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蜂腰桥设言传密意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3)
正说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庚眉:若无如此文字收拾二玉,写颦无非至再哭恸哭,玉只以陪尽小心软求漫恳,二人一笑而止。且书内若此亦多多矣,未免有犯雷同之病。故用险句结住,使二玉心中不得不将现事抛却,各怀一惊心意,再作下文。壬午孟夏,雨窗,畸笏。宝玉听了,不觉打了个雷一般,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回来俞校:从戌;原“疾忙回家”。穿衣服。甲侧:不止玉兄一惊,即阿颦亦不免一唬,作者只顾写来收拾二玉之文,忘却颦儿也。想作者亦似宝玉道《西厢》之句,忘情而出也。出园来,只见焙茗在二门前等着。宝玉问道:“你可知道叫我是为什么?”焙茗道:“爷,快出来罢。横竖是见去的,到那里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催着宝玉。转过大厅,宝玉心里还自狐疑。只听墙角边一阵呵呵大笑,俞校:从戌、庚、晋、甲;原“哈哈大笑”。回头只见薛蟠拍着手跳了出来,笑道甲侧:如此戏弄,非呆兄无人。欲释二玉,非此戏弄不能立解,勿得泛泛看过。不知作者胸中有多少丘壑。庚侧:非呆兄行不出此等戏弄,但作者有多少丘壑在胸中,写来酷肖。“要不说姨父叫你,你那里出来的这么快。”焙茗也笑道:“爷别怪我。”忙俞校:“也笑道,爷别怪我,忙”——从庚;原“也笑著”。跪下了。宝玉怔了半天,方解过来,是薛蟠哄他出来。薛蟠连忙俞校:“是薛蟠哄他出来。薛蟠连忙”——从戌、庚、晋、甲;原“是哄他。薛蟠”。打恭作揖陪不是,庚侧:酷肖。又求:“不要难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宝玉也无法了,只好笑,因道:“你哄我也罢了,怎么说我父亲呢。我告诉姨妈去,评评这个理可使得么。”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为求你快些出来,就忘了忌讳这句话。改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就完了。”甲侧:写粗豪无心人,毕肖。庚侧:真真乱话。宝玉道:“嗳,嗳,越发该死了。”又向焙茗道:“反叛肏的,还跪着做什么。”焙茗连忙叩头起来。薛蟠道:“要不是,我也不敢惊动。只因明儿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古董行的程日兴,他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庚侧:如见如闻。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你说他这四样礼,可难得不难得!那鱼猪不过贵而难得,这藕和瓜亏他怎么种出来的。我连忙孝敬了母亲,赶着给你们老太太、姨父、姨母送了些去。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甲侧:呆兄亦有此语,批书人至此,诵《往生咒》至恒河沙数也。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有你还配吃,甲侧:此语令人哭不得笑不得,亦真心语也。所以特请你来。可巧唱曲儿的小么儿俞校:“小幺儿”——从庚傍改(“幺”字傍添);原“一个小儿”。又才来了,我同你乐一天俞校:从庚;原“乐一日”。何如?”一面说,一面来至他书房里。只见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并唱曲儿的都在这里,见他进来,请安的,问好的,都彼此见过了。吃了茶,薛蟠即命人摆酒来。说犹未了,众小厮七手八脚摆了半天,庚侧:又一个写法。方才停当归坐。宝玉果见瓜藕新异,因笑道:“我的寿礼还未送来,倒先扰了。”薛蟠道:“可是呢,明儿你送我什么?”庚侧:毕真酷肖。宝玉道:“我可有什么可送的。若论银钱吃的穿的俞校:“吃的穿的”——从庚;原“吃穿等类的”。东西,究竟还不是我的。甲侧:谁说得出?经过者方说得出。叹叹!惟有我写一张字,画一张画,才算是我的。”薛蟠笑道:“你提画儿,我才想起来了。昨儿我看人家一张春宫,庚侧:啊!呆兄所见之画也!画的着实好。上面还有许多的字,我也没细看,只看落的款,原来是庚黄画的。甲侧:奇文,奇文!真真好的了不得。”宝玉听说,心下猜疑道:“古今字画也都见过些,那里有个“庚黄”?”想了半天,不觉笑将起来,命人取过笔来,在手心里写了两个字,又问薛蟠道:“你看真了是“庚黄”?”薛蟠道:“怎么看不真!”甲眉:闲事顺笔,骂死不学之纨袴。叹叹!庚眉:闲事顺笔,将骂死不学之纨袴。壬午雨窗,畸笏。宝玉将手一撒,与他看道:“别是这两字罢,其实与俞校:从戌、庚、晋、甲;原“其实”。“庚黄”相去不远。”众人都看时,原来是“唐寅”两个字,都笑道:“想必是这两字。大爷一时眼花了,也未可知。”薛蟠只觉没意思,庚侧:实心人。笑道:“谁知他“糖银”“果银”的。”正说着,小厮来回:“冯大爷来了。”宝玉便知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来了。薛蟠等一齐都叫“快请”,说犹未了,只见冯紫英一路说笑,庚侧:如见如闻。已进来了。甲侧:一派英气如在纸上,特为金闺润色也。众人忙起席让坐。冯紫英笑道:“好呀!也不出门了,在家里高乐罢。”庚侧:如见其人于纸上。宝玉、薛蟠都笑道:“一向少会。老世伯身上康健?”紫英答道:“家父倒也托庇康健。近来家母偶着些风寒,不好了两天。”庚眉:紫英豪侠小三段,是为金闺间色之文,壬午雨窗。庚眉:写倪二、[紫]英、湘莲、玉菡侠文,皆各得传真写照之笔。丁亥夏。畸笏叟。庚眉: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薛蟠见他面上有些青伤,便笑道:“这脸上又和谁挥拳的?挂了幌子了。”冯紫英笑道:“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了,再不呕气,如何又挥拳。这个脸上,是前日打围,俞校:“前日打围”——从戌、庚、晋、甲;原“打围”。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庚侧:如何看(着)想?新奇字样。宝玉道:“几时的话?”紫英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儿也就回来了。”宝玉道:“怪道前儿初三四儿,我在沈世兄家去不见你呢。我要问,不知怎么就忘了。单你去了,还是老世伯也去了?”紫英道:“可不是家父去,我没法儿去罢了,难道我闲疯了,咱们几个人吃酒听唱的不乐,寻那个苦恼去!这一次大不幸之中又大幸。”甲侧:似又伏一大事样,英侠人累累如是,令人猜摹。薛蟠众人见他吃完了茶,都说道:“且入席,有话慢慢的说。”庚侧:馀文再述。冯紫英听说,便立起身来,说道:“论理,我该陪饮几杯才是;只是今儿有一件大大要紧的事,俞校:“要紧的事”——从庚;原“要紧事”。回去还要见家父面回,实不敢领。”薛蟠、宝玉众人那里肯依,死拉着不放。冯紫英笑道:“这又奇了。庚侧:如闻如见。你我这些年,那一回有这个道理的。果然不能遵命。若必定叫我领,拿大杯来,庚侧:写豪爽人如此。我领两杯就是了。”众人听说,只得罢了。薛蟠执壶,宝玉把盏,斟了两大海。那冯紫英站着,一气而尽。甲侧:令人快活煞。庚侧:爽快人如此,令人羡煞。宝宝玉道:“你到底把这个“不幸之幸”说完了再走。”冯紫英笑道:“今儿说的也不尽兴。我为这个,还要特治一东,俞校:从戌、庚、晋;原“特治一柬”。请你们去细谈一谈。一则还有所恳俞校:“所恳”——从戌;原“可恳”。之处。”说着,执手就走。薛蟠道:“越发说的人热剌剌的丢不下。多早晚才请我们?告诉了,也免的人犹疑。”俞校:“犹疑”——从庚;原“犹豫”。庚侧:实心人如此,丝毫形迹俱无,令人痛快煞。冯紫英道:“多则十日,少则八天。”一面说,一面出门上马去了。众人回来,依席又饮了一回方散。甲侧:收拾得好。宝玉回至园中。袭人正记挂着他去见贾政,甲侧:生员切己之事,时刻难忘。不知是祸是福,庚侧:下文伏线。只见宝玉醉醺醺的俞校:从戌、庚;原“醉醺醺”。回来,问其原故,宝玉一一向他说了。袭人道:“人家牵肠挂肚的等着,你且高乐去了,也到底俞校:“也到底”——从戌、庚、晋、甲;原“倒底”。打发人来给个信儿。”宝玉道:“我何尝不要送信儿,只因冯世兄来了,就混忘了。”正说,只见宝钗走进来,笑道:“偏了我们新鲜东西了。”宝玉笑道:“姐姐家的俞校:从戌、庚、晋、甲;原“姐姐家”。东西自然先偏了我们了。”宝钗摇头笑道:“昨儿哥哥倒特特的请我吃,我不吃他,叫他留着送人请人罢。我知道我的命小福薄,不配吃那个。”甲侧:暗对呆兄言宝玉“配吃”语。说着,丫鬟倒了茶来,吃茶说闲话儿。不在话下。
却说那林黛玉听见贾政叫了宝玉去了,一日不回来,心中也替他忧虑。甲侧:本是切己事。至晚饭后,闻得宝玉来了,心里要找他问问是怎么样了。俞校:“怎么样了”——从戌、庚、晋、甲;原“怎么了”。甲侧:呆兄比(此)席,的是合和筵也。一笑。庚侧:这席东道,是和事酒不是?一步步行来,见宝钗进宝玉的院内去了,甲侧:《石头记》是最好看处,[是]此等章法。自己也便随后走了来。刚到了沁芳桥,只见各色水禽都在池中浴水,也认不出名色来,但见一个个文彩炫耀,好看异常。因而站住看了一会,庚侧:避难法。再往怡红院来。只见院门关着,黛玉便以手扣门。谁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把气移在俞校:“把气移在”——从晋;原“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庚眉:晴雯遣(迁)怒是常事耳,写钗、颦二卿身上,与踢袭人之文,令人于何处设想着笔?丁亥夏,畸笏叟。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甲侧:犯宝钗如此写法。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甲侧:指明人则暗写。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甲侧:犯代(黛)玉如此写明。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甲侧:不知人则明写。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他们彼此玩耍惯了,俞校:从戌、庚、晋、甲;原“顽耍惯”。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他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甲侧:想代(黛)玉高声,亦不过你我平常说话一样耳,况晴雯素昔浮躁多气之人,如何辨得出?此刻须得批书人唱“大江东[去]”的喉咙,嚷着“是我林代(黛)玉叫门”方可。又想若开了门,如何有后面许多好字样、好文章,看官者意为是否?“是我。还不开么?”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待要高声问他,逗起气来,自己又回思一番:“虽说是舅母家俞校:“舅母家”——从戌、庚、晋、甲;原“母舅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甲侧:寄食者着眼,况颦儿何等人乎!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如今认真淘气,也觉没趣。”一面想,一面又滚下泪珠来。正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正没主意,只听里面一阵笑语之声,细听一听,竟是宝玉宝钗二人,林黛玉心中一发动了气。左思右想,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必竟是宝玉恼我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你去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俞校:“就不见面了”——从戌、庚、晋、甲;原“又不见面了”。越想越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甲侧:可怜杀!可疼杀!余亦泪下。原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俞校:“俊美”——从戌、庚、晋、甲;原“俊貌”。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甲侧: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原)来[是]哭止(出)的。一笑。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真是:
花魂默默俞校:从戌、庚、晋;原“点点”。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
因有一首诗道:
颦儿才貌世应希,独抱幽芳出绣闺。
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
那林黛玉正自啼哭,忽听吱喽一声,院门开处,不知是那一个出来。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甲双:每阅此本,掩卷者十有八九,不忍下阅看完,想作者此时泪下如豆矣。
甲回后:此回乃颦儿正文,故借小红许多曲折琐琐之笔作引。
怡红院见贾芸,宝玉心内似有如无,贾芸眼中应接不暇。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八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又“细细的长叹一声”等句,方引出“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仙音妙音,俱纯化工夫之笔。
二玉这回文字,作者亦在无意上写来,所谓“信手拈来无不是”是也。
收拾二玉文字,写颦无非哭玉、再哭、恸哭,玉只以陪事小心软求慢恳,二人一笑而止。且书内若此亦多多矣,未免有犯雷同之病。故险语结住,使二玉心中不得不将现事抛却,各怀以惊心意,再作下文。
前回倪二、紫英、湘莲、玉菡四样侠文皆得传真写照之笔,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
晴雯迁怒系常事耳,写于钗、颦二卿身上,与踢袭人、打平儿之文,令人于何处设想着笔。
黛玉望怡红之泣,是“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上来。
蒙戚回后:喜相逢,三生注定;遗手帕,月老红丝。幸得人语说连理,又忽见他枝并蒂。难猜未解细追思,罔多疑,空向花枝哭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