:“别急,别急,我们开车过去一探虚实。”

我咬牙,“没什么用,你拍不到龙。”

钦佩笑了,是那种对自己的职业技能有百分之百把握的自信笑容,“那可不一定。”

4

天亮了。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一条龙从动画片中跑出来,在高速公路上散步。那部动画片,是《大圣归来》吗?我不能确定。

“前进!”有人叫我。我睁开眼睛,眼前是钦佩追求艺术感的胡须脸。他松了口气,欣然道:“你终于醒了。”

我跳起来,但头立刻碰到坚硬的物体,将我弹回座位上。我依然在车里,坐在驾驶座上,副座上是我的摄影师钦佩,后座上有个人正埋头捣鼓什么东西。

有个人!

我伸手拽住这个人的衣领子,毫不客气,“大张,你这家伙终于来了你!”

“来了好半天啊!你睡得像头猪。”大张说,“钦佩都和我说了。”

“吴妮呢?”我四处张望。

“现在,恐怕已经到温泉度假村了。”钦佩回答,“她说不能为了一条虚龙舍弃难得的假期。”

“虚龙?”我揉揉眼睛,意识还是有些模糊。

钦佩提示说:“你给起的名字。一条不在可见光范围内的龙,我们看不到也感觉不到,所以你叫它虚龙。”

是的,虚龙。我们驾车穿过它的躯体,它没有任何反应,我们也没有任何感觉。依靠大张的仪器,我们不但看清了龙的模样,还得到了龙的基础数据——长八点三五米、直径一点二一米,这是个大家伙!

我们回到收费站,百思不得其解,我急召大张前来解释。吴妮告别我们,继续她的旅行。我和钦佩坐在车里等大张。我异常困倦,头一仰就睡着了,完全失去了知觉。

“你怎么没睡?”我问钦佩。

“我睡了一小会儿,后来就睡不着了。”钦佩说,“想到一条龙就在那里,还是有点兴奋啊。”

“兴奋个头。那家伙还在吗?”我问。窗外是干净清爽的早晨,高速公路笔直宽广,伸向蓝色的天边。天地之间,丝毫没有龙的踪影。

钦佩摇头。我看向大张,“喂,你那眼镜不会没有录像功能吧?”

大张哼哼,“当然有了。但录下的是这个。”他让开身子,我才看清那副眼镜连上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波形闪动,记录下来的,竟是一段高频电磁波信号。

“龙呢?”我问,立刻招来大张和钦佩两人的鄙视目光,我彻底清醒了,忙做恍然大悟状,“噢,你的眼镜有成像功能,原理就和热成像仪差不多。”为了显示我仍然是一个跑科技口的专业记者,我追问大张,“那是这条龙发出的电磁波让你收到了,还是电磁波组成了龙的形状?哪种情况比较靠谱?”

大张回答:“宇宙至大,包含无穷。亿万年的时空,龙会发出电磁波的概率,与电磁波组成龙的概率,都差不多。”

这答案真是无比正确。

“好吧,”我不依不饶,继续问,“万物有始有终,不管是发波的龙还是成龙的波,它到哪儿去了?”

大张脸上的表情像是便秘了好几天,特别纠结,他看看电脑,又看看我,再看看电脑,再看看我,低头抬头十七八次,才叹息道:“我不知道。”

“靠!”我连骂的气力都没有了,眼看着龙就是一梦,凌晨的经历原来只是个幻觉。我是该嘲笑大张呢,还是嘲笑大张?

“我追踪不到它。这个信号,我需要研究。”大张说,“你们没有别的发现?”

“都可见光外了,你指望我们肉眼凡胎能有什么发现?”我冷笑。

钦佩却打开相机,调整照片,得意道:“我拍的。”

照片上是高速公路的一段护栏,护栏上一道蓝色弧光,微弱而迅即。弧光中,清楚地包含一小块生了青色鳞片的肌体。

“我的天啊!你怎么做到的?”我几乎要拥抱钦佩。从今而后,谁要小瞧他的技术我跟谁急!

“强曝光加广角镜头,连续拍摄。”钦佩说,“这是一张大照片上的一个局部。”他把整张照片放给我们看。那是我们走近龙后,停下车子,用眼镜四处搜索时,他仔细拍摄的许多张照片中的一张。

“那道弧光是什么?”大张问我们。

“是……”我回答不上来,手机恰好响了。

值班主编的声音好像着了火:“前进,你小子快带钦佩给我滚回来!”

“怎么了?我早饭还没吃呢!”

“怎么了?有人爆料!”主编那边拍桌子吼道,“他看到龙了!”

5

爆料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眼镜男。我们一行三人风风火火冲进主编办公室时,此人正在主编面前手舞足蹈讲述他的清晨奇遇,手指头差点儿戳到值班主编的鼻尖,“我每天骑十五分钟电动车去坐地铁首班车,四点四十八分到达地铁站,五点零一分地铁列车进站,五年了,我每天都踩这个点,绝对不会错。所以,我是在四点四十八分到五点零一分之间看到它的。你明白吗?那个时候我在进站,但我看到了它。那个时候乘客加地铁工作人员不到十个人,但只有我看到了它!”

“哪个车站?”钦佩问。

“17号线起点站,郭家堡,我住桃园新村。去地铁站的公共汽车首发车五点二十,我要坐这趟车铁定迟到。所以我从来都是骑车去地铁站,四点四十八分到达地铁,坐五点零一分的地铁首班车。我在市府路那边上班,要坐二十七站。”爆料人回答。

“说重点。龙!”我吼道,“你来这儿是爆料拿赏金的,不说料就走人!”

眼镜不慌不忙反问我:“爆料要真实,真实才有价值,对不对?”

大张一步跨到眼镜男身后,凭借一米八五的身高优势咄咄逼人地道:“龙!它在哪儿?!什么样子?!”

眼镜男顿时颓了,满脸委屈,嘟囔道:“我,我好心爆料,要不我就报案了……”

主编好言相劝:“那你倒是说龙啊,说半天了我都没明白你看到了什么。”

“我昨晚上睡得很晚,没喝酒,没吃药,精神正常。”眼镜男拍拍胸脯,“我真的看到了!”

“什么呀?”我、钦佩、大张和主编异口同声问。

“龙头、龙爪子、龙尾巴头,在空中闪,绝对不是我的幻觉。神龙见首不见尾啊。”眼镜男信誓旦旦。

“证据呢?”我质问。

眼镜男打开手机,照片上都是糙点,什么也看不清。他还辩解:“我照相了,但照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主编打起了呵欠,通宵值班后,他有点熬不住了。他问我:“前进,你怎么看?”

眼镜男十分紧张。

我用华为Mate9手机打开智能网络和投影功能,墙上立刻出现我们城市摊煎饼样的地图。

“两点四十分,我们在G9发现一条虚龙。四点四十八分到五点零一分之间,郭家堡也出现了一条形迹可疑的龙。如果这两条龙是同一条龙,那它从G9到郭家堡用了三个小时。”随着我的声音,红色箭头在地图上不断延伸,沿着六环路绕行城市。

“这条龙似乎在寻找什么。”大张说。

“何以见得?”主编问。

“现在不是讨论龙的时候,”我提醒众人,“如果这条龙还在动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该有人去《每日快讯》爆料了。爆料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在此事上的先机将丧失殆尽。”《每日快讯》可是我们《晨报》的死对头。我一拳砸在主编的办公桌上,做悲愤状,“同志们,热搜头条本来是我们的。”

“你的意思是?”主编被我说得有点找不着北,挺虚心地问。

“我们发消息,全城找龙!这是清明小长假我们报社推出的微活动!”我强调。

“活动?”钦佩完全理解不了我的意思,“可那龙,不是我们报社的啊。”

“它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它的存在,我们有第一手的消息。我们!明白吗?”我再次强调。

主编的脑子转过来了,困意顿消,起劲儿鼓掌,“不错的主意,前进,那就赶紧忙起来。你写个文案,拉出流程单子,需要人力、物力尽管都列上。我马上找总编室、找社长。钦佩,你配合下。大张,事关重大,请你多协助。”主编说着就往外走。

眼镜男焦急地问:“那我呢?”

主任很和气地握住他的手,“你得留下,你是第一个报料的人,非常重要。误工费、报料费、车马费一起算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