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傀儡天子
难道是唐阳景吃错了药,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却突然想对西内下手,还是他觉得西内十几年来无所作为,看上去好欺负,想借此向外展示一下他天子的威严?
唐阳景为何要强行带走东应?就连东应的侍者也尽数挟走?还派禁卫封锁西内苑与西内直通的四门?从这种种举措来看,东应的处境十分危险。
太后自去年入冬就一直缠绵病榻,连西内的日常事务也不能打理。现在唐阳景把东应带走的事要不要告诉她?难道还让一个五十几岁的老人撑着病体去面对不测的凶险?
怎么办?怎么办?
瑞羽心中惊惧,踌躇了片刻,猛一咬牙,立刻吩咐身边侍立的宦官、女史、侍卫,“传令卫尉薛安之、左军禁卫统领黑齿珍率卫士将中宫七门牢牢把住,没有我和太娘娘印信手令,不许任何人出入长安宫。命鸾卫检校中郎将柳望率鸾卫巡防内宫,发现异况,立即便宜行事。命千秋殿李浑常侍仔细检查中宫内务,发现行为不轨者,休问缘由,即行处死。命令丞周昌整理长公主仪仗,摆驾东内,我要去含元殿拜见天子!”
瑞羽为武宗皇帝遗腹的唯一血脉,乃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血统之尊贵,不是宫中大阉与朝堂大臣互相妥协迎立的几任天子所能比的。
她虽然一向谨守东西二内的分界,在长安宫内深居简出,但她既为连续四朝天子都承认的长公主,所以仪仗煊赫,仅次于皇后。只是从西内到东内,她是以卑见尊,虽然全意戒备,却也不能真将全副仪仗都带了去,只能精益求精,选出一百二十名武艺高超的精壮之士充做执仪从侍,带在身边。
东内对西内下手,准备得如此周密,为防走漏风声,内宫三层宫墙,只有宣政殿这层的崇明门旅率元度得到了授令:紧守宫门,不许西内的人进出。
瑞羽身边的常侍青红先携两名中黄门前去叫门,“奉太娘娘懿旨,召见皇后娘娘和鸣朝皇子,请元将军开门!”
元度虽然得了授令,但却吃不准两宫相争到底会走到哪一步,便犹豫一下,才道:“阿翁,元度奉令值守宫门,未得陛下旨意,不敢开门。”
青红喝道:“咱家有太娘娘懿旨在此,奉长公主鸾驾亲至,两宫八十一门尽可通行,何须再劳陛下旨意?”
元度接了差使,却不能因为青红的话而退让,“阿翁,元度乃是陛下亲点的门卫,隶属军政,只听令于陛下。太娘娘的懿旨,管得西内家事,却管不得东内军政。没有陛下的旨意,这门,恕元度不能开!”
青红大怒,“本朝自宣皇帝以来,军政素来由宦官担任的六军辟仗使及左右神策军中尉掌管。宦官者,天子家奴也。太娘娘为皇家至尊,岂有管不了家奴属下之理?元度,你速速开门,否则耽误了太娘娘所嘱要务,你吃罪不起!”
元度亢声回答:“宦官掌管军政乃是便宜之计,岂有长久之理?元度为臣,只知有天子,不知有宦官上司。”
瑞羽坐在肩舆上,听到这番对答,心中雪亮,顿时明白了东内何以突然出手对付西内:这必是唐阳景不甘心一直当傀儡天子,成为阉宦和权臣眼中的摆设,他想收拢天子权柄,做真正的九五至尊,所以才选看上去最弱的西内来初试锋芒。
要知道李太后虽然不参与政事,但她的名位尊贵,无论哪任天子继任,从名义上来说,权臣阉宦都必须要取得她的诏令,才能扶自己看中的宗室子弟登基。李太后只要安在,权臣和阉宦就不能任意地废立天子。这相当于在现任天子的头上悬着柄剑,人头落地也是有可能的。
唐阳景要夺天子大权,先除去在名分上对他威胁最大的李太后,这是理所应当的。为此,他将西内年龄最幼小的东应带走,进而引出潜居西内已久的李太后,这一步走得不能不说恰当。
为了避开权力争斗的是非,李太后领着瑞羽和东应在西内蛰伏了十几年。本来以为唐阳景登基之后,天子、宦官、权臣三者之间能够互相妥协牵制,那么她们就能安静地生活,却想不到,平静数年的生活再一次被打乱了——而且打乱它的,不是别人,竟是唐阳景!
唐阳景先把东应强行带走,又令人封锁殿门,连守门的将军对太后的懿旨也敢公然违抗,这样的用意实在是太险恶了!
瑞羽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召回青红,“既然元将军奉有旨意,不开宫门,我们便回去吧。”
瑞羽深居简出,除了年节祭祀等必要场合,一般不出现在人前。元度只见过瑞羽由李太后领着,在天子面前顺从的一面,以为她自幼失怙失恃,又长于深宫寡妇之手,性格必然懦弱。可听到瑞羽刚才的话,元度顿时松了口气,感激地说:“长公主殿下体恤下情,末将万分感激。”
瑞羽微微抬手,淡然道:“你来,将太娘娘的懿旨接过去,代予传给长安殿。”
元度迟疑了一下,想到两宫毕竟没有正式翻脸,他不开宫门可以,但太后懿旨让他代传,他也不肯,难免会落人口实,于是便对手下的禆将一使眼色,示意他从宫门的偏角门出去,将懿旨接下。
那禆将从戒备森严,只开了一条细缝的城楼小侧门里挤出来,迎上前来接旨。瑞羽手托书着诏令的黄麻纸,却没有下舆之意,而是微微抬头,看了那禆将一眼。
元度从未细看过这长公主的长相,此时双方相距不过十余步,他才忍不住抬头,想看看她到底生的什么模样。可抬眼望去,不知是正午阳光太烈,还是她的容貌过于艳丽,他看不清她的五官长相,只能看到她身周一圈耀眼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