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家·作品
硬要拆分阿尔贝·加缪的思想,势必徒劳无益。他采用一种谨慎的方法,无论从经济到社会,从社会到政治,还是从政治到人文,无不着意维系着屏障……《鼠疫》,并不是表现这个或那个,既不是帕斯卡尔式的人的悲剧,也不是卢梭式的对腐朽社会的激烈抗议,同时却是这一切:既是不可战胜的劫数、单单成为人的劫数,又是这两种轮番创建社会并毁掉社会的有机劫数。
——引自罗杰·吉约《阿尔贝·加缪的四周》
我重又慢慢地读《鼠疫》,这是第三遍了。这是一部伟大的书,而且伟大还会与日俱增。我非常欣喜它获得的成功——不过,真正的成功在于流传,以教益和美流传久远。我完全清楚,讲这种大话,总难免有点傻气,管它呢!这部书,我确信,会作为这个时代的伟大作品之一流传下去。重读的过程,我越来越被一样东西所打动:廉耻。我相信这是伟大艺术的一种根本品质。
——引自路易·纪尤1947年7月写给阿尔贝·加缪的信
《鼠疫》获得巨大成功。几个人物:清醒的,继而反抗的知识分子塔鲁,宗教人士帕纳卢神父,“微不足道,不显山露水的英雄,只有那么一点善良之心”的格朗,尤其是鼠疫的对头,作者的代言人里厄大夫,他们很快都深入人心。然而,唯道德论、高尚的思想、要维护一种论题的意愿,以及表达对生命、死亡、人的生活状况的思考的意愿,总有点奋勉和滞重的意味。有点什么引起特别刻毒而又睿智的萨特的嘲讽,他断言加缪像观察细菌那样论述善与恶。有人就带着恶意讲,加缪是一个为取得学业证书的作家,他的书充满文笔华美的段落,是为听写而准备的,注定了悲惨的命运……他留下的形象是个正直的、给人以好感的悲剧性的人。他的命运似乎印证了他成为先驱的荒诞论。
——引自让·道迈松《另类法国文学史》
加缪既是一个通今博古的现代文化人,又绝非一个只在书本中讨生活的书斋学者,绝非一个靠逻辑与推理建立起自己体系的理论家。他的理论形态充盈着生活的汁液,如果他不是从实际生活和书本知识两方面汲取了营养,他怎么能写出既有深远高阔的精神境界,又充满了对人类命运与现实生活的苍凉感的著作?
对《鼠疫》来说,具有如此重大的历史题材与如此重要的现实指定,就足以在二十世纪文学史上占有突出的地位,但也许更值得我们深思的,是它所具有的哲理深度。清晰明确的历史意识,固然有其社会进步的借鉴价值,而在一部文学作品中,隽永的哲理更有其持久的人文启迪意义,《鼠疫》就具有这种双重的力量。而以《鼠疫》的哲理价值而言,它显然来自对加缪荒诞哲理的发展与突破,特别是关于人类该如何对待荒诞世界的哲理的发展与突破。
——引自柳鸣九《加缪文集总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