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1:西北有雏凤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4章 六千里归乡上酒,白狐脸佩刀入城(4)

在那以后,徐凤年就没打过匣子的贼主意了。只是难免会浅浅淡淡想着某年某月某日能知道其中的小秘密。当然是无关痛痒的小秘密,一个老马夫能有天大的秘密才是笑话。

至今徐凤年仍记忆犹新,脱离草寇的追杀后,他问老仆:“老黄,你是高手吗?”

老黄带着搁在漂亮娘们脸上才是动人的“羞意”点点头。

徐凤年再问:“很高的那种?”

老黄似乎更羞涩了,扭捏着微微撇过头,再点头。

徐凤年想着方才被一群拿木矛柴刀追着打的悲壮光景,强忍揍人的念头,又问:“有多高?”

老黄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半晌才伸手比画了一下,貌似跟世子殿下的个头差不多高,紧接着还往下降了降高度。于是心存侥幸的徐凤年彻底绝望了。

所以说徐凤年完全有理由对大柱国有怨气,除了忘了安排高手当扈从外,不但不跟他说行走江湖莫要怀璧的浅显道理,还怂恿着徐凤年说:“儿啊,出门在外,首要功夫就是保命,喏,这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乌夔宝甲穿上,这只由冰蚕呕血吐出的丝线打造的手套也戴上,这里还有三四本类似武当镇教用的《上清紫阳诀》的绝世秘籍,都拿上,好货啊,你丢任何一本到江湖上,就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你抽空练一练,说不定明天就是高手了,瞧瞧,爹可是真心疼你呢。把银票都揣上,你腰间那几枚吊玉佩也值好几百两黄金,没钱了就找家当铺卖掉,吃香喝辣不成问题。”

一开始徐凤年还觉得的确不错,这样的游历就是一片坦途啊,不担忧花钱如流水,勾搭一下各地风韵迥异的美人,结识一下名头震天的豪杰,跟武林中响当当的大侠称兄道弟一下,想想就乐和。

可后来才他娘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一头任人宰割的大肥羊,谁见谁爱,谁见谁扑,这你个王八驴屁股的,到后来,那些秘籍唯一的用处就是撕下来用来擦屁股了。

仅剩半本横看竖看斜着看都如天书的《吞金宝箓》,总算派上用场,在归途中遇上了比任何一位陵州花魁还美的白狐儿脸,他识货,答应收下半部《吞金宝箓》,护送他回陵州。

那小半年徐凤年好不容易碰上个没啥歹念的真正高手,千方百计地讨好,无奈何白狐儿脸对他爱理不理,连走路都要刻意拉开一大段距离,除非遇到不开眼的拦路劫匪,否则绝不废话。

徐凤年走入马厩里,给跛马拿了一捧马草,轻叹道:“红兔啊红兔,要是被二姐看到好好一匹汗血宝马被折磨成这德行,难保不会给我板栗吃。”

这三年,一鹰一马,外加一个所幸没那么老眼昏花的老仆,就是他的全部了。

徐凤年喂了一会儿马,想到府上密探传来消息说白狐儿脸还逗留在城内,就准备出了王府找点久违的乐子。

这个家伙在他落魄的时候时不时会刺他一句,“你若是公子哥世家子,我就是娘们。”徐凤年没理由不去显摆显摆。

以前吧,只觉得仗着老爹的徐字大王旗狐假虎威那是天经地义,现在还这么认为,只是多了几分珍惜,毕竟过了两年多生不如死的悲苦日子,才知这世道的柴米油盐不便宜啊。

老黄跟世子殿下培养出了默契,似乎知道是出去花天酒地,就搓了搓手,做了个喝酒的手势。

徐凤年会意地哈哈笑道:“放心,不会忘了请你喝最好最贵的花雕,走起!”

徐凤年刚和老马夫走出马厩,就看到那位说是神仙都有人相信的老道士,不用猜,肯定这老骗子是来求自己说服弟弟去龙虎山学艺了。

十二年前就是徐凤年放狗咬这老道的,由于娘亲生前信佛的缘故,不信天命这套玩意的世子殿下对僧侣还算尊敬,但一看到街上的算命术士,必定砸烂摊子,这龙虎山老道也算时运不济。

当年不修边幅一身虱子的老道士过了第一关,还差点一个没把持住破了童子身,那一次相逢的开头很不愉快,但结尾还算马虎。

儿童徐凤年临别私下不忘语重心长地教训龙虎山老祖宗,“老头,要骗人骗钱,你怎么也得舍下本钱弄一套像样的衣物,那些神仙志怪小说上的道教天师,可都是黄冠道袍一个嗝屁就会立马羽化登仙台的高人装束,你就不学学?下次你还这样来王府,我照样放狗咬你!”

看来姓赵的老道是学乖了,果真换上崭新得体的道袍,头顶冲天黄冠,还添加了一柄古朴桃木剑,平时走哪里,都是前半生行走江湖所享受不到的尊敬眼神,这让平时在山上对着数十年不变的几张死板脸孔的老道士十分受用。

徐凤年没大没小地搂过老道的肩膀,轻声奸诈道:“牛鼻子老道,我弟弟去龙虎山那是好事,但你们龙虎山跟我爹结下这份天大善缘,你就没点什么表示表示?否则我弟去武当山学艺不一样是学艺,凭啥绕远路去你们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武当山的风景可好得很,我还能隔三岔五去探望一番。”

老道士一脸为难,环视一周见没人,这才悄悄地摸进怀里,掏出一本陈旧泛黄的古籍,不舍道:“这本《乘龙剑谱》……”

不承想徐凤年当场翻脸,正眼都不瞧一眼那啥剑谱,抬手指了指听潮亭方向,唾弃道:“直娘贼,赵牛鼻子,你也忒不上道了,要秘籍,不管是练内功还是耍兵器的,我需要去别的地儿?你也不嫌丢人现眼。”

同样是活了六七十年的老头子,老黄就很有眼力见儿和悟性嘛,跟着世子殿下一起撇嘴笑。

老道这才记起王府内有一座“武库”之称的听潮亭,恍然,一脸尴尬,缩回手,难为情道:“那当如何是好?”

徐凤年压低声音道:“龙虎山有没有俊俏的年轻道姑?年纪再大点也无妨,但别超过三十五,再大,就是老了,保养再好,想必肯定没了徐娘半老的滋味与风情。”

老道惊讶地啊了一声。

徐凤年一挑眉头,质问道:“咋了,没有啊还是不乐意啊?”

老道士看似天人交战一番其实不过几个眨眼工夫,就悄声道:“有倒是有,可都是我师兄弟的徒子徒孙,贫道我收徒历来是宁缺毋滥,以至于我这一脉弟子极少。不过嘛,既然世子有想法钻研道学,贫道当然不介意引荐一两位后辈女弟子。”

徐凤年一拍老道肩膀,竖起大拇指,“上道。”

老道士开始默念《三五都功箓》赎罪,心中念叨着,“祖师爷莫怪罪,贫道这可都是为了龙虎山的千年大计啊。”

随即龙虎山尊为三大天师之一的老道焦急道:“收徒得挑吉时,今日若再不起身赶往龙虎山,可就要错过了,这对小王爷也不妥当。”

徐凤年皱眉道:“得马上?”

赵天师沉重点头道:“马上!”

本想带着弟弟抽空去狩猎一次的徐凤年深呼吸一下,吩咐老黄先去府外街上候着,带着那位咋看咋不像天师的牛鼻子老道去找心爱弟弟徐龙象,离了马厩百步,老道士有意无意扭头看了眼待在马厩边上憨笑的老马夫,原先凝重的脚步终于轻盈了几分。

徐凤年来到弟弟院落,好气又好笑地发现这小子又蹲在地上看蚂蚁了,走过去拍了拍脑袋,直截了当道:“别看了,龙虎山那儿蚂蚁更大,去那儿看去,早点学艺下山,给哥带一行囊的野山楂,听到没?”

傻子小王爷站起身,重重点头,又笑了,当然少不得又流口水了。

老道士瞠目结舌,这天大的难事就这么轻轻松松搞定了?当日那位曾经一手将整个江湖倒腾得天翻地覆的大柱国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说服这个徒弟。

徐凤年一边擦口水一边笑骂道:“傻黄蛮。喏,看到没,这位以后就是你师父了,到了龙虎山,打谁都可以,这老头别打就是了。如果谁敢欺负你骂你是傻子,你就照死里打,打不过就让师父写信来,哥带着咱北凉铁骑奔袭两千里杀上龙虎山,去他娘的道门正统!记住了,别被人欺负!这世上,只有我们兄弟和两个姐姐欺负别人的份!”

徐龙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道士则听得心惊肉跳。

有徐凤年出马,徐龙象没有任何抗拒,王府更没有拖泥带水,由义子齐当国领头,四十位精锐铁骑护送,暗中还有数位北凉王府豢养的能人异士盯着,加上一位龙虎山天师,想来也没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离别在即,世子徐凤年站在弟弟面前,轻声道:“傻黄蛮,以后哥可就没办法帮你擦口水了。但哥答应你,还会接着帮你找天下第一美女做婆娘,她不愿意,绑也要绑进洞房。”

被老天爷眷顾得了龙象之力的少年痴笨,心窍不开,却不意味着没有任何感情,相反,某方面,格外的强烈,比如对待这世上除了娘以外第二个会替他擦口水的哥哥。

十四岁那年,徐凤年闯下滔天大祸,一向对子女不打不骂的大柱国差点拿出铁鞭朝最心疼的儿子身上抽下去,无人敢劝无人敢拦,是傻黄蛮死死护在了哥哥身前,寸步不让。

徐凤年红了眼睛,转头对老道士一字一顿说道:“赵牛鼻子,我说过,别让谁欺负黄蛮。我徐凤年虽是个无良的纨绔子弟,手无缚鸡之力,但后果怎样,你应该明白。”

老道士讪讪一笑,苦笑着点点头。

队伍逐渐远行,徐凤年和父亲徐骁都没有一路送行出城。

徐凤年找到站在玉石狮子旁的老黄,轻笑道:“今天没喝酒的心情喽,晚些时候?”

老仆笑得很淳朴很灿烂,一张老脸像只有出了远门到了荒郊才能瞅见的大片芦苇丛,可能谈不上旖旎或者壮阔,却有着自己的情怀,如一坛子尘封许多许多年的老酒。

龙门客栈来了位绝代风华的美人,成了这两日陵州城仅次于世子殿下游历归来的重大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