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们应该向母系社会学些什么?
在本书的上一章中我们可以看到,我们进行的所有实地实验(包括克雷格列表上的招聘广告实验、以色列理工学院的迷宫问题实验、小学生的赛跑实验,以及在坦桑尼亚马赛部落的投球实验),都证实女性的竞争意识确实不如男性。在竞争性的环境中,女性的表现和男性有显著不同,这些结果本身就对男女性别差异的现象提供了一些有趣的解释。
但是,我们仍想知道,这些现象和差异背后的本质原因到底是什么?是天生的吗?还是和男女后天所受到的教育有关?社会对男性和女性之间的这种差异到底有没有影响?
为了回答这个根本性的问题,我们前往世界上女权主义最盛行的地方之一——印度卡西部落。下面,让我们一起体验一下卡西部落的生活方式。请系好你的安全带,和我们一起开始探险之旅吧。米奈特(我们在前言中提到的那位小伙子,他是我们到达印度以后开车来接我们的出租车司机)是我们游览重女轻男的卡西部落的第一位向导。在米奈特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了一个在我们看来相当光怪陆离,与西方社会截然相反的女权世界。依照我们的标准,当地的社会准则似乎对米奈特相当不公平,即使有钱买房子,他也无权拥有自己的房子,而且他的个人发展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同时,我们还看到了女性完全掌管社会的经济大权之后会发生什么,这在西方世界中可不容易看到。
在米奈特开车带我们离开古瓦哈提机场前往西隆城的路上,每一寸土地上都挤满了人——女人们穿着艳丽的纱丽,深色头发的男人们穿着棉质的衣衫,此外还有半裸的乞讨者和很多小孩子——他们都在灼人的热浪中你推我挤地拥在一起。第二天,尤里去银行提取我们实验所需的现金时,他身后的人突然挤上来问他要不要火车票(毕竟,尤里看上去像一位空降于这片土地的富裕的西方公民)。当尤里要求银行兑现60 000美元的旅行支票时,银行柜员表示必须请示领导,然后尤里花了数个小时和银行进行谈判,最后他终于提出了整整一袋子卢比,而且不得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清点这堆钞票。
尤里非常担心他身后拥挤的人群中会有人趁乱抢走他手上的钱袋,于是他匆忙地转身,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狂奔而去。(现在,我们终于理解著名的银行大盗邦尼和克莱德每次抢劫后的狂喜心情了。)
米奈特驾车带我们经过很多我们觉得根本无法行驶的道路,把我们安全地送达了目的地——被绵延起伏的山丘和一望无际的田野环绕的宁静小村庄。虽然当地的自然风光十分优美,村里的经济却并不发达。我们把所有的行李(包括那袋钱)放在了毫无安全保障措施(连门锁都没有)的租住处,然后就开始出门拜访村民。与马赛部落的人不同,这里的村民并没有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们,而是微笑着欢迎我们的到来。
我们发现,卡西部落女性的生活要比马赛部落女性的生活强多了。正如前文所说,卡西部落是目前世界上最重女轻男的社会之一,遗产由母亲留给女儿,家里的男性则无权继承。当卡西部落的女性结婚时,她们并不会搬去丈夫的家里,而是她们的丈夫从母亲家里搬出,住进妻子家里。因此,母亲的房子永远是整个家庭的核心,而外祖母是整个家庭的家长。卡西部落的女性很少干农活,不过她们却掌握着家中的经济大权,而男性在家中毫无地位可言。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中,我们在卡西部落重复了上一章中在坦桑尼亚做过的投球实验。在学校教学楼的一侧,村里的卡西男人们听话地排好队,研究者逐一记下他们的一些调查数据,情况和我们在坦桑尼亚所遇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实验对象中有一位名叫奇拉姆的年轻男性,他选择了没有竞争机制的奖励制度。奇拉姆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牛仔裤,他温和地笑着,拿起了第一个球。一开始,他似乎过于保守了,投球的力度有点儿小,球掉在了离桶还有几米的地方。第二次投球,他加大了力度,结果球飞得太远,也没有入桶。奇拉姆显然对投球结果有一点儿失望,我们看到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第三次投球,他终于找准了力度,把球投入了桶中。
在学校教学楼的另一侧,卡西部落的女人们也在玩着同样的游戏。一位名叫赛修的女性从队列里走出来,她自信果断的态度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赛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竞争性的奖励机制。她卷起袖子,抓起一个球,眯起眼睛看着3米远的桶,一副要投入战斗的表情。只见赛修自信地伸出她戴着手镯的手臂,把球投向桶。一击未中,但是赛修的气势丝毫不见减弱。随着第二个球稳稳入桶,赛修欢快地叫了起来。最后,赛修的成绩是10投5中,赢得了比赛,几分钟内她就赚了不少钱。在我们看来,赛修是一位积极自信的女性,她非常喜欢竞争,也习惯了对别人发号施令。在她面前,竞争对象只能乖乖认输。
在这个女权盛行的地方,我们做了这个简单的投球实验,实验结果如下图所示。54%的卡西女性选择了竞争性的奖励机制,而卡西男性中只有39%的人选择了竞争性的奖励机制。卡西女性选择竞争性奖励机制的比例甚至高于男权社会——马赛部落——的男性。总体来说,卡西女性的行为更接近于马赛部落(或者美国社会)中的男性。
卡西部落的实验结果对长期存在的性别之争提供了一些新的启示。当然,我们所见到的是一个相当特殊的社会(和世界上的大部分社会都不一样)中的女性行为。但是,这正是我们的目的所在:尽量剔除男权文化因素的影响。在卡西部落的实验中,一个普通女性的竞争性远远强于一个普通男性。或者,用更简单的话说,显然在男女的性别差异问题上,先天因素并不是唯一的影响因素。在卡西部落,后天因素的影响就占了上风,似乎表明后天教化才是“王道”。
图3-1 实验对象中男性和女性选择竞争性奖励机制的比例
注:每个社会中选择竞争性奖励机制的男女比例显示了社会文化的不同。在我们的实验中,卡西部落的女性选择竞争性奖励机制的比例不仅高于美国女性和马赛部落女性,甚至高于马赛部落的男性。
我们的研究显示,只要生活在公正的文化环境中,女性完全可以和男性一样富有竞争力,甚至在很多情况下还可以比男性更有竞争力。因此,我们认为,竞争力并不是完全由先天因素决定的,“男性天生就比女性的竞争意识强”的说法也毫无道理。只要在社会文化中建立起合适的激励机制,就可以让女性比男性有更强的竞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