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天婆婆似乎恢复正常了，每天打叠起精神操持家务。章菡以为上次的谈话让婆婆死了心，事后章菡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婆婆的心眼和决心。

一天下班，桌上的菜特别丰盛，看看爱民又不在家，章菡跑去厨房问婆婆：“妈，今天怎么弄这么多菜，有客人要来吗？”

婆婆说：“没有。今天是你爸的生日，去给你爸摆饭吧。”

章菡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今天是爱民爸的生日。她拿了碗，只在碗里浅浅盛了一勺饭，摆在桌上。

这是本地的风俗，重要节日或逝者生日祭日，家人都会先盛一勺饭放在桌上，摆一摆，意思是请他们一起吃饭。为了有所区别，在给活人盛饭的时候，至少要盛两勺。章菡曾经不懂规矩，到爱民家装贤惠，抢着去盛饭，每碗只一勺，爱民妈立时张大了嘴。

摆过饭，开吃，婆婆没吃几口就感叹：“唉，时间过得好快呀，老头子都走了这么久了。”

章菡随口附和：“是啊。”

“老头子命不好，家里面一直穷，又要送爱民读书，好容易爱民有工作拿工资了，自己又成了药罐子，没享到一天福人就走了，真是对不住他呀。”

章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劝一句：“妈，你也别想太多，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是没办法的事。你把身体保养好，多活几年，就当替爸多享几年福吧。”

“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可就是想起来心里难受。老头子到死的时候都放不下爱民，没看到大孙子，眼都闭不上啊。”

章菡浑身寒毛直竖了起来，她一下子警觉，知道婆婆的本意是什么了。

果然婆婆继续往下说：“要是爱民生了个儿子，抱到你爸坟前，那你爸死也就瞑目了。怎么偏偏你怀的是女儿呢？张家到这一代绝了后，我死了怎么有脸去见你爸呀。”

深呼吸！深呼吸！

章菡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实在太过激动，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头脑里一片空白。

见章菡没说话，婆婆还以为自己的话触动了章菡，继续殷殷劝导：“我知道你的心思，自己辛苦怀的儿，自己当然疼，我也很疼她，可你和爱民要是没个儿子，走出去别人看不起，要笑话你，老了更要受罪啊。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章菡脸上扭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你的意思，是叫我打掉这个孩子，以后再生一个？”

婆婆连一丝愧疚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像是为章菡这么快就上路而倍感欣慰：“小菡哪，我是真把你当自己的女儿才给你这么划算，我也是为你和爱民好啊。”

“那要是我再怀上了女儿，是不是又做掉？”

婆婆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表情不太自然：“哪有这么差的运气。”

章菡沉下脸问了最关键的一句：“今天你说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和爱民商量过的？”

看到章菡脸色大变，婆婆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在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忙解释：“爱民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要是说错了你别生气。本来只是想，媳妇和女儿是一样，随便说说也没什么……”

章菡冷冷看着她：“媳妇就是媳妇，永远不是女儿，就像你只是我婆婆，永远不是我妈一样。我亲妈绝不会对我说出这样子的混帐话！”

说完把碗一摔，进屋拿了包出来，走到门前时又回头对呆若木鸡的婆婆说了一句：“还有，死了的人是爱民爸，麻烦你说清楚，别老是‘你爸你爸’的，我爸还好好的活着！”

“呯”的一声，章菡大力关上了门。

屋外的凉风吹在身上很轻爽，章菡在小区绿地的常春藤长廊上坐了下来，试图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真是想不到，这种电视剧八点档的狗血剧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自从结婚以来，婆婆对章菡，始终算是不错的。一则因为章菡本人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漂亮高挑，温婉谦和，家里经济条件好，自己的单位也不错，对长辈知礼。二则爱民对章犹如公主般的呵护，也让婆婆对章菡存了几分小心，看儿使媳妇的道理，婆婆心里有数。正是婆婆不够强势，章菡也知道退让，所以这个家里一直保持了表面的和睦。今天婆婆说出这么出格的话，章菡实在是很震惊。

震惊之余，章菡想到，她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搞清楚，爱民究竟有没有参与到这事里来。如果爱民知道老妈的打算，默许她说了这番话，甚至是娘俩商量好了，一个唱，一个和，那就太可怕了。

章菡的心一个劲往下沉、沉、沉。她思前想后，打通了爱民的电话。

那头听起来十分嘈杂，爱民先说了一句：“你等一下。”过了一会才又问：“什么事？”想来是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吧。

章菡说：“你马上回来，我在小区长廊里等你！”

爱民愣住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有件事要问你！”

爱民说：“可是我这里在陪着领导吃饭呢，一会儿还要陪他们去……”

章菡打断了他：“我不管，马上回来！”

说完“啪”挂了电话。

爱民知道有什么不对了，章菡从来没有这么不近情理、强硬地命令他。再也无心应酬，叫出下属交待了一下事情，又回酒宴上道了歉，就急忙赶回家去。按照章菡说的找到常春藤长廊，看看章菡犹自气得发青的脸，爱民真的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章菡的脸色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啦？”

章菡盯着他：“今天你妈跟我说，我怀了女儿害你爸死不瞑目，要我把女儿做掉，以后再生！”

爱民吃惊地瞪大了眼：“妈真这么和你说了？”

“对！她说了！我问你，你事先知不知道这件事？”

爱民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当即回答：“我不知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哪怕我再想要个儿子，我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章菡看着爱民严肃的表情，相信爱民说的是真话，心里顿时放松下来，憋了这许久的忿闷怒气一下子宣泄出来，她忍不住哭了。

爱民抱住她不停安慰：“我妈那是老糊涂了，她本身没有恶意的。你也知道她，一直总说我是三代单传，做梦都希望我们生个儿子。你别和她计较。我们自已的事，我们自己做主，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章菡好受了些，婆婆的话，只是让她一时愤怒而已，只要爱民和自己站一条线上，婆婆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对她根本没有杀伤力的。

更何况刚才在离家时的盛怒之下，章菡在瞬间已经下了决断，如果爱民也是和婆婆一样的想法，那么她宁可离婚！因此，听到爱民这么坚决的表明态度，章菡实在是很欣慰。

和爱民一起回了家，章菡一头进了电脑房，她和爱民已经说好，由爱民去搞定老妈。

第二天早上起来，章菡发现婆婆照例眼睛微红，然后站在客厅里，又像是对他们俩，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也和你们一起住了这么久，照顾了你这么久，我想自己的老屋子了。今天我就住回去。”

章菡抬眼一看爱民，爱民一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