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的帕斯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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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马拉格纳的故事(2)

“于是乎佩斯卡特尔大骂巴提斯塔·马拉格纳是笨蛋,是小偷,是家族的罪人,反正怎么难听怎么骂。她甚至还狠狠打了自己女儿一顿,责怪她没能抓住马拉格纳这个老匹夫的心。最近,巴提斯塔又开始到佩斯卡特尔那儿哭诉自己的遭遇,说他没有儿子,家里的财产也是后继无人。‘那是你自己活该!’老佩斯卡特尔说,这当然是责怪马拉格纳没有娶她的女儿。谁知道她现在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老实说,这些话当时让我很恐慌,我用手堵住耳朵,大吼着让米诺不要再说下去。那段时间我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老于世故的人,但实际上我仍然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不过,我推测马拉格纳和奥利瓦之所以吵闹个不停,这背后肯定有人在煽风点火。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把那个人揪出来——我想帮奥利瓦,哪怕只能帮到一点点。我问米诺要马拉格纳这个表姐的住址。米诺痛快地给了我地址,不过请求我在那个女孩儿面前替他说好话。他还要我记得,那个女孩儿是他看上的,希望我不要伤害她。

“别担心!”我试着打消他的顾虑,“我不会挖你墙脚的!”

第二天早上,母亲告诉我家里有人送来了一张借据,于是我借这个名义光明正大地去佩斯卡特尔家找马拉格纳。我当时的心情十分急切,所以一路小跑,到佩斯卡特尔家时已是气喘吁吁:“马拉格纳,那张借据……借据!……”

马拉格纳闻言惊恐地站起来,脸色苍白,脚步踉跄,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什么——借据!”就算我之前不知道这个坏蛋泯灭了良心,看到他这种反应,肯定也能明白事有蹊跷。

“就是我们欠这个那个的钱啊……母亲都快急死了!”

巴提斯塔·马拉格纳“啊”了一声,然后松了一口气似的坐回到椅子上,看起来也不似先前那么恐惧。

“哦,那个已经都安排好了!都安排妥当了!天啊,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我会申请延期三个月,当然那就意味着我们得多付许多利息……所以,你特意跑到这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马拉格纳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他不停地大笑,大肚子也跟着上下晃动。他让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并跟其他人介绍我:“这是马提亚·帕斯卡尔,这是我的表姐玛丽安娜·佩斯卡特尔,这是我的外甥女罗米尔达。”

马拉格纳坚持要我喝点酒,说我这一路汗如雨下地跑来很是辛苦,说应该让我解解渴。

“罗米尔达,你能去拿点酒来吗?”

我在心里说:“这个马拉格纳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只见罗米尔达起身,快速看了她母亲一眼,然后离开屋子。没过一会儿,她就用托盘端了一个酒杯和一瓶酒过来。这时,她的母亲不耐烦地嘟囔道:“不,不行!那瓶酒不行!哎,还是我自己来弄好了!”说着,她从罗米尔达手上接过托盘,匆忙转身进了食品储藏室。再出来时她手上端的托盘已经和之前那个不一样了,这次是一个全新的红色搪瓷托盘,上面有着好看的装饰;托盘上放了一壶甘露酒,还有一个挂有几个小酒杯的酒杯架,小酒杯随着她的脚步撞得叮叮当当地响。

我本来想喝苦艾酒的,结果还是接过了甘露酒。马拉格纳和他的寡妇表姐也喝了一点。罗米尔达没有喝。

因为是第一次去,我没有停留太长时间,这样也是为了日后再有理由去拜访。我托词说母亲现在肯定被那张账单搞得心神不宁,所以我得先回去,等哪天有时间再过来和她们好好聊聊天。

佩斯卡特尔将她那冰凉的瘦骨嶙峋且干巴巴的手伸过来和我握手,从她的姿态我可以判断出她并不期待我的再次拜访。她僵硬地低了低头以示礼貌,未发一言。不过罗米尔达给了我一个充满善意的笑容,看我的时候,那温柔的眼神中同时又夹杂了一些愁绪,这让我再次被她的眼睛吸引。其实我一进门就注意到这双眼睛,因为它们的确与众不同。这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散发出幽暗诡异的光芒——像两只夜猫的眼睛。罗米尔达的乌黑秀发波浪一样散落在额前和两鬓,在秀发的映衬下,她的皮肤更显白皙。

房子里的装潢很是普通,不过老式家具中间又夹杂了几样新奇古怪的装饰,显得十分突兀,像是要故意显摆似的。比如房间里那两盏价值不菲的花饰陶瓷大台灯,毛玻璃灯罩,形状亦是十分奇特,但底座却是用再普通不过的黄大理石做成。旁边还摆着一面圆框镜子,已经不太能照清人影,镜框好几处的油漆都已剥落。这样一面镜子摆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好似一个疲劳的人正在张嘴打哈欠。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摆着一张破烂的大沙发,前面放着一张小茶几。茶几的四条镀金支腿好似动物的爪子,表面却是瓷的,色彩相当鲜艳,墙边还放着一个日本漆柜。总之,都是这样一些不伦不类的东西。马拉格纳的视线得意地在这些东西上扫来扫去,刚才佩斯卡特尔寡妇端甘露酒过来时,他也是这样得意地注视她手中的托盘和酒瓶。

墙上还挂着一些画作,各种风格的都有,看着倒是不让人反感。马拉格纳坚持要我欣赏其中的几幅,说那是他表姐夫安东尼奥·佩斯卡特尔的作品。他说安东尼奥·佩斯卡特尔是一个很有天分的雕刻家,然后又低声补充说:“这个疯子是在都灵去世的。”

“这儿有他的一幅自画像。”巴提斯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是他自己坐在镜子前面画出来的!”

我一直在默默关注着罗米尔达,将她和她的母亲进行对比,得出的结论是——“她应该是像她父亲”。可现在看到了她父亲的自画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是我怀疑玛丽安娜·佩斯卡特尔曾对他丈夫不忠,这可能有失公允,尽管我知道她这样一个女人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的。可那幅画像中的男人确实十分英俊。这样一个男人如何会爱上佩斯卡特尔这样一个丑陋的女人呢?确实只有疯子才做得出这种事!

我把第一次去佩斯卡特尔家拜访的印象如实地跟米诺说了,说到罗米尔达的时候特意强调了她的善良,这让米诺对她的倾慕顿时燃烧成了爱的激情。他很高兴我认识到罗米尔达的迷人之处,并且我完全认可他的这个选择,这也让他欣喜不已。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问。和米诺的看法一样,那个叫佩斯卡特尔的老寡妇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善茬,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要为她那善良的女儿放手一搏了。马拉格纳正在酝酿阴谋也是显而易见。必须要马上行动把那个姑娘拯救出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可这要怎么做呢?”米诺问,他凝神屏息地听着我说的每一个字。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我说,“首先,我们要确定几件事情,保持清醒的头脑,仔细研究现在的形势。我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怎样做最好,但我们拭目以待。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我现在对这件事也来了兴趣!多么刺激啊!”

米诺察觉到我的言外之意,这让他很是担心。

“那个,你,你是说我得和她结婚?”

“我什么也没说呀,但你不敢娶她吗?”

“不是,我不怕……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咳,你似乎走得太快了一点。放慢一点脚步,动动脑子。假如罗米尔达真跟我们想的一样——一个品德高尚,行为端庄,纯洁无瑕的姑娘。(她的样貌就无须提了——她是女王——你爱她,对吗?)假如她那狠心肠的母亲和那个浑蛋真的在商量把她当牺牲品,那她现在的处境可就危险了——面对这样的局面,难道你要退缩?那你还算个男人吗?难道你不想像个英雄一样救美人出虎口吗?”

“怎么——怎么会!”帕米诺结结巴巴地说,“我不会那么懦弱的!但我父亲那关怎么过呢?”

“你认为他会反对?我可不这么想!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呢?难道就因为女方没有嫁妆?这明显说不通!你看,罗米尔达是一个艺术家的女儿,尽管这个艺术家不知怎么搞的死在了都灵,但他在雕塑方面很有天才。而你的父亲很富有,并且他也只需负担你一个人,只要你满意,他又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说服不了他,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可以带着罗米尔达私奔,到时我会帮你把一切安排妥当!哦,帕米诺,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总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退缩了吧?”

帕米诺闻言大笑起来,我继续对他说,一加一是大于二的,他注定要成为罗米尔达的丈夫,就跟有些人天生就得成为诗人一样。我还向他描述了跟罗米尔达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结婚的种种喜悦,对于勇敢救自己出虎口的人,罗米尔达肯定会是百般温柔。

“当务之急,”我最后总结道,“你得想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跟她说上话,或者给她写一封信。我想那个可怜的姑娘现在的心情肯定就像困在蛛网里的飞虫一样。要是你能送封信给她,这无异于救命稻草。我会帮你放哨,并先到她家周围打探一圈,看看我能做些什么。等时机一到,我就通知你。计划很完美,对吗?”

“非常好!”帕米诺说。

为什么我当时那么急着让罗米尔达嫁给帕米诺呢?没道理啊。咳,其实我之前也说了,我就是喜欢在帕米诺面前显摆我的聪明。我想让他明白,只要我一出马,什么事都能摆平。一句话说穿,就是我做事很欠考虑,完全凭自己的一时冲动。也许这就是姑娘们喜欢我的原因之一,尽管我有点斜眼,甚至可以说长得丑。不过这一次我还真不仅仅是为了显摆。我之所以会这样费心机地为帕米诺和罗米尔达打算,其实是为了跟那个老浑蛋马拉格纳实打实地较量一番,我想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偷鸡不成蚀把米。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确实很心疼奥利瓦,我希望能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做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