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志林(中信国学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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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武叹

昔先友史经臣彦辅谓余史经臣:字彦辅,眉山(今四川眉山)人。曾与苏洵同举制策,未仕。轼为其《思子台赋》撰序。:『阮籍登广武而叹曰阮籍:字嗣宗,魏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借醉酒逃避统治集团之招揽与迫害。广武:城名,楚汉相争遗址,东西两城相对,古城在今河南荥阳广武山上。:「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其名竖子:小子。古代以大丈夫为荣。!」岂谓沛公竖子乎沛公:刘邦。?』余曰:『非也,伤时无刘、项也刘、项:刘邦、项羽。,竖子指魏、晋间人耳。』其后余闻润州甘露寺有孔明、孙权、梁武、李德裕之遗迹余闻:商本、《苏集》作“余游”。润州:在今江苏镇江。孔明、孙权、梁武、李德裕:孔明即诸葛亮,字孔明;孙权,字仲谋,三国时吴王;梁武帝,名萧衍;李德裕,字文饶,唐武宗时任宰相。四人功业彪炳,非王即侯。,余感之赋诗,其略曰:『四雄皆龙虎,遗迹俨未刓刓(wán):损毁、破坏。。方其盛壮时,争夺肯少安?废兴属造化,迁逝谁控抟?况彼妄庸子,而欲事所难。聊兴广武叹,不得雍门弹雍门弹:战国齐国有人居都城雍门附近,人称雍门周,善鼓琴。孟尝君田文问他:“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周鼓琴,孟尝君果然涕泣增哀,曰:“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破国亡邑之人也。”。』则犹此意也。今日读李太白《登古战场》诗云:『沉湎呼竖子,狂言非至公。』乃知太白亦误认嗣宗语,与先友之意无异也。嗣宗虽放荡,本有意于世,以魏、晋间多故,故一放于酒,何至以沛公为竖子乎?

译文

从前,亡友史经臣对我说:“阮籍登上广武城而慨叹说:‘时代没有英雄,才让小子建立名声!’莫非他认为刘邦是小子?”我说:“不是,他悲伤其时没有刘邦、项羽,小子是指魏晋之间没能出现这种英雄。”后来听说润州甘露寺有诸葛亮、孙权、梁武帝、李德裕的遗迹,我有所感而赋诗,大略说:“四位英雄如龙虎,遗迹仍存未湮灭。他们强盛时,多少争夺岂肯停?失败兴盛由天定,世事转变谁控制?何况那些无能庸碌人,妄想冲破大难建大业。聊效广武发慨叹,难像雍门周,善弹古琴挑动君王心。”这诗反映的也是这一意思。今日读李太白《登古战场》诗云:“醉时高呼刘邦是小子,酒癫乱评不公正!”才知李白亦误会阮籍的话,与亡友意见相同。阮籍虽放浪,本来是有志于救世,因为魏晋之间重大事件不断发生,所以借酒放任以逃避,何至于会把刘邦当作小子呢?

赏析与点评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其名!”语意含糊,遂成为千古聚讼之公案。《史记》写出了刘邦流氓的一面,如谓刘邦为竖子,亦无不可。世人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即如近代人物曾国藩、李鸿章、孙中山,也并非一面倒肯定或否定,都富有争议。苏轼的说法未必是阮籍原意,但他借雍门周善琴而兴叹,倒能隐约反映怀才不遇之心事,借阮籍、李白之事抒发议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