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4)

此时王夫人那边热闹非常。俞校：从己、庚、晋、甲；原“闹热非常”。蒙戚双：四字特补近日千忙万冗，多少花团锦簇文字。原来贾蔷已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来了。那时薛姨妈另迁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梨香院早已腾挪出来，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又另派家中旧有曾演学过歌唱的女人们——如今皆已皤然老妪了——蒙戚双：又补出当日宁荣在世之事，所谓此是末世之事也。着他们带领管理。就令贾蔷总理其日用出入银钱等事，以及诸凡大小所需之物料帐目。蒙戚双：补出女戏一段，又伏一案。靖眉：“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惟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申（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籓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从缔交；锄耰棘矜者，因利乘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是知并吞六合，不免帜（轵）道之灾；混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呜呼！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不免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沧（怆）伤心者矣！”大族之败，必不致如此之速，特以子孙不肖，招接匪类，不知创业之艰难。当知“瞬息荣华，暂时欢乐”，无异于“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岂得久乎？戊子孟夏，读虞（庾）子山文集，因将数语系此。后世子孙，其毋慢忽之。又有林之孝[家的]俞校：“林之孝家的”——原无“家的”，依下文增。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二个俞校：从晋、甲；原“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有了，连新作的二十[四]分俞校：原“二十分”，意改。道袍也有了。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俞校：原“替生儿”；晋、甲“替身”。今改“替身儿”。皆不中用，足的俞校：从己、庚；原“促的”。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己双：妙卿出现。至此细数十二钗，以贾家四艳再加薛林二冠有六，去秦可卿有七，再凤有八，李纨有九，今又加妙玉仅得十人矣。后有史湘云与熙风（凤）之女巧姐儿者共十二人，雪芹题曰《金陵十二钗》，盖本宗《红楼梦》十二曲之义。后宝琴、岫烟、李纹、李绮皆陪客也，《红楼梦》中所谓副十二钗是也。又有又副删（册）三断词，乃晴雯、袭人、香菱三人而已，馀未多及，想为金玔（钏）、玉玔（钏）、夗央（鸳鸯）、苗云（茜雪）、平儿等人无疑矣。观者不待言可知，故不必多费笔墨。庚眉：妙玉，世外人也，故笔笔带写，妙极，妥极！畸笏。庚眉：树（橱）处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壬午季春，畸笏。靖眉：前处（须）十二钗总未的确，皆是慢终（漫拟）也。至来（末）回“警幻[情]榜”，始知情正、副、再副，乃三四副芳讳。壬午季春。如今父母俱已亡故，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亡过”。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模样儿又极好。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蒙戚双：因此方使妙卿入都。现在西门外牟尼庵住着。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住”。他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有你的结果，所以他竟未回。”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蒙双：补出妙卿身世不凡，心性高洁。王夫人笑道：“他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等后话俞校：“去接等后话”——从己、庚；原“去接迎，后话”。暂且搁过，此时不能表白。己眉：“不能表白”后是第十八回的起头。蒙戚双：补尼道一段，又伏一案。当下又有人回，工程上等着糊东西的纱绫，请凤姐去开楼拣纱绫。又有人来回，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有人回”。请凤姐开库，收金银器皿。连王夫人并上房丫鬟等众，皆一时不得闲的。宝钗便说：“咱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找探丫头去。”说着，同宝玉、黛玉往迎春等房中来闲玩，无话。

王夫人等日日忙乱，直到十月将尽，幸皆全备。各处监管都交清帐目；俞校：“交清帐目”——从晋、甲；原“清帐目”。各处古董文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道姑也都学念会了几卷经咒。贾政方略心意宽畅，蒙双：好极！可见智者居心无一时弛怠。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己双：至此方完大观园工程公案，观者则为大观园费尽精神，余则为若许笔墨，却只因一个葬花冢。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贾府领了此恩旨，一发日夜俞校：从晋、甲；原“昼夜”。不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己双：一语带过。是以“岁首祭宗祀，元宵开家宴”一回留在后文细写。

展眼俞校：从己、庚；原“转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幕；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戚双：是元宵之夕，不写灯月而灯光月色满纸矣。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己双：抵一篇大赋。静悄悄俞校：从甲；原“静悄”。无人咳嗽。蒙戚双：有此句方足。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帐幕挡严。正等的不耐烦，俞校：从晋；原“不奈烦”。忽一太监坐大马俞校：从己、庚、晋；原“骑大马”。而来。蒙戚双：有是礼。贾母忙接入，问其消息。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蒙戚双：暗贴王夫人，细。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凤姐听了道：“既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庚侧：自然当家人先说话。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理。又命各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俞校：“去吃酒饭”——从己、庚、晋；原“用酒饭”。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蒙双：静极故闻之，细极。一时，又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蒙戚双：神异！画出内家风范。《石头记》最难之处，别书中摸不着。这些太监会意，庚侧：雅（难）得他[写]的出，是经至（过）之人也。都知道是来了，俞校：“是来了”——从晋、甲；原“说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蒙戚双：形容毕肖。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幙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围帐”。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蒙戚双：形容毕肖。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扫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俞校：“金顶”——从己、庚、晋、甲；原无。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庚侧：一丝不乱。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俞校：“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从己、庚；原“并邢王两夫人来”。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俞校：“往东去”——从己、庚；原“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灼，俞校：从晋、甲；原“烂灼”。庚侧：元春目中。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俞校：从己、庚、晋、甲；原“灯花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此时自己回想当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凄凉寂寞，若不亏癞僧跛道二人携来到此，又安得能这般世面。本欲作一篇《灯月赋》《省亲颂》，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别书的俗套。按此时之景，即作一赋一赞也不能形容得尽其妙；即不作赋赞，其豪华富丽，观者诸公亦可想而知矣。所以倒是省了这工夫纸墨，且说正经为是。庚眉：如此繁华盛极、花团锦簇之文，忽用石兄自语截住，是何笔力！令人安得不拍案叫绝。是（试）阅历来诸小说中，有如此章法乎？蒙戚双：自“此时”以下皆石头之语，真是千奇百怪之文。

且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乃下舆。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浪。俞校：从己、庚、晋、甲；原“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幕，桂楫兰桡，自不必说。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洞，洞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蓼汀花溆”四字。按此四字并“有凤来仪”等处，皆系上回贾政偶然一试宝玉之课艺才情耳，何今日认真用此匾联？庚眉：驳得好！况贾政世代诗书，来往诸客屏侍座陪者，悉皆才技之流，岂无一名手题撰，竟用小儿一戏之辞苟且唐塞，真似暴发新荣之家，滥使银钱，一味抹油涂朱毕，则大书“前门绿柳垂金锁，后户青山列锦屏”之类，则以为大雅可观，庚眉：《石头记》贯（惯）用特犯不犯之笔，真令人惊心骇目读之。岂《石头记》中通部所表之宁荣贾府所为哉！据此论之，竟大相矛盾了。诸公不知，待蠢物将原委说明，大家方知。蒙戚双：石兄自谦，妙！可代答云：岂敢。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贾妃乃长姊，宝玉为弱弟，贾妃每上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且同随祖母，俞校：从己、庚；原“伺随祖母”。刻未暂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庚侧：批书人领至（过）此教，故批至此竟放声大哭，俺先姊先（仙）逝太早，不然余何得为废人耶？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形有如母子。俞校：从己、庚；原“犹如母子”。自入宫后，时时带信出来与父母说：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前日贾政闻塾师背后赞宝玉偏才尽有，贾政未信，适巧遇园已落成，令其题撰，聊一试其情思之清浊。其所拟之匾联虽非妙句，在幼童为之，亦或可取。即另使名公大笔为之，固不费难，然想来倒不如这本家风味有趣。庚侧：转得好。更使贾妃见之，知系其爱弟所为，亦或不负其素日切望之意。庚侧：有是论。蒙戚双：一驳一解，跌宕摇曳之至，且写得父母兄弟体贴恋爱之情，淋漓痛切，真是天伦至情。因有这段原委，故此竟用了宝玉所题之联额。那日虽未曾题完，后来亦曾补拟。蒙戚双：一句补前文之不暇，启后文苗裔。至后文凹晶馆黛玉口中又一补，所谓“一击空谷，八方皆应”。

闲文少述，且说贾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侍座太监听了，忙下小舟登岸，飞传与贾政。贾政听了，即忙移换。己双：每的周到可悦。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镜”四大字，蒙戚双：不得不用俗。贾妃忙命换“省亲别墅”四字。蒙戚双：妙！是特留此四字与彼自命。于是进入行宫。但见庭燎烧空，己双：庭燎最恰。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