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先生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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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会面结束前,埃姆斯得到了一大笔钱和一份任务清单。他在罗马工作了三年,把能出卖的一切全都出卖了,这其中包括大量的机密和绝密文件,以及另外四个苏联以外的东欧集团国家间谍。如今的首要任务很明确、很简单:返回华盛顿后——或者最好在此之前,查明蒙克管理着苏联境内的哪些人。

当诺维科夫和沃尔斯基警官在民警局总部的食堂里一起吃饭并交换消息时,俄罗斯国家杜马正在召开一次全会。

自从夏天休会之后,俄罗斯议会重新召集会议花了一定的时间,因为这个国家幅员辽阔,许多代表需要不远万里赶来参加宪法的辩论。但这场辩论极为重要,因为,这是关于宪法的修改议题。

根据宪法第五十九条规定,切尔卡索夫总统意外去世后,由总理暂时接替总统执政,为期三个月。

伊凡·马尔科夫总理已经接任了临时总统,但许多专家提醒他注意:俄罗斯总统大选预定在二〇〇〇年六月举行,如果提前到一九九九年十月,则有可能造成混乱,甚至大乱。因此,杜马的提议是对宪法章程进行一次性的修改,把临时总统的任期延长三个月,并把二〇〇〇年的总统大选从六月份提前到一月份。

杜马(Duma)这个单词源自俄语动词“dumat”,意思是思考或思虑,因此,议会应该是“思考的地方”。许多观察家感觉到,比起思考、思虑的地方,俄罗斯杜马更像是大喊大叫的地方。在这个炎热的夏日,杜马的讨论确实符合大喊大叫这样的描述。

讨论持续了一整天,在热情特别高涨的时候,主持人不得不花很多时间大声嚷嚷着维持秩序,一度还威胁说要暂停议会讨论,等待进一步通知。

两名代表互相谩骂,以至于主持人不得不命令他们退场,他们随后发展到了拳脚相向的地步,这一切都被电视摄像机拍了下来,最后,他们被驱逐到了外面的人行道上。这两个人因为观点截然不同,在人行道上即席召开了各自的记者招待会,进而演变成人行道上的互相斗殴,最终被警察驱散。

在议会大厦内部,由于不堪重负,空调已经趴下了。在这个世界上人口排名第三的民主国家,汗流浃背的杜马代表在大喊大叫、大声咒骂,他们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了。

爱国力量联盟遵照伊戈尔·科马罗夫的指示,坚持按照宪法第五十九条的规定,在切尔卡索夫总统去世三个月后,即一九九九年十月份,举行总统选举。他们的策略显而易见。到目前为止的民意测验表明,爱国力量联盟处于领先地位,如果提前九个月举行大选,他们就能够获取国家最高权力。

苏联新共产党和民主联盟的改革派这一次统一了意见。这两个党派在民意测验中都落后了,他们需要时间来恢复地位,也就是说,他们都没有为提前选举做好准备。

这场辩论——或者说是喊叫竞赛,一直闹哄哄地进行到太阳下山。这时候,声嘶力竭的主持人终于总结说,各种意见都已经听够了,可以开始表决。左翼和中间分子联合起来击败了右翼,提议通过了。二〇〇〇年六月的总统大选,提前到了二〇〇〇年的一月十六日。

一个小时之内,投票结果就由国家电视台作为头号新闻向全国播报了。首都各国使馆内灯火通明,都在加班加点,各国大使发往他们本国政府的加密电报如潮水般涌出莫斯科。

因为英国使馆的所有员工也都在加班工作,所以格雷西·菲尔兹在他自己的办公室。这时候,他接到了诺维科夫警官打来的一个电话。

苏联,雅尔塔

一九八六年九月

出租车离开雅尔塔,在沿海公路上隆隆响着朝东北方向行驶。天气有点热,但车内没有空调,后排座位上的美国乘客摇下车窗,让来自黑海的凉爽空气吹进车窗。他向车身一侧靠过去,张望司机脑袋上方的后视镜。后面似乎没有当地契卡车辆的跟踪。

从马赛出发,经过那不勒斯、马耳他和伊斯坦布尔,航程很长,很乏味,但还能够忍受。蒙克扮演的角色没有引起任何怀疑。他头发灰白,戴着有色眼镜,表现得彬彬有礼,好像是一位退休的学者在参加暑假乘船旅游。

船上的美国同胞都认为,他与他们一样都真诚地相信,世界和平的唯一希望是美国人民和苏联人民相互加强了解。游客中有一个来自康涅狄格州的大龄单身女教师,她被这个得克萨斯人的奇特礼仪感动了,每当他们在甲板上相遇,他总是为她拉开一把椅子,请她入座,而且总是要抬一下他那顶低冠牛仔帽以示敬意。

在保加利亚港口瓦尔纳,蒙克没有上岸,说是要享受一下阳光。但在邮轮到访的所有其他港口,他都陪同五个西方国家的游客一起参观了多处遗址。

在雅尔塔,他生平第一次踏上了苏联的领土,他对此做了充分的准备,也听说过许多传言,但情况要比他预计的更为宽松。有一件事可以说明这一点:虽然“亚美尼亚”号是港内唯一的旅游船,但还有十多艘来自苏联以外的货船,外国船员们都可以上岸游览。

邮轮上的游客自离开瓦尔纳后就被圈在了船上,此刻,他们像小鸟冲出牢笼一般奔下舷梯,码头上的两名苏联移民局官员只看了一眼他们的护照,便点头示意他们通过。凯尔森教授因其穿着打扮特别,使得他们看了好几眼,但那是赞同和友善的眼光。

蒙克不愿意以平平淡淡的面目出现,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使自己与众不同。他上身穿一件奶油色衬衫,打了一个丝带领结,用一只银制的领带夹扣住,搭配淡棕色的裤子和夹克,戴了一顶牛仔帽,脚上穿了一双牛仔靴。

“噢,天哪,教授,你看上去真帅。”女老师说,“你跟我们一起坐缆车去山顶游览吗?”

“不,女士,”蒙克回答,“我只想去码头上散散步,或许喝杯咖啡。”

国际旅行社的导游们带上各自的团组,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留下了蒙克一个人。他步行走出港区,经过海运码头大楼进入市区。路上有许多人看着他,但大都露出了微笑。一个小男孩停住脚步,双手往两侧腰上一靠,做了一个想象中的双手快速拔出两支手枪的动作。蒙克捋了捋男孩的头发。

他听说过,克里米亚地区的娱乐活动很单调,电视节目如同一潭死水,令人乏味,电影倒是很受欢迎。附近居民最喜爱的是政府允许观看的美国牛仔片,而现在,这里出现了一个真正的牛仔,甚至连高温下的一个无精打采的民警也在盯着他看,蒙克顶了一下帽子后,民警露出微笑,并朝他敬了个礼。过了一小时,在一家半露天的咖啡馆里喝了一杯咖啡后,蒙克确信没被跟踪,于是在路边排队的几辆出租车里坐上一辆,要求去植物园。他手里拿着导览手册和地图,嘴里说着生硬的俄语,显然是刚从船上下来的一个游客。司机点点头,驾车出发了。著名的雅尔塔植物园,吸引了成千上万的人前去参观游览。

蒙克在植物园大门口下车,付了车钱。他用卢布支付,还另外加了五美元小费,并眨了眨眼。出租车司机露出微笑,点了点头,离去了。

进口处的旋转栏杆前有一大群人,主要是苏联的学生和老师在搞教学实践活动。蒙克排在队伍里等待着,留心注意穿鲜亮西装的人,但没有看到。他买了门票,通过栅栏,发现有一个冰激凌贩售亭。他走过去买了一个很大的香草味冰激凌甜筒,找到一把隐蔽的公园凳子,坐下来开始舔冰激凌。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坐到了凳子的另一头,拿出一份植物园平面布局图研究起来。在游览图后面,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蒙克的嘴唇也在动,他在舔冰激凌。

“嘿,朋友,你好吗?”比奥特尔·索洛明问道。

“很好。见到你就更好了,老朋友,”蒙克咕哝着,“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在监视我们?”

“没有,我在这里已经有一个小时了。你没有被跟踪,我也没有。”

“我们的人对你很满意,彼得。你提供的详情,能帮助加快冷战结束。”

“我只想让那些杂种完蛋,”西伯利亚人说,“你的冰激凌快化了,扔了吧,我再去买两个来。”

蒙克把正在滴落的甜筒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索洛明漫步走到冰激凌货亭前,买了两个甜筒。他回来时,根据蒙克的手势,坐得更近了一些。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东西,是胶卷,夹在了我的地图册的封面里。等会儿我把它留在凳子上。”

“谢谢你。可为什么不在莫斯科递交?我们的人起了疑心。”蒙克说。

“因为还有更多情况,但必须口述。”

他开始叙述一九八六年夏天在政治局和国防部发生的事情。蒙克的脸绷得紧紧的,以免自己不小心发出又长又低沉的口哨声。索洛明讲了半个小时。

“是真的吗,彼得?最后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

“跟我此刻坐在这儿一样真实。国防部长亲口确认的。”

“这会改变许多事情。”蒙克说,“谢谢你,老猎手,可我得走了。”

像与陌生人在公园的凳子上谈完话那样,蒙克伸出了手。索洛明惊奇地望着他。

“这是什么?”

这是一枚戒指。蒙克通常不戴戒指,但这是得克萨斯人的标志。在得克萨斯州和新墨西哥州,人们大都戴着用绿宝石和天然银制作的纳瓦霍戒指。他看得出来,这位来自苏联滨海边疆区的乌德盖部落人很喜欢它。蒙克做了个动作,把戒指从自己手指上脱下来,交给了这个西伯利亚人。

“给我的吗?”索洛明问道。

他从来没有要过钱,蒙克想,如果给索洛明钱,他会反感的。从这位西伯利亚人的表情上看,这枚戒指要比酬金更重要,它的绿宝石和天然银产自新墨西哥山区,由犹特或纳瓦霍的银匠打造,价值一百美元。

蒙克知道,在公共场合不能拥抱,于是他转身准备离开。他回头去看,彼得·索洛明已经把戒指戴到了左手小拇指上,正在欣赏。这是蒙克最后一次见到这位东方猎手。

“亚美尼亚”号驶入敖德萨港口,卸下了所有的乘客。海关检查了每一个箱包,但他们是在查找反苏的印刷品。蒙克已经得知,海关从来不对外国游客进行搜身,除非是由克格勃执勤,那只是极为特殊的情况。

蒙克把透明的微型胶片夹在两张膏药之间,粘在了一边的屁股上。他与其他美国人一起,合上自己的旅行箱,由国际旅行社的导游驱赶着通过各项检查,登上了开往莫斯科的火车。

第二天,在首都莫斯科,蒙克把货物交给了美国使馆,此后,该货物将通过使馆的外交包裹运回美国兰利。他自己则从莫斯科飞回了美国,有一份详细的报告在等着他写。

第七节

“晚上好,这里是英国使馆。”有人接起了索菲斯卡亚码头的电话总机。

“什么?”电话另一头的人用俄语说了一个困惑的词语。

“晚上好,英国使馆。”接总机的人用俄语重复了一遍。

“我找大剧院售票处。”那个声音说。

“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接线员说完,挂上了电话。

俄罗斯政府通信和信息局的监听人员听到这个电话,并把它记录了下来,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多想。打错电话实在是太常见了。

在使馆内,总机值班员没有理会闪烁着的另外两个打进来的电话提示灯,他翻阅了一下小笔记本,然后拨了一个内部电话号码。

“菲尔兹先生?”

“是的。”

“这里是电话总机交换台,刚才有人打电话找大剧院售票处。”

“知道了,谢谢你。”

格雷西·菲尔兹拨通了乔克·麦克唐纳的电话。安全局人员会定期检查内线号码,应该是安全的。

“我的莫斯科警官朋友刚刚打来电话。”他说,“他使用的是紧急密码,要求回电。”

“有情况随时告诉我。”情报站长说。

菲尔兹看了看手表。两次电话间隔的时间应该是一个小时,现在已经过了五分钟。在民警局总部大厦两个街区以外,银行大厅的公用电话机旁边,诺维科夫警官也看了看表,他决定去喝杯咖啡来消磨这五十分钟的间隔。然后,他要用相隔一个街区的另一部公用电话汇报并等待。

十分钟后,菲尔兹驱车离开使馆,慢慢地向位于米拉大街的科西莫斯酒店驶去。一九七九年按照莫斯科标准建造的科西莫斯酒店,是一座现代化建筑,酒店的大堂边上有一排公用电话亭。

在英国使馆接到那个电话一个小时后,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核对之后,开始拨号。公用电话对公用电话的通话,是反间谍机构的噩梦,因为数量很多,所以实际上是无法核查的。

“鲍里斯?”诺维科夫的名字不是鲍里斯,而是叶甫根尼,但在听到“鲍里斯”时,他知道了对方是菲尔兹。

“是的。你给我的那张图画,事情有点眉目了。我认为我们应该见个面。”

“好的。到俄罗斯宾馆,一起吃晚饭。”

他们两人都无意去奢华的俄罗斯宾馆,但他们都知道,那是指特维尔大街半路上的一个酒吧,名叫旋转木马。那里凉爽、幽暗、私密。时间间隔又是一个小时。

与英国其他大型驻外使馆一样,莫斯科的英国使馆里,也有一个叫军情五处的英国国家安全局。安全局是收集对外情报的秘密情报局姐妹机构,秘情局常被错误地称为军情六处。

军情五处的任务不是收集所在国家的情报,而是保证使领馆及其人员的安全。

使馆的工作人员并不认为他们是被关在里面的囚犯。他们夏天常去的一个地方,是莫斯科郊外一处非常漂亮的可以游泳戏水的地方,莫斯科河在那里拐了一个弯,露出了一片小沙滩。外交人员喜欢去那里野餐和游泳。

叶甫根尼·诺维科夫在被提升为警官并调到刑侦处之前,曾经负责那个郊区,包括被称为银色林子的这个胜地。

在那里,他认识了当时英国国家安全局的一个官员,那人又把他介绍给新来的格雷西·菲尔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