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一个惊悚故事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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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送木乃伊

——[法]赫伦

遗憾的是弗莱克斯曼·洛先生的回忆大部分都与他经历中的灰色篇章有关。尽管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正如纯粹的科学事物可能对民众不具什么吸引力,但是对于专业的学生而言,它们确实是富有价值和教育意义的。而且选择完整的案例——那些以令人信服的证据了结的案例——被认为是更为妥当的,而不是选择那些以猜测了结的案例,那些案例永远也不可能经受令人信服的考验。

在东盎格鲁海岸国家的低地北部,巴尔海角伸向大海。在海角上,背靠松林,坐落着一座宽大、舒适的石头城,当地人称之为巴尔之眉。它面向东风矗立了近300年,整个时期内它都是斯沃夫曼家族的领地,这个家族从未因那里常常闹鬼而放弃祖传的居住地。事实上,斯沃夫曼家族以巴尔角之鬼为骄傲,他们因此名声远扬,没有人敢于指责他们的行为,直到鲁汶的凡·德尔·沃特教授获知这一情况,并于随后向弗莱克斯曼·洛先生发去了紧急救助信。

这位教授和洛先生非常熟,他详细叙述了自己和巴尔角的租约,以及随后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

事情看起来是这样的,经常在国外待很长时间的老斯沃夫曼先生,提出将他的房子租给教授一个夏天。当凡·德尔·沃特一家抵达巴尔角时,他们被这个地方给迷住了。尽管景色无甚变化,但是一片广袤无垠,令人心情愉快。而且教授的女儿乐于频繁探访她的未婚夫——哈罗德·斯沃夫曼,教授也沉湎于整理斯沃夫曼家族的图书馆。

凡·德尔·沃特一家已经被告知有关这所老房子闹鬼的事情,不过,他们的愉快生活一点也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一段时间,他们觉得这个说法不是真的,然而随着10月份的到来,事情发生了变化。根据斯沃夫曼家族的记录,鬼怪是一个阴影,是一声呼啸而过的叹息——10月份之前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忧虑的事情。但是,在10月份的早些时候,奇怪的事情开始出现了,3个星期后,当发现一名女仆死于走廊时,恐惧达到了顶点。此时,教授感觉到是时候请弗莱克斯曼·洛先生出马了。

洛先生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抵达了巴尔角,那时屋子在紫色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微风中夹带着松树的甜蜜脂香。凡·德尔·沃特在宽大的、点着火炉的大厅里迎接了他,他身材矮小,满头白发,圆圆的眼睛上架着一副眼镜,面容友好而安详。他一生所学的是语言学,他有两大爱好:下棋和抽他的大烟斗。

“现在,教授,”当他们在吸烟室坐下之后,洛先生说,“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我会告诉你的,”凡·德尔·沃特托着他的下巴,拍着脑门,很不自然地回答说,“首先,它就出现在我面前!”弗莱克斯曼·洛先生微笑着,并且向他保证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符合他的提问要求了。

“我声明,”教授继续说,“我一个人坐着,那时候可能已经是午夜了,我听到好像是小狗用爪子在轻轻爬动的声音,吧嗒吧嗒,在大厅的橡木地板上。我吹了一声口哨,因为我觉得这是我女儿的小把戏,随后我打开了门,就看到——”他停顿了一下,透过眼镜深深地看了洛先生一眼,“有什么东西正在连接房子两翼的过道中消失。那个形状不像是人形,瘦长而笔直。我想我看到了一丛黑发,什么东西在飘动着,有可能是一块手帕。我被一种反感的情绪给征服了。接着我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我觉得它停在了陈列馆门口。来吧,我领你看看现场。”

教授领着洛先生走进大厅,黑暗而沉重的主楼梯在他们头顶张着大口,在它后面就是教授提到的过道。过道大约有6米长,上了楼梯走两步就是走道中部的一个拱门。

凡·德尔·沃特解释说,这道门通向一个很大的房间,他们称之为陈列馆,那里面摆放着老斯沃夫曼先生国外游历带回来的古玩。教授一边继续走着一边说,他立刻跟在那个东西身后,他认为它进入了陈列馆,但是除了存放着斯沃夫曼宝物的箱子以外,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我的经历,我认为我看到了鬼魂。两天之后,一位女仆在夜里经过过道,她说一个男人从陈列馆的门洞飞出来扑到她身上,但是她挣脱了,随后尖叫着跑进了仆人的房间。我们立刻开始了搜索,但是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证明她所叙之事的证据。

“我并没有对此加以注意,尽管它和我的经历如此巧合。随后的一个星期,我女儿莉娜一天晚上下楼来拿一本书。当她穿过大厅时,有个东西从后面飞扑到她身上。女人在关键时刻是一无用处的——她晕过去了!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病了,医生说情况在恶化。”教授说到这里,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状,“所以,她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换个环境。从那次之后,这个房子里的其他人也遭受过类似的袭击,而结果大致相同,他们都晕过去了,醒来之后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但是,上个星期三,这件事酿成了一出悲剧。那时候,仆人已经不再敢独自穿越大厅,除非三四个人一起结伴而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宁愿从屋外绕路到房子的这一部分。其中一个名叫伊莱扎·弗里曼的女仆说,她不害怕巴尔角的鬼魂,有一天晚上她来熄灭大厅里的灯火。当她做完这一切,经过陈列馆门口返回时,她好像是受到了袭击,或者至少是受到了惊吓。在拂晓的暗光中,他们发现她躺在楼梯旁边,已经死去。她的袖子上有一小块血迹,尸体上没有任何痕迹,除了耳朵上一处凸起的脓包。医生说那姑娘极度贫血,还说她很可能死于惊吓,因为她的心脏太衰弱了。我对此很吃惊,因为她以前看上去是一个那么健壮而且充满活力的年轻妇女。”

“在凡·德尔·沃特小姐明天出发之前,我能不能见见她?”当教授示意已经说完了全部事实之后,洛先生问道。

教授不太愿意他的女儿受到盘问,但最后他还是同意了。第二天一早,在那女孩离开之前,洛和她进行了简短的谈话。尽管女孩情绪低落而且面色苍白,浅褐色的眼中还有一抹惊恐,但他发现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洛先生问她是否愿意描述一下那个袭击者。

“不,”她回答,“它在我背后,所以我无法看到它。我只能看到一只黑黑的、瘦骨嶙峋的手,长着闪闪发光的指甲。在我晕过去之前,一只缠着绷带的胳膊从我眼前掠过。”

“缠着绷带的胳膊?我从未听过那样的事情。”

“嘘——嘘,纯粹的幻觉!”教授不耐烦地插话。

“我看到了胳膊上的绷带,”女孩重复着,无力地把头转向一边,“我还闻到了它身上的防腐剂的味道。”

“它还弄伤了你的脖子。”洛先生注意到她的耳朵下面有一小块粉色的圆形斑点。

她的脸立马红了,非常紧张地用一只手捂着脖子,低低地说:“它几乎杀了我。在它碰到我之前,我知道它就在那儿!我能够感觉到它!”

当他们离开她之后,教授为他女儿证词的不可信而道歉,同时指出了在她的叙述中互相矛盾的地方。

“她说她除了一只胳膊外没有看见其他东西,但是我要告诉你那东西根本没有胳膊!荒谬!假想一个受伤的男人到这座房子里来吓一位年轻女士!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是一个男人,还是巴尔角的鬼魂?”

下午,当洛先生和教授从海边散步回来时,他们看到一位眉毛浓黑、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他阴沉地站在大厅的壁炉前。教授向洛先生介绍他是哈罗德·斯沃夫曼。

斯沃夫曼看上去只是30岁左右,但已经是股票交易所内一位著名的、富有远见的成功人士。

“很高兴见到您,洛先生,”他开始说道,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洛先生,“显然您看上去并没有因您的职业而高度紧张。”

洛先生仅仅鞠了一躬。

“来,您不会防范我对您技艺的讥讽吧?”斯沃夫曼继续说,“那么您已经快要把我们可怜的老鬼魂从巴尔角赶走了?您忘了它是一个传家宝,一笔家族财产!有关他变得狂暴的说法是怎么回事,嗯,教授?”他边说边以粗鲁的方式绕着凡·德尔·沃特转圈。

教授把整个事情又说了一遍。很明显的是,他对他的未来女婿心存敬畏。

“这和我从莉娜那里听来的大同小异,我在车站见到了她,”斯沃夫曼说,“在我看来,这屋子里的女人都得了传染性的癔症。您同意我的观点吗,洛先生?”

“可能是吧。尽管癔症不太能解释弗里曼的死。”

“没有对情况进行详细调查之前我是不会那么说的。自打我来,我就没有休息过。我已经检查了陈列馆,没有人从外面进入过陈列馆,除了通过走道,没有别的路可以进去。我无意中发现,室内的地板浇注了一层厚厚的水泥。而且,那就是鬼魂曾站立的地方。”在发表这通言论后,斯沃夫曼开始围着洛先生转圈,那好像就是他要对某人大发演讲时采取的方式。“您怎么看这个计划,洛先生?我提议让教授去渡口溪谷的宾馆住一两个晚上,我还会给房子里剩下的仆人放假,比如说,48个小时。而我和您就能尝试进一步揭开鬼魂恶作剧的秘密。”

弗莱克斯曼·洛回答说,这个安排和他的想法完全一致,但是教授反对自己被送走。然而,哈罗德·斯沃夫曼,一个看上去喜欢按自己的方式来安排事情的人,在45分钟之内,他和凡·德尔·沃特乘坐双轮马车离开了。

巴尔角和所有建造在空旷地带的房屋一样,特别容易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夜幕降临,寒风呼啸,紧闭的窗户吱吱咯咯响,树枝抽打着墙壁发出呻吟声。

在回来的路上,哈罗德·斯沃夫曼遭遇了暴风雨,浑身湿透了。在他换了衣服之后,他在吸烟室的沙发上休息了几个小时。这段时间里,洛先生一直观察着大厅。

前半夜平平稳稳地过去了。一点昏暗的灯光在装饰豪华的大厅里闪动,但是走道里是黑暗的。除了海风的呼啸和雨水冲刷墙壁的声音之外,没有别的动静。

夜深了,洛先生点亮了一盏灯笼,提在手中,沿着走道漫步,他推了推陈列馆的门。门打开了,一阵风扑面而来。他看了看四周的百叶窗和装着斯沃夫曼先生宝物的大箱子,确定房间里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人。

突然,他听到背后有一阵摩擦声,但转过身去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他把灯笼放在一张凳子上,这样灯光就可以透过陈列馆的门照向走道。他返回大厅,把灯熄灭,随后回到吸烟室紧闭的门口。

漫长的一小时过去了,这一小时里,风继续在大厅的烟囱里呼啸着出入,老旧的木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从屋子的每个角落汇聚到一起。但是,弗莱克斯曼·洛对此毫不留意,他在等着某个声音的出现。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那个声音了——非常小心的木头之间的摩擦声。他向前探身张望着陈列馆的门。吧嗒,吧嗒,陈列馆的地板上响起了一阵好像狗爬似的声音,那个东西停在敞开的门口,静听着楼下的动静。在这一刻,风静止了,洛静听着,但是没有声音了,只看到透过陈列馆敞开门口的灯光中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阴影。

风声再起,猛烈地吹着这间房子,吹得灯笼里的火焰闪烁不止。当风声又一次止歇时,弗莱克斯曼·洛看到那个安静的身影已经穿过了陈列馆的大门,现在正站在楼梯上,在墙壁昏暗的一角里有一点阴影。

突然,这个不成形的阴影发出了洛先生始料未及的一种声音。它用力地呼吸着空气,就像一只熊或其他什么大型动物一样。同时,带动了大厅里的气流,一种淡淡的、陌生的气味传到洛先生的鼻端。莉娜·凡·德尔·沃特的话突然在他脑中闪现——随后,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东西出现了!

当大风又一次吹刮着窗户时,一个黑影从灯光下经过。弗莱克斯曼·洛感到一个东西从门的方向跳过来,正经过黑暗的大厅向他走来。他迟疑了大约一秒钟,随后他打开了吸烟室吱吱作响的门。

哈罗德·斯沃夫曼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发生什么事了?它来了?”

洛告诉他所看到的一切,斯沃夫曼漫不经心地听着。

“您现在怎么解释它?”他问。

“我必须要求你稍候再提那个问题。”洛回答说。

“那么您的意思是说您已经有一套理论来解释所有这些奇怪的事情了?”

“我得出了结论,但是还需要进一步验证。”洛说,“同时,我从这间房子的名字上推测出它建在古墓或是坟地上面,是不是?”

“您说得对,尽管这和最近的鬼魂怪想并无关联。”斯沃夫曼断然回答道。

“我还得知,老斯沃夫曼先生最近给家里寄了一个箱子,现在就放在陈列馆里面?”洛先生继续问。

“去年9月,他确实寄了一个箱子回来。”

“那么,你打开过它?”洛问道。

“是的——尽管我自认为没有留下痕迹。”

“我并没有去查看那些箱子,”洛说,“我从其他事实推断出你曾经那么做过。”

“现在,另外一件事情是,”斯沃夫曼继续说,仍然面带微笑,“您是不是设想有任何危险——我的意思是针对像我们这样的人?歇斯底里的妇女们就不被严格考虑在内了。”

“不,天黑后,任何一个在这所房子里单独行动的人都有很大的危险。”洛回答说。

哈罗德·斯沃夫曼向后靠在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

“回到我们开始的谈话,洛先生,我能否提醒您,在您向世界发表任何理论之前还要解释一大堆互相矛盾的细节?”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第一,我们祖屋原始的鬼魂只是一种纯粹的模糊现象,只是从一些含糊的声音和影子猜测而来——现在,我们得知了一个有实形的怪物,而且那个东西可以,正如我们已经证明的,以恐惧杀人。第二,凡·德尔·沃特称这个怪物瘦小、长长的、没有胳膊,而凡·德尔·沃特小姐则不但看到了胳膊和类似人的手,而且还告诉我们它有着闪闪发亮的指甲和缠着纱布的胳膊,她还感觉到了它的力量。另一方面,凡·德尔·沃特认为它像狗那样爬行,——您也证实了这一说法,并且补充说它像一只野兽那样呼吸。现在,这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它可以被看到、闻到并感觉到,但是它却能够成功地把自己藏在一间没有任何洞穴甚至连一只猫都无法藏身的房间里!您还要告诉我您认为自己可以解释这一现象吗?” “非常确定。”弗莱克斯曼·洛充满自信地回答。

“我无意冒犯,但是作为基本常识,我必须澄清我的观点。我认为整件事情不过是过分幻想的结果,并且我将证明这一点。您认为今晚还会有危险吗?”

“今晚的危险更加严重。”洛回答说。

“很好。正如我所说,我要来证实我的观点。我希望您允许我将您锁在较远的一个房间里,这样我就无法获得您的帮助,我将来回在走道和大厅里走动以度过剩下的夜晚。”

“如果您愿意,您可以这么做,但是我必须请求至少能够在旁观看。我会离开这间房子,从窗户观看走道里发生的一切,那样我正对着陈列馆的门。出于公平性,您不能拒绝让我做一名目击者。”

“当然了,我无法拒绝。”斯沃夫曼回答说,“但是,这个夜晚太糟糕了,无法带着狗进进出出,所以我警告您我还是会把您锁在门外的。”

“那没关系。请借我一件雨衣,并且让我留在陈列馆里的灯笼一直亮着。”

斯沃夫曼同意了这一点。

洛先生为接下来的事情做了一个图解。他离开了那座房子,并且被锁在外面,然后他开始绕着房子转圈,他来到走道窗户外面,发现自己几乎正对着陈列馆的大门。

陈列馆的门微敞着,一缕窄窄的光线隐入黑暗之中,大厅深处漆黑而空旷。洛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淋到雨,等待着斯沃夫曼的出现。可怕的观察者是不是正支着它的瘦腿躲在对面昏暗的角落,随时准备跳出来给路过者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洛听到房子里有一扇门砰的关上了,随后,斯沃夫曼手中举着光线暗淡的蜡烛出现了,在他身后是一片广阔的黑暗。他稳稳地走过走道,他黑黑的脸庞坚定而严肃。当他走近时,洛先生感到一种麻刺的感觉,那通常是某种奇怪经历的先兆。

斯沃夫曼向走道的另一端走去,陈列馆的门迅速地震动了一下,一个头颅萎缩的瘦弱身形紧跟在他身后进入了走道。随后就是无边的黑暗。

洛先生立刻敲碎玻璃,打开窗户,跳进了走道。他划着了一根火柴,借助微弱的火光,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幅场景。

斯沃夫曼手臂伸展着,巨大的身躯躺在地上,脸面朝下,当洛看到他时,一个蹲着的身影从他身旁站起,它有着一个瘦瘦的、恶毒的脑袋。

火柴噼里啪啦地燃尽了,在洛找到斯沃夫曼掉落的蜡烛之前,他听见地板上响起一阵飞快的脚步声。点亮了蜡烛,他弯腰俯身看斯沃夫曼,把他翻过身来。这个男人的强壮形象全都不见了,蜡一样的面容在乌黑的头发和眉毛的映衬下更显苍白。在他脖子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小处凸起的脓包,从那里一条细细的血流流向他颧骨的方向。

一种本能令洛此刻抬起头来。从陈列馆门口探露出一张脸和瘦骨嶙峋的脖子——鼻梁高挺,目光暗淡,面容可憎,眼窝空洞,露着漆黑的牙齿。洛把手伸进口袋,一声枪响回荡在走道和大厅中。风从破碎的窗户呼啸而过,一条带子在光亮的地板上舞动,弗莱克斯曼·洛半拖半扶将斯沃夫曼弄进了吸烟室。

过了一阵子斯沃夫曼才恢复意识,他听着洛讲述是如何发现他的,眼中燃烧着红色的怒火。

“鬼魂打败了我,”他说,带着一阵奇怪的、低沉的笑声。“但是,我想现在轮到我了!不过在我们去检查陈列馆之前,我想请您允许我听一听您的观察所得。您说这儿有危险,您是正确的。我只能告诉您,我感觉到有个东西跳到我身上,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向您请教您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他补充说。

“主要有两处暗示,”洛回答说,“这条黄色的绷带,我刚刚从走道地板上捡来的,还有您脖子上的痕迹。”

“这就是您要说的?”斯沃夫曼迅速地站起来,通过他身后壁炉架上的一小块玻璃检视他的脖子。

“将这两样联系在一起,我想我可以让您亲自找出问题的答案。”洛说。

“请让我完整地了解您的结论吧。”斯沃夫曼简短地请求道。

“好吧,”洛很幽默地回答道——他想反正斯沃夫曼会不高兴,“在教授看来又瘦又长又没有胳膊的东西在后来的情况中发生了变化。凡·德尔·沃特小姐看到了一条缠着绷带的胳膊,还有黑色的手带着闪闪发光的——这就意味着镀金——指甲。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和这些细节都吻合,因为我们知道用皮革条制成的便鞋通常不会和镀金的指甲及绷带一起出现。古老而干燥的皮革才能自然地敲击光滑的地板并发出响声。”

“妙啊!洛先生!您的意思就是说一具木乃伊骚扰着这座房子!”

“我所见到的一切都肯定了这个想法。”

“今晚之前您心里已经有这样一个结论——实际上,是在您亲眼见到一切之前。您推断我父亲送回家一具木乃伊,然后得出结论是我打开了箱子?”

“是的,我猜您拆除了大部分——或者说全部——的绷带,让木乃伊能够自由活动,而仅仅受到分别绑在四肢上的绷带的束缚。我猜想这具木乃伊是用底比斯制作方法,也就是用香料制成的。因为它的皮肤保持橄榄色,干燥而富有弹性,就像日晒后的皮革,面部保留完好,头发、牙齿和眉毛都尚在。”

“到目前为止都不错,”斯沃夫曼说,“但是,这断断续续的复活是怎么回事?被它攻击的人脖子上的血块脓包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的老朋友巴尔角鬼魂从哪里进来的呢?”

斯沃夫曼力争使自己听上去像是主人在说话,但是他的气焰已经彻底泄底了,尽管他想极力掩饰。

“从头开始,”弗莱克斯曼·洛说,“任何一个以理性而诚实的方式去研究招魂术的人,或早或晚都会遭遇到普通理论无法解释的问题。因此,我现在根本无须理会这些问题,现在这个案例对我而言只是必须经历的事情之一。我认为,在这所房子里隐约出现了多年的鬼魂,实际上,是一个吸血鬼。”

斯沃夫曼重新以一种不信任的姿势歪着他的脑袋。

“我们不再生活在中世纪,洛先生!除此之外,一个吸血鬼怎么来到这儿的呢?”他冷笑着说。

“某些机构认为,在一定的条件下,吸血鬼可以自我生成。你告诉我这座房子是建在一座古代坟墓上面,实际上,在那些死去的人的身体中包含着所有善良和邪恶的种子。促使这些种子萌芽或开始生长的力量就是思想,而且随着长时间对这种萌芽的纵容,一种精神有可能最终获得某种神奇的生命力,这种精神从它所处的环境中不断吸取合适的、必需的因素壮大自己。一段很长的时间里,这一萌芽只能是孤立无援的形态,等候机遇获取某个实质性的外壳,通过这个外壳它可以实现它的欲望。目前,我们只能从事件中它的表现来判断其萌芽的本质。现在,我们掌握的每一处细节,都暗示一个吸血鬼在死去的人的骨架内获得了生命和能量。它在受害人的脖子上都留有记号,还有他们苍白而贫血的症状。吸血鬼,你是知道的,嗜血。”

“那么,有关证据,”斯沃夫曼说,“等一下,洛先生。您说您冲它开枪了?”他拿起洛放在桌子上的手枪。

“是的,我瞄准了它露在楼梯上的脚的一小部分。”

不再多说什么,斯沃夫曼手中握着那把枪,向陈列馆走去。

风在屋内盘旋,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这时候,两个男人注视着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的最奇怪的场景。

在房间一角放着一个半开半掩的长方形木盒子,一具瘦弱的尸骨缠裹在腐烂发黄的绷带里,瘦弱的脖子上绕着一丛卷曲的头发。脚趾被布包裹在便鞋里,左脚的一部分已经被打飞了。

斯沃夫曼表情凝重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抓起撕裂的绷带扔进了箱子。箱子里硕大的、双唇湿润的嘴巴迎着他们张着大口。

斯沃夫曼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随后他举起左轮手枪,报复性地一次又一次对着那张面露微笑的脸开枪。最后,他又把木乃伊使劲地在箱子里撞来撞去,直到把它的头撞得粉碎,整个可怕的场面看上去好像一场谋杀。

随后,他转向洛,说:“帮我把盒盖盖紧。”

“你要把它埋了?”

“不,我们必须彻底消灭它,”他低沉地回答说,“我要把它放进旧独木舟,然后烧了它。”

破晓时,雨停了,他们把独木舟拖到海边,里面放着木乃伊盒子和它苍白的主人。船帆升起来了,船被点着了,洛和斯沃夫曼看着它漂向远方,一开始只是一点小火星,随后是火苗和熊熊大火,一直燃烧到遥远的海边。阿曼的牧师将它放进它指定的金字塔之后的3000年,那个死去亡灵的历史才真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