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能甘心(2)
明明在主宅吃饭,老爷子都还没有开口质问的事情,其他人本是不能喧宾夺主的,然而裴锦程刚刚说完,季容便腾地站起来,眼都瞪圆了,怒道:“锦程,你在胡闹什么?爷爷的话都敢不听了是吧?”
裴先文看了一眼季容,并悄悄睨一眼自己的父亲,主位上那悠然坐着的老人正夹菜喝粥,像是这餐厅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可如果这都不算大事,还有什么才能算是大事?
汪凤鸣虽是个看起来有些肤浅、爱叽叽喳喳的女人,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就算裴锦程贪恋申璇的美貌,只是图一时新鲜,那新鲜劲头没过之时,定然是会以新鲜的为重,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只是没想到他这股子新鲜劲头竟会持续了这样久,如今都敢对老爷子质疑了,还能只是新鲜劲那么简单吗?若不是新鲜劲,这申璇一回来,万一生个儿子呢?现在叶筱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她微一握手心,瞟了一眼老爷子,笑着哎哟一声,站起来朝着申璇走了过去:“阿璇,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申璇硬了硬头皮,在称呼上随了以前:“二妈,我昨天来的。”
汪凤鸣一听这称呼和“昨天”两个字,马上就收了声。既然是昨天来的,那么老爷子必然是知道的。老爷子知道的事情,她再多话,肯定要引起反感了。
裴宅这种地方,想当出头鸟的那是傻子!
“昨天?”裴锦程眸色隐隐一沉,透着些许不快,“昨天来的为什么在电话里跟我说在海城?你又开始骗我了是吧?”
申璇朝着裴锦程耍赖地皱着鼻子耸了一下肩:“嗯,骗了一天,现在不是从实招了吗?”
裴锦程看着申璇这皮样子,喉结一滚,言不由衷地哼了一声。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让季容心里相当不舒服,申璇一声不吭地离开裴家,别人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自己的儿子那些天过得像鬼一样!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祸水,现在居然还在跟她儿子牵扯不清。
“申小姐!”季容声色很正,有种疏离的淡然,“到副桌用早餐吧。”
裴锦程紧拉住申璇的手,转过头去把手里的车钥匙交给锦悦:“锦悦,你去把我车里的公事包拿过来。”
锦悦这时候像个听话的小宠物,拿了车钥匙屁颠屁颠儿地一溜烟跑了。
裴锦程和季容面色僵凝地对峙着,申璇站在裴锦程身边,披着他的西装,挨得他很紧,轻声说:“锦程,别闹了。我去那边吃饭,别跟妈斗气。”
裴锦程一俯首亦是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跟我坐一桌,只能跟我坐一桌,还要坐在我旁边!”
申璇听着,竟觉得眼睑那里都开始生起了股酸热感。他说出来的话带着霸道的专断,不许她反驳,不准她反抗,要让她听之任之。那她就听他的,因为,她也想坐在他旁边。反正在老爷子面前连想让裴锦程和白珊离婚的话都提了出来,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锦悦把车钥匙和公事包拿回来,朝着裴锦程双手一递:“老大,给!”
裴锦程松开申璇,把公事包打开,将里面的结婚证拿了出来,递给锦悦。他站在厅里,伸手揽住申璇的肩膀,看着季容:“我和阿璇没有离婚。虽然有离婚协议书,但当时我没有签字,也没有通过后门找关系去办理离婚证。所以,她现在还是我的妻子,坐在我旁边是理所当然的事。”
锦悦看着打开的结婚证,那张照片其实就是申璇和蜡像一起拍的,真是没办法做假,她抑制不住地兴奋道:“哇!真的啊!不是假证!”
“裴、锦、程!”季容看到那两个没有作废的红本,气得声音都失控了,她居然被自己的儿子摆了这么大的一道!
白珊坐在副桌上,脸色如她的姓氏一样,白!额上钻出来细密的薄汗,彰显着她的恐惧。
他们居然没有离婚!明明已经登报声明过,全G城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却说没有离婚!那么自己永远都没有机会做裴锦程的太太了吗?现在申璇居然可以进裴家来用早餐,这意味着什么?老爷子已经同意了?
她感觉到自己四面八方涌来的都是威胁,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白珊抬眼看着申璇,明明一个强势的女人,如今却站在裴锦程旁边做出一副柔弱相,装得可真像!
裴立抬头,眸光适时扫了眼一屋子的晚辈,而后轻蹙一下眉,看着正收拾结婚证的裴锦程,淡然道:“既然没离婚,就坐那儿吧。”
裴锦程和申璇都感觉到了不真实的惊喜,裴锦程则反应极快地拉着申璇入座,让用人再加一把椅子。
二人甫一坐下,裴立便举箸去夹小菜,道:“锦悦这次十八岁的生日,依我看,阿璇既然是长房少奶奶,就由她来办吧。她知道锦悦的喜好,这事情我就不去操心了,嫌烦。”
“好!”裴锦程快速地替申璇应承了下来。
白珊终于体会到了孤军作战的滋味。曾经她因为怕被裴锦瑞利用,不肯与他合作,如今,裴锦瑞有了自己的未婚妻,虽是普通家庭的女子,如今两人却十分恩爱。
若说开始她还不相信裴锦瑞是出于真心的话,后来在得知因为叶筱孕吐严重,裴锦瑞几乎把一切应酬都推给秘书,天天下班就准时回家陪叶筱之后,她终于相信,裴锦瑞不会再跟自己合作了。
如今申璇又回到了裴家,她也特别留意过裴锦瑞的眼神,对方一点也不惊诧难受,甚至把手放在叶筱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轻缓又温柔,那种时时刻刻对孕妇的关怀,只怕是会让所有女人都嫉妒的。
在这种时候,白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悲哀。每个人都在捧着申璇,无人顾及她的感受,没有一个人看过她的脸色。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裴立若是不看她,其他人便也会随波逐流。
裴立不喜欢她,她是早就知道的,说是她的性子不好。
沁园的书房里,裴立最近很少再泡别的茶,多以普洱为主。裴锦程素来对茶就不偏爱,若是铁观音或者龙井他还能品品,现在便动手自己煮了咖啡。
咖啡的香味压倒了普洱的茶味。
裴立手中拿着紫砂茶杯,把铁红的茶水放在鼻端闻了闻,慢悠悠地喝着。
裴锦程亦是慢慢地尝着他杯中的咖啡。
“可满意了?”裴立问。
裴锦程似乎早就料到裴立会说什么,唇瓣抿了抿,沾了些咖啡的香气,香气沁入脾肺,他整个人都感觉到了舒爽:“谢爷爷成全。”
裴立幽叹了一声,有力不从心的惋惜:“我成不成全又能如何?今天我若不成全,你恐怕拿出的就不是结婚证,而是要拿户籍证出来跟我脱离关系了。”
裴立像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笑容却有些刺痛了裴锦程的眼睛。他捏着咖啡杯耳的手顿住了:“爷爷,阿璇能来找我……”
裴立轻轻吸了口气,茶杯放在茶几上,人端端坐直,手中佛珠轻轻地拨动。他虽已是古稀之年的人,但并不显老态,只是放缓的语速,总让人错以为他有太多的留恋和放不下的东西:“我知道,若不是她主动来找你,我也不会容许她留下来。她胆子大了很多,看样子,也是想同你在一起。这样的话,我倒是放心了些。”
“爷爷?”
“昨天她倒是说,想让你和白珊离婚,你怎么看?”
“离婚?”裴锦程怔忡之时,咖啡杯也放在了茶几上,“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要让我和白珊离婚。”
“她没向你说过,却对我说了。她想让你和白珊离婚。”裴立轻轻扬了眉,眼底笑意明显展露,“这个提议嘛,我倒是赞成的。”
“白家是要推倒的,否则威胁太大。”裴锦程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白立军越来越张牙舞爪了,“但是白珊……”他凝了凝神,“容我想想。”
“锦程,爷爷真不知道该说你绝情,还是说你重情。唉!”
裴锦程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重情还是绝情?一诺千金,他若一直遵守,是重情还是绝情?
裴立摆了摆手:“罢了!你私人感情的事,我也不便插手。阿璇是我四年前看上的人,我一手栽培出来,当初她一声不吭地走,同我一句招呼都没有打,我是气的;如今她肯自己回来,不是为了申家任何人,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我也算有些欣慰。你们虽是没离婚,但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说清楚。”
“您说。”
裴立正然道:“虽然你们现在有婚姻关系,但在裴家家谱上,她却依旧是个外人。”
“爷爷!”裴锦程不想裴立今天是要和他说这个,家谱上没有名字,比没有结婚证更糟糕。
“不怪我要这样考验她,我很担心,担心她会再次离开你。有些多此一举的事,我是不愿意做的。”
裴锦程有些心恼:“爷爷,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吉利不吉利,那是说给外人听的;说给自己的孙子听,拣重要的说便成。”裴立说得轻闲,笑了笑,“锦程,若阿璇能怀上你的孩子,这家谱上的名字,我是可以考虑的……”
裴锦程恍然记起裴锦瑞说过的话,若是阿璇怀了孩子,想再进裴家的门,倒也容易了。
爷爷果然是想要个重孙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爷爷,过段时间再说这事吧,阿璇才受过伤……”
“不急。”裴立站起来,走到书柜边拉开抽屉,“我这里查到一些东西,你看看。”
裴锦程也站起来,走了过去。
申璇踏进梧桐苑,小英尖叫着大喊钟妈,神经质地带着哭腔喊:“钟妈!钟妈!你快来,大少奶奶回来了!回来了!”
申璇微笑着,两手空空地进了梧桐苑,突然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了上来。小英和钟妈的眼里,依旧有对她的感情,生叔把申璇的行李拉过来送到了梧桐苑,小英马上提着行李箱往二楼上送。
申璇有些不敢进门。
耳中还飘着裴锦程当初的话:“阿璇,跟我回去,回家去。跟我回家去,回我们的家……”
他们的家,应该是在这里的。
梧桐苑还是那个梧桐苑,连窗角她挂的风铃都还在,风吹过来,风铃叮叮地响。
申璇慢慢地扶着楼梯,走向二楼主卧。她轻轻推开衣柜的门,她的衣服一件件地按照季节、面料、颜色,整齐地挂着。
她还记得那天大雪,他站在申家主楼前的那片雪地里,眸色那么冷:“G城你的那些衣服还要不要?如果要的话,我让钟妈改天给你寄过来;如果不要了,我就让人收拾一下,给……扔了,省得占地方。”
还全都在啊……
她心下酸痛,然后,眼胀了,睑热了,脸湿了……
每件衣服上都罩了防尘的透明袋,每一件都挂在衣橱里,整洁得仿似成衣店陈列架上的衣服一样。
裴锦程离开沁园又匆匆坐上电动车往梧桐苑赶。G城的风把护宅河边的垂柳都吹绿了,那绿色扎眼得很,明晃晃的绿、嫩黄黄的绿,新得很,就像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一样,一看就让人生出很多希望。
他的心情就像园子里那些树间的花朵上飞来飞去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欢快得很。
他坐在车座上,手掌拍着膝盖,打开,又扣一下。
一路上鸟儿欢快的叫声随着和暖的风吹进他的耳朵里,车子在梧桐苑外停了下来。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看到祖爷爷题字镌刻的“梧桐苑”牌匾,那古老苍劲的字体似乎一下子鲜活起来,就连上面经过岁月浸染过后的颜料都开始鲜活了起来。
申璇听着楼下的声音,心里微微有些急躁,特别是听着脚步声从大门外一路往主楼走来,连他换鞋时的停顿她都听出来了,楼梯上的脚步声,一阶一阶地,连贯而又沉重,像踏在谁的心上,越来越重。
她紧紧地呼吸一下,突然后背暖热,臂膀被收紧,男人的气息钻进她的鼻腔里,甚至于每个毛孔都闻到了他的味道。
那些呼吸痒痒热热的,像气流在皮肤上蠕动,她情不自禁地往后扬了脖子,让自己的脸贴在他俯下来的脸上。
“阿璇,你能来,我很高兴。”他鼻端微微一侧,轻柔地拱挠着她的颈侧。她洗发水的味道还是没有变,有那种精油的味道。
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来找他。
上次是为了她的爷爷。
在B城的时候,是他紧紧相逼。
之后,是他威逼利诱。
这一步步地走下来,虽然他能得手,心里却总是硌硬着,不是不累的。
可爷爷说,她找来,说想同他在一起,那时候他便释然了,什么都释然了……
他叹了一声,这一声,是心愿足矣的感觉:“真高兴。”
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像在叩敲着她心房的门,一下一下的。
“我本不想来的,可是……”她依仰扬着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脸贴在他的脸上,另一手也扬了起来,伸手摸着他的发。五指都钻进了他的发里,头皮的温度和因为发丝相摩而产生的摩擦感,从连心的指尖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呼一口气,再深深地吸上来。
他听着她的“可是”,心里微微一滞,他不喜欢听她说“可是”!
“可是,锦程啊,”她螓首偏去,唇瓣挨上他的下颌骨,那么轻的一下,还有着淡淡的声响,是吻的声响,“我想你了……”
他终于承认,他的确是一个善变的人,是一个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善变的男人。他如此善变,前一刻还在心里想,最恨的就是她说“可是”,如今,他却还想再听她说一次。
“啊?”
她轻蹙了眉:“嗯?”
“没听清……”
他唇角微斜地勾起,眼角都蕴起带着痞坏的笑意,修长的指攥抬起她的下颌,环在她腰上的手又把她往上提了一些,凤眸里那些流光,一瞬一瞬地发着璀璨的光,像墨染的夜空里突如其来地下起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流星雨。
那流星雨在她眼前越下越近,她想钻进他的眸子里去将那场雨看清,却在他的唇吻上她的唇时闭了眼睛,将这场流星雨下进了心底。
吻着她的唇瓣,他不急切,却又像吻着两片精薄昂贵的珍品易碎瓷器,下颌的手指由攥变成捧。他的手还环在她的腰上,只用舌尖滑进她的嘴里,吸食她的甘甜和美好。
“阿璇,我没听清……”他舌尖从她的嘴里退出来,呼喘着气,低哑着声音说,“再说一次。”
“骗人!”
“没骗你,可是什么……”
“锦程,我想你了……”
“我想你,想得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