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订增广贤文

[清] 周希陶

平韵

【原文】

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1]，多见多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贤乃国之宝，儒为席上珍[2]。农工与商贾，皆宜敦五伦[3]。孝弟为先务[4]，本立而道生。尊师以重道，爱众而亲仁[5]。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作事须循天理，出言要顺人心。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样与儿孙。处富贵地，要矜怜贫贱的痛痒；当少壮时，须体念衰老的酸辛。孝当竭力，非徒养身。鸦有反哺之孝[6]，羊知跪乳之恩[7]。岂无远道思亲泪，不及高堂念子心[8]。爱日以承欢[9]，莫待丁兰刻木祀[10]；椎牛而祭墓[11]，不如鸡豚逮亲存。兄弟相害，不如友生；外御其侮，莫如弟兄[12]。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父子和而家不败，兄弟和而家不分，乡党和而争讼息，夫妇和而家道兴。只缘花底莺声巧[13]，遂使天边雁影分[14]。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知己知彼，将心比心。责人之心责己，爱己之心爱人。再三须慎意，第一莫欺心。宁可人负我，切莫我负人。贪爱沉溺即苦海，利欲炽燃是火坑。随时莫起趋时念[15]，脱俗休存矫俗心。横逆困穷，直从起处讨由来，则怨尤自息；功名富贵，还向灭时观究竟，则贪恋自轻。昼坐惜阴，夜坐惜灯。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16]。栖迟蓬户[17]，耳目虽拘而神情自旷；结纳山翁，仪文虽略而意念常真。萤仅自照，雁不孤行。苗从蒂发，藕由莲生。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18]。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不说自己桶索短，但怨人家箍井深。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割不断的亲，离不开的邻。相见易得好，久住难为人。客来主不顾，应恐是痴人。在家不会迎宾客，出路方知少主人。群居守口，独坐防心。志从肥甘丧，心以淡泊明。有钱堪出众，遭难莫寻亲。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两人一般心，有钱堪买金；一人一般心，无钱堪买针。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听话如尝汤，交财始见心。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人背后无人说，那个人前不说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钝鸟先飞，大器晚成。千里不欺孤，独木不成林。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19]。当局者昧，旁观者明。河狭水急，人急计生。饱暖思淫泆，饥寒起盗心。飞蛾扑灯甘就镬，春蚕作茧自缠身。江中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闹里有钱，静处安身。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莺花犹怕风光老，岂可教人枉度春。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昨日花开今日谢，百年人有万年心。北邙荒冢无贫富[20]，玉垒浮云变古今[21]。幸名无德非佳兆[22]，乱世多财是祸根。世事茫茫难自料[23]，清风明月冷看人。劝君莫作守财虏，死去何曾带一文。血肉身躯且归泡影，何论影外之影[24]；山河大地尚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25]。速效莫求，小利莫争。名高妒起，宠极谤生。众怒难犯，专欲难成。物极必反，器满则倾。欲知三叉路，须问去来人。三十年前人寻病，三十年后病寻人。大富由命，小富由勤。自恨枝无叶，莫谓日无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寅[26]。一家之计在于和，一生之计在于勤。择婿观头角[27]，娶女访幽贞。大抵取他根骨好，富贵贫贱非所论。无限朱门生饿殍，几多白屋出公卿[28]。凌云甲第更新主[29]，胜概名园非旧人。众口难辩，孤掌难鸣。当场不战，过后兴兵。一肥遮百丑，四两拨千斤。无病休嫌瘦，身安莫怨贫。岂能尽如人意，但求不愧我心。雨露不滋无本草，混财不富命穷人。慢藏诲盗[30]，冶容诲淫[31]。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耳闻是虚，眼见是真。一犬吠影，百犬吠声。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虎生犹可近，人毒不堪亲。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世路由他险，居心任我平。惺惺常不足[32]，懞懞作公卿[33]。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34]。毋私小惠而伤大体，毋借公论而快私情。毋以己长而形人之短[35]，毋因己拙而忌人之能。勿恃势力而凌逼孤寡，勿贪口腹而恣杀牲禽。倚势凌人，势败人凌我；穷巷追狗，巷穷狗咬人。见色而起淫心，报在妻女；匿怨而用暗箭，祸延子孙。先到为君，后到为臣。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灭却心头火，剔起佛前灯。平日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照塔层层，不如暗处一灯。鼓打千槌，不如雷轰一声；良田百亩，不如薄技随身。富厚福泽，不过厚吾之生；贫贱忧戚，乃是玉汝于成[36]。命薄福浅，树大根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37]。护疾忌医，掩耳盗铃。烈士让千乘[38]，贪夫争一文[39]。气是无明火，忍是敌灾星。但存方寸地[40]，留与子孙耕。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为恶畏人知，恶中犹有善路；为善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贫贱骄人，虽涉虚矫[41]，还有几分侠气；奸雄欺世，纵似挥霍[42]，全没半点真心。扫地红尘飞，才著工夫便起障；开窗日月进，能通灵窍自生明[43]。发念处即遏三大欲[44]，到头时方全一点真。

【注释】

[1]增广：增智慧，广见闻。[2]儒为席上珍：指儒士以美德进身。《礼记·儒行》：“哀公命席，孔子诗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3]五伦，即五常。封建宗法社会以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的五种关系为五伦。[4]孝弟：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弟，通悌，顺从兄长。《论语·学而》：“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5]爱众而亲仁：《论语·学而》：“泛爱众而亲仁。”意谓博爱大众，亲近仁德之人。[6]鸦有反哺之孝：乌鸦长大后会衔食哺其母。[7]羊知跪乳之恩：羊羔在吃奶时跪在地上，如谢母恩。[8]高堂：指父母。[9]爱日：子女珍惜奉侍父母的日子。扬雄《法言》：“孝子爱日。”[10]丁兰刻木祀：丁兰，汉代人，少丧父母，长大后，刻父母木像祭祀之。[11]椎牛：杀牛。《韩诗外传》：“椎牛而祭，不如鸡豚之逮亲存也。”12“兄弟”四句：语出《诗经·常棣》：“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侮）”，“虽有兄弟，不如友生”。[13]花底莺声：比喻妻妾之言。[14]天边雁影：比喻兄弟。[15]随时：顺应时势。趋时：迎合时尚，趋炎附势。[16]“平生”二句：语本邵雍答乡人诗：“平生不作皱眉事，天下应无切齿人。”17栖迟：游息，居住。蓬户：草屋。[18]“近水”二句：为苏麟献范仲淹诗句，见俞文豹《清夜录》。[19]“世人”四句：为张谓所作《题长安主人壁》诗。[20]北邙：山名，在河南省洛阳市北，汉、唐、宋王公大臣陵墓多在此。[21]“玉垒”句：为杜甫《登楼》诗句。玉垒，山名，在四川灌县西北。[22]幸名：侥幸而得非分之名。[23]“世事”句：韦应物《寄李儋元锡》诗句。[24]影外之影：指财产。[25]尘中之尘：指人。[26]寅：寅时，指清晨。[27]头角：指头顶左右突出处，据说头角宽的人有气概和才华。[28]白屋：用茅草覆盖的房子，指贫民之家。[29]甲第：豪华的宅第。[30]慢藏诲盗：收藏财物不谨慎，无异于教导人来偷窃。慢，怠慢、疏忽。[31]冶容诲淫：女子打扮得过分艳丽，无异于引诱人来调戏自己。冶容，妖艳的容饰。[32]惺惺：聪慧伶俐的人。[33]懞懞：糊涂的人。[34]“遍身”二句：张俞《蚕妇》诗句。[35]形：比照。[36]玉汝于成：帮助你取得成功。按此二句语本张载《西铭》：“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玉，怀着爱意帮助。[37]了了：聪明、慧悟。[38]烈士：刚烈之士。千乘（shèng）：古时一车四马为一乘，千乘喻多。[39]一文：指一文钱。[40]方寸地：指心地。[41]虚矫：表面上的强拗。[42]挥霍：潇洒。[43]“扫地”四句：此四句为佛家语，意谓心不净不能得到圣道，只有心纯了才能一通百通。扫地红尘飞，谓俗心未泯。著，用、下。障，佛家谓烦恼为障，因烦恼能障碍圣道。[44]发念处：欲念刚发生的时候。三大欲：指孔子三戒的对象，即戒色、戒斗、戒得。一说指三惑，酒、色、财。

【原文】

守分安命，趋吉避凶。识真方知假，无奸不显忠。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人老心不老，人穷志不穷。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1]。礼义兴于富足，盗贼出于贫穷。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贫难改旧家风。天上有星皆拱北，世间无水不朝东。白发不随人老去，转眼又是白头翁。屋漏更遭连夜雨，船慢又被打头风。笋因落箨方成竹[2]，鱼为奔波始化龙。汝惟不矜[3]，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4]，天下莫与汝争功。明不伤察[5]，直不过矫[6]。仁能善断，清能有容[7]。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不自是而露才，不轻试以幸功[8]。受享不逾分外，修持不减分中[9]。待人无半毫诈伪欺隐，处事只一味镇定从容。肝肠煦若春风，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10]；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急行缓行，前程只有许多路；逆取顺取，到头总是一场空。

【注释】

[1]“座上”二句：汉末孔融好宾客，常说：“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见《后汉书·孔融传》。[2]箨（tuò）：笋壳。[3]矜：自夸、炫耀。[4]伐：自夸。[5]明不伤察，贤明而无意深究细小的琐事。伤察，伤于苛察。[6]直不过矫：刚直而不强拗。[7]清能有容：清廉而又有容人的度量。[8]幸功：侥幸求取成功。[9]修持：修养身心，保持操守。[10]怜茕（qióng）独：怜恤孤独无依靠的人。茕，无兄弟；独，无子女。

【原文】

生不认魂，死不认尸。好言难得，恶语易施。美玉可沽[1]，善贾且待[2]；瓦甑既堕[3]，反顾何为[4]。英雄行险道，富贵似花枝。人情莫道春光好，只怕秋来有冷时。父母恩深终有别，夫妻义重也分离。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早把甘旨勤奉养[5]，夕阳光景不多时[6]。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黄河尚有澄清日，岂有人无得运时。十年窗下无人识，一举成名天下知。燕雀那知鸿鹄志，虎狼岂被犬羊欺。事业文章，随身消毁，而精神万古不灭；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如斯。得宠思辱，居安思危。国乱思良相，家贫思良妻。荣宠旁边辱等待，贫贱背后福跟随。成名每在穷苦日，败事多因得意时。声妓晚景从良，半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一生之清苦俱非。闲事休管，无事早归。假饶染就真红色，也被旁人说是非。常将酒钥开眉锁，莫把心机织鬓丝。为人莫作千年计，三十河东四十西。秋虫春鸟，共畅天机，何必浪生悲喜；老树新华，同含生意，胡为妄别妍媸。许人一物，千金不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鄙啬之极，必生奢男；厚德之至，定产佳儿。日勤三省[7]，夜惕四知[8]。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9]。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10]。惜钱休教子，护短莫从师。须知孺子可教，勿谓童子何知。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11]。进德修业，要个木石的念头[12]，若稍涉矜夸，便趋欲境；济世经邦，要段云水的趣味[13]，若一有贪恋，便堕危机。官清书吏瘦，神灵庙祝肥[14]。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友如作画须求淡，邻有淳风不攘鸡[15]。小窗莫听黄鹂语，踏破荆花满院飞[16]。平生最爱鱼无舌，游遍江湖少是非。无事常如有事时提防，才可以弥意外之变；有事常如无事时镇定，才可以消局中之危。三人同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其不善者改之。养心莫善于寡欲，无恒不可作巫医。狎昵恶少，久必受其累；屈志老成，急则可相依。心口如一，童叟无欺。人有善念，天必佑之。过则无惮改[17]，独则毋自欺。道吾好者是吾贼，道吾恶者是吾师。入观庭户知勤惰，一出茶汤便见妻。父老奔驰无孝子，要知贤母看儿衣。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养儿代老，积谷防饥。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想有时。守己不贪终是稳，利人所有定遭亏。美酒饮当微醉候[18]，好花看到半开时。当路莫栽荆棘树，他年免挂子孙衣。望于天，必思己所为；望于人，必思己所施。贪了牲禽的滋益[19]，必招性分的损[20]；占了人事的便宜，必受天道的亏。

【注释】

[1]沽：卖。[2]贾：通价，价钱。此两句语本《论语·子罕》：“有美玉于斯……求善贾而沽诸。”[3]甑（zèng）：一种蒸食物的器具。[4]反顾何为：东汉人孟敏肩背瓦甑而行，甑堕地，不顾而去，人问其故，答道：“甑以破矣，视之何益？”反顾，回头看。[5]甘旨：为奉养父母而准备的美味。[6]夕阳：喻父母晚年。[7]三省（xǐng）：从三方面来反省。《论语·学而》：“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8]夜惕四知：东汉杨震荐举王密为昌邑令，王以金十斤赠杨，杨不受。王说：“现在正是夜晚，没有人知道。”杨说：“天知，神知，子知，我知，何谓无知！”王愧而退。惕，警惕。[9]“博学”二句：《论语·子张》语。笃志，志向专一不变。切问，恳切地请教。近思，时时多作思考。[10]“少年”二句：语本汉乐府《长歌行》：“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11]“一举”二句：为宋李昉《贺吕蒙正》诗句。举，指应科举考试。龙虎榜，指中举。凤凰池，中书省。此处泛指身居高官。[12]木石的念头：指坚定沉稳，不存功名利禄的欲念。[13]云水的趣味：指超脱自在，不为名利缠身的情趣。[14]庙祝，寺庙中管香火的人。[15]攘：偷盗。[16]荆花：古人以荆花喻兄弟。[17]惮：怕。此句语本《论语·学而》：“过则勿惮改。”18候：时候，征候。[19]滋益：滋补、补养。[20]性分：人的先天的本分。

【原文】

出家如初，成佛有余。三心一净[1]，四相俱无[2]。著意于无，即是有根未斩[3]；留心于静，便为动芽未锄[4]。鹬蚌相持，渔人得利。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人而无信，百事皆虚。言称圣贤，心类穿窬[5]。学不尚实行，马牛而襟裾[6]。欲求生富贵，须下苦工夫。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7]。结交须胜己，似我不如无。同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求人须求大丈夫，济人须济急时无。渴时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无。作事惟求心可以，待人先看我何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丈夫。白酒酿成缘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8]。竹篱茅舍风光好，道院僧房总不如。炮凤烹龙[9]，放箸时与盐齑无异[10]；悬金佩玉，成灰处于瓦砾何殊。先达笑弹冠[11]，休向侯门轻束带[12]；相知犹按剑，莫从世路暗投珠[13]。厚时说尽知心，恐妨薄后发泄。少年不节嗜欲，每致中道而殂[14]。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痴人畏妇，贤女敬夫。妻财之念重，兄弟之情疏。宁可正而不足，不可斜而有余。认真还自在，作假费工夫。是非朝朝有，不听自然无。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但看三五日，相见不如初。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百年成之不足，一旦坏之有余。训子须从胎教始[15]，端蒙必自小学初[16]。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有田不耕仓廪虚，有书不读子孙愚。仓廪虚兮岁月乏，子孙愚兮礼义疏。茫茫四海人无数，那个男儿是丈夫。要好儿孙须积德，欲高门第快读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17]；积金千两，不如一解经书。静中观物动，闲处看人忙，才得超尘脱俗的趣味；忙处会偷闲，闲中能取静，便是安身立命的工夫。

【注释】

[1]三心：佛教《金刚经》有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之说。净：清净、断除。[2]四相：佛教《金刚经》有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之说。此二句意谓，断绝了一切欲念，即可到达超脱尘世、情无所寄的境界。[3]“著意”二句：意谓佛徒应建立彻底的空观，无所执着，任何执着的意识都说明欲念未断。无，即“空”，佛教概念，佛家认为现实世界的本质是虚幻的空无的。有，佛教概念，指世俗世界的表象及人的各种欲念。[4]“留心”二句：道家修炼要求心静，排除一切杂念，心动则说明杂念未除。[5]穿窬（yú）：偷盗。[6]马牛而襟裾：韩昌黎《符读书城南》诗句。意谓就像给马牛穿上衣服一样，华而不实。襟，衣领；裾，衣袖。[7]“既耕”二句：陶渊明《读山海经》诗句。[8]“白酒”二句：回道人（吕洞宾）书湖州东林沈氏壁诗句，见《东坡集》。[9]炮凤烹龙：意谓饮食精美高贵。炮、烹，均指烧煮食物。[10]放箸：放下筷子，指吃完后。齑（jī）：切碎的腌莱或酱菜。[11]先达：前辈贤达之士。笑：讥笑。弹冠：弹去帽上尘灰，此指出来做官。汉王吉与贡禹友善，王吉做官，贡禹也准备出仕，当时有“王阳在位，贡公弹冠”之议。[12]束带：系束腰带，整饬衣冠，是一种向人表示恭敬和尊重的姿态。《晋书·陶潜传》：“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13“相知”二句：意谓明人不受暗投珠，明珠亦不暗投人，否则相知的朋友也会起疑而持剑相向。《史记·邹阳传》：“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壁，以暗投人于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投，赠送。[14]殂（cú）：死亡。[15]胎教：古人以为妇女怀孕后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夜则听诵诗书，这样生出的孩子就能相貌端正，才智过人。这叫胎教。[16]端蒙：以正道教导初学的儿童。端，正。蒙，蒙童。小学：古人把识字教育称为小学。[17]浮图：佛塔。

【原文】

子教婴孩[1]，妇教初来。内要伶俐，外要痴呆。聪明逞尽，惹祸招灾。能让终有益，忍气免伤财。富从升合起[2]，贫因不算来。暗中休使箭，乖里放些呆[3]。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天灾不时有，谁家挂得免字牌。用人不宜刻[4]，刻则思效者去[5]；交友不宜滥，滥则贡谀者来。财是怨府，贪为祸胎。乐不可极，乐极生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百年容易过，青春不再来。欲寡精神爽，思多血气衰。一头白发催将去，万两黄金买不回。略尝辛苦方为福，不作聪明便是才。终身疾病，恒从新婚造起；盖世勋猷[6]，多是老成建来。

【注释】

[1]子教婴孩：此句意谓孩子要从小教起。[2]升合（gě）：均为容量单位，十合为一升。这里指很小的数量。[3]乖：乖巧。[4]刻：刻薄。[5]效：效力、效忠。[6]勋猷：功劳。

【原文】

见者易，学者难。莫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事亲须当养志，爱子勿令偷安。不求金玉重重贵，但愿儿孙个个贤。却愁前面无多路，及早承欢向膝前[1]。祭而丰不如养之厚，悔之晚何若谨于前。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风，催归尘土；竹坚雅操，几朝霜几朝雪，傲就琅玕[2]。言顾行，行顾言。为事在人，成事在天。伤人一语，痛如刀割；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击石原有火，逢仇莫结冤。有容德乃大，无欲心自闲。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3]。误处皆缘不学，强作乃成自然[4]。将相顶头堪走马，公侯肚内好撑船。贫不卖书留子读，老犹栽竹与人看。不作风波于世上，但留清白在人间。勿因群疑而阻独见，勿任己意而废人言。路逢险处，为人辟一步周行[5]，便觉天宽地阔；遇到穷时，使我留三分抚恤，自然理顺情安。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勿操急以速其忿；人有切之不从者[6]，纵之或自化[7]，勿操切以益其顽。道路各别，养家一般，逸态闲情，惟期自尚[8]；清标傲骨[9]，不愿人怜。他急我不急，人闲心不闲。富人思来年，贫人顾眼前。忙中多错事，醉后吐真言。上山擒虎易，开口告人难。不是撑船手，休要提篙竿。好言一句三冬暖，话不投机六月寒。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莫与谈。谗言败坏真君子，美色消磨狂少年。用心计校般般错，退步思量事事难。但有绿杨堪系马，处处有路到长安。人欲从初起处剪除，如斩新刍[10]，工夫极易，若乐其便而姑为染指[11]，则深入万仞；天理自乍见时充拓，如磨尘镜，光彩渐增，若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便远隔千山。风息时，休起浪；岸到处，便离船。隐恶扬善，谨行慎言。自处超然，处人蔼然。得意欿然[12]，失意泰然。老当益壮，穷且益坚。榜上有名，蓬门增色；床头金尽，壮士无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13]。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留连。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少而寡欲颜常好，老不求官梦亦闲。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兄弟叔侄，须分多润寡；长幼内外，宜法肃词严。一饭一粥，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人学始知道，不学亦徒然。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出岫孤云[14]，去来一无所系；悬空明镜，妍丑两不相干。劝君作福便无钱，祸到临头使万千。善恶关头休错认，一失人身万劫难[15]。积德若为山，九仞头休亏一篑；容人须学海，十分满尚纳百川。

【注释】

[1]承欢向膝前：指侍奉父母。膝前，指父母。[2]琅玕（gān）：珠玉。[3]“瓜田”二句：古乐府《君子行》诗句。注意避嫌之意。[4]强作：努力去作。[5]周行：大路。[6]切：责备。[7]化：醒悟。[8]自尚：自我崇尚。[9]清标：清高脱俗的风度。[10]新刍，嫩草。刍，草。[11]便（pián）：安适。[12]欿（kǎn）然：不自满的样子。[13]“少成”二句：贾谊《陈政事疏》引孔子语。少成，少年时养成的性格、习惯。[14]岫（xiù）：山穴。[15]万劫：万世。

【原文】

为善最乐，为恶难逃。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国清才子贵，家富小儿骄。士为知己用，节不岁寒凋。不因渔父引，怎得见波涛。但知口中有剑，不知袖里藏刀。春蚕到死丝方尽[1]，恶语伤人恨难消。入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世间公道惟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2]。无求到处人情好，不饮随他酒价高。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山林是胜地，一营恋便成市朝[3]。情欲意识属妄心，消杀得妄心尽，而后真心现；矜高倨傲是客气[4]，降伏得客气平，而后正气调[5]。

【注释】

[1]“春蚕”句：李商隐《无题》诗句。[2]“世间”二句：杜牧《赠隐者》诗句。[3]营恋：经营与贪恋。市朝：市场与朝廷。[4]客气：虚骄不诚之气，与下文正气相对。[5]调：和畅。

【原文】

因风吹火，用力不多。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1]。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儿孙胜于我，要钱做甚么；儿孙不如我，要钱做甚么。会使不在家豪富，风雅不用著衣多。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知事少时烦恼少，识人多处是非多。世间好语书说尽，天下名山寺占多。积德百年元气厚，读书三代雅人多。上为父母，中为己身，下为儿女，做得清方了却平生事；立上等品，为中等事，享下等福，守得定才是个安乐窝。一念常惺[2]，才避得去神弓鬼矢；纤尘不染，方解得开地网天罗。富贵是无情之物，你看得他重，他害你越大；贫贱是耐久之交，你处得他好，他益你必多。

【注释】

[1]“吉人”二句：《易·系辞》语。吉人，善人。躁人，浮躁之人。[2]惺：清醒。

【原文】

谦恭待人，忠孝传家。不学无术，读书便佳。男以女为室，女以男为家。根深不怕风摇动，表正何愁日影斜[1]。能休尘境为真境[2]，未了僧家是俗家[3]。成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水推沙。池塘积水堪防旱，田地深耕足养家。讲学不尚躬行[4]，为口头禅[5]；立业不思种德，如眼前花。一段不为的气节[6]，是撑天立地之柱石；一点不忍的念头[7]，是生民育物之根芽。

【注释】

[1]表：古代用以测量日影计时的标竿。[2]休：了却，消歇。尘境，佛教以世俗世界为尘境。真境，得道之境。[3]了：解脱。[4]躬行：亲身实行。[5]口头禅：佛家指拾人牙慧的禅语，此谓无实际意义的空谈。[6]不为：《春秋公羊传》：“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为也。”这里指保持节操，不做那些违背道义的事。[7]不忍：《孟子·梁惠王》记载齐宣王看到被牵往屠宰场的牛哆嗦可怜的样子，起了恻隐之心不忍杀它。这里指仁爱之心、恻隐之心。

【原文】

早起三光，迟起三慌。顺天者存，逆天者亡。世路风波，炼心之境；人情冷暖，忍性之场。爽口食多终作疾，快心事过必生殃。汤武以谔谔而昌[1]，桀纣以唯唯而亡[2]。量窄气大，发短心长。善必寿考[3]，恶必早亡。与治同道罔不兴[4]，与乱同事罔不亡[5]。富贵定要依本分，贫穷不必枉思量。福不可邀，养喜神以为招福之本[6]；祸不可避，去杀机以为远祸之方。贪他一斗米，失却半年粮；争他一脚豚[7]，反失一肘羊[8]。不贪为宝[9]，两不相伤。画水无风偏作浪，绣花虽好不闻香。贫无达士将金赠，病有高人说药方。三生有幸[10]，一饭不忘[11]。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12]。隐逸林中无荣辱，道义路上泯炎凉。秋至满山皆秀色，春来无处不花香。恶忌阴，善忌阳。穷灶门，富水缸。家贼难防，偷断屋粮。坐吃如山崩，游嬉则业荒。居身务期质朴，训子要有义方。富若不教子，钱谷必消亡；贵若不教子，衣冠受不长[13]。能师孟母三迁教[14]，定卜燕山五桂芳[15]。国有贤臣安社稷，家无逆子恼爹娘。说话人短，记话人长。平生只会说人短，何不回头把己量。言易招尤[16]，对亲友少说两句；书能化俗，教儿孙多读几行。施惠勿念，受恩莫忘。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触来莫与说[17]，事过心清凉。君子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蓬蒿之下，或有兰香；茅茨之屋，或有公王。一家饱暖千家怨，万世机谋二世亡[18]。狐眠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歌舞地；露冷黄花，烟迷绿草，悉为旧日争战场。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水竞[19]；消去心中鄙吝，眼前时有鸟语花香。

【注释】

[1]汤武以谔（è）谔而昌：商汤和周武王因听从直言而兴盛。汤，指商朝的开国君主成汤；武，指周武王。谔谔，正直的话。[2]桀纣以唯唯而亡：夏桀与殷纣因喜欢听谄媚阿谀的话而灭亡。桀，夏朝的末代君主，为商汤所灭。纣，商朝的末代君主，为周武王所灭。唯唯，原谓谦卑的应答声。此指谄媚阿谀之人。[3]寿考：高寿。[4]治：安定、有秩序。这里引申为好人、遵守治道之人。罔，无。[5]乱：与治相对，指混乱、不安定。这里指坏人，不循正道之人。[6]喜神：指善良的念头。[7]脚豚：猪蹄。[8]肘羊：羊肘子。肘，指蹄以上到腹部。[9]不贪为宝：《左传》载，宋国有人得到一块玉，献给子罕，子罕不要，说：“我以不贪为宝，你以玉为宝。如果你把玉给了我，我们两人都丧失了宝，不如各人保持各人的宝物吧。”[10]三生有幸：佛教谓前生、今生、来生为三生。三生都很幸福，形容极难得的好机遇。[11]一饭不忘：韩信少年时贫困乞食，一漂絮老妇人管他吃了几十天饭。后韩信显贵，不忘老妇，以千金报答她。[12]“见善”二句：语本《论语·季氏》：“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探汤，把手伸到沸水中。[13]衣冠：原指古代士人的穿戴，这里指士大夫、官绅的身份、地位。[14]孟母三迁：孟子的母亲为教育孩子曾三次迁居，使孩子有了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15]卜：料定。燕山五桂芳，五代人窦禹钧广施善行，后五子相继登第。时人写诗称许为“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燕山，在河北蓟县，窦禹钧为蓟县人。[16]尤：过失、怨恨。[17]触：抵触、冲突。[18]万世机谋二世亡：指秦始皇费尽心机欲传皇位万世以至无穷，最后却二世而亡。[19]竞：争逐。

【原文】

贫穷自在，富贵多忧。既往不咎，覆水难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1]。勿临渴而掘井，宜未雨而绸缪。宁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驭横切莫逞气[2]，止谤还要自修[3]。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酒虽养性还乱性，水能载舟亦覆舟。克己者[4]，触事皆成药石；尤人者，启口即是戈矛。以直报怨，以义解仇。庄敬日强，安肆日偷[5]。惧法朝朝乐[6]，欺公日日忧。晴干不肯去，只待雨淋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马牛。人生七十古来稀[7]，问君还有几春秋？当出力处须出力，得缩头时且缩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8]。逢桥须下马，有路莫登舟。路逢险处须当避，事到头来不自由。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9]。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10]。青冢草深[11]，万念尽同灰冷；黄粱梦觉[12]，一身都似云浮。人平不语，水平不流。便宜莫买，浪荡莫收。不以我为德，反以我为仇。有花方酌酒，无月不登楼。人有三句硬话，树有三尺绵头。一家养女百家求，一马不行百马忧。深山毕竟藏猛虎，大海终须纳细流。到此如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一层楼。欲知世事须尝胆，会尽人情暗点头[13]。受恩深处宜先退，得意浓时便可休。莫待是非来入耳，从前恩爱反为仇。贫家光扫地，贫女净梳头，景色虽不丽，气度自优游[14]。器具质而洁，瓦缶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无益世言休著口，不干己事少当头。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休向君子谄媚，君子原无私惠；休与小人为仇，小人自有对头。名利是缰锁，牵缠时，逆则生憎，顺则生爱；富贵如浮云，觑破了，得亦不喜，失亦不忧。

【注释】

[1]“人无”二句：《论语·卫灵公》语。[2]驭横：驾御横蛮无理之人。驭，驾御、管理。逞气，使气。[3]止谤：平息毁谤。自修，自我修养。[4]克己：约束自己。[5]“庄敬”二句：语本《礼记·表记》：“君子庄敬日强，安肆日偷。”庄敬，严肃谨慎不怠慢。安肆，安逸放纵。偷，浮薄、不厚道。[6]惧法：意谓畏惧法律而能遵守。[7]“人生”句：杜甫《曲江》诗句。[8]“生年”二句：《古诗十九首》句。[9]“吴宫”二句：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句。晋代衣冠，代指晋代的大族。[10]“功名”二句：李白《江上吟》诗句。[11]青冢：汉王昭君墓上草色长青，人称青冢，此处泛指坟墓。[12]黄粱梦：据《枕中记》，唐卢生在旅店中梦见自己出将入相，享尽富贵荣华，活到八十岁才去世。醒来后，发现入睡前蒸上的黄粱还未熟。后人因常将不足恃的人生富贵喻作黄粱梦。[13]会：领会，领悟。点头，指不说是非。[14]优游：悠闲自得。

上韵

【原文】

若登高必自卑[1]，若涉远必自迩[2]。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求财恨不多，财多终累己。有福伤财，无福伤己。病加于小愈，孝衰于妻子。居视其所亲[3]，达视其所举[4]，富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放利，不顾天理。悖入亦悖出[5]，害人终害己。人非善不交，物非义不取。身欲出樊笼外[6]，心要在腔子里[7]。勿偏信而为奸所欺，勿自任而为气所使[8]。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使口不如自走[9]，求人不如求己。为富兼为仁，愿生莫愿死。人见白头嗔[10]，我见白头喜，多少少年亡，不到白头死。贼是小人，智过君子。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11]。壁有缝，墙有耳。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之子不称服[12]，奉身好华侈[13]，虽得市童怜[14]，还为识者鄙。天下无不是底父母，世间最难得者兄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不痴不聋，不作阿姑阿翁；得亲顺亲，方可为人为子[15]。处骨肉之变，宜从容不宜激烈；当家庭之衰，宜惕厉不宜委靡[16]。

【注释】

[1]自卑：从低处开始。卑，低下。《礼记·中庸》：“譬如登高必自卑。”[2]自迩：从近处开始。迩，近。《礼记·中庸》：“譬如涉远必自迩。”[3]居：居家，指没有显达时。所亲：所亲近的人。[4]达：显达、显贵。所举：所举荐的人。[5]悖（bèi）：违背道义。《礼记·大学》：“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6]樊笼：牢笼，喻人世间。此句意谓人应超脱于世外。[7]腔子：指人的躯壳。此句意谓要存心端正。[8]自任：自以为是。[9]使口：动嘴、动口。[10]嗔（chēn）：生气。[11]“君子”二句：《论语·卫灵公》语。谓君子能安守贫困，而小人贫穷就不能自我约束而要为非作歹了。固，安于。斯，就。滥，不能自守。[12]之子：这个人。不称服：古人服饰有一定规矩，穿的衣服与自己身份相称为称服，不相称谓不称服。[13]奉身：奉养自身。[14]市童：市俗小人。怜：喜爱。[15]“得亲顺亲”二句：《孟子·离娄》：“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得亲，得到父母的欢心。顺亲，顺从父母的意旨。[16]惕厉：心怀戒慎。委靡：精神不振。

【原文】

是日一过，命亦随减。务下学而上达[1]，毋舍近而趋远。量入为出，凑少成多；溪壑易填，人心难满。用人与教人，二者却相反，用人取其长，教人责其短。打人莫伤脸，骂人莫揭短。仕宦芳规清、慎、勤，饮食要诀缓、暖、软。水暖水寒鱼自知，花开花谢春不管。蜗牛角上校雌雄[2]，石火光中争长短。留心学到古人难，立脚怕随流俗转。凡是自是[3]，便少一是；有短护短，更添一短。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天下无难处之事，只消两个如之何[4]；天下无难处之人，只要三个必自反[5]。

【注释】

[1]下学而上达：《论语·宪问》语，意谓由浅入深地学习。[2]校：比。雌雄：谓强弱。[3]自是：自以为是。[4]两个如之何：《论语·为政》：“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又《论语·八佾》：“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之何，怎么样。这里指孔子所应对的答案。[5]三个必自反：指《孟子·离娄》中所说的“自反而仁矣”、“自反而礼矣”、“自反而忠矣”。自反，反躬自问，自我反省。

【原文】

凡事要好，须问三老[1]。好问则裕[2]，自用则小[3]。勿营华屋，勿作淫巧[4]。若争小可[5]，便失大道。但能依本分，终须无烦恼。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6]；有言逊于汝志[7]，必求诸非道[8]。吃得亏，坐一堆[9]；要得好，大做小。志宜高而心宜下，胆欲大而心欲小。学者如禾如稻，不学者如蒿如草。唇亡齿必寒，教弛富难保[10]。书中结良友，千载奇逢；门内产贤郎，一家活宝。一场闲富贵，很很挣来[11]，虽得还是失；百年好光阴，忙忙过去，纵寿亦为夭[12]。事事有功，须防一事不终；人人道好，须防一人著恼。

【注释】

[1]三老：古时掌教化的官叫三老。这里泛指老人。[2]裕：宽裕。[3]自用：凭自己主观意志行事，不虚心向人求教。[4]淫巧：过于奇巧而无益的事物。[5]小可：指寻常小事。[6]“有言”二句：意谓别人说出不合己意的言语，首先要看他是否说得符合道义。诸，之于。[7]逊：顺。[8]求诸非道：探求别人的言论是否违背道义。[9]坐一堆：指与周围人友好相处。[10]教弛：放松教育。[11]很很：意谓费力、辛劳。[12]寿：长寿。夭：短命。

【原文】

宁添一斗，莫添一口[1]。但求放心，休夸利口。要学好人，须寻好友。引酵若酸[2]，那得好酒。宁遭父母手，莫遭父母口。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勿贪意外之财，勿饮过量之酒。进步便思退步，著手先图放手。不嫌刻鹄类鹜，只怕画虎成狗[3]。责善勿过高[4]，当思其可从；攻恶勿太严，要使其可受。享现在之福如点灯，随点则随灭；培将来之福如添油，愈添则愈久。恩里由来生害，得意时须早回头；败后或反成功，拂心处莫便放手。

【注释】

[1]口：指人口。[2]引酵：酿酒发酵时用的一种浆液。[3]“不嫌”二句：汉马援有两个朋友，龙伯高敦厚谨慎，杜季良豪侠好义。马援以为“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见《诫兄子严敦书》。刻鹄（hú）类鹜（wù），雕刻天鹅不成，还能像家鸭，比喻仿效不成功，但还近似；画虎成狗，则比喻弄巧成拙。[4]责善：要求别人学好。

去韵

【原文】

多交费财，少交省用。千里送毫毛，礼轻仁义重。骨肉相残，煮豆然萁[1]；兄弟相爱，灼艾分痛[2]。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厚积不如薄取，滥求不如减用。一字入公门，九牛拖不出；理字不多大，千人抬不动。两人自是，不反目稽唇不止[3]，只温语称他人一句好，便有无限欢欣；两人相非，不破家亡身不止，只回头认自己一句错，便有无边受用。

【注释】

[1]煮豆然萁：相传曹丕欲害其弟曹植，令作《七步诗》，植曰：“煮豆然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丕受到触动，释放了曹植。然，同燃。[2]灼艾分痛：宋太祖赵匡胤友爱其弟匡义，匡义病，用艾灼治，很痛。太祖于是用艾自灼，以分其痛。灼艾，一种中医疗法，以艾柱点燃后，在身体的某些穴位熏灼。[3]稽唇：计较口舌，指争讼、争吵。稽，计较。

【原文】

和气致祥，乖气致戾[1]。玩人丧德[2]，玩物丧志[3]。福至心灵[4]，祸至心晦。受宠若惊，闻过则喜。创业固难，守成不易。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门内有小人，门外小人至。东海曾闻无定波，北邙未肯留闲地。趋炎虽暖，暖后更觉寒增；食蔗能甘，甘余便生苦趣。争名利，要审自己分量，休眼热别个，辄生嫉妒之心；撑门户，要算自己来路[5]，莫步趋他人，妄起挪扯之计[6]。家庭和睦，疏食尽有余欢[7]；骨肉乖违，珍馐亦减至味。观过知仁[8]，投鼠忌器。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喜；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晴空看鸟飞，流水观鱼跃，识宇宙活泼之机；霜天闻鹤唳，雪夜听鸡鸣，得乾坤清纯之气。先学耐烦，切莫使气，性躁心粗，一生不济。举世好承奉[9]，承奉非佳意，不知承奉者，以尔为玩戏。得时莫夸能，不遇休妒世。物盛则必衰，有隆还有替[10]。路径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嗜。为人要学大莫学小[11]，志气一卑污了，品格难乎其高；持家要学小莫学大，门面一弄阔了，后来难乎其继。争斗场中，出几句清冷言语，便扫除无限杀机；寒微路上，用一片赤热心肠，遂培植许多生意。

【注释】

[1]乖气：不和之气。戾：不和、不顾。[2]玩人丧德：戏弄他人，以致失去做人的道德。[3]玩物丧志：沉迷于所喜爱的事物，以致失去进取的志向。此二句为《尚书·旅獒》语。[4]灵：指聪明、开窍。[5]来路：指收入。[6]挪扯：挪借、移用，这里指借债。[7]疏食：粗粝的饭食。[8]观过知仁：观察一个人所犯错误的性质和类别，就可知其仁或不仁。语本《论语·里仁》：“观过斯知仁矣。”[9]承奉：即奉承。[10]替：衰。[11]大：指大度、大器。小：指小器。

【原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忍一言，息一怒；饶一著，退一步。三十不立，四十见恶[1]，五十相将寻死路[2]。爱儿不得爱儿怜，聪明反被聪明误。心去终须去，再三留不住。非意相干，可以理遣[3]；横逆加来，可以情恕。贫穷患难，亲戚相顾；婚姻死丧，邻保相助[4]。亲者毋失其为亲，故者毋失其为故。得意不宜再往，凡事当留余步。宁使人讶其不来，勿令人厌其不去。有生必有死，孽钱归孽路。不怕无来处，只怕多去处。务要见景生情，切莫守株待兔。丧家亡身，多言占了八分；世微道替[5]，百直曾无一遇[6]。

【注释】

[1]“三十”二句：孔子说，“三十而立”，即三十岁而能自立于社会。此二句意谓三十岁不能自立于社会，那么到四十岁时丑恶的品行将显露无遗。[2]相将：逐渐、将要。[3]“非意”二句：《晋书·卫玠传》语。非意相干，恶意冒犯。[4]邻保：邻人。保，古时编制户籍以十户为一保。[5]世微道替：世道衰败。微、替，都是衰败的意思。[6]直：正直的品行。遇：知遇，被人所赏识。

【原文】

得忍且忍，得耐且耐，不忍不耐，小事变大。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相论逞英雄，家计渐渐退。贤妇令夫贵，恶妇令夫败。一人有庆，兆民永赖[1]。富贵家宜宽厚，而反忌克[2]，如何能享；聪明人宜敛藏，而反炫耀，如何不败。见怪不怪，怪乃自败。一正压百邪，少见必多怪。君子之交淡以成，小人之交甘以坏[3]。视寝兴之早晚，知人家之兴败。寂寞衡茅观燕寝[4]，引起一段冷趣幽思；芳菲园圃看蝶忙，觑破几般尘情世态。

【注释】

[1]“一人”二句：语本《尚书·吕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一人，指帝王。庆，善。兆民，指百姓。赖，依靠而受益。[2]而反忌克：却反而嫉妒刻薄。[3]“君子”二句：意谓君子们的交情像水一样淡，所以能成功；小人们的交情像甜酒一样甘甜，所以要败坏。《礼记·表记》：“故君子之接如水，小人之接如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4]衡茅：简陋的茅屋。燕寝：休息安寝。

【原文】

言忠信，行笃敬[1]。君子安贫[2]，达人知命[3]。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4]。爱人者，人恒爱；敬人者，人恒敬[5]。好讼之子，多致终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损友敬而远[6]，益友亲而近。善与人交，久而能敬[7]，过则相规[8]，言而有信。贫士养亲[9]，菽水承欢[10]；严父教子，丈方是训。不为昭昭信节[11]，不为冥冥堕行[12]。勤，懿行也[13]，君子敏于德义[14]，世人则借勤以济其贪[15]；俭，美德也，君子节于货财，世人则假俭以饰其吝。欲临死而无挂碍，先在生时事事看得轻；欲遇变而无仓忙，须向常时念念守得定。识得破，忍不过；说得硬，守不定。笑前辙[16]，忘后跌；轻千乘，豆羹竞[17]。子有过，父当隐；父有过，子当诤[18]。木受绳则直，人受谏则圣[19]。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20]。家丑不可外传，流言切莫轻信。下情难于达上，君子不耻下问。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美艳红妆，尽是杀人利刃。读书而寄兴于吟咏风雅，定不深心；修德而留意于名誉事功，必无实证[21]。一人非之便立不定，只见得有是非，何曾知有道理；一人不知便就不平，只见得有得失，何曾知有义命[22]。

【注释】

[1]“言忠信”二句：《论语·卫灵公》语。言忠信，言语忠诚信实。行笃敬，行为真诚戒慎。[2]安贫：即“安贫乐道”，谓虽处于贫困，仍以守道为乐。[3]达人：通达事理的人。知命：懂得天命。[4]“惟圣”二句：语出《尚书·多方》，意谓圣人不时时想着行善，就会成为狂人；而狂人时时想着行善，就会成为圣人。罔，无。克，能。[5]“爱人者”四句：《孟子·离娄》：“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恒，常。[6]损友：对自已有害的朋友。敬而远：表面上尊敬，实际上不与之亲近，远远离开。[7]“善与”二句：本《论语·公冶长》：“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8]规：规劝、规戒。[9]亲：指父母。[10]菽水承欢：谓孝子供养父母，使父母快乐。《礼记·檀弓》：“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菽水，豆和水，指普通饮食。[11]不为昭昭信节：不因为人人都看得到而表现自己的节操。昭昭，明亮。信，同伸，展示。[12]不为冥冥堕行：不因为别人看不见而堕毁自己的德行。冥冥，幽暗。堕，毁坏。[13]懿行：美好的品行。[14]敏于德义：急于修养品德和道义。敏，疾、急。[15]济：帮助、达到。[16]前辙：指前面的车子翻了。[17]“轻千乘”二句：《孟子·尽心下》：“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箪食豆羹见于色。”意谓好名的人可以把千乘之国让给别人，但是，若不是那受让的对象，就是要他让一筐饭、一碗汤，他那不高兴的脸色都会表观出来。豆，一种木制的食具。羹，肉汤。竞，争。[18]诤：直言规谏。[19]“木受绳”二句：《尚书·说命》：“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木受绳则直，树木经匠人的墨线量度就能取直。绳，匠人用来取直的墨线。[20]“良药”二句：《史记·留侯世家》：“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21实证：实在的效验。[22]义命：道义和天命。

【原文】

智生识，识生断[1]，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人各有心，心各有见。有盐同咸，无盐同淡。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一毫之恶，劝人莫作；一毫之善，与人方便。终身让路，不枉百步；终身让畔[2]，不失一段。难合亦难分，易亲亦易散。口说不如身行，耳闻不如目见。只见锦上添花，未闻雪里送炭。传家二字耕与读，防家二字盗与奸，倾家二字淫与赌，守家二字勤与俭。作种种之阴功，行时时之方便。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3]。素位而行[4]，不尤不怨。先达之人可尊也，不可比媚[5]；权势之人可远也，不可侮慢。祖宗富贵，自诗书中来，子孙享富贵而贱诗书；祖宗家业，自勤俭中来，子孙得家业而忘勤俭。以孝律身，即出将入相，都做得妥妥亭亭[6]；以忍御气[7]，虽横祸飞灾，也免脱千千万万。

【注释】

[1]断：决断。[2]畔：田界。[3]“不汲汲”二句：《汉书·扬雄传》语。汲汲，急切追求。戚戚，忧愁失意的样子。[4]素位：安于素常所处的地位。[5]比：勾结。媚：谄媚。[6]妥妥亭亭：妥贴、稳当。[7]御：抵挡，制服。气：意气。

【原文】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有不报，日子未到。水不紧[1]，鱼不跳。年年防饥，夜夜防盗。祸福无门，惟人自招[2]。好义固为人所钦，贪利乃为鬼所笑。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受享过分，必生灾害之端；举动异常，每为不祥之兆。救既败之事，如驭临岩之马，休轻加一鞭；图垂成之功[3]，如挽上滩之舟，莫稍停一棹[4]。窗前一片浮青映白，悟入处尽是禅机[5]；阶下几点飞翠落红，收拾来无非诗料。

【注释】

[1]紧：猛、激。[2]“祸福”二句：语本《左传》襄公二十三年：“祸福无门，唯人所召。”[3]垂成：将成。[4]棹（zhào）：船桨。[5]悟入：佛教语，指参悟入道。禅机：佛教语，指悟入禅定的关窍。

【原文】

种麻得麻，种豆得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1]。见官莫向前，做客莫在后。会数而礼勤[2]，物薄而情厚。大事不糊涂，小事不渗漏。内藏精明，外示浑厚。佳人傅粉，谁识白刃当前；螳螂捕蝉，岂知黄雀在后。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所以福来不必喜，要看会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儆之[3]，所以祸来不必忧，要看会救。

【注释】

[1]“天网”二句：语本《老子》：“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恢恢，宽广貌。[2]会：拜会、会见。数（shuò）：多、频繁。[3]儆（jǐng）：警告示戒。

入韵

【原文】

算甚么命，问甚么卜。欺人是祸，饶人是福。鹪鹩巢林，不过一枝[1]；鼹鼠饮河，不过满腹[2]。大俭之后，必有大奢；大兵之后[3]，必有大疫。天眼恢恢，报应甚速。人欺不是辱，人怕不是福。人亲财不亲，人熟礼不熟。百病从口入，百祸从口出。片言九鼎[4]，一公百服。点石化为金，人心犹未足。不肯种福田[5]，舍财如割肉。临时空手去，徒向阎君哭[6]。积产遗子孙，子孙未必守；积书遗子孙，子孙未必读。莫把真心空计校[7]，惟有大德享百福。不作无益害有益，不贵异物贱用物[8]。谁人不爱子孙贤，谁人不爱千钟粟[9]，奈五行不是这般题目[10]。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以积货财之心积学问，则盛德日新；以爱妻子之心爱父母，则孝行自笃。

【注释】

[1]“鹪鹩（jiāo liáo）”二句：《庄子·逍遥游》：“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鹪鹩，一种体形较小的鸟。巢林，在树林中筑巢。[2]“鼹（yǎn）鼠”二句：《庄子·逍遥游》语。鼹鼠，一种田鼠类的小动物。[3]兵：指战争。[4]片言九鼎：意谓片言只语分量很重。九鼎，古代国家的宝器，是权力和国家的象征。[5]福田：佛家认为积善可得福报，犹如种田，可得收获。[6]阎君：阎王。[7]计校：算计、谋划。[8]异物：奇异、珍奇之物。用物：日常所用之物。[9]钟：古代容量单位。千钟，谓多。[10]五行（xìng）：即五常，指仁、义、礼、智、信。

【原文】

学须静，才须学。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行义要强，受谏要弱[1]。生于忧患，死于安乐[2]。闲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不患老而无成，只怕幼而不学。咬得菜羹香，寻出孔颜乐[3]。富贵如刀兵戈矛，稍放纵便销膏靡骨而不知[4]；贫贱如针砭药石[5]，一忧勤即砥节砺行而不觉[6]。

【注释】

[1]弱：指态度温顺。[2]“生于”二句：《孟子·告子》语，意谓处于忧患之中反能生存，在安乐的环境中却导致衰亡。[3]孔颜乐：孔指孔子，颜指孔子弟子颜回，孔子曾赞扬颜回能安于贫困而以追求道义和学问为乐。[4]销膏靡骨：销毁人的肌肤，靡烂人的骨肉。膏，膏脂。[5]针砭（biān）：针砭都是古时的医疗工具。砭，砭石，亦称石针。[6]砥节砺行：磨炼自己的节操和品行。砥，细的磨刀石；砺，粗的磨刀石。引申为磨炼。

【原文】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矜细行，终累大德[1]。亲戚不悦，无务外交[2]；事不终始[3]，无务多业。临难毋苟免，临财毋苟得[4]。气死莫告状，饿死莫做贼。醉后思仇人，君子避酒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千年田地八百主，田是主人人是客。良田不由心田置，产业变为冤业折[5]。真士无心邀福，天即就无心处牖其衷[6]；佥人著意避祸[7]，天即就著意处夺其魄。权贵龙骧[8]，英雄虎战[9]，以冷眼观之，如蝇竞血[10]，如蚁聚膻[11]；是非蜂起，得失猬兴[12]，以冷情当之，如冶化金[13]，如汤消雪。客不离货，财不露白[14]。谗言不可听，听之祸殃结，君听臣遭诛，父听子遭灭，夫妇听之离，兄弟听之别，朋友听之疏，亲戚听之绝。鬼神可敬不可谄，冤家宜解不宜结。人生何处不相逢，莫因小怨动声色。心思如青天白日，不可使人不知；才华如玉韫珠含[15]，不可使人易测。性天澄澈，即饥餐渴饮，无非康济身肠[16]；心地沉迷，纵演偈谈元[17]，总是播弄精魄[18]。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其道德，不为穷困而改节[19]。

【注释】

[1]“不矜”二句：《尚书·旅獒》语。矜，留心。细行，生活小节。[2]无务外交：不必再去追求外头的交际。[3]不终始：有始无终。[4]“临难（nàn）”二句：《礼记·曲礼》语。难，危险、灾难。苟，苟且、随便，此指用不正当的手段。[5]“良田”二句：意谓若以不正当的方法谋得田地，终要受到报应而亏损财产。心田，心。冤业，造下的罪孽。折，毁败，消抵。[6]牖（yǒu）：窗，这里指打开。衷：福。[7]佥（qiān）人：邪恶之人。[8]龙骧（xiāng）：此指飞黄腾达。龙，古代称骏马为龙；骧，奔腾。[9]虎战：像猛虎一样互相争斗。[10]竞：争。血：指血腥，污秽之物。[11]膻（shān）：羊臊气，此指腥食。[12]猬兴：像刺猬毛一般纷纷竖起。[13]冶：熔炉。[14]露白：露出财物。[15]玉韫（yùn）珠含：把美玉、珠子蕴藏起来，比喻不外露。韫、含，均为藏意。[16]“性天”三句：意谓只要人的天性纯净，即使是日常的饮食，也都能收到有益于健康的效果。性天，即天性。康济，调理、康复。[17]演偈：指讲说和敷扬佛教经典。偈，佛经中的唱词。谈元：即谈玄，推演道家的要义。[18]播弄：翻动。精魄：精神。此句意谓白费精力。[19]“芝兰”四句：本《孔子家语·在厄》：“且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

【原文】

满招损，谦受益，百年光阴，如驹过隙[1]。世事明如镜，前程暗似漆。有麝自然香，何必当风立。良田万顷，日食三餐；大厦千间，夜眠八尺。救生不救死，寄物不寄失。人生孰不需财，匹夫不可怀璧[2]。廉官可酌贪泉水[3]，志士不受嗟来食[4]。适志在花柳灿烂、笙歌沸腾处，那都是一场幻境界；得趣于木落草枯、声稀味淡中，才觅得—些真消息[5]。圣贤言语，雅俗并集，人能体此，万无一失。

【注释】

[1]如驹过隙：像骏马在缝隙前飞快越过，比喻时间过得很快。驹，少壮之马。[2]匹夫不可怀璧：《左传·桓公十年》载：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此句意谓珍宝可能给无罪的人带来灾祸。匹夫，普通人。[3]贪泉水：传说广州石门有贪泉，饮之则生贪心。晋吴隐之为广州刺史，酌泉水而饮，并写诗说：“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此句意谓廉洁贤良的官吏即使饮了贪泉水也不会产生贪欲之心。[4]嗟来食：即嗟来之食。《礼记·檀弓下》载：春秋时齐国发生饥荒，黔敖准备了食物等候饥民来食。一饥民至，黔敖喊道：“嗟！来食！”那人说：“我正因不吃嗟来之食才饿成这样。”坚持不吃，最后饿死。后用嗟来之食表示带侮辱性的施舍。[5]消息：这里指道理、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