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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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灰头土脸,曹操第三次入仕(2)

卞氏故意大声哄道:“儿呀!别哭啦!没事没事,是爷爷跟爹爹闹着玩呢。”说着抱着孩子就往前凑。

曹嵩手里的拐杖都快打到曹操了,一听孩子哭大人哄,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是、是我孙儿吗?快抱过来抱过来!”

卞氏紧走两步把儿子往公爹怀里一塞,自己后退两步,施礼道:“媳妇卞氏给爹爹您见礼。”

曹嵩盼孙子都快盼疯了,早把拐杖扔了,抱过孙子都没顾上瞅儿媳妇一眼,拍着啼哭的曹丕道:“起来吧,起来吧……这孩子真胖乎,虎头虎脑的。将来一定长得结实,叫爷爷亲一口。”说着话便撅起胡子在孩子脸上蹭了一下,才问道:“这就是丕儿吧?”

“是。”卞氏起身搀公爹坐下。

曹嵩缓了口气,这才上下打量着卞氏。公公不能挤对儿媳妇,明知她是歌姬出身,又是抢来的,也不好明言,只道:“你就是我儿在顿丘所纳之妻吧?”

“是。”卞氏又施一礼,“孩儿自随孟德,时刻期盼公公相见。孩儿知您老人家乃一代干国的忠良。年事已高,为国操劳,而孩儿始终未得机会来京伺候您老人家。媳妇不贤,有罪有罪。”

这爷俩一样的吃软不吃硬,闻听儿媳几句好话曹嵩如吃了蜜蜂屎一般甜,笑道:“不怪你!不怪你!都是我那儿子不成器!”说罢又白了曹操一眼。

“爹啊!天还是太凉,依孩儿之见,还是把丕儿抱进屋里的好。”卞氏试探道。

“对!对!对!”曹嵩忙把襁褓还给卞氏。

卞氏抱过来看了一眼,蹙眉道:“哟,爹爹,丕儿好像尿了。”

“哈哈哈……”曹嵩仰面大笑,“那就给他换洗吧。”

卞氏回头高叫:“环儿,快到车上翻一翻箱子,看丕儿的尿布在哪里放着,东西太多太乱,仔细找一找。”

“哼!你们夫妻真不会办事。”曹嵩面露不悦,“到了家还不把东西搬进来,连块尿布都找不到。这话还用我说?还不快叫人把东西都抬进来。楼异呢?还不帮忙搬东西?”

“在!我这就带人去搬。”楼异笑着从假山石后面蹿出来,暗叹卞氏夫人的手腕,几句话就把老头绕迷糊了。只要东西一搬进府,满天云雾散,这就算是住进来了!

卞氏趁这个空子赶忙对公爹道:“爹,您儿子是什么人,您老心里最清楚。他有他的孝心,只不过有时说话办事偏激些。就比方说押钱进京这档子事儿,如今天下不太平,孟德怕有闪失,亲自带人护送了几天几夜。虽说到了都亭又回去了,但毕竟他没少受累。孔夫子尚曰‘色难’,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贤德的媳妇呀……”曹嵩啧啧连连,又瞅了瞅跪着的儿子,叹口气道:“下不为例!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当着媳妇的面跪着好看吗?还不快起来!”

“谢爹爹原谅。”曹操磕头起身,这一关总算是过去啦!

曹操夫妇收拾东西衣物,各安其位,又为曹纯也安置了住处,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妥当。曹嵩更去朝服,换了便衣,打发走安车、令史。父子叔侄三人这才落座讨论正事。

曹操第一件事就是问这典军校尉是个什么官。

曹嵩解释道:“昔日黄巾事起、西北羌乱,五营七署之兵捉襟见肘。皇上便下令凡河南临时征用之兵不准散去,给予军饷听用,皆归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两兄弟统辖。这些年来平灭各处叛乱,靠的就是这支队伍。虽然何氏兄弟不睦,但毕竟是一家人,现今遍地刀兵,何进、何苗兵权在握声名鹊起,皇上心里也很不放心。”

“其实大可不必,何进其人如何,爹爹岂会不知?”曹操笑道。

“何进虽庸庸碌碌,但现有党人撑腰、名士入府。我朝有窦宪、邓骘、阎显、梁冀之事,皇上自己又是从窦武那时候过来的,岂能不防备外戚死灰复燃?”曹嵩捋着胡须,“所以现在要重新设官统制这些兵马,而且要将这些兵与黄门蹇硕在西园的护卫骑合并在一处,设立八个校尉,化解何家的兵权。你这个典军校尉就是其中之一。”

曹操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儿此次征调可是父亲所为?”

“与我丝毫无干,”曹嵩似乎有些不满,“我如今是太尉了,哪儿有一上来先给自己儿子谋兵权的道理?让人抓了短可怎么办?此事断自圣心,或许还有何家的一点儿功劳。但说到底,还是你当年戡乱有功,朝廷觉得你是个有用之人。”

果然是何进的力量,曹操已然明白八九分了,道:“若是在这些兵里面掺入西园骑,那我们这八个营此后岂不是要归皇上亲自统领了?”

“不错。皇上的本意是要在这些兵力中加入西园的心腹,以后叫你们与何进不相关联,一心一意只听他的调遣。可惜……”

“可惜什么?”曹操问。

“明天一早你去拜见大将军何进,到他府里一看,你就全明白了。”曹嵩扔下这句话,回头再看侄子,“子和,你知道你要当的这个黄门侍郎是管什么的吗?”

曹纯见他们爷俩议论官场琐闻,甚感不快,早已经心不在焉。听伯父突然问话,有些措手不及:“嗯?啊……黄门侍郎是在朝会时引王就座的,说白了不过是个领座的小官。伯父啊,我朝这个黄门侍郎阉人当的多,士人当的少,您怎会特意给我谋这个职位呢?还不如放我出去任个县令呢。”

“哼!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曹嵩冷笑一声,“兵荒马乱的,出去当县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哥哥和曹洪不都是县令吗?”

曹嵩瞪了他一眼:“他们当了多少年官了?手底下有心腹,跟地头蛇们也都混熟了。你初生牛犊也敢去?万一有人造反你这性命就断送了,那我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伯父教训的是。”曹纯不敢顶嘴了。

“我让你当黄门侍郎是有用意的。”曹嵩起身踱着步子,“这黄门侍郎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交通中外,既在皇上身边,宫门又可以随时进出。你放心,我与张让、赵忠他们都是久打交道的了,他们绝不会为难你。但是你要做到一点!”他手据桌案直勾勾看着曹纯,“但凡皇上身边有何风吹草动速速出宫告诉我,特别是有关我们父子的事情,还有何进的事情,更要随时留心及时相告。”

曹纯吓了一跳:“那不是……泄密吗?”

曹操怕父亲为难他,插嘴道:“子和,我爹怎么说,你就暂且怎么做,不要考虑太多。”

“哦,知道了。”曹纯怏怏答道。

曹嵩息了怒气,感叹道:“昔日我与你爹爹还有你四叔共列朝堂,你爹爹曹炽当着北军长水校尉,你四叔曹鼎官居尚书,我有大司农九卿之位。我们三人齐心合力,那几年咱们曹家多兴旺啊!可如今他们都已作古,只剩我这把老骨头,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又费尽家财才混到今天的太尉。你要明白伯父我的一片苦心。”

曹纯自小随曹德读书,学的都是礼仪道德忠君仁义,对官场的蝇营狗苟颇为痛恨。但面对给自己谋来官职的伯父还能抱怨什么呢?于是拱手道:“伯父,孩儿一定不负您老的栽培。”

“好!”曹嵩按住儿子、侄子的肩膀,“从今往后,我任太尉参理朝政,孟德你身在行伍并辅佐何进,子和交通中外洞察圣颜、监视宦官。咱们重拾当年我们老哥仨的办法,兵分三路,各负其责。一定要让咱们曹家继续兴旺,咱再谋下一代的前程!”

曹纯诺诺连声,曹操却心有所思:爹爹让我对何进要“辅佐”,让子和对宦官要“监视”,难道他老人家不声不响已经换了船?看来东风转西,如今的朝局已经天翻地覆了……

群贤毕至

一切疑问在曹操拜谒大将军何进的时候全部有了答案。

因为身份未明,曹操没敢坐车,仅是骑马而行。到地方下马,还未进大将军奢华的幕府,恰见鲍韬、鲍忠低头走了出来。三人见面先是一愣,鲍家兄弟随即大喜:“哎呀!孟德兄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他俩拉着曹操往里走,守门的兵丁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连问都不问,名刺都没有索要。

曹操如坠雾里云中,被他俩拉拉扯扯让进去,还未站稳就听鲍韬扯着脖子喊上了:“曹孟德来啦!曹孟德来啦!”

幕府之中岂能如此无礼声张?曹操还未明白,就见呼呼啦啦从四下里挤出数不清的官员士人,大家像见了亲人一般簇拥到他身边。崔钧第一个窜过来拉住他的手:“我说他一定会来的吧!他当不了隐士的!大将军当年赠马,这绝不是外人。”

曹操明白自己的斤两,虽然小有名气可不至于惊动这么多人,此中必有隐情。众人纷纷大笑时,只见大将军何进雄赳赳迎面而来,身边还带着四个亲信。曹操见状,赶忙跪倒施礼:“下官拜见大将军。”

何进这一次终于没有口误,没叫“大兄弟”也没趋身来抱,而是探手道:“孟德老弟请起,你我无需多礼。”曹操心中暗笑:看来被诸贤士耳濡目染,他也懂得些礼数了。

崔钧指着何进身边的四个亲随道:“孟德,我为你引荐。这位兄长是大将军司马许凉……这位是假司马[12]伍宕……这两位也是大将军的部曲,吴匡、张璋。”曹操听他介绍,与四人一一见礼,寒暄了几句,见这四人相貌粗陋言语豪爽,料是何进在屡次平乱中提拔起来的军官。

刚引荐完这四个人,何进便拉住他的手:“孟德,我可把你盼来了!走,我带你见朋友去。”说完拉着他的手便往侧院走。

穿二门来到一处厅堂,何进与他携手揽腕而入。

厅里的人似乎在议论什么事情,说得甚是融洽,见大将军带人来了,赶忙都站起来作揖见礼。何进指着首座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人道:“这位是袁本初引荐,我特意登门造访,请来的长史官。”曹操听说过,何进的长史乃是山阳名士王谦,其祖父王龚当过太尉,父亲王畅任过司徒,公侯世家趋身辅佐何进一个屠夫,天下名士哪个还敢自大?

“操久闻王兄大名,今日得见颇感幸会。”

王谦还礼,笑容可掬。何进不等曹操多说,又亲自把满屋落座之人纷纷引荐,除了党锢解禁之人就是清流名士,皆名声遐迩。什么荀攸荀公达、华歆华子鱼、郑泰郑公业、刘表刘景升、周毖周仲远、伍孚伍德瑜、陈琳陈孔璋、田丰田元皓、逄纪逄元图、蒯越蒯异度、孔伷孔公续、袁遗袁伯业、胡母班胡母季皮、王匡王公节、桓典桓公雅、孔融孔文举……可谓群贤毕至,少长云集,数都数不过来。曹操一个揖接一个揖,搞得腰酸脖痛头昏脑涨,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

众人皆是有说有笑毕恭毕敬,突然有一人高声嚷道:“此人世代谄媚,其父以贿得公。尔等逢迎此宦竖遗丑,好不可笑!”

曹操顿感脸上似叫人扇了一巴掌,诸人也纷纷怒目而寻。只见门口立定一人,正是边让。曹操冷笑一声,便不怪了:陈留边让也与桓邵、袁忠相厚,这三个人都铁了心跟他曹某人作对的。前番袁忠说了一大堆闲话,今天又遇见这家伙了。

这样的事情见多了,曹操便有经验了,不与他争辩什么,只是拱手应对道:“文礼兄也在啊!操失礼了。”一揖作罢又道,“曹某有一事不明要在文礼兄面前请教。大将军征您为掾,是嘱咐您招贤纳士善待同僚,还是叫您大放厥词羞辱诸位高士的?”

他这样一讲等于把在场之人全拉到自己一边,何进第一个脸上不好看,支支吾吾道:“文礼,你、你……失礼了吧。”

听到何进这一说,大家自然附和:“是啊是啊,文礼过来道歉!”

边让冷笑一阵:“不与你等俗人理论,”转过身去只与孔融闲话,弄得诸人无不尴尬。曹操的好心情全让他搅了,眼瞅着脸上挂霜,从外面又挤进一个人来:“孟德你可来了,我再介绍个好朋友与你认识。”说话之人正是何颙何伯求。

见到何颙,曹操自得恭恭敬敬,何颙指着身边一个憨态可掬的中年人,为曹操介绍道:“这位就是东平张孟卓。”随即又笑指曹操,对张孟卓道:“他就是沛国曹孟德。你们俩多次相救愚兄于危难,要多亲多近呐!”

关于张邈张孟卓,曹操耳朵里早灌满了,似乎每个逃亡的党人都得过他的资助,忙拱手道:“孟卓兄不避淫威仗义疏财,小弟好生敬慕。”张邈更客气,执手道:“不敢。孟德机智果敢,为国杀敌立功,愚兄诚不敢相比。你我虽未见过面,托伯求兄之福,却互知名姓互闻事迹,可谓神交多年啊!”他这两句话颇为诙谐,把大家全说乐了,一扫刚才边让惹出的晦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还要寒暄,崔钧却插嘴道:“大家有话回头再说,先请孟德到正堂落座吧!他这一来,总算是凑齐了。”

什么凑齐了?曹操还未来得及问,又被大家众星捧月般将他领出去,引向幕府正堂。只见袁术、陈温、鲍信、刘岱等一干故人皆在堂中,最显眼的在堂中央横列着七张坐榻,六个已经有人了,其中多有熟识之辈,唯右边数第三张尚空。

崔钧一把将曹操按在那空榻上,笑道:“好啦!这次人算是都凑齐了。”袁绍袁本初正坐在首位,拱手道:“孟德,愚兄后来居上。晚入仕途反在你前,你可切莫见怪,我当了中军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