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不容二虎(2)
黑夜中一双凌厉的凤眼不由得眸中带笑。
水莲苑，晴姿和若歌正焦急的在庭中踱步，为安晚婉还没回来而着急。
忽然门口响起了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她们二人一同回头，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自家小姐一身脏衣狼狈的站在门口，脸颊漆黑，袖口也被划破了，脑袋上还挂着几片落叶。
安晚婉一脸痛苦的喘着气：“水……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晴姿显然被安晚婉这幅鬼样子吓到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晚上回来就变这样了？？
安晚婉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端起茶就往嘴里灌，咕噜咕噜。
半时辰后，安晚婉洗漱完毕，从鬼样又变回了人样，把晴姿和若歌喊到了身前：“他真是派人来这么和你们说的？”
“是啊！伴晚的时候，姑爷还特地派人来知会我们，说你在他那，特意让我们不用寻了。”
安晚婉咬牙切齿，看来他就是存心在整她呢。
脑中不由得想起了方才沁香园那一幕，差点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太过分了……晚婉恼羞成怒，葱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床沿，正襟危坐，忽然安晚婉脑中有了一个主意，挑了挑眉朝晴姿和若歌说道：“过来。”
晴姿和若歌不知道她要干啥，两个人一齐俯身向前，耳朵凑近。
“……”安晚婉小声的交代着。
轩辕倾城，你就等着瞧吧。
一夜细雨，润物无声，此时晚婉起床打开窗棂便看到水莲苑前满池盛开的荷花，粉的蓝的紫色浅鹅黄的，齐齐开放，春光明媚。
晴姿推开门朝安晚婉说道：“查到了，姑爷今日确实要宴客。”
“在哪宴客？”
“府西樱落园。”
安晚婉嘴角扯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那好，准备准备，咱们出发。”
晴姿一脸不解，昨天大半夜的，小姐让她们去查轩辕倾城的行程，还说看他昨日那么有闲情逸致在府中闲逛，今日肯定会忙着见客，还让她们查他宴客的地点，小姐这是想干嘛？
晴姿迷糊的问：“出发？小姐，我们要去哪？”
只见安晚婉神秘一笑：“我带你们去葬花。”
葬……花？
“今日天气大好，树影婆娑万里无云，神清气爽，咱们怎么能不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呢？”安晚婉伸了个懒腰，“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
樱落园。
一片大大的樱花林，是当年老太君亲手种下的，如今已有几十年的年头，枝叶繁茂，连成一脉，不时有阳光从叶与叶的缝隙中穿透进来。
安晚婉一身浅粉色的裙摆，荷绿色的小褂，提着一大蓝的花瓣，在林间走着。
晴姿和若歌两人跟在后头，一个扛锄头，一个提着一小桶水。
“小姐，咱们真的要葬花啊？”晴姿嘴巴张得老大。
“葬，咱们找着了个好地方就开始葬。”安晚婉一脸的认真，可乍一看之下，满眼都是笑意。
若歌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怂了怂晴姿，只有晴姿这笨蛋才不知道小姐想干什么。
看小姐昨日那幅狼狈的样子连滚带爬的跌跌撞撞跑回来，动动脑子就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小姐，你想要找什么地方？我帮你。”若歌若有似无的用手轻指了西边，神情狡黠。
安晚婉会意的一转身，往西边去了。
古香古色的亭子，两个俊美的男人面对而坐，一个一身青衣白玉束发，温润淡雅。一个一身玄衣傲气不羁，剑眉如风，嘴唇紧抿五官绝美。两人不时提壶畅饮，对酒当歌。
“明醉，咱们日久不见，今日不醉不归。”轩辕倾城提起了酒杯。
“好，咱们不醉不归。”温润的青衣男子也端起了酒杯，对敬。
如诗如画的园子里，突然传来了幽怨的哭声，声声哀泣：呜……呜……花儿啊……我的花儿啊……
这声音起初只有浅浅的一道，远远听着也无伤大雅，可突然又加入了其它两道女子的哭声，呜呜……啊……呜……花儿——啊——
轩辕倾城不由得拧起了眉宇。
“这是？”
这哭声，连沈明醉也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轩辕倾城搁下了酒杯，只见那哭声还在继续，破坏了他饮酒的兴致，他一脸的不悦，细细分辨，忽然脸色青黑——安晚婉。
那个女人不要命了，自己送上门来了！
“呜……花儿啊，你生长在这，还没有来得及见过这世间的繁华，便已早早逝去了，这上天竟然如此薄待你……呜，花儿啊……”显然话里有话。“呜……花儿，我替这府中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葬你。”
那熟悉的声音还在幽幽的传来，轩辕倾城站起身，对沈明醉说道：“明醉，我去处理些事情。”
沈明醉看轩辕倾城这着急的模样，他如墨的眼眸里酿着笑意：“去吧。”
轩辕倾城循着哭声的来源处去了，他也悠悠的跟着上前。
安晚婉葬花的地方其实就在亭子的不远处，所以丝毫不费力气便将哭声传过去了。
此时轩辕倾城正怒火冲冲的赶去修理安晚婉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远远的便看见她一脸悠哉的靠在树旁，惬意的望着天空望着白云，嘴里吐出的声音是在哭，可却表情根本不是哭的表情！
她身边的两个美貌丫鬟正有一下没一下的锄着地，花瓣在篮子里，只埋了一点，这是葬哪门子的花？
她明显是故意的。
安晚婉瞧见了轩辕倾城携着强大的气场过来，立刻紧急撸了撸袖子，从花篮里掬出一捧花瓣，悠悠袅袅的洒到晴姿挖出的“坑”里，继续哭了起来：“花啊……很快我就不能葬你了，呜……”
轩辕倾城一脸玩味的表情，哼，安晚婉，你也知道你就快葬不了它了，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安晚婉！”轩辕倾城凶狠的声音在安晚婉的头顶炸开。
“你在干什么？！”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安晚婉无辜的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没做什么，葬花，你看不见吗？”
轩辕倾城心中只有几个大字：你装，你再给我装。
“我管你葬花葬草，限你半刻钟之内给我滚出樱落园。”今日是他难得与沈明醉一醉方休的日子，况且……他不想让沈明醉看到他这位被逼强娶进来的女人。
“呜……花儿啊……天苍苍野茫茫，何处才是你家……我连葬你都不行，这世界包藏恶心的人太多……花儿啊……你好可怜。”安晚婉就是要看到他恼怒的表情。
昨天把她丢在败园好玩么？耍她很好玩？她也要让他尝尝被人耍的滋味。
轩辕倾城每听她哭喊着指桑骂槐一分，脸色就更黑一分。
“我再问一句，你是出，还是不出。”他睨着墨眸，狠狠的盯着她瞧，气势如虎，差点没将她吞了。
“我——不——出。”她笑，她得意的笑。
轩辕倾城得到了答案，好好，不出？那他就不客气了。
只见轩辕倾城一步上前，嘴角斜而勾起，大手一覆，将安晚婉整个人扛了起来。“不出，那就怨不得我动手了。”
“你！”
他什么都好！有钱有貌，就是嘴巴太恶，品行不良，丝毫不怜香惜玉，不合他意了不是扛就是丢，不是男人。不，简直不是人！
以上便是安晚婉对轩辕倾城的全部评价。
此时晴姿和若歌看呆了，自家小姐竟然就这样被扛着走了，姑爷下一步是丢出去吗？
“你放我下来！”她被他扛在肩上，这熟悉的颠簸感真让她难受。“放开，不放我就喊了。”
“这是你自找的。”轩辕倾城脸上不带表情，心情却变得愉快。
好，不放是吧。安晚婉又挣扎了几下，忽然她眼睛一瞄，不远处的青衣男子？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扯开嗓子便朝沈明醉大喊：“公子，救我！”
那边树下站着的沈明醉本来是站着看戏的，心里犹带笑意，这女人轻易就把轩辕倾城惹得动怒了，看来确实是功力不凡。
不过看她葬花哭得那样的伤心，却又盯着轩辕倾城指桑骂槐，琢磨着肯定是倾城不小心哪惹着她了。这等闲事，他还是少插手的好。
安晚婉见那人寸步未动，表情却像是在笑。再看看现在扛着她径直往樱落园出口走的轩辕倾城，他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
他顾忌沈明醉？
他是想把她清理出那个青衣男子的视线范围吧？这才是最大目的吧？
安晚婉俯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放我下来……要不然，我就当他的面喊你夫君了。我可不保准待会我会瞎说什么……”
轩辕倾城脚步果然停了，她终于从这痛苦的颠簸感中出来了。
他挑了挑眉宇：“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安晚婉笑得春光灿烂。
好，她赢了。
轩辕倾城把安晚婉丢下来，这女人的笑容真晃眼。
“晴姿，若歌，我们走。”安晚婉得意的朝身后两目瞪口呆的丫头喊。
战局逆转，这就结束了？晴姿和若歌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她们的小姐在姑爷耳边说了什么？姑爷怎么突然脸色发青还变得那么客气了？
“小姐，咱们这就走了吗？锄头和篮子怎么办？还有一半的花瓣没葬呢。”晴姿弱弱的问了一句。
明显不在情况内。
“噗——”一旁看戏的沈明醉看不下去了，憋着的笑终于笑了出来。
哈哈，逗，真是太逗了……轩辕府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对有趣的主子丫鬟了？
沈明醉笑着，他没想到正是他的笑，才引出了接下来的事情……
晴姿经他这么一笑，有些窘迫，她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了么……晴姿慌张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然后……再把视线落到了沈明醉的身上。
在场的人中，就她离沈明醉站的位置最近，晴姿忽然大叫起来：“沈沈……沈表公子？！”
沈表公子？
安晚婉一愣……难道那个青衣男子是……？
安晚婉不敢想象。
她从没想过，在这里还可以遇见他——沈明醉。
“沈哥哥？”安晚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喃喃出声。
沈明醉是安家的表亲，也就是晚婉的表哥，但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笈笄之前，他与她一同长大，笈笄之后这才没了联系。
理论上说来，安晚婉害怕沈明醉，不仅仅是因为他看着她长大，看过她出丑，看着她被人嫌弃，他还看过她人生所有的颓废与不如意。
她刚刚和轩辕倾城那番拌嘴……岂不是全让他看到了？
他要是知道她的夫君不喜欢她，人生过的如此狼狈……安晚婉摇了摇头，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扶摇而上。
她可以再不要脸面，往日里那些人怎么说她吃生肉喝鲜血，彪悍吓人都可以，她都可以说清者自清，然后再一笑而过……可是在沈明醉面前……唉。
安晚婉皱了皱眉头，跟见鬼似的，立刻碎碎念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安晚婉，我不是安晚婉……”
她在沈明醉面前已经够丢脸了，不想再丢脸了。
“晚婉？”沈明醉喊出了安晚婉的名字。刚才隔得太远，加之数年没见，他竟然没认出来。
安晚婉捂着脸，转身便想跑。
沈明醉见她心切，温柔的上前喊道：“晚婉，你不想见明醉哥哥吗？”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安晚婉决定还是不逃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沈……明醉哥哥。”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呢。
安晚婉望着沈明醉，对于轩辕倾城来说，他们故人相遇，但安晚婉只给他留了一抹背影，温婉窈窕似那江南的一场烟雨令人回味无穷。
“晚婉……”
“明醉哥哥……”
深情相依依，温侬软语，轩辕倾城被撂在一旁，怎么觉得这么不是滋味呢？
安晚婉发现她真是没法面对沈明醉，特别是他那声晚婉……那她还是走吧。
“沈哥哥没事的话，晚婉就先走了，晴姿若歌，咱们走。”安晚婉有礼貌的告别。
“走了？晚婉……明醉哥哥还没来得及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留下来咱们叙旧叙旧再走也不迟。”
“是啊，夫人，待会再走。”安晚婉没想到从后边突然伸出了一只强有力的手，愣是将她截了下来。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轩辕倾城嘲笑的表情。
她身为他的夫人，还与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对方还是他的兄弟。
她这墙爬得，明摆着把他当空气。
“夫人？”沈明醉的墨眸里出现了惊诧。
轩辕倾城怕安晚婉再逃了，此时正紧紧的圈着她，不让她再逃走：“明醉，这是我前几日刚娶回府的夫人，安二小姐。”
“晚婉嫁人了……”还是嫁给了他的兄弟。
沈明醉好一阵失落……
“我……”安晚婉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幽幽的望着沈明醉，笑比哭还难看。“明醉哥哥……”
见她叫得那么亲密，轩辕倾城拥着她的大手直接一掌拍到她的臀部上，狠狠抓了一把，不动声色的：“随为夫喊明醉沈兄，难道这点礼仪你都不懂？”
轩辕人渣竟然拍她屁股？！
只见安晚婉越笑越难看，咬牙切齿：“沈兄！”
沈明醉叹了口气，一脸的宠溺，“倾城，罢了……别欺负晚婉了，就让她随着习惯喊我明醉哥哥或沈哥哥吧。”
不知是轩辕倾城隐藏的太深，还是沈明醉此时的心思都在安晚婉身上，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没发现轩辕倾城不悦的表情。
沈明醉显然还沉溺在与安晚婉相遇的情境中，他们虽然是远方表亲，可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算半个青梅竹马……可如今他连她嫁人了都不知道。
沈明醉之前对安晚婉的认知，还停留在她只有他胸膛那么高的高度上。记忆中的安晚婉还是个小丫头，皮肤黝黑黝黑，头发乱糟糟的，不喜欢扎头发，经常只用一条纤长的发带松松扎起，在院子里无拘无束的蹴鞠，也不管别人的闲言闲语，她喜欢吃，也爱做东西给别人吃，总是笑靥如花，好像那些不愉快的事都与她无关似的，亦不管外面的风言风语。
他最喜欢她的性格，回想那时，她可比现在难看多了，几年过去了，曾经的小女孩现在长大了，女大十八变，她总能给他意料之外的惊喜。如今她一身浅粉色的裙摆，荷绿色的小褂，好看得很。
沈明醉赤裸裸欣赏的目光让轩辕倾城极不舒服，好她个安晚婉，竟然当着他的面诱惑他兄弟。
轩辕倾城在不知不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掐得安晚婉一疼。
“唔——”安晚婉一声闷哼。
“晚婉，为夫突然想起老太君说今日找你有事，你快过去看看。”他丢给她一记杀人的目光。
安晚婉吞了吞口水，“我这就过去……”
轩辕倾城望着安晚婉离开的背影，心想道，咱们晚上再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