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司马谏议书
本文写于1070年2月底。2月27日,反对变法的司马光给王安石写来一封长信,对新法进行指斥。王安石的回信已佚。此文为收到司马光第二书后写成。司马谏议,即司马光,为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守旧派核心人物,也是著名历史学家,当时任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王安石当时身为宰相,实施新法,遇到了包括司马光在内的重重阻力,因而激愤地说:“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作者在文中拿盘庚迁都作比较,从而表达了自己不后悔的志向。全文字里行间体现了王安石傲岸倔犟的性格,也从侧面体现了他自负的心理。
【原文】
某启: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虽欲强聒,终必不蒙见察,故略上报,不复一一自辩。重念蒙君实视遇厚,于反复不宜卤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实或见恕也。
盖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怨谤也。某则以谓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至于怨诽之多,则固前知其如此也。
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某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盘庚不为怨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如君实责我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译文】
安石启:昨天多谢您来信指教,我认为和您长期交往相好,却每每讨论问题不能取得一致的看法,是因为我们彼此所持的政见多有不同的原因。我虽然想强辩,但考虑到怎么样也不会被了解,因而只是简单地回答您,不再一一自辩了。又想到您对我的爱护与重视,因此在来往书信中不宜草率冒失,故而现在我详细地说一说事情的原委,希望您能够宽恕我。
大概儒者所争论的事情,特别是名声和实际。一旦名声和实际的问题明了了,天下的是非曲直之理也就把握住了。您现在用来教导我的观点是:认为我冒犯了官员的权利,生事扰民,与人民争夺财物,拒绝纳谏,因此招致了天下人的仇恨和诽谤。但我却认为:接受了皇帝的命令,在朝廷之上议论法律和制度并且修改使之完善,然后交给有关部门去实施,不是侵犯官员的权利;应用和施行古代贤君的政策,以使有利的政策得到施行,去除弊端,不是扰民滋事;为天下理财,不是为了取得利益;批评不正确的言论,驳斥小人,不是拒绝纳谏。至于仇恨和诽谤的增多,那是我在做这些事之前就知道的。
人们习惯于因循守旧并不是一天了,士大夫们大都不体恤国情,而且以与流俗相合和讨好众人为正确的行事之道。因此皇上才想改变这种情况,而我也不考虑政敌的力量有多么大,只是想着出力辅佐皇上来反抗这种势力,因此,众人怎么会不穷凶极恶地抨击我呢?盘庚迁都之时,有怨言的是老百姓,不仅仅是士大夫们。盘庚没有由于有人埋怨就改变自己的想法,那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合理的然后再行动,因此没有可以后悔的原因。如果你责怪我在这个位子上很久了却还没能帮助皇上大有作为,以使人民受到实惠,那么,我已经知罪了。如果说目前我们应该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墨守前代的陈规就行了,那么我就不敢接受了。没有机会和你见面,但我仍对您十分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