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辛巴德航海历险记(4)
诸位兄弟，各位朋友，我从第五次航海旅行归来，便沉溺于吃喝玩乐，醉心于声色犬马，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十分惬意，早把旅途中所遇到的艰难险阻忘得一干二净。有一天，一帮商人外出经商归来，带着一路风尘前来看望我。这使我想起了从前我旅行归来，迈进家门见到亲朋好友时那种高兴的情景。他们的来访勾起了我外出经商的念头。于是，我便购买了一批适宜海上运输的贵重货物，先从巴格达运送到巴士拉，正巧碰见一艘大船正要准备起航，上面坐着许多大商巨贾，携带着大量贵重货物，我便将货物也搬到那只船上。
我们离开巴士拉，昼夜不停地航行，从一个地方航行到另一个地方。沿途进行买卖交易，游览各地风光，尽享了旅途的乐趣。
一天，我们的船正在大海上航行，突然船长大叫一声，扯下缠头巾扔在地上，急得只打自己耳光，撕扯自己的胡须，随后便跌倒在船舱。
商人和乘客们全都围在他身边，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船长叹道：“诸位，我们的船迷失了航向，现在已经离开我们原来所在的那片海区，进入了一片我们不明航线的海面。如果主不赐给我们一条生路，使我们平安离开这里，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将遭到灭顶之灾。大家快祈求真主搭救我们的性命吧。”
船长说完站起来，攀上桅杆，想把船帆放下来。不料，风大浪急。船被刮得开始倒行，船舵撞在一座高山上。船长从桅杆上下来，无可奈何地说：
“别无他法，唯有仰仗全知万能的真主啦。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无法阻止它发生。大家要知道，我们今天遇到了一场灭顶之灾，谁也无法逃脱和幸免。”
船上的乘客们听了，自感难逃厄运，于是全都哭着互相诀别。一个大浪打来，船撞在山上，瞬间，船板解体，商人和船上的所有货物全部落入海中，有的人被淹死，有的人攀住了那山体，爬了上去。我便是那些攀到山上的许多人之一。那是一座巨大的海岛，海岛边上有许多被山体撞碎的船。海滩上有大量被海水漂过来的贵重东西，其中有钱财和行李。数量之多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我登上海岛，信步行走，在岛中间发现一个汩汩向外涌水的山泉，在那泉水中有许多各种各样的珠宝、名贵的矿石、硕大无朋的宝石和只有帝王才有的大珍珠。这些宝物比比皆是，像碎石一般遍布山间的水道中，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我们在那座岛上见到许多沉香和龙涎香，还有一处类似龙涎香的泉水，经太阳一晒，它便像蜡一样流出，一直流到海滩。海中的巨鲸将它吞入腹中，沉入海底。那东西在巨鲸腹中发热，巨鲸只好将它又吐到海中。于是，那东西便在海面凝结，被海浪又推到海边。那些识货的游客和商人便将它拣起来，带回去出售。
而那些未被巨鲸吞掉的龙涎香，则在那泉边流动，继而凝结在地上，被太阳一照，它便又融化，腾起一股馨香气息在那山谷弥漫。那地方盛产这种龙涎香，只可惜外界的人很难到达那里，因为那座岛四面环山，陡峭险峻，任何人无法攀登上去。
我们就这样在那岛上转来转去，欣赏着至高无上的主所创造的各种奇异的物体，对自己的处境和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切大惑不解，内心充满了恐惧。
我们在海岛一侧收集了一点干粮，很节省地食用，两三天吃一顿饭，生怕干粮吃完后会连饿带怕地痛苦死去。每死去一个人，我们都为他洗浴净身，从岛边上拣一些从大海漂过来的衣服和布，当作殓衣为他裹身，然后将他埋葬。人们大量死去，岛上只剩下很少一些人，大家身体都十分虚弱，因饥饿再加上海边潮湿，人人都患了腹疼病。伙伴们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最后岛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时干粮也所剩无几。我不由得为自己的命运放声大哭，心想：“假如我死在其他伙伴之前，那该多好啊。他们可以为我洗浴净身。将我入殓埋葬。唉，别无他法，只有仰仗全知万能的真主啦！”
他继续讲道：
过了不久，我站起来，在那座岛的一侧为自己挖了一个深坑。心想，若是身体弱得不能动弹，感到死期将至，便躺在这座坟墓里，让大风把黄沙吹到我身上，将我掩埋住，我也就算死后有终，不至于暴尸荒野。继而，我又自责起来，埋怨自己没有头脑，做事太欠考虑，不该在经历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和第五次航海旅行，历尽艰险与磨难之后再次离开自己的家乡和城市，到这异国他乡来旅行。过去的每一次旅行都经历了比上一次旅行更大的艰难和危险。我不相信这次遇难能够获救，平安脱险。我悔不该到海上旅行，更不该三番五次地重蹈覆辙。我家中钱财无数，足够我后半生吃喝花用，甚至我连一半也用不完。为何还要冒此风险外出经商呢？
我心想：“这条河有源头必有河尾。它肯定会有一处通向有人烟的地方。明智的办法是造一只能容自己坐下的小木舟，放到这条河中，乘舟而下。假如蒙至高无上的主许可，能够获救，便算万幸。倘若不能逃生，死在这条河里，也比坐在这个地方等死要好得多。”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然后，我站起身来，四处寻找，从那岛上收集了一些沉香和龙涎香木，用断开的船绳将它们绑在河边，又找来一些平直的船板，铺在那些木头中间，然后捆绑结实。我在那岛上拣了许多名贵矿石、珠宝、钱财和像石头子一样比比皆是的大珍珠，还收集了一些上好的纯沉香，一并放入船中。然后带上剩下的全部干粮，将船推入河中。我在小船两边绑上了两块木板，权作船桨。边划边吟诵道：
不义之地当远离，
弃下空宅向隅泣。
离开此地去他乡，
自有一片新天地。
天变地变河山变，
你却不变还是你。
夜晚变故莫着急，
每场灾难有终期。
谁人志向在某地，
归天终会在该地。
莫派使者负重任，
自慰还得靠自己。
我一边想着自己会是什么结局，一边朝着山脚下这条小河的出口处划去。天色大暗，四周一片漆黑。我浑身累得疲惫不堪，一阵睡意袭来，不知不觉中我竟在小船上仰面睡着了。那小船载着我继续漂流。等我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一片光明，面前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地方，那只小船被拴在一座岛上，我周围站着一伙儿印度人和埃塞俄比亚人。他们见我醒来，便走拢过来，用他们的语言同我说话，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梦，是由于自己担惊受怕过度而在梦中出现的幻觉。
这时，一个人走上前来，用阿拉伯语对我说道：“兄弟，你好！你是谁？从什么地方来到这里？我们是种田人，到这里来浇庄稼。发现你睡在船上，便将船拢住，拴在这里，等你慢慢醒来，再告诉我们你到这里的原因。”
我对他说：“先生，以真主起誓，请你给我拿些吃的东西来，我已经饿得不行啦！等我吃过东西，你再问我吧。”
那人飞快地跑去，给我拿来一些食物。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饱之后，休息了片刻，心神才渐渐安定下来。我赞美至高无上的真主，然后将自己的惊险遭遇以及在那条小河中的艰难经历从头至尾讲给了他们听。
那些人听罢，互相之间议论纷纷，他们说道：“我们一定得带他去见我们的国王，让他亲口对国王讲述他的惊险经历和苦难遭遇。”
于是，他们同我一起抬着那只小船和船上的所有钱财、珠宝和金银首饰，去见他们的国王。他们把我领到国王面前，将我的故事禀告了国王。国王向我问好，欢迎我的到来。而后问起我的情况和我遇到的惊险经历。于是，我便将自己的经历和遭遇从头至尾讲给了国王听。国王听罢，惊讶不已。
这时，我站起身来，从那只小船里取出许多名贵矿石、珠宝、沉香和龙涎香，送给国王做礼物。国王收下礼物，对我盛情款待，让我在他宫中住下。这样，我同朝中大臣和达官贵人广泛结交，他们非常敬重我。
一天，他们的国王向我打听起我们国家的情况，问起居住在巴格达的哈里发如何治国，我便将哈里发为政廉明、处事公正的情况向他做了介绍。国王听罢，对我说道：
“以主起誓，这位哈里发为政无比英明，处事光明正大。你这么一说，真让我敬重他，我想备一份礼物，托你给他送去。”
“谨遵国王之命，主上啊，我将礼物献给他，还要告诉他，您对他如何敬仰，心地如何真诚。”我答道。
我在国王那里继续养尊处优地住了一段时间，过着豪华的生括，享受着无比尊贵的上宾之礼。
一天，我正坐在王宫，忽然听说那座城市中有一帮人已经备妥船只，打算前往巴士拉。我心中暗想：“随同他们前往，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为合适。”我急忙来到国王面前吻过他的手，对他说道：
“我想同那些人一起乘他们备好的船只回国，因为我思念亲人和故乡。”
“主意由你自己拿，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们非常欢迎，我们舍不得离开你。”
“主上啊，以主起誓，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可是我思念亲人、故乡和我的孩子们。”
国王听了我这番话，吩咐将那些备妥船只准备起程的商人召进宫，将我当面托付给他们，又送给我大量钱财和衣帛，还为我支付了船费，并让我给在巴格达的哈里发哈伦·拉希德捎去一份厚礼。
然后，我告别了国王和所有经常来往的朋友，同商人们一起登船，开始了海上的航行。托至高无上的主的洪福，一路顺风，旅途愉快。我们从一片海域航行到另一片海域，从一座岛屿航行到另一座岛屿。平安抵达巴士拉城。我离船上岸，照旧在巴士拉小住了几天几夜，然后运着货物，前往和平之城巴格达。到达目的地后，我立即晋见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向他转交了国王的那份礼物。接着，我将钱财和行李全部存放到库里，径直奔向我家所在的那条街。亲友们闻讯全都迎上来，我给他们分别散发了礼品，然后又对穷苦人家大量施舍和馈赠。
诸位，我第六次航海旅行归来，便又故态复萌，沉溺于吃喝玩乐，醉心于声色犬马，过着穿金食玉的奢侈生活，将旅途经历的千辛万苦忘记得一干二净。我花天酒地昼夜狂欢地过了一段时光后便又开始感到无聊，渴望去穿洋过海，周游列国，结交商贾，了解天下的奇闻逸事。
我主意已定，便置办了一批适宜于海洋运输的货物和行装，捆扎停当，从巴格达城运到巴士拉，见那里正巧有一只船准备起航，便上了那条船，同那些商人交上了朋友。我们顺利起程，一路顺风，大家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地互相交谈着旅行和经商的话题，不知不觉中靠近了中国城。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飓风从船头骤起。转瞬之间，一场倾盆暴雨迎头浇来，少顷，便将我们和货物吞没在烟雨之中。我们用毡子和帆布苫住货物，生怕货物遭受损失。我们向至高无上的主祷告，祈求他祛除我们正在遭受的灾祸。船长站起来，束紧腰带，挽起袖子，爬上桅杆，左右观望。只见他急得抽打自己的耳光，撕扯自己的胡须。我们忙问：
“船长，你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他神色沮丧地对我们说道：“你们快祈求至高无上的主保佑你们平安脱险吧，你们想哭就赶紧哭，哭罢之后互相告别，否则就来不及啦。要知道，飓风已把我们摆布得束手无策，将我们刮到茫茫大洋之中最远的地方。”
说罢，船长从桅杆上下来，打开他的箱子，从中取出一个棉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把类似灰烬的土，用水浸湿，耐心等待了片刻后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又从那个箱子里拿出一本小书查看良久，对我们说道：
“诸位乘客，这本书中记载着一桩奇怪的事情，说明凡是到达此地的人，从无一人生还。此地名唤帝王之地，大卫王之子所罗门大帝的坟墓就在此地，这里有面目狰狞的巨蟒。凡有船只来到此地，定会有一头巨鲸跃出海面，将船和船上的所有东西全部吞没。”
大家一听，顿时大惊失色，面面相觑。船长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我们乘坐的那只船被高高地抛离了海面，然后又重重地跌落下来，与此同时我们听到一声霹雳般的吼叫声。大家不由得浑身颤抖，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像死人一般。只见一头鲸鱼像一座高山一般朝我们的船压过来。我们见状，惊得魂飞天外，不由得失声大哭。我们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呆呆地望着那头鲸鱼，惊叹它怎会生就如此庞大的身躯。这时又见第二头鲸鱼朝我们游来，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身躯比它更加庞大的鲸鱼。
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只好听天由命。于是，我们互相诀别，为不久于世的生命而哭泣。只见第三头鲸鱼又朝我们游来，它比先前来的那两条鲸鱼更加庞大。面对此情此景，我们失去了知觉，丧失了理智，大脑已被眼前这骇人的场面吓得木然。