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公主(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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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金剑之谜(3)

东方朔道:“听口气,徐卿似乎能肯定管敢是管线的亲生之子。”徐乐道:“我也只是推测罢了。管线临死将财产全部留给女儿,却为年幼的儿子安排下宝剑之计,这等谋划深远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儿子是否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东方朔道:“嗯,推断得不错。”蓦然板起脸来,喝道:“徐乐,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快些从实招来。”徐乐愕然道:“这话如何说起?”

东方朔道:“你适才无意中复述了我在堂上的话,可见我断案的时候,你在堂外偷听。我猜想你本来回房取了行囊预备立即启程,可突然有什么将你引来了大堂,仅凭我东方朔断案是不足以吸引你的,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嗯,你认得管媚,是也不是?”

徐乐知道对方精明,万事难以瞒过,只得道:“是,我与管媚同乡,自幼相识。我十四岁时父母双亡,全靠乡里救济才能存活下来,管线管翁于我有大恩,不但一直供给我衣食,还请人教我读书,我能有今日,实是仰仗管翁的惠泽。”

东方朔道:“如此,你对管家的事一定了如指掌了。”徐乐道:“管翁老来得子,关于管敢身世确实有许多风言风语,但管翁对独子一直爱若掌上明珠。以管翁的精细厉害,断然不会将他人之子当做亲子抚育。只是他已死去多年,亡父终究不能站出来为生子说话。莫非……莫非东方卿想用传说中滴血认亲的法子?”东方朔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说罢撇下徐乐,自行回房去了。

到了正午,东方朔准时出现,命人带上原告、被告,径直扯着管敢来到院中站定,道:“你们大伙儿来看。”

院中除了李广等人,还聚集了许多赶来看热闹的掾史、士卒,闻声一齐望过去——只见那柄引发出这起案子的短剑正别在管敢腰间,在太阳下发出灿然金光,极是耀眼。

东方朔见众人目光灼灼,不离管敢腰间,忙道:“我不是让你们看剑,是让你们看管敢的人。”

军正鲁谒居问道:“管敢有什么出奇之处么?”东方朔哈哈大笑道:“这么明显的事,你们居然都看不出来!管线娶后妻莫氏时已是六旬老翁,精血衰败,因而老人之子先天不足,非但不耐严寒,而且日中无影。”

众人朝管敢脚下望去,果见没有人影,不由得齐声发出惊呼,一片哗然。管敢自己也惊奇不已,在阳光下来回走动几步,还是没有人影[5]。

东方朔笑道:“管敢,你当真好命,老天爷都眷顾你,天气阴了那么多日,唯独今日晴了。”蓦然提高声音,转头喝道:“管媚,你这女人心肠好狠毒,为夺财产不惜诬陷亲弟。令尊能安排下十五岁宝剑之计,何等人物,岂能不知管敢是否亲生骨肉?倒是你这样凡俗庸鄙之人,日日算计,却还是敌不过你死去父亲生前安排下的巧计。”

管媚双眉一挑,还待狡辩,阳安扯住她衣袖,“扑通”一声跪下,苦苦哀求道:“东方君,是我们夫妻的不是,我们这就将所有财产还给管敢。求你看在我们是旧识的分上,救救我们夫妻。”

阳安迁徙到右北平郡之前,一直在长安生活,又因为生母是皇帝乳母,与不少公卿大臣来往,略通一点律令,知道审判时不允许被告为自己辩护,只能供述、回答和接受判决。更有一点,朝廷担心诬告成风,将诬告定为重罪,有的要受弃市极刑。管媚称管敢非亲生弟弟,实际已近似诬告,万一被郡府以诬告治罪,那就不光是输掉财产,更可能会丢掉性命。

东方朔道:“你求我没有用的,该去求李将军才是。”

阳安便又朝李广磕头,额头撞出了血。幸好李广不通律法,又刚肠嫉恶,对这对夫妻厌烦之极,喝道:“你们快些滚回无终去,将财产一文不差地还给管敢。快滚,别让老夫再看见你们。”

阳安如蒙大赦,拉起妻子,逃一般地奔出郡府。

管敢感激不尽,一一向东方朔、李广叩首拜谢,转身正要离开,郎官霍去病忽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讶然道:“你的剑……”伸手便想去摸管敢腰间的金剑。

管敢不知对方身份,见他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是一身与东方朔一样的官服,急忙手抚短剑退开,露出警觉之色来。霍去病当众出糗,不便再上前,任凭他离去。

东方朔问道:“那剑有何出奇之处,竟能先后令李将军和霍君动容至此?”霍去病道:“大夫君没有见过高帝斩白蛇剑么?”东方朔摇摇头,道:“高帝斩白蛇剑是本朝镇国之宝,悬挂在长乐宫前殿,我一向在未央宫宿卫,无缘得见。莫非管敢那柄剑跟高帝斩白蛇剑……”霍去病接道:“很像,应该说外形一模一样,只不过短了许多。”

东方朔问道:“李将军也是这般认为么?”李广点点头。

霍去病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情,道:“真是奇怪。民间一个百姓,从哪里得来的这柄金剑?”

李广招手叫道:“东方大夫,请你进来,老夫有话对你说。”与东方朔前后进来大堂,肃色道:“高帝斩白蛇剑和管敢那柄剑看起来似乎是一雄一雌,应该是一对。”

东方朔道:“将军只私下告诉我一个人,是希望我去劝说管敢将宝剑上交朝廷么?”李广道:“不错,这孩子身世可怜,幼年丧母丧父,姊姊心肠又是这般歹毒,这些年他应该没少吃苦头。若不是东方大夫凑巧在右北平郡,怕是老夫也只是依照遗书将宝剑断还给他,丝毫不能了解那老翁管线的深意。而今既然管敢得到了管家全部财产,剑也就没有多大用处。虽是父亲遗物,然而那剑既非凡品,断不是平常人所能消受,怕是早晚要给他带来祸事。”

东方朔笑道:“难得将军为一个民间少年考虑得如此周全。”慨然应道:“将军请放心,返回长安途中,我会绕道无终县,劝说管敢将宝剑献给天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李广道:“嗯,好。”又问道:“使者君一行预备几时启程回京复命?”

东方朔知道他巴不得早些将自己一行打发走,忙道:“本来应该是这几日就动身的。然而赶上张骞几人之事,怕是还要拖上几天,看看他和王寄伤情如何。”

李广也不客气,道:“那么请尽快吧。”东方朔道:“一定。”迟疑了下,又道:“郭解意图对将军不轨,此人在民间名声甚大,必有过人之处,将军还是要小心些才是。”李广冷笑道:“郭解名气再大,也不过是一普通黔首,如何能与老夫相抗?大夫君不必多虑,还是管好公主,别让她四处惹事才好。”

话音刚落,便见夷安公主风风火火地冲进堂来,嚷道:“李将军,你怎么能下令通缉雷被?他是个好人。”李广道:“嗯,这个……实在是因为昨晚公主莫名失踪,臣等以为是雷被或是郭解绑架了公主。”

淮南翁主刘陵紧跟进来,闻言愕然道:“那北首座上的短小男子就是郭解么?呀,难怪我觉得他有些面熟,一定是在卫青将军府上见过他。”夷安公主也很是惊讶,道:“原来他就是郭解,呀,我还是头一次跟一个逃亡的刑徒距离如此之近。”

东方朔道:“好了公主,这就请你将昨晚的事情一一说明白,你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夷安公主道:“这个……不好说……”刘陵忙道:“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我们去了一处地方玩搏掩[6]。”

原来昨晚阿胡行刺李广不中被围后,夷安公主三人便溜出了酒肆,她们知道如果不及时走掉,便会立即被李广派人护送回郡府,然后像囚犯一样被保护起来,再也享受不到市井乐趣。只是三女对平刚城并不熟悉,来到街道上,一时不知往何处去。幸亏剑客雷被怕被行刺事件牵连,也出来酒肆,见三人站在路边迟疑,遂介绍了平刚城中的几处名胜,并毛遂自荐当了向导。一直游览到傍晚,夷安公主意犹未尽,雷被便干脆带三人来到一处隐秘的地下搏庄玩搏掩。夷安公主亲自上阵,输光了四人身上所有的钱财,她从来没有玩得这般疯狂过,直到今日早晨搏庄关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时候才与雷被分手。

东方朔埋怨道:“公主,你可知道你失踪一夜,平刚城中鸡飞狗跳,多少人睡不好觉?”夷安公主道:“人家玩得开心,忘了时辰嘛。不过我答应了对方绝不说出搏庄秘密的,你们不准追问我具体地方。李将军,你快些召回那些追捕雷被的士卒。”李广道:“是,既然有公主力证,臣这就派人撤除通缉雷被的文书。”不愿多与公主纠缠,忙借机带了随从出堂。

夷安公主这次不辞路途遥远辛苦,微服跟随使者来到右北平郡,虽是因为好奇,但起因还是霍去病。今早当她发现自己喜欢的男子原来另有所爱时,当然既失望又失落,甚至一度对司马琴心气恼。不过她虽然身份尊贵,却并不娇气,反而热情豪爽,况且对霍去病的情感不过是少女怀春,并非刻骨铭心的爱恋,伤感一阵,便又释怀,心道:“我早知道自己嫁不了去病哥哥,谁叫我是公主呢![7]琴心温柔可人,又会医术,大凡男子都喜欢她。来边郡的路上,还是琴心治好了去病哥哥的热病,他就此喜欢上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虽然自行解开心中芥蒂,但却无论如何不想多留在郡府,总想着找机会出去疯玩,回忆起昨晚在地下搏庄的狂热场面,很有些意犹未尽,笑道:“东方大夫,我想今晚再去搏庄玩一玩,可义主傅说无论去哪里都得有东方大夫陪同,不如我们今晚一起去,加上阿陵,就咱们三个,好不好?”东方朔连连摆手道:“公主不知道搏掩罪名不轻么?你是公主,当然不怕,换我去搏庄走一趟,明日就该被有司弹劾逮捕,定为城旦了,那可是四年的徒刑。”

夷安公主撇嘴道:“咱们眼下是在边郡,哪里来的有司弹劾?东方大夫,你这次不帮我,我下次可也不帮你了。”东方朔笑道:“不帮我也比害我强。公主,你不知道你父皇心中最喜爱的人是谁么?”夷安公主道:“是谁?难道是东方大夫?”东方朔哈哈笑道:“这点我倒有自知之明,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东方朔。”

刘陵道:“嗯,我来猜猜看,是卫皇后和卫青将军,对不对?”东方朔道:“翁主虽然聪明伶俐,可你还是猜错了。皇上最喜欢的人是韩嫣。”刘陵道:“可是韩嫣已经被太后赐死了呀。难道是他弟弟韩说?”东方朔笑道:“不是,皇上对韩说好,那全然是因为韩嫣的缘故。谅翁主也猜不到,我告诉你吧,是桑弘羊和霍去病。他们都是英俊少年,而且极力主张对匈奴用兵,与皇帝投契。所以,公主真想去搏庄,何不拉上你的去病哥哥?他有天子庇护,搏掩不过是小事一桩。”一边笑着,一边疾步走出堂去。

夷安公主咬咬嘴唇,道:“这主意倒是不错。阿陵,我们找霍去病去。”刘陵笑道:“就算霍郎官肯答应今晚陪公主去,以他的性子,明日一早必然禀告李将军派兵封了搏庄。昨晚那些搏客陪公主玩得那么开心,难道公主就忍心见到他们身陷囹圄么?”夷安公主道:“也对,为人要讲义气,我不能害那些人。”她本就好动多变,实在去不了搏庄,也就算了。

忽听见外面熙熙攘攘,有人高声嚷道:“我要见公主!我要见公主!”

夷安公主觉得声音耳熟,忙奔来院中,却见雷被双手反剪,被几名士卒挟持着押了进来。

夷安公主忙上前道:“做什么?李将军没有告诉你们么,他不是犯人,快放开他!”

士卒尚在迟疑,一名掾史奔过来道:“飞将军有令,放了这名男子。”士卒这才拔刀割断绳索。

雷被慌忙拜伏在地,顿首道:“臣雷被不知是公主驾临,昨夜多有冒犯,竟然直呼公主的芳名,死罪。”夷安公主道:“呀,到底还是让你知道了。”

雷被道:“臣今早与公主分别,路上见到告示,才知道臣被悬赏捉拿,可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刚想来郡府打听,没到门口便被士卒捉了,说臣绑架了公主,臣这才知道曼娘是公主身份。”

夷安公主本来对这个英俊的男子颇有好感,但见对方一知道她身份便俯首帖耳、低声下气,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跟京师的那些男子并无二样,心道:“还是去病哥哥好,从来不因为我是公主就敷衍我,可是他喜欢的人却是琴心。”心中愈发觉得无趣,挥手道:“好啦,不过是一场误会,现下没事啦,你走吧。”

既出不了郡府,只能闷闷回去房间。走不多远,迎面遇上霍去病和韩说。夷安公主见二人换了便服,料想他们要出去闲逛,忙道:“你们去哪里?我也要去。”霍去病道:“我们去的地方公主去不得。”

夷安公主闻言很是不屑,道:“本公主昨晚去搏庄玩了一夜,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快说,你们要去哪里?”

霍去病眼望一旁,默然不应。夷安公主知他脾气刚硬,难以迫他开口,便朝韩说喝道:“说,你们要去哪里?”韩说为难地道:“这个……”

夷安公主道:“本公主问你话,你敢支吾不答么?”作势欲打。韩说忙道:“金剑的主人!我们打算去找那金剑的主人!”

夷安公主道:“什么金剑?”霍去病道:“原来公主还不知道金剑之事,何不先去找东方大夫问清楚?”夷安公主恼他神色冷淡,赌气道:“去就去。”

刘陵自后面赶来,嚷道:“公主,你听到大伙儿议论金剑之谜的案子了么?东方大夫可真是神人。”随后大致讲述了经过。夷安公主“啊”了一声,眼睛瞪得老大,道:“这么传奇?”见霍去病和韩说已借机走掉,便干脆来到东方朔房中,嚷道:“东方大夫,你这么聪明,做我的师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