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城市化的提速与负载
争论“破坏性建设”,还是“建设性破坏”,本身没有多大意义。
几乎所有的城镇都经历着量的扩张和质的变化。推土机、挖土机、打桩机、混凝土和塔吊的森林、时髦的玻璃幕墙与钢铁的构建,广场、喷泉、雕塑和绿地……摩天大楼、立交桥,以及城乡间低矮的棚屋、高低不平的土路,老街旧城的废墟,构成了当代中国城市最常见、最壮丽,也最破败的风景。
沙漠空城鄂尔多斯
现在,中国城市化率达到了多少?
有人说还很低,只有30%~40%。
其实,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等沿海地区已经达到了70%~80%。北京、上海、天津绝大多数的县已经变成了城区,乡镇变成了街道和社区。广州、南京、杭州、成都、武汉等大城市,像一个个巨大的磁场,把周围的乡镇都吸为城区,西安市甚至把百里外的临潼都吸入了城区。北京、上海取消了农业户口,浙江即将在全省范围内取消农业户口。
摸着石头过河,难免就有水流、路径和方向的问题。
“亡其国,先亡其史”,这从来都是外来闯入者狠毒的一招。重温历史,不堪回首中的回望——在时间的坐标中,才能找到今天的定位参照。
两千年的时光依稀。一百多年,不算太遥远,半个世纪,更能精确地计算与测距。城市的扩大与停滞,大跃进与大跨越,以及随之而来的调整,一再交错进行的变速成了中国发展的钟摆一般的“模式”。
新中国建立后,实际上采用农村与城市两元分隔的模式和管理方法。农村与城市发展,农村、城市的行政组织管理,农副产品与工业品的生产流通交换,农村人口与城镇居民之间的流动,都通过计划安排,用高度集中的行政办法进行协调解决。户籍与粮票——地方粮票与全国粮票——则把没有“粮票”的农民,一年四季固定在乡村与土地上了。“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是领袖与诗人理想的农村田园风光。
20世纪50年代,经济建设高潮中,我国中西部大批工矿型城市出现了。兴办工矿企业到农村招工;城市无法解决就业问题,靠“上山下乡”缓解失业。五六十年代,“大跃进”、“大炼钢铁”和粮食产量“放卫星”后,国民经济进入调整阶段,城镇首先精简居民,动员来自农村的职工返乡,并对全国城市规模进行了压缩,4年中撤销建制市40多个。对城乡人口流动,特别是大中城市规模的扩大,实行了严格控制和限制。
潮涨潮落的中国经济,在“文化大革命”中更是到了几近崩溃的边缘。
2007年春天,我到英国访问,从伦敦、剑桥、曼彻斯特到爱丁堡和工业城市格拉斯哥,在20多天的行程中,我再次想到半个世纪前提出的“超英赶美”的口号。当时的一个重要指标是钢铁的产量,而现在则是GDP。中国的钢铁产量已经大大超过英国,GDP按照购买力评价实际也已经超过英国。但我们是不是缺失了什么?——文化、传统,还是城市的历史风貌?从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到第三产业,高新技术、服务业与旅游业的兴起,科学、文化与历史显得如此的重要!
1980年后的20年间,城市化在中国提速,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减缓的势头。城镇净增人口约2.5亿,这还不包括大量进城务工的农民。
农村劳动力的富余一直是存在的。在人口稠密的沿海地区,人均不到一亩耕地,即使是中部许多农村,一家人也只有几亩地。在我的家乡,种地几乎到了绣花般“精致”的程度。农村家庭联产承包使农村富余劳动力得到了空前解放--这种“解放”的具体表现是大规模的农村人口向城镇转移。农民在向城镇迁徙转移过程中,长期受到束缚的创造力和智能得到了空前的发挥--它与土地资源一样,在一波又一波开发中升值增值,并转化为巨额资本,成为中国经济起飞的有力双翼。
上海浅薄新区楼群
进入本世纪后,城镇化进一步加快。
这是一组数据:从1978年~2003年底,我国的城镇化水平由17.92%提高到40.53%,提高了23.6%。近几年中国城镇化速度是前31年的3倍多,是世界同期城镇化平均速度的2倍多。目前中国设立城市达到了660多个,建制镇2万多个,城镇总人口达到了5亿多。据预测,在未来15~20年内,我国城镇人口和城镇数量将增加一倍,城市化平均水平将达到60%以上。
中国城镇化速度快、范围大、影响广。在连天的大潮涌浪中,人们在没有足够思想准备和制度设计的情况下卷入其中。
四五千年的历史,农业革命、手工业和商业发展,中国大地上多次出现过众多的城镇,灿若群星。
疆域辽阔,气候和地理不同,人口、民族众多,风情民俗迥异,注定了中国的传统城镇多姿多彩。江南水乡古镇乌镇、同里、周庄、西塘、南浔,与山西的平遥、祁县、代州各不相同,与陕北的榆林,更不用说云贵高原上的青岩、大理、丽江等古城古镇,风貌各异,差距极大。中华民族文化与精神的同一性,正是体现在这些差异中。
当前,中国的城镇化是由新一轮工业革命浪潮推动,在全球化、信息化背景下发生的。动因和背景的趋同,打破了地理与区域的限制,不说强势文化——强势与文化无关;真正强势的是经济,特别是对“贫穷惯了”的古老中国——以发展经济为中心,实际也是最直接的别无选择的抉择?
推进“城市化”还是提倡“城镇化”仍在争论。
在毫无准备、方向莫辨中,中国的城市进入了快速发展和膨胀期。发挥中心城市的作用,撤地改市,撤县建市。增加GDP、开发区和工业区、招商引资、通过开发土地筹集资金和扩大财政收入,还有各项经济指标和政绩工程。至于要解决“三农”(农业、农村、农民)问题,有人开出的方子就是把大量农村人口转移到城市。
一再提速,中国的城市实在不堪沉重的负载!
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不仅仅是口号和领导的决心,而且不断变成了现实。
现在,全球有几个国际大都市?
令人惊异的是,中国竟有300多座城市的领导提出了要建“国际化大都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