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结婚
在与亚伯拉罕·林肯订婚没多长时间,玛丽·陶德就开始对林肯的言行举止不满意,于是想尽办法去改变他。她不喜欢林肯的穿着打扮,还经常将林肯与她的贵族父亲作比较。
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个早晨,在莱克星顿大街上,玛丽都会亲眼看到她的父亲罗伯特·陶德散步的身影。他手拄金头拐杖,身着上等蓝绒尼外套和白色亚麻裤,裤管紧紧地捆扎在长靴子里。可是,林肯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他在炎热天气根本不穿外套,有时候也不戴披肩。他总是用一根带子将裤子往腰上一系算完事;衣服的扣子如果掉了,他就削块小木钉先在衣服上应付一下。
林肯的这种粗犷打扮,玛丽看着怎么都不舒服。而他那随便而不拘小节的作风,让玛丽觉得颜面尽失。她对林肯的言辞就不那么宽容,说出的话爽直狠辣,不留情面,常常搞得林肯下不来台。玛丽·陶德告诉林肯,她讨厌他那粗俗鲁莽的举止。很可惜,她没有温婉语气,更不懂如何说好话。虽然曾经在莱克星顿的法语学校上过学,在那里学会了交谊舞,可偏偏就没有学到哪怕一点与人交往的技巧。她思想顽固,自以为是,言语利索而尖刻,唠叨起来喋喋不休。她不停地折磨林肯,使其不得安宁,这让林肯觉得很不舒服,因而开始回避她。之前,他们每周见两三次面,如今林肯有时候十天都不上她们家。可怜的玛丽还没有明白,是她亲手毁坏了她和林肯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玛丽还写信抱怨林肯,并指责林肯冷漠和轻视了她。
就在这个时候,玛丽·陶德的姐夫尼尼安·W.爱德华兹的堂妹玛蒂尔达·爱德华兹来到了镇上,也住在宽敞的爱德华兹大楼里。玛蒂尔达个头高挑、金发碧眼、端庄迷人。
林肯去玛丽那儿探访时,见到了使他眼前一亮的玛蒂尔达。从此以后每次林肯去见玛丽,玛蒂尔达便会有意地与林肯亲近。她不会讲巴黎味儿的法语,也不会跳交谊舞,但她却在待人接物上显得很有修养,也懂得与人相处之道,林肯慢慢地有点迷上她了。玛蒂尔达的每个举止林肯都很关注,有时候在和玛丽·陶德说话时林肯也会常常走神。玛丽看到这些非常气愤。有一次,林肯和玛丽一起去参加一个舞会,在舞会上他并不想跳舞,但他让玛丽和别的男子跳,而他自己则在一角和玛蒂尔达聊天。当玛丽指责林肯,说他爱上了玛蒂尔达,而林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玛丽失声痛哭,蛮横地要求林肯,以后不许他再多看玛蒂尔达一眼。
本来那么美好甜蜜而又为人看好的一桩恋情,一时间变成了斤斤计较、争吵不休的遗憾。
这时的林肯已经看出玛丽和自己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从所受教育的程度、家庭背景、个性、日常爱好和品位,还有对事情的看法等各方面相差甚远。他们互相之间总是怄气,彼此惹恼对方。林肯已经意识到,这样下去,他们未来的婚姻生活将是不幸的,所以必须解除他们的这桩婚约。
而玛丽的姐姐和姐夫也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劝说玛丽放弃与林肯结婚的决定,并多次警告她,说她和林肯在各方面都不般配,如果将来在一起的话,肯定不会幸福。
然而,这时候的玛丽哪里能听进去劝告,仍然一意孤行。
林肯苦苦思考了几个星期之后,鼓起勇气,想告知玛丽与她分手。当天晚上,他去了斯普林菲尔德店铺。来到壁炉旁,林肯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给斯皮德,让他看看。斯皮德回忆道:
信是写给玛丽·陶德的。在这封信中,他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他对这桩婚事经过了反复斟酌和冷静的思考,觉得不太可能了。他告诉玛丽,他并不是很爱她,他不能要求玛丽嫁给他。他请我把这封信转交给玛丽,我没有答应。他说他要托别人转交。我告诉他,不能把这封信交出去,陶德小姐如果拿到这封信,会对他不利。我说:“如果是私下谈话,还不太要紧,事后可能被人遗忘或过后否认,而一旦变成白纸黑字,必将成为把柄,永远对你不利。”说完这番话后,我将那封信扔进了壁炉里。
贝弗里奇参议员说:“林肯到底在信里对玛丽说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但是可以通过他给玛丽·欧文斯小姐的最后一封信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关于林肯与玛丽·欧文斯小姐的那段恋情还得回顾一下。那是四年前,还在纽萨勒姆时,林肯就已经认识本尼特·阿贝尔夫人的妹妹玛丽·欧文斯小姐。1836年的秋天,当阿贝尔夫人回到肯塔基探望亲人的时候,她对林肯说,如果林肯愿意娶她妹妹,她回来的时候就把她的妹妹带到伊利诺伊州来。
林肯在三年前曾与玛丽·欧文斯小姐有一面之缘,觉得印象不错。所以,他就表示愿意娶欧文斯小姐为妻。过了不久,欧文斯来到了纽萨勒姆。她脸长得很美,举止文静大方,受过教育,又比较富裕,可林肯不想娶她。他认为“欧文斯表现得过分主动了,有些一厢情愿”。何况,她比林肯还大几岁,既胖又矮。按林肯说的:“她和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吹牛胖子福斯塔夫倒是很般配。”
林肯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阿贝尔夫人一门心思地想促成他们的婚姻,并且要求林肯兑现他的诺言。
然而,林肯就是不愿意。他说那是他的一时冲动,现在很后悔那种鲁莽行为。他很害怕娶欧文斯小姐,他害怕的程度就像“爱尔兰人被套上绞索一样”。
最后,他写信给欧文斯小姐,在信中林肯坦率而婉转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并提出希望能解除婚约。
这封信是林肯于1837年5月7日在斯普林菲尔德写的。从这封信中我们可以推测出林肯写给玛丽·陶德的那封信的大致内容。
玛丽,亲爱的朋友:
在写这封信之前,我曾经写过两封信给你,但是两封信没有写完就让我撕掉了。因为我觉得第一封信语气不够庄重,而第二封却觉得过于严肃。这封信我想无论如何都要呈现在你的面前。
斯普林菲尔德的生活对我来说,实在是沉闷寂寞透了。不管住在哪里,我这个人一样都会感到寂寞。可在这里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无聊的时期。自从到了这里,只有一个女人和我说过话,若非不得已,她是不会开口和我讲话的。以前我没有进过教堂,就是现在也没打算去。我不去教堂,是因为如果身处幽雅的教堂我会觉得无法自处。我们谈过你来斯普林菲尔德生活的事,我想恐怕无法让你满意。在这个地方,你没法参与很多坐马车亮相的、让人风光的社交活动,许多活动你不能分享,你只能是个旁观者。而且你会变得很穷。你自信能够忍受这一切吗?如果有哪位女子愿意托付终身于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使她快乐美满。假如为此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那是最让我痛苦和无奈的事。所有这一切你全都能忍受吗?如果你没有什么不满的话,对于我而言,我知道如果能跟你在一起生活,一定比现在幸福。
以前你对我说的话也许是玩笑,或者是我误会了。假若如此,那就让我们把它忘掉吧。如果你是当真的,我希望你再三考虑之后再做出决定。就我而言,我已决定,如果要我遵守诺言,我会的。不过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你没吃过苦,过不惯艰辛的生活,如果和我一起生活,没准儿艰苦的让你难以想象。我知道你有准确判断事情的能力。对这件事只要经过慎重考虑以后你再做决定,我将愿意按你的决定去做。
在你看完这封信以后,请务必回信详细说明。也许你觉得没有回信的必要,不过在这蛮荒偏僻之地和纷乱的日子里,写信也可以做个伴儿,以解除内心的孤独,这样的话,读一封远方的来信也是一件美妙的事儿。请转告你姐姐,我不希望再听到你们卖掉财产搬家之类的话,这是最令我忧心的事了。
林肯
林肯和欧文斯小姐之间的所谓的感情纠葛告一段落。我们看看他与玛丽·陶德之间到底有什么麻烦。斯皮德将林肯的信扔进壁炉后,转身向他说道:“如果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就应该亲自去向玛丽说明,把你不爱她也不能娶她的想法当面告诉她。话尽量少说,说完尽早告退。”
斯皮德说道:“他听了我说的话,穿上大衣,神色坚定地向外走去。”
赫恩登在《林肯传》中叙述:那天晚上,斯皮德在楼下假装找书看,而没有上楼和我一块儿休息,我知道他在等林肯。直到晚上10点钟,林肯还没有回来。在11点之后,林肯回来了,进门时蹑手蹑脚地。斯皮德看在眼里,再从林肯逗留的时间来看,他知道林肯没有按他说的办事。
斯皮德说:“回来了,伙计,你有没有按我说的去做呢?”
林肯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是啊。可当我说我不爱她,不能娶她时,她几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立刻哭了,两手猛然绞在一起,显得非常恼怒痛苦,嘴里说着什么骗人的人反而被别人骗之类的话。”
“那你怎么说的?”斯皮德问道。
“实话说吧,斯皮德,我说了很多话。我受不了她那样,我也哭了,我把她搂在怀里,吻了她。”
“哈,原来你所谓的解除婚约是这样办的,”斯皮德挖苦道,“你这样做不能单看成是一种愚蠢,它说明你和陶德小姐又定了一次婚约。毁约的事再不能提了,你只能信守诺言。”
林肯慢条斯理地说道:“唉,我认了,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随它去吧。我也只好兑现承诺了。”
一天天,婚礼的日子逐渐临近。裁缝们给玛丽·陶德忙着赶制嫁妆。爱德华兹大楼内外被整修一新:起居室被重新装修布置,更换了地毯,家具被擦拭的油光锃亮。
然而此时,亚伯拉罕·林肯那副落魄的神情,无法用普通的悲哀类比。
林肯在精神的消沉和痛苦中消磨着时光,他的内心经受着煎熬,接连几周的痛苦对他以后的心理状态,可能产生了不良影响。
虽然他应允了这桩婚事,但他的内心和潜意识中却处在抗拒状态,只是他没有意识到,在激烈的内心斗争中,他想逃避。他待在店铺里既不去办公室,也不去参加州议会,一连几个小时待在那里不动。有时候,他半夜三更起床,去楼下,两眼紧盯着炉火,一个人坐着直到天亮。他饭量逐渐减少,身体日益消瘦。他脾气暴躁,回避见人,不愿与人说话。
伴随着婚期而来的是,林肯越加感到恐惧,退缩更深,他的心仿佛跌入黑暗的深渊,在里面打着转,难以出来,他怕自己理智崩溃。于是他写信给辛辛那提的丹尼尔·德莱克,德莱克当时是辛辛那提学院医学系的主任,也是西部最著名的内科医生。在信中他详尽地描述了自己的症状,请求医治良方;但德莱克医生回复说:要有治疗的良方,就得他亲自检查诊断。
婚礼定在1841年1月1日举行。这天,天气晴朗,斯普林菲尔德的权贵们纷纷坐着雪橇出门,走亲访友,互致新年的问候。马儿的鼻孔喷着水汽,铃铛声在空中回荡。
在爱德华兹家大厦里,人们为操办喜事做着最后的准备,送货的人在最后时刻把订的货品搬到后门那里。今天家里还请了一位大厨;刚刚发明的新产品——烹饪炉被用上了,而旧铁烤炉被弃置一旁。
新年的夜幕降临了,烛火发出的光焰柔和温馨,圣洁的冬青树花环点缀着窗台。爱德华兹大厦里,人们静静地等待着,压抑着那种即将迸发的兴奋和快乐。
六点半,宾客们陆续到达,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快乐。六点四十五分,主持仪式的牧师带着主持婚礼的教堂物件来了。房间里,摆放着五彩缤纷的植物,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壁炉内火焰熊熊,噼啪作响。整个大厦里,回荡着愉快和友善的交谈声,还有那欢声笑语。
时钟指向了七点……七点半。
新郎没有现身,怎么了……林肯迟到了。
时间在人们的期盼等待中一分一分地过去……毫不留情,分针又走过了30分钟……新郎官依然没有出现。这时爱德华兹太太开始紧张起来,她来到前门车道上,焦急地朝来的方向张望。到底怎么了?他该不会……不!不可想象!怎么可能!
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家人们焦急地商量着对策……
房间里的玛丽·陶德已经身穿丝袍,头顶婚纱,在等待着新郎的到来。可是,等啊等啊……她显得焦躁不安,手不耐烦地摆弄着头花。她还不时地走到窗边,向大街上望去。有一阵子,她的双眼死盯着时钟一动不动,她的掌心开始变得潮乎乎的,额头上不断地渗出汗珠。在煎熬中,时钟又爬过了一个小时。他答应过我……他会来的……
到九点半时,客人们开始陆续默默地离去,每个人面显讶异、尴尬和不安。
当宾客们都离开后,准新娘玛丽·陶德从头上狠狠地扯下婚纱,撕掉头花,满脸愤怒和失望,一口气跑上楼,然后重重地扑在床上,放声痛哭。她头疼欲裂。伤心、耻辱、颜面尽失等痛苦和暴躁冲击着她的全身。
哦,上帝啊!人们会怎么看她?她肯定会被人耻笑、嘲弄、指指点点。她哪有脸面再到大街上去?这一刻,她多么希望林肯能牵她的手,拥抱她,但又恨不得即刻杀了他,以平静他带给她的羞辱和伤害。
林肯到底去哪儿了?他自杀了?出意外了?还是逃走了?没有一个人得知林肯的行踪。
男人们直到半夜里,还打着灯笼汇集起来,组成一支搜索队,四处寻找林肯的下落。有人去镇上他经常爱去的地方,有人在通往乡间的道路上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