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武叹
昔先友史经臣彦辅谓余:『阮籍登广武而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其名!」岂谓沛公竖子乎?』余曰:『非也,伤时无刘、项也,竖子指魏、晋间人耳。』其后余闻润州甘露寺有孔明、孙权、梁武、李德裕之遗迹,余感之赋诗,其略曰:『四雄皆龙虎,遗迹俨未刓。方其盛壮时,争夺肯少安?废兴属造化,迁逝谁控抟?况彼妄庸子,而欲事所难。聊兴广武叹,不得雍门弹。』则犹此意也。今日读李太白《登古战场》诗云:『沉湎呼竖子,狂言非至公。』乃知太白亦误认嗣宗语,与先友之意无异也。嗣宗虽放荡,本有意于世,以魏、晋间多故,故一放于酒,何至以沛公为竖子乎?
译文
从前,亡友史经臣对我说:“阮籍登上广武城而慨叹说:‘时代没有英雄,才让小子建立名声!’莫非他认为刘邦是小子?”我说:“不是,他悲伤其时没有刘邦、项羽,小子是指魏晋之间没能出现这种英雄。”后来听说润州甘露寺有诸葛亮、孙权、梁武帝、李德裕的遗迹,我有所感而赋诗,大略说:“四位英雄如龙虎,遗迹仍存未湮灭。他们强盛时,多少争夺岂肯停?失败兴盛由天定,世事转变谁控制?何况那些无能庸碌人,妄想冲破大难建大业。聊效广武发慨叹,难像雍门周,善弹古琴挑动君王心。”这诗反映的也是这一意思。今日读李太白《登古战场》诗云:“醉时高呼刘邦是小子,酒癫乱评不公正!”才知李白亦误会阮籍的话,与亡友意见相同。阮籍虽放浪,本来是有志于救世,因为魏晋之间重大事件不断发生,所以借酒放任以逃避,何至于会把刘邦当作小子呢?
赏析与点评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其名!”语意含糊,遂成为千古聚讼之公案。《史记》写出了刘邦流氓的一面,如谓刘邦为竖子,亦无不可。世人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即如近代人物曾国藩、李鸿章、孙中山,也并非一面倒肯定或否定,都富有争议。苏轼的说法未必是阮籍原意,但他借雍门周善琴而兴叹,倒能隐约反映怀才不遇之心事,借阮籍、李白之事抒发议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