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公主(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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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秦月汉关(7)

任立政大奇,问道:“大夫君如何会这样认为?”东方朔道:“李将军和你们几个进来时,郭解和雷被都佯作不知,你甚至也因此起疑,是也不是?”任立政道:“不错,肆主出迎,认出飞将军,这二人在堂内一定听得一清二楚,以飞将军的名头,他二人没有任何反应着实不合情理。”

徐乐道:“李将军是一郡太守,郭解则是逃犯,他担心李将军看过通缉文书而不敢抬头张望,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那雷被没有反应就显得相当可疑了。”任立衡道:“当时我等也起过疑心,不过我过去问雷被姓名时,他又主动问起飞将军,称心中想事,没有留意到左右,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东方朔却斥道:“呸,有什么道理?是你们几个太笨,才被雷被糊弄了过去。”

东方朔是有名的矜才使气,目中无人,极不好相处,但任立衡兄弟也是陇西大家子弟,被他当面斥责“太笨”,丝毫不留情面,未免有些下不来台,任立政还好,任立衡当即便拉下脸来。

徐乐忙道:“雷被身上还有什么破绽么?我可是也没看出来呢,快请你这个聪明人指点出来。”东方朔傲然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眼下正是冬季,是边塞最寒最苦的时候,寻常人哪会选这个时节探亲访友?就算真有其事,你们兄弟刚才也说过了,雷被穿的是鼯鼠皮衣,天下皮衣以燕地鼯鼠皮和代地黄狼皮最为有名,他的皮衣既是簇新,应当是来平刚后购置,说明他来这里已有几日,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才会有闲工夫到市集置办新衣裳。那么,他探的亲呢?他访的友呢?不陪同外地贵客一起到酒肆饮酒,这岂是豪爽热情的燕人的待客之道?我敢说,这雷被来边郡一定有所图谋,身上的关传多半是假的,说不定连姓名都是假的。”

任立政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大夫君仅凭雷被身上一件皮衣就能推出这么多事情来?”东方朔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雷被不巧遇到我东方朔,只能怪他倒霉。”

任立政心中确实佩服不已,但见对方大言不惭、毫不谦逊,不免又有些不服气,道:“就算雷被是有所图谋而来,未必是针对飞将军。也许他跟郭解一样。是个在逃的逃犯,所以不敢抬头。”

东方朔道:“不,雷被一定是为飞将军而来,全靠郭解才能证实这一点。小任君,你提过郭解曾重重咳嗽一声,似是有意为之,凑巧就在李将军邀请雷被来上首坐席时,对不对?”任立政道:“嗯,咳嗽声很重,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雷被当即也站在了那里。”东方朔道:“那声咳嗽,应该是郭解警告雷被不要妄动。”

任立衡越听越糊涂,忍不住问道:“大夫君是说雷被本要过来刺杀飞将军,却因为郭解一声咳嗽才没有动手?可你不是说他二人根本不认识么?这……这怎么可能?”东方朔笑道:“不是可能不可能,而是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肆主迎出酒肆,见到飞将军,欣喜异常。雷被在堂内听到飞将军到来时,一定有所反应,或是表情,或是动作,飞将军和你们几个人虽未进来,但雷被的反应却落入了郭解眼中,他由此知道此人心怀歹意。我家也住在茂陵,曾经见过郭解几面,他外貌普通,身材矮小,可身上有一股慑人的气度。雷被应该留意到这一点,知道这人不是个普通人。后来当飞将军留意到宝剑锋利,有意邀雷被同坐时,本来对他是个大好机会,但郭解那一声咳嗽震慑了他。至于之后所发生的种种意外情形,更非他所能预料。”

任立政道:“郭解既然肯预先提醒飞将军提防雷被,那么应该不会在后来与阿胡勾结行刺飞将军,他预先掷出酒杯,其实是要提醒将军。”东方朔道:“你说得不错,郭解座席正对内堂出口,阿胡掀开帘子出来时,他就已经看见了托盘下的凶器。不过以他的逃犯身份,不便公然提示,所以他掷出了酒杯。李将军身材高大,手臂也比寻常人要长许多,根据你们的说法,他席坐在这里,举手截住酒杯,高度大致在阿胡胸间,所以我猜想郭解原本是想要打中阿胡手腕,这样托盘落地,凶刀自现,阴谋也就暴露了。只不过酒杯凑巧飞过李将军头顶时被断然截住,反倒弄巧成拙,将你们的注意力引向他本人。”

任立衡道:“如大夫君所言,雷被也是对飞将军别有所图,为何不趁乱下手呢?”东方朔道:“阿胡突然发难行刺飞将军时,对雷被确实是最佳的机会,但就因为郭解在场,他有所畏惧,才没有动手。可以说,郭解先后两次救了你们李将军。好啦,案情真相大白啦,郭解既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提醒李将军有危险,当然也不会绑架夷安公主。雷被不是那种当机立断的人,不然不会几次迟疑,错失良机,况且有郭解在场,他不敢轻举妄动,要将公主三人同时带走,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任立政道:“可是夷安公主未进来前,雷被仅听到声音便惊然回过头去,似乎是认得公主。”东方朔道:“嗯,雷被是关中一带口音,他自称是长安人氏或许是真。夷安公主最喜欢出宫游玩,他说不定见过公主,听到她的声音,料不到公主会出现在这里,吃惊极了,本能地转头去看,连掩饰都忘记了。其实照我看,这个人是不适合做刺客的,遇事不稳,临场不决,谁会雇他行刺呢?推断起来,他应该跟李将军有私仇才是。”

任立政道:“夷安公主进来后,飞将军曾上前行礼,旁人就算不知道公主身份,也该猜到她身份不低。大夫君,你说了这么一大堆,还没有说到底要如何找回夷安公主呢。”东方朔神秘一笑,道:“明日一早,夷安公主必然会回来郡府。”

任立衡道:“啊?是真的么?大夫君如何能肯定?”东方朔笑道:“这里面自有玄机,具体情形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你们兄弟这就回去郡府,将事情经过一字不差地告诉李将军,让他召回那些搜寻公主的士卒,别白费工夫了。我和徐卿还得坐下来好好喝几杯。”

任立衡亲眼见到东方朔来到酒肆转了几圈,问了一番话,就洋洋洒洒地推断出了白日的情形,思虑之缜密,着实令人信服,虽对他称“夷安公主明早会回来郡府”的话半信半疑,还是道:“那好,臣等这就回去郡府禀告将军。”

徐乐一直死死盯着北首郭解坐过的坐席,仿佛那里有什么线索一般。东方朔转头看见,不禁有些奇怪,问道:“徐卿在看什么?”徐乐道:“唔,我曾经见过郭解……”

任立衡闻言立即转身,捉住徐乐手臂,急问道:“徐使君在哪里见过郭解?”他力气奇大,这一捏又出了大力,徐乐疼得直龇牙咧嘴。

东方朔笑道:“郭解被追捕,不过是因为其侄和门客杀人,他本人罪不至死。就算他是弃市死罪,大任君捕到他,顶多只有十两的赏金,何须如此心急?”任立衡忙松开手,道:“恕臣失礼。臣哪会稀罕赏金,实在是因为担心郭解会对飞将军不利。”

徐乐忙道:“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我见郭解是八年前的事了。当年我离开家乡到京师上书,途中路过河内,受人之托去拜见过郭解一次。”任立衡道:“原来如此,是臣鲁莽了。”

任立政忽道:“大夫君认定夷安公主会平安回来,基本前提应该是郭解对飞将军和公主均无恶意,对吧?小子愚笨,还请将内中详情相告。”东方朔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推测当时情形,应该是夷安公主三人不愿意回去郡府那个憋气的地方,借机溜出去。她三人一动,雷被就跟着动了,雷被一动,郭解也就跟着动了。郭解不会对公主动手,当然也不会允准雷被对公主动手,所以我猜想这二人互相牵制,各有顾忌,而完全不知情的公主三人反而得以脱离危险,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任立政肃色道:“可是有一点大夫君并不知情,郭解确实是我们将军的大仇人,他这次来右北平郡,就是要来刺杀飞将军。”东方朔不禁一愣。

徐乐连连摇头道:“不可能,郭解如果要杀飞将军,何必要在今日两次预先警示呢?他来到边郡,一定是有别的原因。”任立政道:“我想以郭解之为人,定然视阿胡、雷被为宵小之辈,不愿意飞将军死在他们手中,所以有意警示,他其实是想要亲自动手报仇。”

东方朔本已席地坐下,闻言立即直起身来,问道:“郭解跟李将军虽是茂陵邻里,应该没有机会见过面,如何会结下深仇?”

经历今晚,任立政对东方朔的智慧钦佩不已,知道要查明真相,非得借助对方的聪明才智不可,也顾不上为李广隐讳,老老实实说了前霸陵尉胡丰被杀时曾提到郭解会为他报仇的话。

东方朔神情严肃了起来,道:“霸陵尉胡丰之事我早有所闻,只是料不到他会与郭解扯上干系。”任立政道:“我们原以为是胡丰不甘心赴死,信口胡说八道。但今日遇到郭解,才知道当日他话出有因。郭解一定是为飞将军而来。听说他有一诺千金之名,其诺必诚,其行必果,大夫君,你可一定要在他向将军下手前设法捉住他。”

东方朔道:“可这还是说不通。李将军认定阿胡是胡丰之子,对不对?”任立政道:“是,因为阿胡临死说他与将军仇深似海,可惜报不了父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