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事典特辑002:战争电影中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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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奥尔巴尼男爵

电影里,约翰王夺取城堡后,对抓到的俘虏进行了各种凌虐残杀:将俘虏砍手剁脚后,装到投石机上扔出去砸城墙。真是冷血残暴,人神公愤啊!

可史实真的如此吗?

说实话,能顶着五台投石机的日夜轰击而不崩溃,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防御罗切斯特城堡的军人确实如电影里所描写的那样,都是硬汉子。领导这些硬汉子的指挥官,就是电影里那位长着可爱大胡子的胖大叔:威廉-奥尔巴尼男爵(William of Aubigny)。这位领主也确实如电影中表现的那样,勇敢坚决、富有威望。

不过,电影里没有告诉观众的是:这种强烈而坚决的抵抗,是被人坑了之后的骑虎难下。在威廉-奥尔巴尼男爵赶赴罗切斯特城堡之前,占据伦敦的叛乱贵族们向他许诺:“如果约翰王那老贼敢来,我们就立刻派兵支援你!”可当罗切斯特城堡这边真开战了,那些叛乱贵族们立刻完美地展现了他们的节操,史书上如此记述:“那些贵族发着抖,咬着指甲,互相推诿指责。”谁也不敢主动兑现承诺的发兵救援。直到10月26日,这些贵族才召集起700名骑士的援军。700名骑士算上配属的随从杂兵,是一支非常强大的力量了。如果真是奋力进攻,约翰王肯定会腹背受敌,惨遭失败。可这支援军刚出发到达特福德(Dartford),叛乱贵族们的“胆怯病”又发作了:他们听说约翰王的军队力量雄厚,便立刻停下前进的脚步,转身撤军,玩起了“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文多弗的罗杰(Roger)记录下了那些叛乱男爵的丑态:“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围着汤锅赌博。”至于有人问,那些被送去顶缸的罗切斯特城堡保卫者可怎么办?那些男爵回答:“他们肯定能坚持到11月底的,那时路易王子就来了!”这时候,威廉-奥尔巴尼男爵和他的骑士们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卖了还在替卖主拼命。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现在投降肯定是不赶趟了。要知道中世纪的军队在破城后,对付守军可是有各种行为艺术。

1098年6月3日,第一次东征的十字军靠突袭拿下西亚名城安条克后,屠杀了包括大量基督徒在内的一万人。博厄蒙德的作家骑士回忆道:“城中所有方位的所有街道都堆满了尸体,恶臭之烈令所有人都避而远之。但又没有人能通过城中的小径,而不踏过那些尸首。”

1099年7月15日,十字军攻陷了耶路撒冷,随之屠城。沙特尔的菲尔谢记载:“我们看到妇女被刺死;母亲怀中的婴儿被生生夺走,摔下城墙;孩子给抓住脚踝,活活砸烂在石墙上。我们看到凶手踩着血泊和垂死者的肠子跨出门外。我们看到屠夫像秃鹫一样扑向死者,开膛剖腹,搜肠刮肚,不厌其烦地寻找城中居民们生吞了的金币,直到亵渎完所有目力所及的尸体,被喷溅了一身一脸的污秽。”阿吉埃的雷蒙在编年史中写道:“那儿发生什么了?若我吐露真相,你怕难以置信。这么说想必就够了:至少在神殿,所罗门的廊下,血水高到骑手的膝盖和马的嚼环。”

1199年,“狮心王”理查一世围攻法国利摩赞地区的沙露堡,中箭身亡。虽然“狮心王”死前遗言让手下放过射死他的那个人,但他的部下攻克城堡后大开杀戒,抓住了那个倒霉的弩手,活剥了他的皮。

这些先例历历在目,罗切斯特城堡里的守军自然只能跟约翰王死磕了。虽然那些叛乱的贵族们“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不是还有被忽悠来的路易王太子吗?只不过,约翰王的凌厉攻势破灭了守卫者的希望。

电影里,约翰王只抓到三个俘虏,但事实是,罗切斯特城堡里的绝大多数守军都成了约翰王的俘虏。当时,确实有约翰王军队对俘虏砍手跺脚的传说。不过,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那些蹲在后方玩“不动如山”的贵族们编出来的恐怖故事,就不得而知了。实际上,根据历史的记载,那些参与防守罗切斯特城堡的骑士们大多活得好好的。所谓虐杀俘虏,完全是影片在让约翰王背黑锅。

历史上,夺下城堡后,约翰王竖立绞刑架打算处死这些当初死硬抵抗最后却屈膝投降的叛军,其实是野蛮中世纪的惯例。既然你当初敢拒绝投降,跟我死磕,那就别怪我夺下城堡后手黑!但约翰王的一位部下——那位高大威猛维金雇佣兵首领,劝住了约翰王。结果,约翰王展现了那个时代非常稀少的慈悲和宽容——赦免了绝大多数俘虏的死刑,改为囚禁。只有一个曾服务约翰王后跑去参加叛军的弩手被绞死了。那位在电影中痛斥约翰王,领导守军坚守的威廉-奥尔巴尼男爵也活得好好的。这位威廉男爵被俘后,到底是恨约翰王多一点,还是恨哄他去守城堡的那些男爵们多一些,就值得好好研究了!他被囚禁了一段时间,约翰王死后,他便立刻投入约翰王儿子亨利三世的麾下,开始为其作战。

这位男爵的生平说明了两件事:第一,威廉-奥尔巴尼男爵活得好好的,手脚也都没问题,还能上阵砍人呢!第二,男爵明显更恨那些哄他去守城堡的叛乱贵族。如果威廉-奥尔巴尼男爵看了电影《铁甲衣》,估计还会恨电影的导演。

反正,虐杀城堡里的俘虏,是影片给约翰王臆造的第三桩恶行。否认《大宪章》,对抗民主自由,恶意浪费士兵生命,虐杀俘虏的三桩恶行,背着这三口黑锅的约翰王,铁定是无法翻身了。可以说,约翰王继承了他那些诺曼祖先的许多缺点:自私、虚伪、残暴和一意孤行,但并不比好勇斗狠的祖先更突出。如果非要说他的缺点,他做事失败的多,成功的少便是他最大的缺点。

如上面所说,现代英国掌握财富和权力的还是当初那些男爵的后裔。而金雀花王朝的血脉,在历经兰开斯特王朝、约克王朝、都铎王朝、斯图亚特王朝、汉诺威王朝的腥风血雨后,早不晓得被飘散到何处了。于是,这些黑锅约翰王不背,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