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3)
正说的热闹,王夫人又打发人来瞧凤姐吃了饭不曾。凤姐便知有事等着,忙忙的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忙的”。吃了半碗饭,漱口要走。庚侧:好顿挫。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贾琏才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什么话?快说。”凤姐且止步稍候,听他二人回些什么。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庚侧:简净之至。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庚侧:园基乃一部之主,必当如此写清。一共丈量凖了,俞校:“丈量凖了”——从戌、己、庚;原“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俞校:“盖造”——从戌、己、庚、晋、甲;原“盖”。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庚侧:后一图伏线。大观园系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幻境,岂不草索。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庚侧:应前贾琏口中。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贾琏笑着,忙说:“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不过去了。正经是这个主意才省事,盖的也容易。若采置别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倒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明日一早,我给大爷去请安去,再议细话罢。”贾蓉忙应几个“是”。庚侧:园已定矣。贾蔷又近前回说:“下姑苏合聘教习,庚侧:“画蔷”一回伏线。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着来管家儿子两个,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庚侧:凡各物事工价重大,兼伏隐着情字者,莫如此件。故园定后便先写此一件,馀便不必细写矣。所以命我来见叔叔。”贾琏听了,将贾蔷打量了打量,庚侧:有神。笑道:“你能在这个行么?庚侧:勾下文。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甲侧:射利人微露心迹。庚侧:射利语,可叹是亲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俞校:“凤姐的衣襟”——从戌、己、庚、晋、甲;原“凤姐衣襟”。凤姐会意,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自然是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筹算筹算。”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甲侧:此等称呼,令人酸鼻。庚侧:好称呼。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俞校:从戌、己、庚;原“帘笼”。帐幔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庚眉:《石头记》中多作心传神会之文,不必道明。一道明白,便入庸俗之套。凤姐忙向贾蔷道甲侧:再不略让一步,正是阿凤一生短处。脂砚。“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了你呢!”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甲侧:写贾蔷乖处。脂砚。蒙戚双:写贾蔷乖处如见。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话,平儿忙笑推他,他才醒悟过来,蒙侧: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至精至细。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庚眉:从头至尾细看阿凤之待蓉、蔷,可为一体一党,然尚作如此语欺蓉,其待他人可知矣。说着,便出去了。贾蓉忙送出来,又悄悄的俞校:从己、庚、甲;原“悄悄”。向凤姐道:“婶婶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凤姐笑道庚侧:有神。“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庚侧:像极,的是阿凤。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一径去了。甲侧:阿凤欺人处如此。忽又写到利弊,真令人一叹。脂砚。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庚侧:又作此语,不犯阿凤。且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回事人”。来,不止三四次,贾琏害乏,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许传报,俱等明日料理。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一宿无话。庚侧:好文章,一句内隐两处若许事情。
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察度办理人丁。自此后,各行匠役齐集,蒙侧:一总。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俞校:“楼阁”——从戌、己、庚、晋、甲;原“楼门”。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日宁荣两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甲侧:补明,使观者如身临足到。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段活水,今亦无烦再引。甲侧:园中诸景,最要紧是水,亦必写明方妙。甲侧:余最鄙近之修造园亭者,徒以顽石土堆为佳,不知引泉一道。甚至丹青,惟知乱作山石树木,不知画泉之法,亦是恨事。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俞校:“贾赦住的”——从戌、己、庚、晋、甲;原“东边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有不敷,所添亦有限。全亏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者,甲侧:妙号,随事生名。一一筹画起造。贾政不惯于俗务,庚侧:这也少不得的一节文字,省下笔来好作别样。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詹先”。程日兴等些人,安插摆布。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俞校:“商议商议”——从戌、己、庚、晋、甲;原“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蒙侧:好差。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闹非常而已。暂且无话。
且说宝玉近因家中有这等大事,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庚侧:一笔不漏。心中是件畅事。无奈秦钟之病日重一日,也着实悬心,不能乐业。甲侧:“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世上人个个如此,又非此秦钟意切。甲眉:偏于大热闹处写大不得意之文,却无丝毫牵强,且有许多令人笑不了、哭不了、叹不了、悔不了,惟以大白酬我作者。壬午季春,畸笏。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完毕,意欲回了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前照壁间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甲侧:从茗烟口中写出,省却多少闲文。宝玉听说,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昨儿才瞧了他来,庚侧:点常去。还明明白白,怎么就不中用了?”茗烟道:“我也不知道。才刚是他家的老头子来,特告诉我的。”宝玉听了,忙转身回明贾母。贾母吩咐好生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宝玉听了,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甲侧:顿一笔方不板。急的满厅乱转。俞校:“满厅乱转”——从戌、己、庚、晋、甲;原“满地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俞校:从戌、晋、甲;原“李景”。本回下同。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甲侧:目睹萧条景况。遂蜂拥至他内室。吓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个俞校:“并几个”——从戌、己、庚、晋、甲;原“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甲侧:妙!这婶母兄弟是特来等分绝户家私的,不表可知。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甲侧:余亦欲哭。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矼的骨头不受用,庚侧:李贵亦能道此等语。所以暂且挪下来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挪下床”。松散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的馀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锁来捉他。甲双:看至此一句令人失望,再看至后面数语,方知作者故意借世俗愚谈愚论设譬,喝醒天下迷人,翻成千古未见之奇文奇笔。庚眉:《石头记》一部中,皆是近情近理必有之事,必有之言。又如此等荒唐不经之谈,间亦有之,是作者故意游戏之笔耶?以破色取笑,非如别书认真说鬼话也。那秦钟魂魄那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甲侧:扯淡之极,令人发一大笑。余请诸公莫笑,且请再思。又记挂着父亲俞校:从己、庚;原“父母”。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甲双:更属可笑,更可痛哭。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甲双:忽从死人心中补出活人原由,更奇,更奇。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庚眉:可想鬼不读书,信已哉!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庚侧:写杀了。有许多的关碍处。”正闹着,那秦钟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孙子,小名宝玉的。”都判官听了,先就吓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甲双:如闻其声,试问谁曾见都判来?观此则又见一都判跳出来。调侃世情固深,然游戏笔墨一至于此,真可压倒古今小说。这才算是小说。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甲侧:调侃“宝玉”二字,极妙!脂砚。甲眉:世人见“宝玉”而不动心者为谁?晋双:大可发笑。依我们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甲侧:神鬼也讲有益无益。列双:此章无非笑趋势之人。都判道:“放屁。俗语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民,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俞校:“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从庚;原无。阴阳并无二理。己双:更妙!愈不通愈妙,愈错会意愈奇。脂砚。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敬着点没错了的。”俞校:“阴也罢,阳也罢,敬着点没错了的”——从戌;原“阴,也别管他阳,没有错了的”。众鬼听说,只得将他魂放回。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早来?庚侧:千言万语,只此一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忙携手俞校:“忙携手”——从戌、己、庚;原“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蒙戚双:只此句便足矣。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蒙戚双:谁不悔迟!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庚侧:此刻无此二语,亦非玉兄之知己。庚眉:观者至此,必料秦钟另有异样奇语,然却只以此二语为嘱。试思若不如此为嘱,不但不近人情,亦且太露穿凿。读此则知全是悔迟之恨。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下回分解。蒙戚双:若是细述一番,则不成《石头记》之文矣。
戚回后:大凡有势者,未尝有意欺人。奈群小蜂起,浸润左右,伏首下气,奴颜婢膝,或激或顺,不计事之可否,以要一时之利。有势者自任豪爽,斗露才华,未审利害,高下其手,偶有成就,一试再试,习以为常,则物理人情皆所不论。又财货丰馀,衣食无忧,则所乐者必旷世所无。要其必获,一笑百万,是所不惜。其不知排场已立,收敛实难,从此勉强,至成蹇窘,时衰运败,百计颠翻。昔年豪爽,今朝指背。此千古英雄同一慨叹者。大抵作者发大慈大悲愿,欲诸公开巨眼,得见毫微,塞本穷源,以成无碍极乐之至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