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2)
进了房门，悄悄的走到里间房门口。秦氏见了，就要站起来。凤姐说：“快别起来，看起猛了头晕。”蒙侧：知心每每如此。于是凤姐儿就紧走了两步，拉住秦氏的手，说道：“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的这么着了！”于是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宝玉也问了好，坐在对面椅子上。贾蓉叫：“快倒茶来。婶子和二叔在上房还未喝茶呢。”秦氏拉着凤姐儿的手，强笑道：“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己的俞校：从己、庚；原“自己”。女孩儿似的待。蒙侧：正写幻情，偏作锥心刺骨语。呼渡河者三，是一意。婶娘的侄儿虽说年轻，却也是他敬我，我敬他，俞校：“也是他敬我，我敬他”——从庚；原“彼此相敬”。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俞校：“同辈”——从己、庚、晋、甲；原无。之中，除了婶子倒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没不疼我的，也无不和我好的。这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把我”。要强的心一分也没了。公婆跟前未得孝顺一天。就是婶娘这样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够了。我自想着，未必熬的过年去呢。”宝玉正眼瞅着俞校：从己、庚；原“正然瞅著”。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自出神，听得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听了”。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凤姐儿心中虽俞校：从己、庚；原“虽心中”。十分难过，但恐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但只怕”。病人见了众人这个样儿俞校：从己、庚；原“这个样子”。反添心酸，倒不是来开导劝解的意思了，见宝玉这个样子，因说道：“宝兄弟，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们说，那里就到得这个田地俞校：从己、庚；原“这田地”。了。况且能多大年纪的人，略病一病儿，就这们想那们想的，这不是自己倒给自己添病了么。”俞校：从己、庚、甲；原“添病么”。贾蓉道：“他这病也不用别的，只是吃得些饮食，俞校：“饮食”——从己、庚；原“饭食”。就不怕了。”蒙侧：各人是各人伎俩，一丝不乱，一毫不遗。凤姐儿道：“宝兄弟，太太叫你快过去呢。你别在这里只管这们着，倒招的媳妇也心里不好。太太那里又惦着俞校：从晋、甲；原“垫著”。你。”因向贾蓉说道：“你先同你宝叔叔俞校：从庚；原“宝叔”。过去罢，蒙侧：为本。我还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我”。略坐一坐儿。”贾蓉听说，即同宝玉过会芳园来了。这里凤姐儿又劝解了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劝了”。秦氏一番，又低低的俞校：从己、庚；原“低低”。说了许多衷肠话儿。尤氏打发人请了两三遍，凤姐儿才向秦氏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才望秦氏”。说道：“你好生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好”。养着罢，我再来看你。合该你这病要好，所以前日就有人荐了这个好大夫俞校：“这个好大夫”——从己、庚、晋、甲；原“个好大夫”。来，再也是不怕的了。”秦氏笑道：“任凭是神仙也罢，俞校：“也罢”——从己、庚；原“也能”。治得病，治不得命。婶子，我知道俞校：从己、庚；原“你道”。我这病不过是挨日子。”凤姐儿说道：“你只管这么想着，俞校：从己、庚、晋；原“这们想”。病那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是。况且听得大夫说，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如今才九月半，还有四五个月的工夫，什么病治不好呢。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这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你，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能够吃得起。好生养着罢，我过园子里去了。”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的时候，还求婶子常过来瞧瞧我，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遭俞校：“几遭”——从己、庚；原“遭”。话儿。”凤姐儿听了，不觉得俞校：从己、庚；原“不觉”。又眼圈儿一红，遂说道：“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
于是凤姐儿带领跟来的婆子丫头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蒙侧：偏不独行，用此等反克文字。但只见：俞校：从庚；原“但见”。
黄花满地，白柳俞校：从己、庚、晋、甲；原“绿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蒙侧：点明题目。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数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凤姐儿正自看俞校：从己、庚；原“正看”。园中的景致，俞校：从庚；原“园中景致”。一步步行来赞赏。猛然从假山石后走过一个人来，向前对凤姐儿说道：“请嫂子安。”凤姐儿猛然见了，将身子望后俞校：从己、庚；原“将身往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凤姐儿道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凤姐儿说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不想到俞校：从己、庚；原“不想”。是大爷到这里来。”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合该”。与嫂子有缘。蒙侧：作者何等心思，能在此等事想到如此出言。渐入之妙，无过于此。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个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俞校：“略散一散”——从己、庚、晋、甲；原“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也从这里来，这不是有缘么！”蒙侧：重点“有缘”二字，方是笔力。一面说着，俞校：从己、庚、晋、甲；原“说”。一面拿眼睛不住的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不住”。觑着凤姐儿。凤姐儿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因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常提你，俞校：“常提你”——从己、庚、晋、甲；原“常提起”。说你很好。今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俞校：“说这几句”——从己、庚；原“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那里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俞校：“去请安”——从己、庚、晋、甲；原“请安”。又恐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俞校：“不肯轻易”——从己、庚、晋、甲；原“不”。见人。”凤姐儿假意笑道俞校：从己、庚；原“假意含笑道”。“一家子俞校：从己、庚；原“一家”。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今日得这个奇遇，那神情光景一发不堪难看了。凤姐儿说道：“你快入席俞校：从庚；原“快去入席”。去罢，看他们拿住，罚你酒。”贾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慢慢的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慢慢”。一面走着，俞校：从己、庚；原“一面步著”。一面回过头来看。凤姐儿故意的把脚步放迟了些，见他去远了，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俞校：“禽兽的人呢”——从庚；原“禽兽样的人呢”。蒙侧：大英雄气概。作者以此命凤，其有为耶？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于是凤姐儿方移步前来。将转过了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将转”。一重山坡，见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见了凤姐儿，笑说道：“我们奶奶见二奶奶只是不来，急的了不得，叫奴才们又来请奶奶来了。”蒙侧：别者必将遇贾瑞的[事]声张一番，以表清节。此文偏若无事，一则可以见熙凤非凡，一则可以见熙凤包含广大。凤姐儿说道：“你们奶奶就是这么急脚鬼是的。”俞校：“这么急脚鬼是的”——从己、庚；原“这样急脚鬼似的”。原下有“于是”，从己、庚、晋、甲删。凤姐儿慢慢的走着，问戏唱了有几出了。那婆子回道：“有八九出了。”说话之间，已到了天香楼的后门，见宝玉和一群丫头子们那里顽呢。凤姐儿说道：“宝兄弟，别忒淘气了。”蒙侧：照应前文。一个丫头说道：“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奶奶就从这边上去罢。”凤姐儿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来，见尤氏已在楼梯口等着呢。尤氏便笑道：“你们娘儿两个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你娘儿两个”。忒好了，见了面，总舍不得来了。你明日搬来和他住着罢。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钟。”于是凤姐儿在邢王二夫人前告了坐，尤氏的母亲前周全了一遍，仍同尤氏坐一桌上，吃酒听戏。尤氏叫拿戏单来，让凤姐儿点戏。凤姐儿说道：“太太们在这里，我如何敢点。”邢夫人、王夫人说道：“亲家太太都点了好几出了，你点两出好的我们听。”凤姐儿立起身来答应了一声，方接过了戏单，从头一看，点了一出《还魂》，一出《弹词》。递过戏单去说：“现在唱的这俞校：从己、庚、晋、甲；原“现在唱”。《双官诰》，蒙侧：点下文。唱完了，再唱这两出，也就是时候了。”王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该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们又心里不静。”尤氏说：“太太们又不常过来，娘儿们多坐一会子俞校：从己、庚、甲；原“多坐会子”。去，才有趣儿，天还早着呢。”凤姐儿立起身来望楼下一看，说：“爷们都往那里去了？”旁边一个婆子道：“爷们才到凝曦轩，带了打十番的那里吃酒俞校：“那里吃酒”——从己、庚、晋、甲；原“人吃酒”。去了。”凤姐儿说道：“在这里不便宜，背地里又不知干什么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干什吗”。去了。”蒙侧：偏是爱吃酸醋。尤氏笑道：“那里都像你这么俞校：“那里都像你这么”——从己、庚、晋、甲；原“那都像你这”。正经人呢！”于是说说笑笑，点的戏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摆上饭来。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上饭来”。吃毕，大家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方才叫预备车，向尤氏的母亲告了辞。尤氏率同众姬妾并家下婆子俞校：“并家下婆子”——从己、庚；原“家人婆子”。媳妇们方送出来。贾珍率领众子侄都在车旁俞校：从己、庚；原“都在车傍边”。侍立等候着呢，见了俞校：从己、庚、甲；原“见”。邢王二夫人，说道：“二位婶子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婶婶”。明日还过来逛逛。”王夫人道：“罢了，我们今日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歇歇罢。”于是都上车去了。俞校：“都上车去了”——从己、庚、晋、甲；原“上车去了”。贾瑞犹不时拿眼觑着凤姐儿。蒙侧：无有不足不尽处。贾珍等进去后，李贵才拉过马来，俞校：从晋、甲；原“拿过马来”。宝玉骑上，随了王夫人去了。这里贾珍同一家子的弟兄子侄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兄弟子侄”。吃过晚饭，方大家散了。次日，仍是众族人等闹了一日，不必细说。此后凤姐儿不时亲自来看秦氏。秦氏也有几日好些，也有几日仍是那样。俞校：“也有几日好些，也有几日……”——从己、庚、晋、甲；原“有几日好些，几日……”贾珍、尤氏、贾蓉好不焦心。俞校：从己、庚、甲；原“心焦”。蒙侧：陪衬补足。
且说贾瑞到荣府来了几次，偏都遇着凤姐儿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凤姐”。往宁府那边去了。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去看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也未见添病，也不见甚好。王夫人向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大节不添病，就有好大的指望了。”贾母说俞校：“这个症候”至“贾母说”——从己、庚；原无。“可是呢，好个孩子，要是有些原故，可不叫人疼死。”说着，一阵心酸，叫凤姐儿说道：“你们娘儿两个也好了一场，明日大初一，过了明日，你后日再去看看他去。你细细的瞧瞧他那光景。倘或好些儿，你回来告诉我，我也喜欢喜欢。那孩子素日俞校：“那孩子素日”——从己、庚、晋、甲；原“素日”。爱吃的，也常叫人做些，给他送过去。”凤姐一一的俞校：从己、庚、晋；原“一一”。答应了。到了初二日，吃了早饭，来到宁府，看见秦氏的光景，虽未甚添病，但是那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于是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儿，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番。秦氏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现过冬至，又没怎么样，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又无怎样”。或者好的了，俞校：“好的了”——从己、庚、晋、甲；原“好”。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罢。蒙侧：文字一变，人于将死时也应有一变。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倒吃了两块，倒像克化的动是的。”俞校：“是的”——从晋、甲；原“似的”。凤姐儿说道：“明日再给你送来。俞校：“给你送来”——从己、庚、晋、甲；原“给你送过来”。我到你婆婆那里瞧瞧，就要赶着回去，回老太太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回太太”。的话去。”秦氏道：“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的安罢。”凤姐答应着，就出来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媳妇是怎么样？”凤姐儿低了半日头，说道：“这实在无法了！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用的东西俞校：“后事用的东西”——从己、庚；原“东西后事用的”。给他料理料理，俞校：“给他料理料理”——从甲；原“也该料理料理”。冲一冲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冲他一冲”。也好。”蒙侧：伏下文代办理丧事。尤氏道：“我也叫人暗暗的俞校：“叫人暗暗的”——从庚；原“暗暗的叫人”。预备了。就是那件东西，不得好木头，暂且慢慢的办罢。”俞校：“办罢”——从己、庚；原“罢”。于是凤姐儿吃了茶，说了一会子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会子”。话儿，说道：“我要快回去回老太太话去呢。”尤氏道：“你可缓缓的说，别吓着老人家。”凤姐儿道：“我知道。”于是凤姐儿就回来了。到了家中，见了贾母，说：“蓉哥儿媳妇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磕头，说他好些了，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他说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罢。他再略好些，还要给老祖宗磕头请安俞校：“请安”——从己、庚、晋、甲；原无。来呢。”贾母道：“你看他是怎么样？”俞校：“怎么样”——从己、庚、晋、甲；原“怎么样了”。凤姐说道：“暂且无妨，精神还好呢。”蒙侧：“精神还好呢”五字，写得出神入化。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因向凤姐儿说：“你换换衣服，歇歇去罢。”凤姐儿答应着出来，见过了王夫人。到了房中，平儿将烘的家常的衣服给凤姐儿换了。凤姐儿方坐下，问道：“家里没有什么事么？”俞校：“没有什么事么”——从己、庚、晋、甲；原“没有什么事”。平儿方端了茶来，递了过去，说：“没有什么事，就是那三百两银子的利银，旺儿媳妇送进来，我收了。蒙侧：陪。再有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再”。瑞大爷蒙侧：正。使人来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使人”。打听奶奶在家没有，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在家无有”。蒙侧：没他。他要来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他要”。请安说话。”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俞校：从己、庚、晋、甲；原“道”。“这畜生合该作死！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求死”。看他来了俞校：“他来了”——从己、庚、晋、甲；原“他来”。怎么样。”平儿因问道：“这瑞大爷因为什么只管来？”凤姐儿遂将九月里在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他说的话，俞校：“他说的话”——从己、庚、晋、甲；原“他把话”。都告诉了俞校：从己、庚、晋、甲；原“都告诉”。平儿。平儿说道：“癞虾蟆想天鹅肉吃，没人伦的混帐东西！起这个念头，叫他不得好死。”俞校：“不得好死”——从己、庚、晋、甲；原“不好死”。凤姐儿道：“等他来了，我自有道理。”不知贾瑞来时作何光景，且听下回分解。
戚回后：将可卿之病将死作幻情一劫；又将贾瑞之遇唐突作幻情一变。下回同归幻境，真风马牛不相及之谈。同范并趋，毫无滞碍，灵活之至，飘飘欲仙。默思作者其人之心，其人之形，其人之神，其人之文，必宋玉、子建一般心性，一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