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道士欠下桃花债(2)
那天罡门的大弟子钟昊天却对他的眼色毫不理会,道:“恒安师兄有所不知,家师原本也给长溟剑派发了邀请函,却被玉虚师叔复信‘婉拒’,本以为长溟剑派对此事不感兴趣,谁承想……”冷笑两声,语气里的不满之意十分露骨,朝着东方阙的方向道,“今日一见东方师兄,才知道原来贵派是想吃独食,原还以为贵派是瞧不上吾等,着实伤心了几日。”
一听此话,长溟剑派的七弟子洛小天按捺不住,欲起身回嘴,却听东方阙冷冷淡淡道:“贵派也号称蜀中第一仙门,钟师兄又何必自贬身价?”
钟昊天的脸一黑:“东方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适才被按回去的洛小天快人快语,道:“我师兄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跟你合作,不过是不想跟你合作,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怪我们喽?”
钟昊天愤而起身:“你!”
身侧青云观的弟子将他拉回去,打圆场道:“钟师兄息怒。”又将脸转向东方阙,“东方师兄率门派弟子前来此地,说明贵派并非对天罡师尊的提议不感兴趣,既然都是同道中人,又何必因这等小事伤了和气。”
东方阙听出他话中的试探之意,不置可否道:“在下来此,不过是奉掌门令行事,与诸位师兄井水不犯河水。”
“哦?却不知东方师兄来此地,究竟有什么公干?”
洛小天立刻道:“鄙派派内的事,诸位师兄只怕管不着吧。”
一句话惹得上口气还没捋顺的钟昊天下一口气又不顺了,在座的其他人也纷纷面露不豫之色。
长溟剑派,果然一个个都是狂妄之徒。
东方阙扫了一眼嘴上没把门儿的小师弟,见对方拿手捂上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再不多话,才冷淡地将脸转回,漫不经心地道歉:“七师弟年少无知,若是冒犯到诸位师兄,在下代他赔个不是。”
那张冰块脸上,哪有一丝一毫道歉的意思?
但他既然开了口,也不好不给他面子,有谁干笑一声:“好说好说。”
钟昊天哼了一声,道:“不知是不是长溟剑派广收门徒的缘故,这入山的门槛,当真是一年比一年低了。”
洛小天听他讽刺自己,立刻把话给顶了回去:“我派收徒向来严谨,像钟师兄这样的肯定不敢要。”
东方阙冷声提醒他:“七师弟。”
声音虽然不高,却透出大弟子的威严,洛小天慌忙认错:“大师兄,我错了。”
长溟剑派的二弟子慕清让冷冷开口:“大师兄,七师弟有什么错?”朝钟昊天所在的那桌白上一眼,“若是走在路上,有狗无端朝自己乱吠,难道还忍着吗?”
话音刚落,从两个方向就同时传来撤椅子拔兵器的声音。
双方拔剑的弟子分别被同伴拉住,目光在空中僵持,似也碰撞出金戈之声。
青云观的恒安师兄好说歹说才将二人劝回去。
对于两拨人没能打起来,沉朱颇有些惋惜,身边很应景地传来一声叹息:“唉,可惜。”
她眼皮一跳,看向身边的白净书生。
这家伙,莫非从刚才开始也一直在看热闹?
两拨人坐下之后,仍在你来我往地放嘴箭,沉朱却已经没有心思听他们打嘴仗,凑过去问凤宓:“穷书生,这些人似是为了某样东西来的,近日你可曾听说过什么?”
不等凤宓回答,就听那边钟昊天冷冷道:“东方阙,我天罡门联合青云观、南阳剑阁和天心教,对那白泽图势在必得,此一行吉凶难料,长溟剑派不愿与吾等联手,吾等也不强求,可若是在取白泽图的途中遭遇什么不测,汝等也莫怪我辈不念同道之谊!”
东方阙抬起那双冷冰冰的眸子,道:“钟师兄多虑,取白泽图……”眼角余光飘向角落里那两个妖君所在的方向,淡淡道,“大家自然各凭本事,先到先得。”
原来这些人齐聚荒河镇,并非为荒河镇妖市而来,而是为了沉睡于昆仑山的神兽白泽。传说白泽知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方术,若遇到贤明之主,就会奉书而至——此书即为白泽图。
千百年来,数不胜数的修道者,穷其一生都在追寻白泽的踪迹。可是白泽已从世间消失万年之久,各界的修道者前赴后继,也不过是追着一些传说的影子白费力气罢了。
直到十八年前,昆仑山出现异兆。
有识之士激动地表示,那正是白泽现世的征兆。可是,此征兆只是一抹灵动,很快就归于沉寂。正在世人怀疑白泽现世一事是个乌龙事件的时候,十八年后,昆仑山却再一次灵气大盛,方圆百里之内,皆能感觉到那来自远古的惊人力量……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书生将有关白泽图的风闻原原本本讲完,沉朱抄着手沉吟:“原来如此。”
不过,她的神力已有所恢复,怎么从未感受到昆仑山的灵动?她狐疑了一阵儿,将这个问题放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白泽吗,有意思。”突然问身畔的书生,“穷书生,此事你怎么看?”
书生道:“白泽本是上古灵兽,神界的四大圣兽之一。人界的传说中所描绘的白泽,是遇贤主就会奉书而至的瑞兽,可是实际上它以天地的清气为食,不喜人间烟火,所以那些传说依我看十之八九都是杜撰。”说到这里顿了顿,添道,“书上是这么说的。”
沉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书上说的?鬼才相信。
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沉朱道:“白泽奉书认主,何等荒唐。它的主人……”
她听墨珩说过,洪荒终结,上古神族渐渐凋零,进入后古纪之后,这世间就只余下两条神脉——崆峒龙族和九天凤族。至于从上古时期一直活到现在的神祇,却是只剩下墨珩和凤族那位当家了。她虽然继承了母亲的神位,但是无论资历还是修为,与墨珩这样的上古神都不可同日而语。
沉朱想,若非九千年前的崆峒大乱……
她敛去眸中的情绪,幽幽对身畔书生道:“白泽的主人,应当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若她记得不错,白泽之主名唤明玦,父神在开辟天地之后不久,就因力量衰竭羽化归天。适时,六合初开,天地的秩序尚处于混沌未明的状态,明玦以一己之力划出八荒,为后来六界的成形打下了根基。数十万年的时间,八荒在一轮又一轮的功劫中不断完善,终于在一万年前迎来最大的那场劫难。
明玦就是在那一劫中仙逝的,于神仙而言,也算得上功德圆满。
这世上再无明玦的那一日,他的神兽白泽亦从六界消失。
时隔一万年,白泽再次现世吗……
沉朱的眼中有厉芒闪过,听说昆仑山中多奇兽,这次来荒河镇原本也有去探一探的打算,没想到竟然撞到像白泽这样来头的主。
这六界八荒有头有脸的仙君都有自己的坐骑,譬如天帝的麒麟,天后的鸾鸟,皆是仙界的瑞兽,于主人的尊贵身份而言很是合宜。可惜这天地间只剩下区区几只麒麟,而且都已有主,唯独鸾鸟一族在凤皇的庇护之下,人丁还算兴旺。数千年前,墨珩曾向凤皇打招呼,让沉朱在鸾鸟一族择一只当作坐骑,可是她去族里转了一圈,最后却扫兴而归。
鸾鸟一族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家伙,看不顺眼。
雌鸟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就罢了,就连雄鸟化成人形之后,也都是些只懂得搔首弄姿的家伙,若是日后带出去,岂不丢她的脸?
听说,她的母亲素玉上神的坐骑蛊雕本是鹿吴山中的妖魔,桀骜难驯,素玉与它大战七七四十九日,才将它收于座下。那蛊雕是上古凶兽,带出去自然十分气派。
神兽白泽,约莫可以将蛊雕甩出好几条街。
沉朱忽然停下脚步,唤道:“穷书生!”
凤宓停下来,望着那张突然焕发出别样神采的脸。
她道:“带我去这里最好的客栈。”身高不够的缘故,一张小脸朝他扬了扬,“我不走了,找个地方住下。”
虽说如今神力受创,可是她认定的东西,向来势在必得。
凤宓眸中波澜不起,淡淡道:“好。”
在寻客栈住的过程中,沉朱遇到了巨大的挫折。
镇上所有的客栈,清一色满客。她估计了一下,如今镇上的外来人员,一部分是凑妖市热闹来的,剩下的,恐怕都是冲白泽来的。
“抱歉,小店昨儿个就客满了,不行您上别家看看,您沿着这条街往东,有一家名叫如意楼的……”
从客栈中出来,沉朱抄着手问书生:“这是第几家?”
书生道:“最后一家。”
沉朱揉一揉额头,远目看向笼在雾障中的昆仑山,妥协般地唤了声:“穷书生……”张了好几次口,终是没能开口,违心道,“天色也不早,你回家吧。”
凤宓瞧着她别别扭扭的样子,眼睛眯了眯,漫不经心似的道:“嗯,从家里也能看到昆仑山,倒是比此处还清楚些。”
沉朱的眼睛亮了亮。
他继续道:“突然想起来,这几日快没有米下锅,陪我绕些远路,阿朱姑娘可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