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马一号
七月的台来花草原,水草丰美。羊儿肥,马儿壮。蓝天、白云、绿草……连空气都是新鲜的。置身草原,总想高歌一曲,表达满心的愉悦。
马五岁成年。刚刚四岁的拳毛要比成年马足足高出一尺。拳毛䯄个高,体长,颈长,马蹄大如海碗。
拳毛䯄不仅长得高大威猛,而且漂亮英俊。黄毛黑嘴,浑身上下金灿灿的,没有一丝杂色。金灿灿的毛色呈连环状,就像静静的水面上击起一层层水晕。这些水晕有规则地,从内向外,一圈圈荡漾开去。远远看去,拳毛身上遍布着无数个金灿灿的连环,仿佛用纯金特意为它打造的一件马衣。
拳毛的漂亮不仅仅表现在毛色上,还表现在它的马鬃上。拳毛䯄的马鬃粗中见细,柔中有刚,刚柔相济。马鬃近两尺,过颈,像白人少妇的一头金黄色浓发。拳毛英俊就英俊在这金黄的马鬃上。拳毛奔跑起来,漂亮马鬃随风飘舞,如同一缕金丝挂在马头上,惹得牧民驻足观看。
拳毛䯄的身世有些特殊。它的父亲是来自蒙古国野马群中的一匹野马。
每年春季,边境照例会涌进一群野马。台来花草原水草丰美,这自然吸引了食物稀少的蒙古国的野马群越境就食。边境战士和牧民对马有着特殊的感情,即使对野马也是钟爱有加,不阻拦,不围剿,呵护备至。
野马群是台来花草原的常客。它们来了之后,就远远地跟在胡尔勒马群后面。胡尔勒马群走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
野马群中有一匹高大出众的野马,浑身上下金灿灿的,唯有嘴巴漆黑如墨。它奔跑起来,四蹄不着地,如同四个点,在空中连成一条线。真是一匹难得的好野马,如果驯化好了,将是一匹非常出色的家马。
马倌林卫东称它为“野马一号”。
马倌对野马一号总是高看一眼,不管走到哪里,都时时不忘在野马群中寻找这位一号。按理说,野马一号应该去争夺野马群的头领,也就是马王。意想不到的是,它却干了一件丢人现眼的事。
野马过着群居的生活,往往十几匹,或者几十匹野马组成一个比较稳定的家庭。既然是家庭,就要有管事的。每支野马群中就有一个马王,统领、制约着整个马群。这支野马群的马王已到了垂暮之年,不思进取,只图温饱。否则,这支野马群不会连续多年越过边境,跟在胡尔勒马群后面,啃食当地马群吃剩下的野草。
野马群中涌现出这样一匹卓越出众的野马,理应挑战马王的位子,它也有能力带领好野马群,让它们从此过上富足安宁的生活。可这野马一号,却被感情所迷惑,忘了眼下最迫切的任务是什么。
野马一号相中了胡尔勒马群中一匹漂亮的枣红马。
这个秘密一下就被马倌发现了。
“太好了,如果它能为马群生下一匹出色的马驹,我们就成全它。”林卫东对另外两个马倌说。
马倌默许了野马一号的行为,可马群中的儿马不让了。要知道,有多匹儿马早已相中了枣红马,它们对枣红马大献殷勤,甚至为争夺枣红马大打出手。就在众儿马闹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之际,想不到半路上又杀出一位竞争对手,争强好胜的儿马们岂能善罢甘休,早就视它为眼中钉、肉中刺。
野马一号早早游离了野马群,不远不近地跟在胡尔勒马群后面。白天,它一边寻找草料,一边不时注视着枣红马,想方设法接近马群。可它稍有这个意图,立刻就从马群中杀出几匹儿马,团团围住野马一号,昂头长嘶,马蹄击地……如果野马一号稍有反抗,儿马们即群起而攻之。现在,胡尔勒马群中的儿马空前团结,矛头一致对外。它们用意很明显,像这种好事怎么能落到野马头上呢!
虽然是野马,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可不要忘了,这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再加上人家马多势众,合起伙来欺负它一匹外来马,那简直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结果,野马一号也只能多看枣红马两眼。
晚上,胡尔勒马群回到驻地,就被关进马圈。马圈非常简易,就是用几根木头临时搭起来的栅栏。这种马圈,只要马用力一撞,就会被撞倒在地。不过,家马不像野马,它们很懂得主人的心思,即使面对这种稍稍一撞就房倒屋塌的马圈,它们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马群进了马圈,野马一号站在圈外。这个时候,虽然它不能接近枣红马,但还是可以隔着马圈与枣红马轻轻絮语,说一些山盟海誓,令彼此肝肠寸断的话,最后拉上枣红马私奔。
马群中的儿马似乎看出了这一点,进入马圈,它们一律站在马圈的最外边,这样一下子就斩断了野马一号的痴心妄想。众儿马是如出一辙的表情,怒目而视,马牙霍霍,随时随地对准野马一号。
茫茫黑夜,野马一号连多看枣红马两眼的机会都不可能了!
野马一号是有贼心没有贼胆,那形同虚设的马圈,只要轻轻一撞就会被夷为平地。纵然有再多的儿马横在中间,那又怕什么?不要忘了,它是野马,而且是一匹纵横驰骋在草原、沙漠之间,有着丰富战斗经验和异常勇猛战斗力的野马;不要忘了,野马的生活环境与家马的生活环境根本无法相比,一年四季它们都在奔波流离之中,只要有一天的安逸,它们就无法找到草料。除了草料短缺之外,野马还要遭受来自狼群、豺群的攻击,它们时刻绷紧神经,随时投入战斗。这样一匹出生入死、强悍无比的野马却屈服于家马的淫威。更何况,还有枣红马对它的殷殷期待呢!
难道它就不怕枣红马对自己的懦弱嗤之以鼻吗?
野马一号一出现,就惹得枣红马频频向它示意。作为动物也好,马也好,它们不可能像人那样,把这种微妙的感情深藏不露,它们往往表达得很直白。处在这个阶段的枣红马更是不例外了。不过,胡尔勒马群中的儿马们不约而同地阻止了枣红马进一步表白的行动。
肥水怎么能流入外人田呢!
一个是急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一个是慑于儿马的强悍,迟迟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这野马比家马还熊。”马倌巴尔思说。
“看来,我们要把好事做到底了!”马倌林卫东说。
林卫东来自大城市,他是一个大学生,让人不可理解的是,这个大学生不留在大城市,却来到生活艰苦的胡尔勒苏木,心甘情愿地做起了马倌。
“老弟,你别费心思了!”马倌那海劝林卫东,“仅凭野马一号,根本生不出一匹像样的马。即使生出来,也只是一副空壳。”
林卫东不这样看,野马一号根本不是惧怕胡尔勒的儿马,它像有什么顾虑,才迟迟没有实质性的行动。
马倌不能再进一步干涉它们的事了,大门已经敞开了,野马一号敢不敢进来,那就看它的本事了。
野马一号跟了胡尔勒马群三天三夜,谁也不知道它采取了什么手段,竟然让胡尔勒马群中的儿马们乖乖站到一边,对它与枣红马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而枣红马呢,更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与野马一号匆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无论是家马,还是野马,生儿育女,抚养马驹都是骒马的任务。儿马当过一次父亲,就匆匆离开了骒马,至于以后能发生什么,发生了什么,跟它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这是动物中很常见的一种现象,无可厚非!
枣红马回来后,拒绝了任何儿马的亲近,从此,枣红马变得感情专一,痴心等待着野马一号归来。
转年的三月份,枣红马生下了一匹马驹。哇,这匹小马驹如同一块金子,全身金灿灿,明亮、耀眼,黄毛黑嘴。整个野马一号的翻版。
知识丰富的马倌林卫东给马驹起名“拳毛䯄”。
意想不到的是,春季必来台来花草原的野马群并没有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