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茴，我来接你回家
那是个春暖花开的日子。
宋世满心欢喜地给宋茴打来电话时，她正和柳絮絮在卡斯喀罗广场附近的露天旧货市场淘货。柳絮絮看中了一枚十八世纪的胸针，老板有些狮子大开口，宋茴拉着柳絮絮就走。柳絮絮拉拉她的衣角，皱着眉头在她耳边说：“我真的很喜欢啊。”言语中是说不尽的舍不得。
宋茴无奈，老板见她们又返回，脸上立马堆着笑，柳絮絮付了钱后立刻把胸针别在了她的卡其色毛衣领口，宋茴不由多看了几眼，虽然被敲了一笔，但是果真是好看的。
“宋茴，手机响了好一会了，你到底接不接啊？”
经柳絮絮提醒，宋茴这才意识到那薄弱的嗡嗡声，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宋世”这两个字，她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漾起笑容。
“大哥，你想我了吗？”宋茴的语气里满是激动。
“是啊，我的小妹妹，大哥想你了。”
“我也想你。”
“那，回家，好吗？”宋世试探性地问。
有那么一瞬间，宋茴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她木讷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回家。”
“不好。”
“小茴，不要任性。宋言的孩子要生了。”
宋茴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宋言怀孕了，可是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件事。她觉得讽刺，冷了语气回：“是她的孩子要生，又不是我的孩子要生，我回什么？”说完，宋茴就十分迅速地将手机关机，扔进包里。
柳絮絮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深怕宋茴把火撒在她身上。
宋茴自知现在的她的确有些坏脾气，从前她多镇定的一个人，可是如今只要听到“宋言”这个名字就变得不镇定。她加快步子走到一边，深呼吸了几次，试图找回刚才的好心情，柳絮絮跟上来，“怎么了？宋茴。”
“宋言要生孩子了，我哥让我回家。”
柳絮絮理所当然地说：“那就回家吧。”
那个家，还能是她想回就能够回去的家吗？五年了，她被放逐在马德里五年了，多漫长悠远的岁月啊！
“不回。”宋茴说得斩钉截铁，同时眼泪湿了眼角。下一秒，她自嘲地笑笑，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脆弱了？
柳絮絮有些慌乱，用手帮宋茴擦掉眼泪，她的指尖冰冷冰冷的，但是宋茴却觉得很温暖。
“宋茴，我第一次见你哭。”
宋茴怔了怔，第一次哭吗？不，在马德里的这些年，她哭的次数太多，都哭累了。
柳絮絮尴尬一笑，说：“可是，不要哭，宋茴还是适合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嗯，没心没肺用来形容当年的自己真的是再贴切不过了。
曾经的宋茴讨厌软弱的一切，她骄傲，有些冷血。我自知，我是很难再回到当初了，当初的自己或许并不讨喜，可是一直在做着自己，从不为任何人或事妥协，自尊自怜。而我是真的很想念她，那个不顾一切恣意妄为的她。我疯狂地爱着曾经的我，可是，絮絮，我再也做不了那样的人了。
那样子的宋茴，死在了五年前的延川。现在活着的宋茴，只是在拼命磨平五年前的伤口，小心翼翼地生活着。
明明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接近幸福，可是命运似乎不甘心，想要收走她所有的好，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她的人生背离了原先的轨迹，她就在那一场亲情选择战里被打下了地狱。
她是延川名门望族宋家的掌上明珠，虽然自幼丧母，由宋老太太带大，可是从来备受宠爱，在宋家，她最爱的就是奶奶，还有她的堂哥宋世。
对于堂姐宋言和大伯大伯母，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但是宋茴却至始至终觉得与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他们的世界太过高深，充斥着算计、阴谋。其实，宋世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可是她对这个堂哥就是讨厌不起来，因为在她和他亲妹妹宋言之间，他向来偏爱自己，宋言为此嫉妒了许久。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遇到了那个叫汤季辰的男人后改变了。
她鬼迷心窍地相信他是她生命里的光与亮。面对他的狂热追求，她毫无招架能力，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欣喜着他的追求，也为此感谢老天爷为她带来了这样一个爱她的人。
妹妹爱上了姐姐的未婚夫，这是个错误，由始至终。
也在那一年，她爱上的那个男人，对她做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事情。
因为他，她被宋家抛弃，被送到了马德里，这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而那个男人，这么多年，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道歉的话。
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带着眼泪离开宋家，来到了马德里，和她的父亲宋平嘉住在同性恋区，开始了她最荒诞颓废的生活。她第一晚睡在父亲家，心里很是委屈，眼泪也就那样流了一夜，到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温婉洒下，她想在这片温暖的阳光下睡着，可偏偏被楼上两个大男人的争吵声给吵醒，说的是她听不懂的西班牙语，时不时伴着砸东西的声音，她的身体瑟瑟发抖，本身对这个地方就没抱什么好感，没想到是那样的吵闹。门外，父亲的声音传来，她生气不回答。他推开门，关照她不要害怕，他说他要出门，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她只是傲气地挪了挪身子，将头埋进被子里更深。门又重新被关上，楼上依旧没有歇停。
她冷笑，怎么能不害怕？
她花了些时间调整她的时差，每天傍晚和父亲出门遛狗，看着他与他的邻居微笑招呼，顺带介绍她。
刚开始时，宋老太太每天都要打好几次电话给她，或在凌晨或在清早，老太太总是摸不清楚中国与西班牙七个小时的时差，每次都带着歉意和她和蔼的笑声。宋茴和她总能聊上一会，宋老太太总希望她能多讲讲当天发生的事情，这样她也能放心。可宋茴偏让她担心，她骗她，父亲对她不理不睬，每天早出晚归，她在这里语言不通，在语言学校里受到许多的排挤。挂电话前，宋茴每次都能听到她的奶奶哽咽了声音，以及她那幽怨的叹息声。
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撒手人寰，父亲从未抱过她，他在母亲丧礼后就踏上了马德里这片净土，在这个他与母亲定情的城市定居，开了一家珠宝店，偶尔会给家里寄一些旧明信片。她与他，仿佛就该站在两座山上，隔空观望，没有任何交集。
只是，血缘的羁绊是永远也切不断的。
她的父亲并不喜欢她，宋茴早就有认知。即便是现在，宋茴还是和自己的父亲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有时候，忍不下去了，她会恨他，异常地恨，咬牙切齿地恨。她把这份恨意称为旧疾，每当想起时，她都在怪罪着他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着她？为什么会让她受那份痛苦？她是他的女儿，为何就不能有个做父亲的样子？她最佩服自己的一点就是，把这份深刻的恨意掩盖得表面风平浪静，没有丝毫痕迹。
“絮絮，我是不能够回延川的，因为等待我的将是冷嘲热讽。我仿佛能够看到宋言抱着她的孩子对我的幸灾乐祸，我仿佛能够看到从小疼爱着我的奶奶的老泪纵横，她费尽心力替我安排了一条稳妥的道路，我不能再将一切都搞砸了。”
最重要的是，汤季辰，那个男人，她不想再见到。
五年的时间，她适应了马德里的生活，她适应了不断噩梦的夜晚，但是却减不去她内心对汤季辰蚀骨的恨意。
四月份的马德里，时而微风拂面，方才还有的阳光一下子消失在这个世界里，转而代替的是令人心凉的阴冷，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宋茴紧了紧外套，以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柳絮絮抱住了她，安慰道：“宋茴，回去吧，回去解决你逃避的问题。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应该走出过去，重新走到阳光下生活。”
虽然宋茴从未多说过她的过去，可是柳絮絮能够明白那一定是一段痛苦难忘的记忆，否则这些年，宋茴不会活得那么不开心。
宋茴闭上酸涩的眼睛，将头抵在柳絮絮温暖的颈窝，眼泪落下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柳絮絮哆嗦了一下。
这么多年，在最难熬的时刻，一直陪着她的，只有柳絮絮和孟丁丁。
与柳絮絮相识，是因为孟丁丁。她是孟丁丁跟着宋茴跑到马德里偶然在图书馆里看到的一个女孩，他们在图书馆里上演了一见钟情的戏码，彼时宋茴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爱嗤之以鼻，孟丁丁追了好久才追到，一改往日作派，变得痴情起来，宋茴常笑话孟丁丁，柳絮絮就是他的劫难。
现在想来，每个人生命里都会出现劫难，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嘲笑孟丁丁，因为他对于他的劫难，处理得很好，虽然他的家人不认同柳絮絮，但是他们至少在奔向一条幸福的大路。而她，守着自认为的平静，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她觉得自己已经陷进了万劫不复中，再无翻身之日。而宋言在悬崖边看着她的挣扎，脸上是极尽的嘲笑。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能再脆弱下去了，她什么都懂，可是，最难的，莫过于，她做不到。
回去，意味着，多年来，她一直想要忘记的记忆，都得重新回到自己的大脑。
过去的人与事，何去何从？她并未做好心理准备去迎接这一切。
然而，宋茴的迟疑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在和柳絮絮分开后，她回到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宋世。
此时的宋世，俨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样，穿着考究的西装，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是熟悉的笑容，只是他的面庞消瘦了许多，肤色也比从前要黑了点。
她上一次见到宋世是在两年前，在美国，他们陪江潮生过生日，那时的他刚刚接手宋氏集团，还有些毛头小子的感觉。如今，尽显成熟男人的魅力。
这些年，宋世一定很辛苦。
思及此，宋茴的泪啪啦啪啦掉落，她跑过去抱住了宋世，“哥，你真迷人！”
“小茴，我来接你回家。”宋世紧紧回抱宋茴。
他最小的妹妹，这个他从小到大心生怜爱的女孩，他终于可以在她离家五年后对她说上一句“我来接你回家”。
宋茴松开宋世，退后了一小步，摇摇头，表情很抗拒。
“小茴，跟我回家吧，我和潮生下月举办婚礼，以后，我和潮生会照顾你，就算宋家的大门不欢迎你，可是我和潮生的家，永远也都是你的家。”
“你和潮生，你们……”这太出乎意料了，宋茴有些木讷。
“你没有听错，我和潮生，我们要在一起了。你很早的时候就答应了，如果潮生结婚，你要做她的伴娘的，你忘记了吗？”
宋茴摇摇头，她怎么会忘记呢？关于江潮生，她的第一个心理医生，一个真心对待她的好姐姐，带给她的除了感动外更多的是一种亲姐妹的感情，这是她和宋言之间所没有的。
“宋言她也让我回家吗？大伯大伯母也同意吗？”
“上个月，奶奶病危，差点没救回来，也因为她的身体不好，我和潮生才会想快点办婚礼，奶奶说她临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她的小茴能够回家，宋言同意了，我爸妈也就答应了。所以，茴，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奶奶的身体很不好吗？”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宋茴心里充满了内疚，她应该陪伴在奶奶身边尽孝的，可是……
“她真的很想你，不知道为你哭了多少次。”
宋茴深吸了一口气，心纠结起来，“好，我跟你回去。”
收拾好了行李，宋茴给宋平嘉打了电话，告诉他她要回延川了。
而电话那头只是“哦”了一声。
宋茴有些失望，“我们不再见一面吗？”
“不了，你回家后要乖乖听奶奶的话。”
“好。”
挂了电话后，宋茴不乐意着急走，在家里又等了许久，就是不见宋平嘉回来，最后不得不有些遗憾地留了一张字条，希望宋平嘉多照顾自己的身体。
把字条压在书房台灯下，她无意回头，看到了宋世的脸上是些许不自然的神色。
“哥，你怎么了？”
“二叔对你好吗？”
宋茴点点头，“嗯。”除了态度冷淡了点，但不管怎么说，在她最需要栖身之所的时候，他给了她一个避风港。这一点，宋茴是永远感激宋平嘉的。
宋世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似是舒了一口气。
宋茴看看他，并未多在意。
回宋家前，宋茴很紧张，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回家的场景，可是，都与当她真实回到宋家的情形不同，至少在她的幻想里，宋言不可能满面笑容地迎接她，并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拉住她的手说：“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都是姐姐当年太过决绝，姐姐跟你说对不起，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
听到宋言说这一番话，那一刻，宋茴懵了。
她静静的仔细地端详着宋言的脸，想要在她的表情里找到漏洞，可是，她的笑容不像假的，她的真诚似乎也不是假的。直觉告诉宋茴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只是她暂未发现而已。
多年前宋言盯着她的狠戾的眼神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她被吓醒，总以为再见面，也必然是一番大吵大闹，却没想到气氛是这般祥和。
是宋言变了吗？她不确定。
正在愣神之际，宋世悄悄提醒：“小茴，快去看看奶奶吧，她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我们给她个惊喜。”
“嗯。”宋茴欣喜点头。
宋老太太的卧室与记忆里的样子并未发生多少改变，熟悉的暖色调、熟悉的床幔、熟悉的书架……熟悉的一切。这让宋茴一下子被眼泪朦胧了眼睛，她所见到的那个老人果真沧桑瘦弱了许多，她正带着金丝边的老花眼镜端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的报纸，表情平静。
“奶奶。”
老人一下子惊住了，慌乱抬头，眼睛里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是兴奋，是激动，更多的是诧异与释然。
宋茴带着哭腔说：“奶奶，我回家了。”
“小茴。”宋老太太腾地站起身，离开座椅，快步走到宋茴的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宋茴的手，一点也不敢松懈，这样的场景，似梦般，那样的不真实。
“小茴，怎么电话里你都没对我提起你要回来呢？”宋老太太询问。
“大哥去接我的。奶奶，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宋茴抱住这个在她面前略显瘦小的老人，心疼得厉害。
在她最美好的岁月里，她最亲爱的人已经风烛残年，正走向生命的尾端，而她没有一丝办法去阻止这样的人之常情。
“平同他们总算是让我们祖孙见面了，我的小茴变得好漂亮啊，奶奶都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女孩送到别人家去了。”
“奶奶，我以后哪都不去了，就陪在你身边。”
“好。”宋老太太面上答应着，可内心却百转千回，哪能呢？我这老太太活在这世上的日子屈指可数啊。傻姑娘，奶奶要给你找个好丈夫，让他好好陪着你、照顾你。
宋茴从宋老太太房间里出来，客厅里，秦如墨优雅地坐着，在看到宋茴后，她放下手中的杂志，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瞅着宋茴，令宋茴有些不舒服。
“坐吧。”
宋茴依言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迟疑开口：“伯母，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宋茴，作为一个母亲，你根本就不能体会我的心情，逼迫自己重新接纳你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你当年对言言造成的伤害，你是一辈子也弥补不了的，所以，你要感谢言言，是她说服了我，说服我接你回家，你再也不能伤害她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知道有些错误，犯下了，就是一辈子的罪孽，就比如说，她现在如此深深厌恶着宋言，倒不如说，是她觉得愧对宋言，那份愧疚令她觉得耻辱。毕竟，如果不是她当年犯下的错，宋言不会失去孩子。
宋茴不想继续深想下去，起身对秦如墨说：“伯母，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嗯，去吧。”
宋茴的房间里，佣人们正在帮她整理行李。
“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佣人们恭敬离开，宋茴直接无视了她们脸上带着的好奇神色，都是些生面孔，家里的佣人除了周婶一家其他人都换了，也许是为了掩盖当年的丑事。
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袋里就出现了汤季辰的脸，他在笑，带着温度的笑容，却令宋茴觉得恐慌，她连忙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在断断续续的思想交杂里渐渐沉睡。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亮着一盏灯，宋茴有些懵了，脑袋里空白一片，过了许久才猛然记起，自己是已经回到家了。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门外有敲门声，她一下子变得莫名紧张起来。
“谁？”
门被打开，宋世出现在宋茴视线里。
宋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舒展开来，“哥。”
“下楼吃饭吧。”
“嗯。”宋茴随意答应，其实她没有胃口。
宋世等宋茴梳洗，和她一起出房间，边走边对她说：“潮生也来了，在楼下陪着我妈，今晚，我让她陪着你一起睡。”
“太棒了！”宋茴脸上尽是喜悦，拉着宋世就要下楼，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你真的很喜欢潮生。”
“是啊。”没有江潮生，就没有现在的宋茴。
还有几个台阶，宋世突然停住了，宋茴差点步子踏空摔下去，正在惊吓之际，宋茴觉得奇怪，随着宋世的视线看过去，楼下玄关处站着的不正是宋言和汤季辰。
真是冤家路窄啊！
宋世握着宋茴的手紧了紧，附在她耳边轻语：“小茴，加油！”
宋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和宋世拉开了点距离。加油？她当然知道，不过，她更需要做到的是若无其事的淡定。
“宋茴，睡得好吗？”宋言笑问。
刹那间，汤季辰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宋茴的身上，有那么一秒，宋茴与他的视线相遇。
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俊气逼人，五官就像雕塑一样立体精致，依旧有令人神魂颠倒的资本。可仔细一瞧，还是有些不同的，他的气质过于清冷，给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好亲近，这可跟很多年前温暖阳光的他相差太多了。宋言因着怀孕的关系，身材和脸蛋丰满了许多，虽然仍旧风情万种，可是和汤季辰站在一块真的是很不协调，要多碍眼就有多碍眼。
想起很多年前的深夜，她偷偷去了宋言的QQ空间，相册里是她和汤季辰拍的婚纱照，犹记得有很多人在照片下评论，赞叹他们的相配，说他们很有夫妻相，祝福的话太多，酸得那时的自己直接砸光了桌上所有的东西。
宋茴在心里思忖着，不露痕迹地牵着宋世的手来到宋言和汤季辰的面前，极有礼貌的对汤季辰喊了一声：“姐夫。”
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宋言，不敢看向汤季辰，但眼角的余光似乎能够看到他微翘的眼角，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
宋言有些得意地问汤季辰：“季辰，你觉不觉得我妹妹越来越好看了？”
“嗯。”他低沉着声音，有一种未爆发的情绪在心口，堵得他难受极了，不去在意宋言脸上瞬时出现的不悦之色。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宋茴觉得心虚，扯了扯宋世的手，向他求救。
宋世接受到讯息，咳嗽了一声，“去吃饭吧。”
宋言“哼”了一声，拉着汤季辰趾高气昂地从宋茴面前走过。
“还好吗？”宋世体贴地询问。
“我很好啊。”她故意说得轻松。其实，一点也不好。她并没有期待，刚回家，就要见到汤季辰，也不想叫汤季辰姐夫，尽管他在法律上确实是她的姐夫。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江潮生有些担忧地看着宋茴，也会装作若无其事的去偷看汤季辰和宋言，宋世夹了一块红烧肉到江潮生的碗里，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别担心。”
江潮生点点头。
汤季辰最先放下碗筷，礼貌地说：“我吃饱了。”
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除了宋茴，她只是将头低得更低了。
“季辰，怎么吃这么少？”宋言温柔体贴地往汤季辰的碗里夹了些菜，“多吃点吧，宋茴回来了，你的胃口应该要变好的啊。”
汤季辰狠狠剜了一眼宋言，眼神中带有警告的意味，示意她，不要太过分。
宋言哪里在意，更加温柔地笑了，看着汤季辰，嘴里却在叫着宋茴的名字。
宋茴抬头望过去，等待着宋言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些年交过多少男朋友？”宋言终于转过头，视线直逼向宋茴。
这样的问题有些突兀，太过隐私，宋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有没有又抢了哪个好朋友的男友？”宋言面露笑容，问题中的咄咄逼人显露无疑。宋茴刚要说“没有”，就听到宋老太太不悦地放下碗筷。
“宋言，你要是吃饱了，就和季辰先回家。”
“奶奶，你这样突然弄出声音，会吓着我肚子里的孩子的。”宋言不满地说。
“那就少说话多吃饭。”
秦如墨不满地对宋老太太说：“妈，你不要对言言这么苛责，哪天你要是拿出对宋茴一半的好对我们言言就好了。”
“小茴没有父母对她好，言言也没有吗？”宋老太太毫不客气地说，“你有这个时间抱怨我这个老太太，还是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平同今晚又不回来了吧。”
秦如墨一下子闭了嘴，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爸在外面应酬吗？”宋言问。
秦如墨“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宋言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感情破裂，也没多在意，她现在的心思只在于对付宋茴，未来的生活可刺激了。
“我还没和宋茴好好叙旧呢，季辰，你也有很久都没见过我妹妹了吧。”
“我吃饱了。”眼瞧着战火即将升级，宋茴只得暂时逃避，不理会众人的眼神，径自离开了座位，往外走，再后来是急切地奔跑。
身后是宋世和江潮生的呼喊，宋茴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不小心就模糊了视线。
她就知道，宋言是不会轻易原谅她的。
所有她的挑衅，不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才是宋言，睚眦必报的宋言。
夜晚的风格外凉爽，湿湿的空气扑在脸上，很舒服。花园角落处的秋千架上，宋茴仰头看着布满星星的天空，心里逐渐平静，可是眼泪还是在流个不停。
花园里的地灯发出幽幽绿光，江潮生就站在那光的后面，没有丝毫动静。宋茴被吓到，大叫了一声，差点从秋千架上摔下来。
“潮生姐，你吓到我了。”
江潮生感到抱歉，“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会和我哥哥在一起？”
江潮生当然知道这是宋茴故意转换话题，她倒也不介意，“很简单，就是我们彼此适合啊。”
“能够找到彼此适合的人总是需要格外好的运气。”
“小茴，你要积极一点，乐观一点，真的，所有的悲伤都交给时间，你终将会被时光治愈的。你啊，会有一个明亮灿烂的未来，奶奶会为你争取一切的，她那么爱你，我们大家都爱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哥哥和我的生命里，谢谢你，成为了我们的家人。外人都说宋家人的血是冷的，可是，你的出现，让我觉得我和哥没有那么无情，因为我们也会爱人，这么单纯地爱一个人。”
宋茴承认，江潮生的话不管是不是事实都带给她温暖与感动，尤其是那句“我们大家都爱你”，多么浪漫深情啊！
那一晚，她始终都没有机会与汤季辰单独见面，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可是宋茴也无法忽略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产生的痛意与失落。
汤季辰，和她，变成这般，真不好。
19岁的那年盛夏，在还不懂爱情的年纪里，她以为自己和汤季辰，便是命中注定的天赐良缘。
可他们再爱，也无法在一起。
在和汤季辰分手之后，在那般年轻的时候，她悲催地以为自己已经爱无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