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机说战
吴楫栋见青云令已升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楼外说了一声道:“速请义父、谭先生、七当家和路堂主来此地!”然后返身回到楼中,对牛开山道:“牛堂主,你速去安排,将寨中防守提到最高级别。明晨开始,各处兄弟应该就会陆续回山。你吩咐寨中各处守卫,务必仔细盘查,防止有奸细混入寨中。”牛开山看了椅子上的孟无机一眼,孟无机点了点头。牛开山一抱拳,转身蹬蹬蹬走出了楼。
牛开山刚一出楼,随着一阵衣袂声,门外响起一个阴柔的声音:“蛇堂路名卡求见!”吴楫栋应声道:“路堂主快进来!”吴楫栋话音一落,门口人影一闪,一个略显瘦削的中年男子进到楼内。只见他身着青衣,面容狭长,一双眼睛转动间,寒光四射。来人正是蛇堂堂主路名卡。诚伯见路名卡进来,眼睛一眯,额头微微一皱,随即又回复正常。
路名卡进得楼来,尚未站定,一见椅子上的孟无机,脸色一变,急步走上前,施了个礼,问道:“二当家,您这是怎么了?”未等孟无机回答,又对吴楫栋问道:“四当家,怎么连青云令都发动了?”
吴楫栋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说道:“路堂主,你速去安排,将蛇堂的警戒范围外放二十里。这几日寨中各位当家、堂主和舵主会陆续回山,你让蛇堂的兄弟沿途接应一下。命山寨负责盯着大青山外围官军动静的各路哨探,加强监视。一旦发现官军有任何异动,让他们立即飞鸽传书来报。安排完毕后,你尽快再回到这里来议事。”
路名卡也不多言,抱了抱拳,身子一扭,出了小楼的门。看他扭动的样子,好似一条蛇在游动。诚伯看着他出去的样子,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吴楫栋觉察到诚伯的异常,苦笑了一下,说道:“诚伯,路堂主修习的武功就是这样。”诚伯哼了一声,道:“身法也就罢了。怎么整个人,看着也越来越阴里阴气的了?”
这时,椅子上的孟无机轻轻移动了一下身体,正欲说话,楼外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听到这声音,吴楫栋说道:“义父来了。”话音刚落,三个人成品字形,先后走入楼来。
当先一人,方面大耳,颜入重枣,看上去年龄虽然不小,但精神矍铄。此人正是吴楫栋的义父,青云寨前任老寨主,吴当雄。
吴当雄左后侧一人,满脸横肉,一脸凶相,一条软鞭缠在腰间。此人乃是青云寨的七当家,许三立。
吴当雄身后右侧一人,生着一张马脸,下颌一缕山羊胡,肩上挎着一个小箱子,腰背微弓。此人,姓谭名一德,是青云寨中唯一的供奉。这谭一德乃是吴楫栋数年前自山下请来,一手医术甚是精湛。入寨几年来,非碰到重伤之人,谭一德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无论是内外重伤,或是解毒化瘴,往往是手到病除。几年下来,谭一德在山寨中得了一个圣手的美誉。两年前被尊为供奉,结庐于后山。吴当雄退隐后山之后,吴当雄、许三立、谭一德三人便一起做了个伴。平日里,三人时常品品茶,论论武,说说江湖轶事,倒也逍遥自在。
见到三人进得楼来,吴楫栋连忙对吴当雄一拱手,躬身道:“义父!”眼光又在谭一德和许三立脸上一扫,抱了抱拳,施礼道:“谭先生!许叔叔!”诚伯也对吴当雄施礼道:“老寨主!”
孟无机挣扎着正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尚未起身,吴当雄已快步上前,一手托住了孟无机的左臂。一见孟无机的形象,又见孟无机的左手齐腕而断,吴当雄须发戟张,怒声问道:“无机,谁把你伤成这样?谭先生,快来给无机看看!“这后半句话却是对谭一德所言。
谭一德隐晦地朝吴楫栋一瞥。吴楫栋微不可查地与谭一德交换了一个眼神。谭一德走上前去,伸手探向孟无机的胳膊。似乎是不经意间,谭一德拂过吴当雄托着孟无机左臂的手,说道:“老寨主,我来吧!”
吴当雄放开手后,孟无机正要开口说话,吴当雄道:“无机,先让谭先生给你看看。青云令我看到了。一切等谭先生看过你的伤再说。”说话间,谭一德出手如飞,已检查过孟无机的左腕、颈脉、面色、眼睛以及背部的伤口,然后对吴当雄说道:“老寨主,孟当家的外伤,除了左手以外,背部的伤口也很深,已经伤及筋骨。我给孟当家用些药,暂时止住伤口恶化不难,但要想彻底康复,却不容易。”
顿了一下,谭一德继续说道:“还有,孟当家内息紊乱,眼睛和脸上的颜色有异,似是中了毒掌一类的歹毒功夫。”说到这里,谭一德对孟无机问道:“孟当家,能否告知你为何人所伤?知道是何种毒功,我才能试着对症下药。”说罢,取出两粒药丸,喂进孟无机口中,说道:“先服下,稳住内息。”孟无机结果诚伯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小口,微一仰脖,将药丸吞下,对谭一德说道:“多谢谭先生!”
孟无机刚把药丸服下,门口人影一闪,路名卡又返回到了楼中。路名卡先是对吴当雄等人施了礼,然后对吴楫栋禀报道:“四当家,都安排好了。”吴楫栋点点头,转脸对吴当雄道:“义父,您看,是不是让二哥给我们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吴当雄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孟无机,孟无机说道:“老寨主,我的伤不急在这一时。”
吴当雄又看了看谭一德,见谭一德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无机,你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拣要紧的说,说完后赶紧让谭先生给你治伤。”孟无机看了看门,路名卡知机地走过去将小楼的门关上。孟无机缓缓开口,说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话说北人此次南下中原打草谷,北主亲自挂帅,集结各部精壮,成骑兵五万。再加上随行的辅助人马和想要跟着前来捞好处的北地夷人百姓,共合称大军二十万。北主亲自率领大军,呼啸南下,兵锋直指边关重镇大同。
大同守将乃当朝宰相秦木宠妾郑氏之胞弟,名郑关锦。
郑关锦此人,自幼喜读兵书,好言兵事。其与友人每每聚谈,常论及历朝历代名将,言语间大有彼可取而代之之意。此人实则好大喜功,全无征战之略,只是因其姊郑氏而贵。因为宠爱郑氏,秦木设法给郑关锦谋取了一个归德将军的封衔。
依秦木的本意,是让郑关锦统领一处兵马,待在京师之中,混混日子。混上几年之后,再把他的封衔朝上弄一弄,就能成为正三品大员了。奈何郑关锦总想着建功立业,时常去郑氏那里活动,想要弄个外派的差使。秦木受不住郑氏聒噪,便保举郑关锦做了边关的主帅,节制大同至太原一线各路兵马。郑关锦亲领十万大军,坐镇于大同这边关第一重镇。
也不知道是该说郑关锦的运气好,还是该说他运气不好。他到了大同不久,就碰到北人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打草谷行动。郑关锦不听副将张巡的劝阻,亲率大军,列阵于城外,欲与北人进行野战,企图歼敌于城下,毕其功于一役,以成就不世之功和其名将之梦。
弗料,官军与北人方一接战,即被北人骑兵冲乱阵脚。北人以数万骑兵突入官军阵中,如同砍瓜切菜,杀得官军溃不成军。郑关锦本人,也险些被敌方斩将夺旗,幸得张巡并一众亲兵死战方得逃脱。大同遂落入北人手中。
此役之后,北人以大同为基地,又连克朔州、XZ。百万中原百姓屈于北人铁蹄之下。四海九州,天下震动。
郑关锦初战即被打回原形,大败之后,壮志雄心尽丧。自此,郑关锦犹如惊弓之鸟,望北人而逃。大同失守后,他带着大同、朔州、XZ沿线官军一路南逃,接连跑了数百里,带着十数万大军一直退到山西路都府太原之内。
北人此番大举南下,本意只是多劫掠些百姓和财物。如今大功告成,但北主见中原官军如此孱弱,遂起狼子野心,竟欲再克太原。然后,自太原继续南下,与中原皇帝争一争中原大地这锦绣河山。
郑关锦虽不知兵,但也深知太原之重。一旦太原有失,北骑南望河南路,便是一马平川。到时候,北人以其骑兵之盛一路横扫下来,中原这万里河山怕是真地岌岌可危了。如果事态真地恶化到了那个地步,饶是郑氏深受秦木宠爱,郑关锦以丧师辱国之罪,也难以承受天子之怒。郑氏一族,怕也是难逃厄运。
郑关锦败入太原之后,始识张巡之略,遂问计于张巡。
张巡于边关和北人交战多年,深知北人以骑兵为主,善奔袭而弱于攻城。乃劝郑关锦坚守太原,同时以小股人马游击于城外,伺机骚扰北军,只待北军疲惫时再击退之。
北主亲领大军,屯兵于太原城外,数次尝试攻城。奈何太原城乃山西路都府,历经多朝多年经营,城池高大,护城河也宽达数丈。北人在马背上长大,下了马,连跑起来都是罗圈着腿的。要他们下马攻城,正是以彼之短,攻人之长。几场攻城战打下来,太原城岿然不动。北人连护城河都没能越过去,反而在城外扔下了数千具尸体。
后来,北人行卑鄙之事,驱赶掳掠来的百姓在前,以百姓为盾牌,再多次尝试攻城。然而,郑关锦下令,让守城官兵无差别进行射杀,并以亲兵督战,不从者皆杀之。守城将士一边大哭,一边将箭雨洒向城下的百姓和北人。北人仍不得破城。
然太原城虽大,但十数万大军屯于城内,又时常交战,粮草物资等消耗极为巨大。数月下来,城中存粮消耗殆尽。朝廷只得从陕西路、河南路、湖北路等多地调集粮草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太原城。
北人见大军攻不下太原城,又探知太原城已经只能依靠从中原腹地运来的粮草物资作为给养,乃尽遣高手,大肆刺杀太原城内外、陕西路、河南路、湖北路等各路办粮办物、督粮督物、运粮运物的官员乃至官军将领,烧毁粮草物资。
北人此举的意图是,要逼得太原城粮草与物资不济,至人心惶惶、军心涣散而破之。同时,北人重金收买中原一些绿林人士,帮助北军加强刺探、暗杀和破坏等事。
正是在这种情形下,柳云风偕同孟无机、铁柱、独孤寒,率虎堂、豹堂及鹰堂大部分人马,再加上熊堂与蛇堂的好手,奔赴太原城,与其他赶来助拳的各路江湖好汉一起,协同官军守城。
郑关锦采取张巡的意见,让各地赶来的江湖好汉自成一部,以柳云风等人为首,主要负责抵抗北人高手及被北人收买的中原绿林人士。同时,柳云风等人以北人之道还治北人之身,伺机刺杀北军将领,烧毁其军帐、粮草、物资,破坏其战力和军心。
双方高手围绕着太原城展开了一场刺杀与反刺杀、破坏与反破坏的大较量,渐渐地竟开辟出一个独立于双方大军行动之外的第二战场。数月来,双方大军没有特别大的战事,倒是这第二战场愈演愈烈。双方卷入的高手越来越多,死伤也颇为惨重。
这几个月下来,仅青云寨就损失了自虎堂堂主以下百十个高手。豹堂堂主江云豹也一度身负重伤。其他各路好汉亦多有折损。同时,此战之后,无论双方大军战果如何,只怕中原及北地武林还会跟着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报复性大仇杀。
一月前,柳云风偕铁柱、独孤寒和一群来自各地的武林高手潜出太原城,由孟无机居中调度,伏杀一股北人。双方一接战,柳云风等人发现,这股北人,数量虽然不过十数个,但个个身手不凡。柳云风等人出其不意,又以众击寡,也在折损了数名高手的情况下,才将这股北人尽歼。事后才知道,被歼灭的这股北人之中,居然有一位,乃是北主最喜爱的小儿子。
北主得讯后大怒,一举将上万名掳掠来在中原百姓驱赶至太原城外。正当城中官兵以为北人又要驱使百姓为盾时,北人骑兵却策马对这些百姓往复踩踏、砍杀,将上万名百姓尽数虐杀。此后,北人又将这些被杀百姓的头颅砍下,堆放在太原城外,列成京观。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北主使人将箭书射入太原城中,要求官军交出杀死北人小王子的中原高手。北主更亲自在城外折箭立誓曰,如若官军不从,北军誓不退兵,势必攻破太原城。北主还威胁,如果官军不交人,北军攻破太原城后,十日不封刀,必行屠城之举。
北人此举一出,太原城内大哗。大多数人更被北人激起同仇敌忾之心,发誓与太原城共存亡。却也有少数人指责中原武林人事行事鲁莽,惹出天大祸端。这些人却不曾省起,北人侵我中原,如果没有中原这些武林志士在第二战场上的战斗和流血,太原城怕是早已沦为一个绝地,或已落入北人之手了。而这些人,怕也是沦为亡国之奴了。更有甚者,甚至有一些声音,要求把柳云风等人交给北人,以便平息北人的愤怒。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太原城内外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北主在太原城外做出屠杀百姓、折箭立誓的举动之后,北军再未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北军不动,郑关锦也不动,只是严令城中官民,严守城池,同时加强查验和巡逻。
不仅是双方大军偃旗息鼓,就连双方的武林人士,仿佛约好了似的,也都少有厮杀。如此诡异的平静,反倒是让太原城内外习惯了夜夜有警、路路有伏的官员、将领和百姓,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柳云风一干人等更是不敢有半点松懈。毕竟,此次伏杀北人小王子,乃是以青云寨为主。北人又以近乎疯狂的手段威胁太原城交人。长期以来,青云寨和朝廷之间,本就是战多和少。朝廷虽也有数次尝试招安青云寨,但青云寨历任寨主本就无意入朝为官,再加上寨中自上而下,历来不乏与朝廷有深仇大恨之人,招安一事,自是从不能成。
此次,青云寨几乎倾阖寨之力,赶赴太原周边与北人高手周旋,一是因为,一众当家深知覆巢之下断无完卵,不愿将青云寨置于北人铁骑之下。二则,更主要的原因是,青云寨中,多侠义之辈。眼见北人大军来袭,众人虽不愿做朝廷的官儿,却更不愿做一群亡国之奴。是故,虽不喜朝廷做派,众人依然义无反顾地投身到太原城内外杀敌。
不过,即便同是杀敌,青云寨众人在太原城内外,也与官军少有接触。众人只是隐于城内外各处,自行进行那杀敌之事。唯一与柳云风有过几次晤面的官军中人,只有副将张巡。二人倒是惺惺相惜,张巡甚至流露出招揽青云寨众人入军中效力的意思。被柳云风婉言拒绝后,深谙朝中龌龊的张巡不以为忤,反而更惜柳云风之大义。
柳云风也深喜这位身负雄才大略的猛将。一来二去,二人英雄重英雌,竟烧了黄纸,喝了黄酒,结拜为兄弟。柳云风年长两岁,论为兄长。张巡做了二弟。自此,暗地里,张巡对青云寨众人照拂更多。而柳云风也将青云寨刺探得到的重要消息,时不时地传于张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