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踏入罪恶之门(上)
我的朋友为数不多,在我的中学时代的不同时间段里,有两个人可以视为我的知己朋友。但其中的一个因为我交了另外一个朋友而不再同我来往了。我和第二个朋友的友谊是在一种革新者的精神中结成的,这种友谊关系维持了很久。然而这一友谊却成了我终生的悲剧。
这个朋友本来与我哥哥交好,他是我哥哥的同班同学。他身上的缺点我知道,但我对他仍以朋友相待。母亲、大哥和我妻子都提醒我说,与他交往要谨慎。为了做丈夫的尊严,我不听妻子的警告,虽然我也顾及母亲和大哥的意见,但还是为朋友辩护,而对母亲和大哥说:“我知道他确实有缺点,可是他也有你们不知道的优点。我不会跟着他学坏,因为与他交朋友是为了改造他。如果他能改正缺点,相信他将会有所作为。你们不必担心我。”母亲和哥哥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释,没有再过问,事实上他们并不满意我说的话。
到后来我才明白我的想法是错误的,作为一个革新者要和他所改造的人保持一种亲密的朋友关系是不应该的。因为真正的友谊体现在精神上的一致,而这种情况人间少有。友谊只有兴味相投,才会持久而有价值。亲密的朋友是互相影响的,而不存在改造的余地。因为人很容易受到坏影响的左右,接受好的东西比较难,所以应当避免排他性的亲密关系。要和上帝做朋友,必须耐得住寂寞和孤独,要不然得和所有的人为友。这种认识可能错误,但是我想启发亲密友谊的打算失败了。
初次见到我这个朋友的时候,拉奇科特正沉浸在一片狂热的“改革”中。这位朋友对我说,许多老师私下里喝酒吃肉,还有拉奇科特也与他们是一伙,甚至还有中学生参与其中。
听了这些,我惊讶而难过。我问他这些事的原委,他说:“我们的民族之所以是孱弱的,原因在于不吃肉。英国人吃肉,所以能够统治我们。我的身体强壮,也跑得快,正是因为我吃肉。老师和那些名人并不傻,他们知道吃肉的好处。你应该像我一样。你先试试,没什么要紧的,看看效果怎样。”
我的朋友不是一次说这些关于肉食的话,这是他想要说服我的许多雄辩似的谈话的高明之处。我哥哥终于坠入其蛊惑之中,他支持我朋友的观点和论据。我的身体与哥哥和那位朋友比较,确实比较羸弱。我的朋友他善于长跑,还长于跳高和跳远。他经常在我面前展示技能,就像你看见别人具有某种才能而自己没有,这往往会使你为之神往一样,我被他的技能迷惑。于是我有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像他一样。
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强壮呢?我害怕贼、鬼和蛇,我心中常常被这种恐惧占据。我怕黑暗到了一种恐怖状态,我不敢在夜里去屋外走动,也不敢在黑暗里睡眠,屋里如果没有灯光,我睡不着,因为一闭眼睛我怕鬼啊、贼啊、蛇啊从不同方向过来。而这些恐惧我无法告诉我身边的妻子!那时候她已经是一个青年了,她胆子比我大,她不怕什么蛇和鬼,也不怕黑暗,哪儿她都敢去。我的这种弱点被我朋友抓住了,他告诉我,他不怕贼也不相信有鬼。而还能徒手抓活蛇,这就是吃肉的好处。
有古吉拉特诗人纳玛德的一首打油诗在我的同学们中间流传着。打油诗说:
英人雄纠纠,印人何其小;肉食者治人,颀昂寓奇妙。
受到所有这些因素的影响,我终于屈服了。我开始相信吃肉是有好处的,以为吃肉可以使我身体强壮,胆识过人;以为全国人如果都吃肉,就可以打倒英国人。
于是我们便选了一天特别的日子,开始了秘密食肉体验。甘地一族都是毗湿奴信徒,我的父母都是虔诚的信奉者,他们经常去哈维立神庙膜拜。古吉拉特盛行耆那教,它的影响力不管何时何地都能感觉到。耆那教和毗湿奴信徒反对肉食,这是在印度的其他地方都没有的。我生长在这种传统中,很清楚,父母如果知道我吃肉破戒,一定会被吓坏。况且,当时我也知道,如果我吃肉,就是对父母的欺骗。所以,对真理的热爱使我十分谨慎。然而我追求“革新”事业,吃肉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且肉食在我看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滋味儿。只是希望我自己和我的同胞因吃肉而变得强壮起来,勇敢地打倒英国人,还印度一个自由。“自治”一词,虽然我还没有听人说过,但自由的意义我已经明白。对“革新”的热忱蒙蔽了我,秘密进行体验。然后我说服自己:只向父母隐瞒所做的事,不算违背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