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日本驱逐舰百年历史简介
尽管百年之后回顾历史,19世纪末罗曼诺夫王朝统治下的沙俄已是气数将尽,但在当时世人眼中,从华沙至海参崴横亘近万里之遥的这个大帝国却是委实可怕的。它不但拥有百余民族亿万人口,传统上侵略成性,更发展起了精细程度不高但规模上却绝对可用庞大来形容的重工业体系。以此为基础,沙俄在欧洲和亚洲都建立起了远洋舰队,以维护自身的利益。在群雄林立的欧洲,海军之间的竞争主要在昔日的霸主大英帝国与新兴强权德意志第二帝国间展开,沙俄只是个摇摆不定的帮手。然而在亚洲,俄国人发现他们要面对“黄皮猴子”的挑衅——明治维新后日本的国力提升到了新的台阶。这一支以血红的太阳光芒作为旗帜,并以舰艏金光灿灿的大菊花夺人眼球的东方舰队,尽管把大航海时代以来西方人在海上不受挑战的特权彻底砸烂,但也在随后数十年中为亚洲人民带来无穷灾难。正是在那风云变幻的世纪之交,伴随着日本国力和海军实力的急速膨胀,更为了对应近在眼前与沙皇俄国之间宿命的对决,日本驱逐舰诞生了。
1895年2月,日本联合舰队的水雷艇部队(日语中水雷和鱼雷统称“水雷”,鱼雷只是鱼形水雷,因为是日军的固有名称,作者在此不做修改,水雷舰部队即中国所称的“鱼雷艇部队”)对困于威海卫港内的大清北洋水师实施了暗夜突袭,击沉了3艘军舰,包括当时在远东号称“头等巨舰”的定远舰。这次成功的突袭行动彻底摧毁了最终被迫屈辱投降的北洋水师的抵抗意志。尽管从清政府身上狠毒地榨取了2亿3000万两白银的巨额赔款,但由于俄国、法国和德国的直接干涉,新兴的日本被迫放弃中国的辽东半岛。以当时日本的实力,根本无法同这三个列强相抗衡,日本不得不妥协,尤其俄国已然成了日本对中国进行领土扩张的绊脚石,更让其怀恨在心。英国为制衡俄国在东亚的扩张,1902年与日本签订《英日同盟条约》,提升了日本的国际地位,同时也让日本痛下决心以战争解决日、俄争端。经过近10年的准备,日本与俄国展开殊死一搏,并在日俄海战中大获全胜,从此日本海军在世界上的地位仅次于英美, 成为海军力量名列第三的国家。
世界上第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驱逐舰——英国皇家海军勇敢型驱逐舰(Daring Class)。这款驱逐舰首次使用“Torpedo Boat Destroyer”(简称“TBD”)这一名称。
日本早在1895年便开始拟定第1期对俄海军扩张计划,1897年又拟定了第2期对俄海军扩张计划。在这些扩张计划中,都列入了要装备最新型的海军舰种——驱逐舰的内容,日本计划到1905年要装备37艘。不过因为这一时期日本海军的扩张重点放在了所谓的六六舰队的建设上(6艘战列舰和6艘装甲巡洋舰作为联合舰队的主力战队),日俄战争前日本驱逐舰并未达到预想的数量。不过随着扩张计划的推进,日本最早的两型驱逐舰诞生了,这就是东云型和雷型,各建6艘。不过,此时日本海军对驱逐舰的特性并没有搞清楚,以为这种诞生于英国的新式军舰只不过是放大版的水雷艇。既然只是大型水雷艇,那自然也就不屑于将其编入联合舰队阵中。因此,日本驱逐舰的这最初两代,计划将配置在佐世保、舞鹤等6个海军基地中,每个基地配备2艘,不过是承担军港警戒的简单任务,与日后所谓的扫雷艇类似。在1898年日本海军制定的军舰类别规范中,驱逐艇(当时驱逐舰还不配称“舰”只能叫作“艇”)只是作为水雷艇的一个分支,由此可见其地位之低下。
但是有一件事情稍稍改变了海军高层的看法。东云型和雷型驱逐舰都是在英国订购的,制造完成之后,这些驱逐舰都依靠自身的动力从英国一路劈风斩浪开回了日本。日本海军当时完全不能设想其水雷战队能够完成如此跨越大洋的航行任务。显而易见,驱逐舰的动力和舰体适航性能是远胜于水雷艇的。于是在得到这些驱逐舰之后,日本海军又进行了海上长距离航行试验,成功之后对其性能指标有了更明确的把握。到1900年,雷型和东云型驱逐舰已经有若干艘,可以与联合舰队的主力编队一起进行海上行动了。也是在1900年这世纪初的一年,所谓的“驱逐艇”(别名“雷击舰”)终于从水雷艇分支中独立出来,得到了“驱逐舰”这个名称。顺便说一句,“驱逐舰”这三个汉字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外来语,它是日本人发明的词,在中国沿海和长江之中进行了野蛮血腥的实物展示之后,被收录进中文。在战前时代,日本小学生经常玩的一种类似官兵强盗的“水雷驱逐”游戏中,一个孩子充当大将(大舰),几个孩子充当水雷(艇)和驱逐(舰)来互相追逐。大将克制驱逐,驱逐克制水雷,而水雷克制大将。发明了驱逐舰的英国人将其称为“Torpedo Boat Destroyer”,简称“TBD”,和这个小孩游戏的含义一样,是用来克制水雷艇的。日本人赋予它的正式称谓是“水雷艇驱逐舰”,简称“驱逐舰”。如果日本海军当年追随法国海军的话,那么我们今天有可能要把这种军舰称为“反击舰”了,因为法国人当时给予其的名称是“Contre-Torpilleur”,即“水雷艇反击舰”。
对马海战中被日本驱逐舰击沉的纳瓦林号(Наварин)战列舰。同级舰仅此一艘,曾参与八国联军侵华。
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真正大脑——秋山真之中将,曾与东乡平八郎一起参加对马海战,其著作《海中基本战术》,对日本海军理论有很大影响。
1900~1903年,日本海军又追加了晓型、白云型驱逐舰各2艘,以及春雨型7艘的装备。晓型、白云型仍然向英国订购,但是经过几年学习后,日本造船工业从春雨型开始便走上了自制的道路,且性能优异,绝对不是劣质品。而日本水雷艇在1904年完成了最后9艘的制造后,便停止了后续建造,于是驱逐舰便从此时开始取代水雷艇的地位。在这一段时间内,日本与沙俄在中国东北和朝鲜的势力范围内争夺得越来越激烈。为了有效配合联合舰队主力对俄作战,日本海军的驱逐舰必须要满足在黄海和日本海上航行的适航性能要求,因此无论是购买的还是自造的,都是以英国的300吨级驱逐舰设计为基础的,这300吨的排水量也是驱逐舰航行在黄海和日本海上不被海浪打翻掉的最低标准。从东云型到春雨型,日本海军驱逐舰完成了从无到有,从买到造的历程,为日后的大发展打下了基础。但尽管如此,以上所有这些早期的驱逐舰,以军舰的标准来说,都显得排水量不足、空间狭小,舰上还谈不上有什么指挥、侦察设施系统存在,其动力系统的技术性也有相当大的差距,造成其舰龄比一般的军舰要短不少。事实上,尽管获得驱逐舰这个名称已经有几年时间了,但是这些驱逐舰从内部构造、舾装、船型设计等技术水准来看,也还不过是放大了的水雷艇而已。从装备数量上来讲,1903年时日本海军装备了16艘驱逐舰,而正在与德国进行狂热军备竞赛的英国这一年已经装备了大约120艘驱逐舰,这个数目日本海军就算在以后最辉煌的年代也从来没有达到过。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日俄战争爆发了。
英国皇家海军第一种大型驱逐舰——部族级(Tribal Class),又被称作“第一代部族级”。图为其中的祖鲁号(HMS Zulu)。
日本海军明石号防护巡洋舰,一战后期曾率领日本驱逐舰队远赴地中海针对德国潜艇作战。它是须磨型2号舰。
1904年2月8日,编成为5个驱逐队的21艘日本驱逐舰,首次正式出现在了战场上。联合舰队所属的第1、第2、第3驱逐队,共10艘驱逐舰,向旅顺港的俄国舰队发起暗夜袭击,以其装备的鱼雷正式打响了日俄战争。尽管命中俄舰3雷,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在偷袭行动之后,日本各驱逐队也参与了对旅顺漫长的封锁,实施布雷行动,对相当失败的沉船堵港计划进行支援,对试图逃跑的俄舰进行追击,但同样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战果。此时这些驱逐队无论是从装备数量,还是从战术、训练等各方面来讲,只能说还属于草创阶段,因此直到旅顺港最后被极为血腥的陆地战斗所攻克,它们都没有很活跃的表现。然而创造辉煌的机会终于在1905年5月到来,俄第二太平洋舰队从遥远的波罗的海环绕大半个地球来到了日本的门口,两个对手决定国运荣衰的世纪大战在对马海峡展开,让全世界的人都大跌眼镜的是——日本海军完胜!在5月27日白天的主力舰队决战结束之后,日本海的夜晚成为了水雷战队和驱逐队的天下,它们朝着向海参崴败退的俄舰奋勇追击,以鱼雷展开进攻。在波涛汹涌的日本海上,因吨位太小而剧烈晃动的水雷艇命中率很低,而驱逐舰的命中率则高得多。这天晚上,命中击沉纳瓦林号、击伤另外数艘俄舰的日本鱼雷,绝大多数都是由驱逐舰发射的。如果说这一天的白天是日本海军史上最辉煌的一日,则这一天的夜晚就是日本海军驱逐舰史上最值得铭记的一晚。这场大战的结果,也使得日本海军从此以后下定决心要将驱逐舰作为鱼雷攻击部队用于舰队决战。
在日俄开战的前几天,心急火燎的日本海军紧急追加了第3期对俄海军扩张计划,其中需要新造驱逐舰25艘,全部是神风型,即春雨型的放大改进版,因此也有人直接称其为“春雨改型”。1905~1906年,日本又追加了7艘同型舰以应对可能长期化的战争所需要的损失补充。神风型驱逐舰并没能够赶上战争,但是以其32艘的数量规模在战后成为了驱逐战队的中坚。在第1~第3期扩张计划全部完成后,日本一共建造了48艘驱逐舰。按照联合舰队的真正大脑——秋山真之在其所著《海中基本战术》中所提及的那样,在联合舰队主力编队中应该混编3个水雷战队,每个水雷战队拥有4个驱逐队,而每个驱逐队拥有4艘驱逐舰,这样正好是48艘驱逐舰。日俄战争的经验使得日本海军对这些海上暗夜杀手寄予了极高的期望,它们的主要假想对手不再是小小的鱼雷艇,而是敌方庞大的主力战舰!正是从这种作战思想出发,日本驱逐舰走上了高速、强炮、重雷并且极度强调夜间突袭作战的道路,使其与世界各国的驱逐舰之间产生了明显的差别。任何一种关于战争武备的理论,必须要在实际战争中检验其正确与否,日本驱逐舰的问题是,其在日俄战争中无论是装备水准还是编组方法,仍处于摸索阶段,而从《朴茨茅斯和约》签定后直到珍珠港的炸弹落下这30余年时间中,日本海军没有再进行任何大规模的海上作战,也就是说没有机会去将理论交付实际战争检验。唯一能够明确的是,在下一场战争中日本的对手很可能是大洋彼岸的合众国,日本驱逐舰在接下来几十年的发展都要环绕着“怎样克制大美国舰队”这个中心问题。
日俄战争后,日本夺取了中国东北的大部分殖民利益,并很快吞并了朝鲜,但是并没有能够从沙俄的身上诈取到大量赔款。日本尽管陷入了“军事上辉煌胜利,财政上濒临破产”的尴尬境地,但是对于投资建设一支更强大的海军仍然是不惜余力的。此时世界大战的阴云笼罩欧洲,在英国已经开始出现达1000吨排水量的大型驱逐舰——部族级(Tribal),以皇家海军为师的日本海军立即跟上,研制装备了第一代远洋“蓝水”驱逐舰海风型,由于带有试验性质,因此只建造了2艘。海风型驱逐舰首次装备了重油锅炉(有重油专烧也有油煤混烧),使得日本驱逐舰就此开始走出煤炭时代。由于使用了重油燃料,在单位体积内的搭载燃料发热量自然比过去要大得多,这使新型驱逐舰的续航能力有了极大的改善,成为海风型可以号称“日本首型远航驱逐舰”的资本。同时其最高航速达到了33节,初步显现出日本驱逐舰的高速特点。不过海军高层还是谨慎了一些,与海风型同年纳入制造计划的排水量为530吨的樱型驱逐舰,仍然只采用了煤炭锅炉,相比海风型而言技术上的可看点不多。这多半是受到当时日本财政状况窘迫的影响,显然新式的重油锅炉要花费比极为成熟的煤炭蒸汽锅炉多得多的资金,因此尽管重油锅炉从海风型开始就在大型远洋型驱逐舰上占据了主导地位,但在那些对性能要求不高的中型驱逐舰上仍然只使用煤炭蒸汽锅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大正时代末期。
1930年,伦敦海军和会上的宴席菜单。美酒佳肴显然无法弥补力图强大的日本海军遭受英、美联手压制的所谓屈辱。
对远航高速的性能追求,与对建造、维持费效比的追求,使得日本海军在1911年向英国订购了2艘新型驱逐舰,命名为“浦风型”。浦风型在主机之外又另外搭载了柴油机设备,形成混合动力系统,柴油机用于非战时巡航,以此达成在巡航时节省重油、战时开足马力高速攻击的作战设想。不过日本海军没有想到的是,当时世界上有关柴油机的技术几乎都控制在德国人的手里,如高精密度的液力连轴阀这样的装置,只有德国能生产。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日本对德宣战,于是这些高级部件的进口就都被断绝了,花费了大笔外汇的浦风型于是沦为一款只能说性能普普通通的驱逐舰。1912年7月30日,明治天皇去世,日本进入大正时代,加紧干涉辛亥革命之后混乱的中国政局,并很快迎来了一战的爆发。日本海军在对德宣战之后,夺下德国占据的青岛港倒是没有花太多的力气,可是去夺取德国在南太平洋上的岛屿却是对驱逐战队远洋性能的挑战,而此时各驱逐队的主力仍然是已经显得有些老旧的神风型。日本政府在开战后立即提出了临时扩军案,其中就包括以樱型为基础改进的中型驱逐舰——桦型。为了尽快将桦型投入装备,日本海军造船厂与民间造船会社进行了一场大合战, 10艘桦型驱逐舰的平均建造周期都只不过3~5个月的时间,不过制造过程这么顺利也要得益于其还是采用了老式的蒸汽锅炉。1917年,在日德兰海战中,“战术取胜、战略失败”的德国海军无奈发动了无限制潜艇战,焦头烂额的协约国一致要求日本政府派出海军舰艇到欧洲参与护航。于是日本海军派遣刚造出来的8艘桦型、4艘桃型驱逐舰,在明石号巡洋舰(第2特务舰队)的率领下前往地中海为协约国运输船队护航。这些驱逐舰尽管并没有经历真正的战斗(只有一艘驱逐舰被奥匈帝国的潜水艇击伤),但是在协约国看来,总共阵亡78人的日本驱逐舰护航行动对这场战争的贡献显然要高于派出14万民工吃尽辛苦的中国,因此在战后将中国当成战败国来对待,以迎合日本的扩张要求。
在平贺让1923年卸任直至1934年“友鹤事件”发生的这段时间内,藤本喜久雄是当仁不让的日本造舰第一人。他挖空心思、频出怪招以满足日本海军某些不切实际的需求,到头来却背负骂名,在郁闷中离世。
日本造舰设计大师平贺让,他在世界军舰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除了为应付战争而紧急建造驱逐舰之外,日本海军在战时也继续大力推进驱逐舰的技术升级。1915年,在八八舰队案前身的八四舰队案中,就列入了将海风型进行改进的大型驱逐舰矶风型4艘,以及将矶风型缩小之后得到的桃型4艘的建造计划。1916年,第二次八四舰队案中,又列入了大型驱逐舰江风型的建造计划。1917年,作为派遣到欧洲作战的桦型替代驱逐舰,其改进版——楢型6艘也被列入计划。日本在这些驱逐舰的设计建造过程中,对重油引擎的技术把握程度逐渐升高。江风型驱逐舰的最高航速甚至达到了37.5节,同时江风型也是第一款完全使用重油,而不再在燃料中混合煤炭的驱逐舰,从此以后煤炭便从日本驱逐舰上逐渐绝迹了。伴随着动力系统的进步,武力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江风型驱逐舰的鱼雷口径从450mm放大为530mm。这种大型、高速、强雷装驱逐舰已经逐渐逼近了日本海军理想的舰型,但是毕竟技术改进太多太快,其汽轮机的叶片故障频发,这显然是因为当时日本制造的大型部件材质仍然不过关造成的。因此江风型驱逐舰无法充分发挥引擎性能,其14节续航能力不过是3000海里而已,远不能满足日本海军的期望。比续航能力更成问题的是适航性(实际上这个问题贯穿日本战前军用舰船的整个历史),因为太平洋上的狂风巨浪不是黄海、日本海那种程度可比的,而在大浪中船身剧烈地起伏晃动,显然会使得鱼雷的命中率大减,更无须说大浪对驱逐舰千吨级的单薄舰体本身就造成了巨大威胁。在1919年的海军演习中,矶风型中的一艘滨风号,在房总湾附近海域高速运动时,被一个大浪扑进舰桥,其舰长竟然当场毙命。显而易见,这些船首低矮却要在大风浪间高速冲刺的驱逐舰,在太平洋作战时的基本适航性都是非常值得怀疑的,更别说还要发射鱼雷去命中敌方军舰了。
日本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五大胜利国之一的身份参加巴黎和会,夺取了中国山东权益及太平洋上原德属群岛的统治权。这场世界大战使得日本出口大增,产业升级,财政拮据状况一举扭转。从明治维新到此时历经半个世纪,日本无论是自行发动战争还是参加别人的战争,都获得了胜利,国势步步昌盛,日本国民已将战争胜利视为理所应当,认为建设强大舰队去争夺海外利益乃是头等赚钱的买卖。而日本的扩张行动与美国在亚洲特别是在中国奉行的“门户开放”政策背道而驰,两国矛盾越来越深,新一轮的军备竞赛迫在眉睫。1919年6月,太平洋舰队从大美国舰队中独立出来,其头号作战假想敌就是日本联合舰队,美国国会还将海军建设军费成倍增加。而日本则于1920年7月通过了八八舰队计划案,计划以崭新的8艘战列舰和8艘战列巡洋舰组成海军的主力阵容,准备对美作战。为与八八舰队相适应,计划需要新造的驱逐舰数量为102艘。其实还未等一战结束,日本海军扩展驱逐队实力的行动便已开始。1917~1918年的八四舰队和八六舰队案中,列入了建造大型驱逐舰峰风型9艘与中型驱逐舰枞型18艘的计划,最终分别建成12艘峰风型和21艘枞型。这一批驱逐舰为了改善适航性能而将一直以来模仿英国的舰型进行了更改,其艏楼部分在舰桥之前的一段被截去一部分,形成一个井形凹部,使越过前甲板的海水落入这个凹井之中,舰桥位置尽可能后推,以避免舰桥直接被大浪击中。如此舰型倒是与一战时的德国鱼雷艇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为了尽量提高小型战舰在恶劣海况下的生存能力。峰风型驱逐舰最高航速达到了创纪录的39节,从而成为大正末期水雷战队的主要战力。1918年的八六舰队案中除了继续生产峰风型与枞型之外(就是各自追加的那3艘),又列入改进了武力配置的野风型3艘与神风型(2代)3艘(最终建成9艘),再加上对枞型进行改善的若竹型8艘。1920年,这一系列的舰队案计划几经折冲,最终确定了八八舰队案。到此时为止,这一系列的驱逐舰建造数量达到了53艘,如果没有后来军控条约限制的话,那么最终建造数量很可能真会突破100艘。八八舰队案中除了16艘大型主力舰之外,包括驱逐舰在内的各辅助舰种实力也将大为膨胀,而海军高层最初的考虑是在实现了重雷、高速又改进了适航性的峰风型驱逐舰的基础上做进一步改善,设计新一代驱逐队主力舰。但是,峰风型驱逐舰的续航能力也只有14节,能够航行3000~3600海里,而日本此时已经占据了德国在太平洋上的重要岛屿基地如特鲁克等,将这些岛屿变成迎击美军舰队的前沿,是日本海军渐减迎击作战方案的一个重要环节,而峰风型驱逐舰要从奄美大岛附近的待机点到特鲁克以外海域进行迎击的话,一个来回的航程都跑不下来。而且尽管峰风型进行了舰型改善以提高适航性,并在1923年第2舰队(以重巡搭配水雷战队的突袭舰队)在加罗林、马绍尔群岛所举行的长期巡航演习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证明,但是海军高层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迫切希望发展全新的、更高性能的驱逐舰。
停泊在舞鹤军港的千鸟号鱼雷艇,它是千鸟型鱼雷艇的首艇。其特点就是小型舰体上装入了史无前例的大量重型武备,尽管只有600吨排水量,但其火力相当于1000吨排水量以上的中型舰艇。对日本海军发展影响深远的“友鹤事件”主角友鹤号就是该型艇。
经历了一战结束后的“20年休战”与二战腥风血雨的人们会说,如果像日本这样的国家能够利用一战后的有利条件,放弃扩张政策,认真履行裁军条约,努力改善民生并发展“大正民主”,那么将会避免后来多少的生灵涂炭啊!只是这个近一千年来都由武士掌控实权,视果勇尚武为头号美德,对侵略和掠夺完全恬不知耻的国家,不将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墙壁上去头破血流,又怎会回头?1922年,《华盛顿海军条约》签署,给日本驱逐舰的设计与建造进程带来了巨大冲击。由于日本海军主力军舰的吨位保有量被限定为美国海军的60%,而日英同盟的解除使得英国海军有可能与他们的大西洋表兄弟站在一起作战,这让日本在未来的太平洋大海战中通过主力舰队堂堂正正决战而获取胜利的机率,显得非常渺茫。但是《华盛顿海军条约》对于辅助舰船并没有进行限制,而一向被视为对主力舰队作战起辅助作用的驱逐舰,一跃成为日本海军扭转与美国海军之间实力差距的希望所在,它们要担当渐减作战的主力了!如果没有更强大的驱逐舰,那么水雷战队就不能完成在决战之初先以鱼雷突击战重创美国舰队的任务,而这个任务无法完成的话,也就注定日本联合舰队将在主力舰队决战中失败!研制和装备世界上最强悍的拥有卓越适航性能、大续航力与强力雷装的驱逐舰,已经是摆在日本海军面前的重要课题,必须立即着手推进。1923年,日本制造了属于峰风型系列的睦月型12艘,与全新设计的吹雪型5艘,这两种大型驱逐舰登场了。首先说睦月型,由于受到美国海军对其主力战舰加装水下防鱼雷突出部的影响,日本海军很直白地做出了进一步加强武力的反应,在睦月型上首次使用了610mm口径的重装鱼雷,毫不夸张地说其雷头装药就有整个早期鱼雷那么重,破坏力显著增加。而吹雪型,也被称为“特型驱逐舰”,则成为了日本驱逐舰史上划时代的一款强力装备。吹雪型从任何方面来讲都凌驾于过去所有的驱逐舰,拥有排水量达1680吨的大船体,61厘米3连装鱼雷发射管3座,127毫米双连装炮3座,最高航速38节。吹雪型由于其船前部高耸的干舷与强化艏楼结构,被认为拥有相当优秀的高海况航行能力,能够和5500吨级的轻型巡洋舰相媲美(如长良型、川内型等充当水雷战队旗舰的轻巡),尽管后来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从当年的海风型发展到吹雪型,日本海军追求远洋型驱逐舰的努力终于结成了正果,从此以后以吹雪型为基础的日本大型驱逐舰继续发展,占据了海军水雷战队的主导地位。
1937年时的鸿型水雷艇雉号,又是一款典型的“小牛拉大车”的水雷艇。
1926年,大正时代的最后一年,关东大地震的余波未平,日本海军又追加建造了4艘吹雪型,连同两年以后建造的改进型晓型驱逐舰(一般将晓型称为“特Ⅲ级”,与特Ⅰ、特Ⅱ级一起归入吹雪型),合计24艘的特型驱逐舰在日本进入黑暗沉沦的昭和时代之初成为了水雷战队的武力基础。对美渐减作战在这一时期已经基本上敲定内容,为作战需要,驱逐舰舰型必须更加大型化。而桦型、枞型等中型驱逐舰,当然不可能担当在太平洋上“邀击”美主力舰队的任务,和过去的水雷艇一样,它们都失去了存在意义,被淘汰出局。日本海军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大型远洋型驱逐舰上。然而,沉重的军备竞赛负担压弯了每一个列强的身躯,更何况是日本这么一个地狭民弱、刚刚经过大灾的国家。进入昭和的第二年即1927年,日本便爆发了金融恐慌,1928年通过紧急赦令将《治安维持法》的最高刑罚升为死刑,以应对越来越不稳定的国内局势。1929年,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又迅速波及日本。伴随着国内的动荡,日本军事当局加紧对外干涉,出兵中国山东阻碍国民政府北伐。日本在中国东北炸死了张作霖,反而促成了东北易帜,关东军中的一群实为投机阴谋家的参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在1931年发动“九一八”事变,全境占领东北后建立伪满洲国,更进一步将势力深入中国内蒙与华北内陆,使得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开始强烈关注日本在远东的扩张野心。这一连串的外忧内困让还远未做好全面战争准备的日本,也被迫采取一些措施缓和矛盾,其中一个重要步骤就是参加伦敦海军裁军会议。1930年达成的《伦敦海军条约》对驱逐舰的保有量也做出了限定,日本驱逐舰只能拥有美国、英国的70%吨位,即105500吨,并且1500吨以上的大型驱逐舰只能占总体吨位的16%。如此一来,在1680吨的吹雪型诞生之后,眼看着就要向着2000以上吨位猛进的日本驱逐舰,被迫停下步伐,要过几年“军缩期”的苦日子了。
1931年日本海军制定的新军备补充计划,试图在驱逐舰的吨位上满足条约限制要求,但单舰的战斗力上进行强化。那么这怎么做到呢?日本人的一根筋思维方式此时开始发扬光大了:那就在小舰体里面塞大量武器。1931~1932年诞生的千鸟型和鸿型水雷艇,其特点就是在小型舰体上装入史无前例的大量重型武备。尽管名义上这是日本海军自大正时代废止所有水雷艇后又再次开工造这种舰只,但实际上是挂羊头卖狗肉,其600吨的排水量尽管不在《伦敦海军条约》限制范围内,但其武力之强大可以和1000吨级的驱逐舰相媲美了。如此乱来当然要付出代价,1934年千鸟型的一艘友鹤号便因为重心不稳在海中倾覆。同样在1931年诞生的初春型驱逐舰,也是在勉强满足1500吨排水量限制的要求下塞进大量武备,后来被迫进行了包括撤去一小部分武备以调低全舰重心的改进设计,由此使得初春型5~6号舰变成了有明型,7号舰以后的6艘变成了白露型。接着在1934年制定的第二次军备补充计划(丸二计划)中,新设计的朝潮型10艘作为白露型的后续舰诞生,同时还计划要造8艘鸿型水雷艇。然而在此计划推进的过程中,1935年又发生了比“友鹤事件”还要严重的“第4舰队事件”——在大浪中行进的吹雪型驱逐舰被硬生生地打断船体。还未动工的朝潮型被迫将图纸进行全面修改,而已建造或者建造中的驱逐舰则要进行船体强度改善。总之,这些重大海上事故使得日本海军一直以来轻视驱逐舰复原性的错误得到了集中暴露,以致以后的几年时间都用在了将长时期积累的技术漏洞彻底补完上面。为了应对《伦敦海军条约》1500吨排水量限制,贯彻海军军令部要求而造出的这许多强武备小舰体的驱逐舰和水雷艇,到头来被证明只是付出了惨痛代价的空想试验。当初以在单舰上实现极端化的武力强大为目标而制造出来的各舰,服役之后接连暴露出了各种各样的缺陷,被迫送回造船厂进行修正,它们从厂里再出来的时候其性能指标就只能用普普通通来形容了。
二战时期陈列在华盛顿美国海军总部外的日本九三式氧气鱼雷。
1934年,广田弘毅提出要废除《华盛顿海军条约》和《伦敦海军条约》。此人在战后作为罪大恶极的战犯被绞死。
《华盛顿海军条约》和《伦敦海军条约》本是为了限制各海军强国无限制扩张军备,为实现世界和平与繁荣而缔结的,但是在当时的日本军人与绝大部分冲昏头脑的国民看来却是恨之入骨的一对枷锁,是美英等国耍弄阴谋而强加于日本海军身上的“屈辱条约”。此时的美国被日本人传为因奢靡骄淫而濒临国力崩溃,其国民精神也已经堕落,而美国兵都是怕死鬼——此种“爱国”论调我们今天在网络上倒是经常能见到,总之一句话,不跟美国打仗日本就没有前途,而跟美国打仗则是必胜的,因为日本军人有天皇护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前提条件是,日本要重新扩张军备,将“海军假日”损失的时间迅速追回来,只要让日本海军做好准备,打不赢是没有天理的。从1933年开始,日本海军中试图维护《华盛顿海军条约》和《伦敦海军条约》的将领纷纷被逼下台,1934年时任日本外相的广田弘毅便已经向美国提出要废除条约。在此背景之下,海军内部已经认定1936年末到期的裁军条约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进行续约了,因此提前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违反条约,反正只要让超出吨位的舰船在条约失效后下水就行。从1934年丸二计划中诞生的朝潮型驱逐舰就是以上阴招的结果,其排水量达到了2000吨,完全违反了1500吨的上限,并且使日本海军在特级驱逐舰之后终于又达到了一个新的标杆。19世纪30年代,日本着力加强建设南方太平洋各岛屿上的军事设施,将迎击美军的决战区域不断扩大,而这就对驱逐舰的续航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对丸二计划中的各驱逐舰的基础巡航速度要求从14节上升到了18节。要实现这样的目标,对策之一就是将初春号以来锅炉设备就开始体现的高温、高压化更进一步推进,锅炉在朝潮型上达到了300℃高温、22kg/cm2强压,以此使得燃料消费率下降,从而也就使同等容量的燃料能够行驶更远的距离。自然,鉴于当时日本的整体工业水平,制造这样高效率的锅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关键是必须研制生产高性能过热器),在战时要进行量产更是极端的困难。事实上,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制造的远洋级驱逐舰只及美国的一个零头,先进动力系统无法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进行量产是受限主因。
1936年2月26日,一群所谓的“爱国”青年军官袭击了日本政府各要害部门与首相、大臣的宅邸,试图发动军事政变以彻底建立“皇道”政权。兵变尽管以失败告终,但是这些无法无天的军人竟然被狂热的日本国民普遍尊为忧国忧君的英雄人物,日本的政权由此开始彻底法西斯化。如果日本不立即对外动武,则日俄战争结束30余年来未有大规模战争的状况,已使日本有意培养出来的畸形军事怪兽无法在国内继续安分下去,不放它出去“吃人”,则必定在国内吃起人来,而此时日本武力扩张的最重要目标——中国才刚刚达成国共停战协议,抗日思潮正不断高涨,且国民政府已开始大量购买德国军火。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随后中日双方于8月在上海大打出手,日本第1、第3、第5水雷战队的各驱逐舰队加入攻击上海的日本海军阵容,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内其侵略步伐踏遍中国沿海直至以武汉为中心的长江中游地区。1937年初,《华盛顿海军条约》和《伦敦海军条约》正式失效,在日本侵华战争的隆隆炮声之中,倾日本之全部国力大举扩张海军的第三次扩军补充计划(丸三计划)诞生了,建造出日后鼎鼎大名的“联合舰队豪华旅馆”大和型战列舰——和翔鹤型大型航空母舰。对于驱逐舰的发展,日本海军自然也是不敢轻视,在丸三计划中就列入了要在朝潮型的基础上制造更加强化远洋航行性能的大型驱逐舰15艘,为此目的要采用350℃高温、30kg/cm2强压的锅炉,以使其在18节巡航速度下可以航行6000海里。此巡航距离也就意味着,这划时代的新型驱逐舰可以在太平洋上任意驰骋,圆满完成在九段渐减作战中担负的鱼雷突击任务。从海风型以来,日本海军一直苦苦追寻的大洋驱逐舰可以说就此正式诞生了。这15艘崭新的驱逐舰,就是日本驱逐舰中可能最为知名的型号——阳炎型,它连同其后续的夕云型,被统称为“甲型驱逐舰”,成为了日本海军在太平洋战争中的水雷战队驱逐舰主力。1939年的丸四计划中又追加了3艘阳炎型,以及在阳炎型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进之后诞生的12艘夕云型。除此之外,在丸四计划中还有一艘比较特异的驱逐舰岛风号(2代),因为日本驱逐舰自吹雪型以来在速度上便一直没有什么进步,而美国的新型战舰的航速倒一直在提升,因此这艘岛风号将最高航速提升到40节以上(公试航行数据),鱼雷发射管数量增加到骇人的15个,相当于甲型驱逐舰的两倍了。此舰带有试验性质,或者说只是为了在和美国驱逐舰进行比较的时候争一个虚荣的面子,所以只造了一艘。这一时期日本海军已经开始普遍使用九三式氧气鱼雷,阳炎型及其后制造的驱逐舰都搭载这种高性能鱼雷。九三式鱼雷拥有高速度、远射程且尾迹难以被发现的特性,显然会成为水雷战队的利器,用于在日本海军所设想的主力舰队决战前夜进行大规模鱼雷突击战。而且即使是在白天,其远射程也可以使得驱逐舰做到在未进入敌舰火炮射程之内时,就大量发射鱼雷以达到至少搅乱对方舰队阵型的目的。
在丸四计划中还有一款新型驱逐舰秋月型诞生,相对于阳炎型与夕云型因用于舰队决战而被称为“甲型驱逐舰”,秋月型却是以防空火力护卫主力战舰为主要任务而被称为“乙型驱逐舰”,这表明在大造航空母舰的同时,日本海军中也有清醒人士意识到美国的舰载航空兵同样会对日本舰队构成重大威胁。事实上在设计之初,秋月型是只装备100mm高炮,而没有任何鱼雷兵装的。如果按照这样的设计,那么其排水量应该和甲型驱逐舰区别不大。可是在日本海军中那些梦想用几百个鱼雷发射管将美国舰队重创的人看来,一艘驱逐舰上居然没有鱼雷简直荒唐,因此到头来还是给秋月型装上了鱼雷装备。显然,此时的日本海军已经忘记了,驱逐舰这种舰种的诞生就是为了在鱼雷艇的威胁之下护卫主力战舰,而日本的驱逐舰却是速度越来越快、兵装越来越强大,其本身的生存能力却被忽略,更谈不上如何帮助主力舰提高防护能力了。当然,在日本海军拟定的作战计划中,夺取战场上的制空权是首要关键,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将驱逐舰编队作为一支强大迅猛的突击力量去攻击美舰队确实也存在着成功的可能。日本军队是抱着“我必胜、敌必败”的态度悍然发动战争的,对于其战争计划上的每一个环节,他们都没有考虑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这个问题(即使有人考虑过也不敢吱声),因此空母部队夺取战场制空权的行动必然成功,水雷战队和潜艇部队向敌发起突袭也必然成功,最后的主力舰队决战自然也要日本海军大胜而完美谢幕。具体到秋月型上来,因为即要有防空火力又要有鱼雷装备,因此其公试排水量竟然膨胀到了3470吨,比已经够庞大的阳炎型还要多1000吨左右!其全长也达到了134.2米,创下日本驱逐舰的纪录。尽管其设计颇有巧妙之处,只是如此接近轻型巡洋舰的舰体,大规模量产实是无法指望了。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强加到秋月型驱逐舰上的那些鱼雷发射管在战争中基本就没派上用场。发动太平洋战争前,日本海军又开出了紧急补充和追加补充计划,要再建造夕云型16艘和秋月型10艘,然而在战争中分别只完成了8艘和6艘,与美国动辙百艘的量产数字相比,少得可怜。
日本海军驱逐舰中最具代表性的吹雪型、阳炎型和松型(从上至下)的剖面图对比。
旧日本海军历代驱逐舰舰艏对比。
旧日本海军历代驱逐舰舰桥对比。
就这样,日本海军在太平洋战争前一路狂飙地大造了一番号称“世界上最大、最强”的各级军舰之后,便于1941年12月的一个温暖祥和的早晨将炸弹、鱼雷一股脑地扔进了珍珠港。正如史学家们已经无数遍指出的事实所言:全世界海军的大舰巨炮时代也在那一个早晨彻底结束了,只不过亲手制造了这一结果的日本海军本身对这个事实的认识,反而不如受害者美国海军那么深刻。在中途岛战役中,日本空母机动舰队全灭之后,日本海军已然败局注定。到这时候日本海军才觉得按照先前的甲型、乙型驱逐舰的制造计划来推进的话,驱逐舰的数量实在是太过不足,于是在1942年下半年便开始制订战时紧急制造驱逐舰的计划。因为那艘只为争面子存在的岛风号(2代)把丙型的名号给占据了,新诞生的紧急制造驱逐舰便被称为“丁型”,也就是在1944年4月——日本本土已经濒临战火的时候——诞生的松型驱逐舰。为了在战争最后阶段尽可能多的生产来应对“总玉碎”,松型的武备进行了简化,并采用当年鸿型水雷艇(也可称为“小型驱逐舰”)的主机,其速度低下到只有区区27.8节。松型的船体也进行了简化,尽量不使用特种钢材,而且随着战争的发展,其制造工艺也越来越向着粗制滥造的方向发展,不但材料强度越来越低,且大幅度使用焊接构造,拼了命地压缩制造周期,本来制造一艘是需要6个月的,到后来便只需要一半的时间。不过即使这样,计划生产的62艘最后也只生产出了32艘,在千船竞发的美军庞大舰队面前,自然是螳臂挡车。日本驱逐舰在太平洋战争的奋战,不可谓不惨烈,从瓜岛打到冲绳,其舍身突进的勇战精神,比之偷袭珍珠港时捞到了首轮攻击战果后便立即打道回府的南云机动编队,或者在莱特大海战中坐镇大和号巨舰却被美军驱逐舰吓跑的栗田舰队,那简直有云泥之别。不过时代已经注定了这个非正义国家的战败,日本驱逐舰在太平洋战争中实际上并没有进行一次设想中的大规模鱼雷突击作战,有限的几次胜利对于战争进程几乎毫无影响,同时它们在马里亚纳海战等决定性战役中也没有能够完成对主力舰队进行水下与空中护卫的任务。最终日本驱逐舰大多被美军的空中或海下武装力量击沉,只有少数几艘迎来了悲惨的战争结束。
这样的结果,对于那些在日本驱逐舰上的水兵来说,既公平也不公平。从这些水兵自身的角度来讲,乘坐在舰身单薄、被戏称为“锡罐”的驱逐舰上冲杀在战争的最前线,他们已经穷尽自身所有的体力与智力之极限。战时的日本海军水雷战队与其潜艇部队一样,是战损率最高的军事单位,每次出港都意味着死亡旅程的开始。无论是从驱逐舰水兵本身实力、作战环境还是对手的强势来看,都不能要求他们做得更多,因此全败的结局可谓很不公平。但是以大历史的眼光来看,这样的结局公平之至。日本驱逐舰从其诞生起便是日本四处侵略扩张的前锋,当面对中国这样自甲午战争之后便基本丧失海防能力的国家,驱逐队一路从沿海到内河四处逞凶。长时期的恶行不受惩戒,思想上的骄傲自满与偏激狂热,导致日本海军在驱逐舰的设计上完全背离了其诞生的初衷,成为想象中的太平洋版对马决战中的突击兵器,片面强调其攻击力而忽视防御力,强调单舰战斗力而忽视数量需求。最终日本驱逐舰无法完成一场海空立体化战争中所被迫背负的使命,而注定成为日本战败的陪葬炮灰。
二战结束后日本海军省解散,幸存的驱逐舰承担了将日本军人和移民接回国内的任务,随后要么废船要么作为战利品交给了战胜的同盟国。旧日本海军军令部作战课以第二复员省资料整理部为名,开始研究如何重整日本海军的问题。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试图将日本改造成为东亚反共堤坝。日本在阿莱·伯克少将(Arleigh Burke,美国伯克级宙斯盾舰以他的名字命名)等有力人士的帮助下,通过租借美国的小型军舰并使旧海军军人重归现役,在1952年4月26日建立了日本的新海军——海上警备队。事实上,1954年随着防卫厅的建立,海上警备队已升级为海上自卫队。在海上自卫队最初所拥有的军舰中,有一艘若叶号护卫舰(DE-261),实际上就是旧日本海军在战争中建造的橘型(改丁型)驱逐舰中的一艘梨号,它在1945年7月被一架美军的F6F战斗机用火箭弹给击沉了,这个事实也可以证明在战争末期日本所造的驱逐舰是多么的低劣。1954年日本将其打捞出水之后,海上自卫队将其修修补补又改装一番,并给它起了个新名字“若叶号”,令其重新服役了。除了那些吨位很小的特务艇之外,在旧日本海军的所有战斗舰艇中只有这么一艘驱逐舰在新海军中得到了重生。自然,由于在海水中泡了近十年,据说这艘若叶号只要航行时间一长机关部就会发出极其响亮的噪音。从实用角度来说,日本根本没必要将它从海底拉回来,而海上自卫队之所以坚持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拥有一个旧日本海军的血统传承证明物罢了,甚至在若叶号上还安插了原梨号的军官服役。新日本海军中的军人与其说花了心思去反思侵略战争,不如说把脑子的一大部分用在了如何复兴海军实力上,而用一小部分脑子将过去的历史去进行奇怪的演化,比如说这艘起死回生的若叶号,就传说发生了多次幽灵事件,当年被美机击沉时死去的梨号60条亡魂仍在这条军舰上游荡……
日本对战争的反思只停留在极其表面的程度上,其中一点就是旧海军重攻轻守而导致失败。在太平洋战争末期,美军通过潜水艇攻击日本运输船队和在重要航道上布设水雷,将日本的对外交通完全隔断,使其工业生产能力大幅度下降,无法将抵抗坚持下去。二战后,海上自卫队重点发展反潜战与反水雷战能力,后又通过引进美国的宙斯盾发展卓越的舰队区域防空能力。而海上自卫队实现这些强大防御能力的工具当然是其主力军舰,也就是新造的驱逐舰,不过为了不给外界留下武力超出“自卫”程度的印象,“驱逐舰”这个名称被取消了,改称“护卫舰”,然后在护卫舰中再分通用护卫舰(DD)、直升机搭载护卫舰(DDH)、导弹护卫舰(DDG)等等。就算是日本已经服役的新一代通用护卫舰都已经达到了5000吨排水量,放在二战时就是一艘轻型巡洋舰了,可是海上自卫队却仍然称其为“护卫舰”!更不要说所谓的直升机搭载护卫舰,吨位已经直奔20000吨去了,放在二战时就是一艘典型的航空母舰(如苍龙号中型航母的满载排水量为19500吨)。如果对甲板结构等进行改造的话,那这种“护卫舰”是很有希望搭载先进垂直短距起降战机,而摇身一变成为战力不可小觑的正规航母的——不过就算是到了那个时候估计海上自卫队仍然会声称他们的手里只有“护卫舰”,是纯防御性质的。海上自卫队这种躲躲藏藏的行径发展到了可笑的地步,明明将旧海军所使用的舰名一股脑照搬到新军舰上使用,却又规定所有的舰名都只准写成假名,而不准如旧海军一般写成汉字,说这样可以避免带有“进攻性氛围”,也不管这些假名翻译成中文或者英文之后,实际上与旧海军名称别无二致(非汉字表记是从1965年开始实行的)。进入21世纪后,新日本海军通过几十年不动声色的发展,已经无可置疑地获得了世界第二的地位,尽管其多少有些过于偏重防御力的弱点,但是因为日本在东亚范围内的对手在舰艇制造技术水准及装备研制能力上均与其有较大差距,再加上其背后又有美国西太平洋的基地兵力、航母特混舰队的支持,海上自卫队不但自保有余且其进攻能力的未来扩展也越来越引起世人的关注,它将成为一支在越发显得动荡的东亚地区起到改变战略平衡作用的重要海上力量。在本书接下来的章节中,将对日本驱逐舰从诞生到今日的每个历史阶段、每一个型号都进行一番详细的介绍,当然对于战后的这些所谓“护卫舰”,只要其符合国际上通常认可的现代驱逐舰性能标准,自然也将一起列入介绍的范围之内,而不受日本防卫省文字游戏的影响。
位于横须贺港长浦地区的日本海上自卫队司令部外景,图中3艘驱逐舰分别是初雪号(DD-122)、天雾号(DD-154)和滨雾号(DD-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